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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作品名称:老陈      作者:东方欲晓      发布时间:2021-07-02 22:28:31      字数:3738

  家丑不可外扬。老陈惧内,学校的老师哪知道。第二天到校,这几个教师还说些感激的话。老陈一脸谦逊地说:“哎呦,我老婆加班回家,说慢待了你们,欢迎你们经常到我家作客。招待不周呀,请你们谅解。”
  午餐,大家又谈论这个话题,都是些客套话。校长站起来,一本正经地宣布:“这个周末,若大家不嫌弃,聊备薄酒,欢迎光临寒舍。”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没表态。校长继续说,“我家就在菜园搞些蔬菜,简单得很,还是给我薄面吧。”老陈看老师们比较犹豫,就清了清嗓子说:“我看老师们怕让校长破费,不好意思打你秋风。我看,校长这么热情相邀,我们怎么能扫他的兴呢?”“校长,您家孩子多,经济不好,您的情我们领了,况且平时上班忙,周末家里也要杂七杂八的事要做哦。”校长一看大家只是找些托词,没有完全拒绝的意思,因此大声说:“吃顿便饭难道就吃穷了吗?就这么定了吧。”
  一晃就到了周末。几个男教师打牌,争上游。女教师呢,帮着校长老婆择菜、洗菜,说说笑笑。校长忙着劈柴,支起土炉子烧开水。是冷炉子,得用废纸引火,再架上小长条木块,用扇子扇着。烟起来了,校长增加柴火,没想到柴不太干,不一会就熄火了。校长蹲在地上,撅着屁股,用嘴使劲吹气,尽管见着火星泛起,但终觉温度不够,难以燃起来。校长一头汗,脱下棉袄,捋起袖子,继续生火。这次要舍得废纸,校长把旧报纸团成小团,划拉火柴点着,然后添加一些小木块,再捧一把大糠撒在上面。校长连吹带扇,呛得眼水直流。火苗起来了,舔舐着铝水壶底,像是狗舌条在舔主人的手心。咕咚咕咚,水壶里翻江倒海,水壶外水汽袅袅升起,水开了。
  校长六十年代初中毕业,上了中师,分配到外乡工作。结婚后,孩子多了,照顾不到,一个在乡政府工作的远房亲戚帮忙调回本村。先是作教导主任,当校长也是前几年的事。老校长退休了,他代理了一年校长。自己的老婆表侄在教体局开车,据说表侄在局长面前美言,才转正为校长。校长姓巢,在外乡工作时,当地生产茶叶,他调回本村就带了几株茶树,在自家山坡地边栽种。自己采摘,自己炒制,尽管品相不咋地,但品质绝对不错。
  校长在橱柜里找出几个白瓷茶杯,还从隔壁借了几个绿瓷茶杯,给每个教师沏了一杯茶。真是好茶呀!大家赞不绝口。老陈用茶杯盖轻轻荡了几回,把茶叶挪到一边,茶杯盖和茶杯沿口发出了清脆的音韵。大家都看着老陈,羡慕老陈喝茶都有范儿。城里人见多识广,做什么事都不同凡响。老陈呡了一口,茶水顺着喉咙,刺溜一下钻进去,顺势投向胃的怀抱。老陈眯着眼,一副沉醉不已的样子,半晌,从嘴子蹦出两个字:“好茶!”老陈说话,大家相信,因为老陈见过世面,他的哥哥是县里的大官,有人送好茶叶。当然哥哥也会送斤把给老陈品尝,老陈办公桌子上的精致的小铁筒就是哥哥给的。那是身份的象征,那是地位的表现。有个女教师向老陈请求,如果以后有那样的茶叶筒送她一个。老陈很自豪。
  出牌呀,别光顾着喝茶呀。对方在催着出牌。老陈好像沉浸在茶香里,没有听见催促,咂咂嘴,好茶呀!连说了几遍。出牌,出牌呀!老陈出了三个五带两个六,下手是三个六带两个三,下手头游。老陈的牌伴李老师那个懊恼哦。你也不看看下手几张牌,出牌送人家走,你到底啥脑子呀!老陈蹭地一下火了,别埋怨我呀!我不是在品茗吗?你咋不提醒我呢?呵呵呵,你还品茗呢,别文绉绉了,不和你打对过了。李老师把牌扔到桌子上,气呼呼地走了。老陈呡了一口茶,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上的一副好牌,又翻开李老师的牌,也是好牌。哎,只怪自己喝茶开小差,输了本是双带花的牌局。老陈一个人坐在牌桌上沉思,茶喝得见底了,起身去续茶,看到李老师还在生气,就顺便给李老师续茶。李老师一看老陈这样客气,也不好意思起来,连忙说,老陈,我脾气不好,请多担待啊!
  吃饭啦!校长忙得团团转,总算把晚饭弄好,一边上菜,一边招呼大家就坐。大家说些客套话后,觥筹交错,好不热闹。校长老婆宰了一只鹅,在菜园摘了一些时令蔬菜,还在隔壁买了几斤肉,隔壁明天儿子结婚,杀了头猪。鹅是春上养的,校长老婆多放了酱油,虽有些黑,但黑中透黄,油腻腻,香喷喷,惹得人的馋虫从胃里爬到嗓子眼。还有白菜丝炒酱油干子,黑色的干子和白色的菜杆子,卧在白色花边的瓷碟子了,看着就是一种享受。酒是塑料壶装的,也是从隔壁匀几斤。你敬我,我敬你,不一会,桌子上的碗碟空空如也。校长也喝了不少,坐在上首的板凳上有些晃悠,但头脑还算清醒,提高嗓门喊:“小孩他妈,炒碟蔬菜吧!”“够了,够了,吃饱了,喝足了,不要费事了。”大家七嘴八舌客套起来,但身子都被板凳吸住似的,没有挪动。
  来啦,一个鸟鸣般声音从厨房里传来。一个少妇端着一盆蔬菜进来。原来是隔壁的二嫂呀,校长站起来,嘴里说了些感谢的话。家里来了这么多客人,隔壁的二嫂过来帮忙,一直在锅底下烧锅。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看着二嫂。好青丝啊,俊俏的脸蛋,柳叶眉,樱桃嘴,浅浅的酒窝,会说话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紧身衣是那么妥帖地彰显了其曼妙的身材,说是美人,一点不为过。老陈揉了揉眼睛,嘴巴吧嗒吧嗒没说出话。
  
  老陈的自行车歪倒在村边的草堆旁。
  怎么出来的,老陈一点不知道。骑在车上,轻飘飘的,像是在天上行走。不好,眼冒金花,前面有条水沟,拎一下车把,想越过。无奈手不听使唤,斜斜地撞向一个模模糊糊的一堵墙。完了,完了,老陈头脑一片空白。邪门了,怎么墙面这么软,还有这么好的弹性,好像是软着陆,老陈从天上回到了人间。迷糊了一阵,头顶有清风抚摸,老陈清醒了一点,这是哪呀。用手指掐了一下人中,怪疼的。咦?我还没死呀!摸了摸脚,一只鞋子不知丢在哪了?看了看四周,自行车倒在草堆旁,压住了他的身子。老陈赶紧推了推自行车,哎,这怎么就没有了力气呢?清幽的月光洒在场基上,洒在场基旁边的水塘里。月光通人性,不想破老陈的面子,所以不想照到草堆的另一面。老陈窝在草堆的影子里,若有所思起来。怪了,怪了,今天那个二嫂好面熟呀!
  老陈的脑子开动马力,急速地转起来。老陈一拍大腿,哎呀,这不是王小菊吗?
  王小菊是老陈初三同学。老陈成绩不好,初三预考就败下阵来。那个年头,一般农家子弟就回乡务农了。但老陈的父亲是教师,有些眼光,就让老陈复读。老陈是老油条,仗着自己是老师的子女,上课往往姗姗来迟。老师也不说他,知道他不是读书料子。老陈有时拎着个黄帆布书包,书包带另一端脱落,他也不用线缝一下,任凭那端拖在下面。有时阴阳怪气地报告一声,拿书包的手往下放,书包带拖在地面。老师一看是老陈,也不搭理,继续讲课。老陈一愣,迈步进教室,哪知一脚踩在书包带上,一个趔趄差点跌倒。班上哄堂大笑。老师严肃地说,赶快坐好,别捣乱了。老陈嘴巴嘟囔着,一屁股斜坐在凳子上,也许是脚崴了,他用手在脚踝反复摩挲。
  刘晓伟,你来回答问题。老师提问了。老陈慢吞吞转了半圈坐正。刘晓伟抓耳挠腮,张口结舌。班上同学看着刘晓伟,小声地笑。老陈眼珠一转,趁着笑声,腿快速一勾,把刘晓伟的凳子勾到一旁。上课要好好听讲,坐下吧。语文老师有些生气,“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反复讲了,这么简单的问题怎么就不理解呢?花岗岩头脑啊。刘晓伟猛地坐下,一屁股坐到地上,哎呀,疼死我了,谁这么缺德呀!谁也没有承认,老陈一脸严肃,没有答话。静一静,下课查一查,谁干的主动到我办公室汇报。老师说过后继续上课。
  下课铃响了,刘晓伟气不打一处来,瞪着眼睛,骂骂咧咧,谁这么缺德呀!谁这么缺德呀!你说谁呢?狗日的!老陈蹭的一声站起来,一手指着刘晓伟。刘晓伟可不是吃醋的,膀大腰圆,一向在班级就是班霸,看到老陈指着他的鼻子,一甩手就给老陈一巴掌。说时迟那时快,老陈一把钳住刘晓伟的手腕子,另一只手快速地扇向刘晓伟。住手,别打啦!大家扭头一看,是班长王小菊。刘晓伟,你坐下,你怎么知道就是他搞的鬼呀!陈同学,都是同学,你也不能伸手打人呀!两个人看了看王小菊,不知怎的就被镇住了。老陈瞅了瞅王小菊,运动头,花格子上衣,黑色裤子,一双白色球鞋,给人干练的印象。老陈不知道王小菊的来路,不敢造次动粗,犟着脖子,忍气吞声坐下。
  刘晓伟一打听,原来老陈是复读生,他爸爸是学校老师。几个复读生告诉刘晓伟,千万别惹老陈,同学们在初一就叫他老陈,是“学霸”——学校的霸王,连老师都惹不起。在初一下学期还找了几个人把他的对手打伤了,医药费好几百呢。
  老陈没闲着,一下课,他就到处打听王小菊的情况。王小菊,从初一就是班长,区里优秀班干,成绩年级前三名。歌唱得好,画也不错,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人越长越漂亮,也是学校公认的校花,据说还有几个追求者,碰了一鼻子灰。老陈在学校算是大哥大,可不敢在女生面前发浑。尤其是女同学一哭鼻子,他就没折了。有死党向老陈报告,王小菊是校长的侄女,老陈倒吸一口凉气。
  老陈年年留级,比同级同学一般要大两三岁,自然老成。老陈爸爸经常臭他,椿树放到水里沤几年都沤好了,你咋这么不开窍呢?老陈挤挤眼,耷拉着头,一声不响溜走。老陈心里有数,自己不努力,成绩差,让老爸在学校抬不起头。他爸批评孩子,有的学生回嘴,回去教育你孩子吧,再不好,比你儿子好。老陈三个一群五个一党,在学校滋事生非,学校师生见到他头疼,但又不好得罪。老陈算是学校的刺儿头,天不怕地不怕。
  但不知怎么了,见到王小菊,他就泄了气的皮球,不但不敢横,而且还毕恭毕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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