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疯人院(5)
作品名称:1978疯人院 作者:陟云子 发布时间:2009-05-19 19:40:25 字数:3381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到后来几乎将小院围了个水泄不通,连正在刷牙的村长都跑了过来,大声询问着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当他看到了黑着脸站在那里的黎赤兵,他才一下子刹住了话头,换上了一种卑微谦和的语气:“黎公安,又发生了什么事?”这时他已是费力地扒开人丛,走到黎赤兵身边来了。当他猝然看到躺在那儿的林盛恩的尸体时,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我的天老爷!这玩意儿怎么又回来了?”黎赤兵不耐烦地挥挥手:“叫你们村的人都回去,该干嘛干嘛。”村长卖力地举起手:“大家都回去吧,这儿不是看热闹的地儿—”众多村民也就叹息着,小声议论着,三五成群地离开了。村长迟疑了一下,也随着人群走了。
黎赤兵这才俯下身子,掏出一个放大镜仔细察看着尸体上的点点滴滴。因为李菊提到了林盛恩的右手,他特意将林盛恩的右手放到眼皮底下,一点一点地寻找着可能的痕迹。从痕迹的出血情况来看,李菊在出手抓他时林盛恩绝对已经死了,不存在诈尸的情况。因为如果是活人的话,身体中血液尚在流动,在伤口附近涌出大量的血以后才会凝结,死去的人则不然,他们的血液已停止了流动,那么伤口自然不会向外渗血,在那里留下的只可能是一些暗红色的印记。林盛恩的情况属于后者。既然林盛恩已死,他怎么可能会撬开窗户,并且在窗台上留下一个那么明显的脚印呢?真凶是不是有意在将我们的思路往岔道上引?
在这时黎赤兵还没想到一个思维真正的突破口,或者说他还一直停留在一个瓶颈当中。目前的当务之急还是应当尽量多从尸体上发现点什么,所以他在检查完了尸体的正面后,冲一旁站着的花援朝示了一下意,意思是叫他帮忙翻动一下尸体。花援朝和李菊从发现尸体的那时起就一直站在他旁边,没有走动或者离开,但脸色却一直很难看。听到黎赤兵叫他,花援朝东张西望了两眼,说道:“我没带手套—”黎赤兵道:“你麻不麻烦哪?”花援朝一下子语无伦次起来:“这、怎么说呢,这人是暴死的,他的尸体不干净—”黎赤兵最见不得他那样子,便道:“行了行了,你还是安心地搞你的记录吧。我说的话你要都能一句句地记下来,我也算你头一功。”李菊是女同志,他自然不好开口让她帮忙。林盛恩个子虽然不太高,身体却是横向发展的,黎赤兵身体又不太好,费了半天劲才将尸体翻了个个,累得他胸闷气短,半天喘不过气来。他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短暂地休息了一会儿,才挑开林盛恩的衣服,继续对尸体的搜查。外面检查完了他又用刀剖开林盛恩的肚子,在他腥臭不堪的内脏间翻找着。
忙碌了半个上午,黎赤兵将尸体翻来调去地看了两三遍,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尸体全身上下没有任何致命伤很,但胆囊却高度破裂,经过一天多的时间,里面的胆汁都已流到其他内脏上面,并加速了其他内脏的腐烂,证明尸主本身很可能是受到高度惊吓而死。至于右手上被李菊抓过的伤痕,他认为只能算是一个无法解决的疑点,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他作出这个结论并不是出于自己的臆想。当年在解放区土改的那会儿,他就亲眼见到了一个惊吓致死的地主老财的尸体,那尸体的胆囊破裂状况和林盛恩的一模一样。那么,这时候疑问就出现了:到底是谁能让素称胆大的林盛恩这么害怕,竟让他惊吓而死?黎赤兵陷入了沉思当中。
一旁等的忐忑不安的花援朝忽然听到了黎赤兵冲他喊道:“快去把陈兰找来,我要问她一些情况。”他才如闻大赦般跑了出去。虽然是在大白天,可那小院里的环境太压抑了,而且尸体的腐臭也让人忍受不了,这样比起来,去寻找陈兰反倒是个美差事。
前面说过陈兰娘家离这儿住处不远,花援朝亮出公安人员的招牌,很顺利地就找到了陈家村。再在陈家村村头的老太太处询问了一下,便得知了陈兰娘家的具体住址。他便向那儿走去。
那是一扇几块木板交叉钉成的木门,只有半人多高,站在木门外可以很方便地看清里面的一切。花援朝招呼了一声:“有人么?”却没听见里面传来应答,只听见一阵细碎的响动,好半天才听见一个女人的应答声:“来啦来啦!”听声音正是陈兰的。片刻后内里的小门推开了,花援朝望过去,只见陈兰头发散乱,满脸通红地走了出来,表情很是不自然。她看到花援朝时便问道:“怎么?找我有事?”花援朝略略低了低头,他实在受不了陈兰身上那种很乡村的东西,他说不清那是什么,只是感觉那种东西很让人反感,虽然他本人也是从农村出来的。他说道:“是黎副组长找你—”在这时屋内传来一声很大的响动,接着便传来了越来越远的脚步声,花援朝注意到陈兰很不安地回头看了一眼,虽然只是一瞬,他却从那里面捕捉到了不少东西。他来公安局的时间并不长,经验也十分欠缺,可对陈兰这个意外举动还是很奇怪的。于是便问道:“你父母呢?他们怎么不出来?”陈兰道:“我妈一早便出去了,我爸刚才也上地去了。”花援朝内心却越发怀疑起来:“如果那个刚才出去的人是她爸,照理说在自己家中不应当如此慌张,而且来了生人作为一个男主人应当出门待客,岂有在这个时候匆匆逃走之理?”却听陈兰道:“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吧?”花援朝点点头:“可以了。”两人向林盛恩的住宅走去。
两人回到林盛恩的住宅,黎赤兵立刻走了过来:“你好,陈兰。”陈兰看到了地上林盛恩的尸体:“他—怎么回来了?”黎赤兵道:“这也是我要向你提问的问题。”
现场沉默了两秒钟,陈兰忽然大声道:“我怎么会知道!我昨天晚上一直是在自己家中睡的。”黎赤兵吩咐李菊给她端来一杯热水:“你不要太激动,我们并没有怀疑你的意思,只是想向你了解一下情况。”陈兰瞪着眼,很激动地道:“你们这是明显的栽赃么?他死的那天我又不在家。”
两人的较量就此开始,只不过因为陈兰的激动,一开始她的发言便大落下风,黎赤兵不紧不慢地步步紧逼,试图让她吐露那个真相。然而奇怪的是,陈兰虽然面红耳赤,饥不择食地说了很多她昨天没说的新情况,甚至还时不时地夹杂着几句粗话,但却坚决地否认了林盛恩的死与她有关,林盛恩尸体的失而复回也与她无关。黎赤兵作为一个老公安人员,面对形形色色的受审人员都有自己的一套办法,然而对于这么一个乡村女子,他竟然无法敲开她的嘴,取得他想要的东西。
正在两人僵持不下,再一次陷入僵局时,花援朝忽然走到黎赤兵身边,用眼神示意他他有话要说。黎赤兵心中一动,吩咐李菊看着她,自己则随着花援朝来到一个角落当中。花援朝将刚才看到的情况简要介绍了一遍,黎赤兵一拍大腿道:“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情况,你怎么不早说?”花援朝道:“我只是觉得有些疑问,所以想了想才来找您。”黎赤兵道:“不行,咱们得马上过去一趟。”“那这边怎么办?”“留给李菊吧,她会处理好这边的情况的。”两人又倒回身,摸到了陈兰娘家。
这一次陈兰母亲在家。当听说他们是要来调查取证的时候,老太太连念了好几个“阿弥陀佛”,花援朝问:“刚才就您一个人在家?”老太太说:“我刚赶集回来,兰儿也不知道哪去了,这丫头!”看来她还不知道陈兰已经被叫走的事。花援朝又道:“昨天晚上你们家都有谁?”老太太很警惕地看了看他:“这和你们破案有关么?”“当然有关。”“昨晚上我家就我们三口人啊。”花援朝又问:“你老伴人呢?”“他一早便走了,上地去了。”花援朝穷追不舍:“什么时候?”“五六点钟。”花援朝心中一喜,冲黎赤兵点点头。两人起身道:“那我们上后面转转,您就不用陪着了。”老太太很紧张,还是跟着他们转到了屋后:“这里面什么也没有,你们就别瞎折腾了。”黎赤兵指着那几个脚印问道:“那是怎么回事?”老太太想上前看看:“我怎么知道?”花援朝一把拦住了她:“别动!”黎赤兵冲花援朝点点头,意思很明了,那时对他的肯定和鼓励。
黎花二人朝脚印的方向紧走了两步,因为刚刚下过雾,地面比较潮湿,那几个脚印还是非常清楚的。黎赤兵掏出卷尺量量脚印的长度,又量量几个脚印之间的相对距离,轻松地笑了一笑,而花援朝明白,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突破口,也许这个案子就要破了。
果然,黎赤兵回到屋内,便对老太太进行了突审:“快说,这个人是谁?”老太太在装糊涂:“你们说的是谁?”黎赤兵道:“别打哈哈!你知道啥就说啥,要不然你包庇罪犯,罪加一等!”老太太道:“我怎么知道这脚印是谁踩的?我刚回来,你们也不是不知道!”黎赤兵忽然问道:“你老伴穿的鞋是多大号的?”老太太犹豫了一下:“四零的。”黎赤兵冷冷道:“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踩这个脚印的人是个男的,年轻力壮,并且脚上穿的是四二的鞋!”
老太太的精神一下子崩溃了:“我说,我全都说,这个人叫杨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