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水软山温

　　考虑到隋熠的家庭情况，隋炜和陶钧商量八月份出远洋，其余时间只在近海打渔。这小半年时间里，隋熠在家做起了全职奶爸，每天洗一大堆的尿布衣服，洗奶瓶，给孩子换尿布，洗澡，家务事全包，一天下来，感觉比在山里干活还累。好不容易躺在床上，和心妍没说两句话，就困得不行，眼皮像挂了铅石似地睁不开。四胞胎有着非同一般的心灵感应，一个醒来，其余三个也醒来；一个屙巴巴，其余三个也跟着屙；一个病了，其余三个也跟着病。隋熠和心妍每天都像打战一样忙碌，但其中也有无穷的乐趣，一家人享受着满满的幸福。
　　墙外的萍婆树开着一大团一大团迷迷蒙蒙云雾似的淡黄花朵，空气里飘散着清甜的味道。隋熠在天台晾晒一大堆的尿布和衣服，裤兜里的手机响了，他取出手机，是隋炜叫他去喝早茶。
　　隋熠安顿好孩子赶到茶楼，兄弟们都在，陶钧郎冬邱新邹谦也在。看到琨仔也在，隋熠有点惊讶。
　　“琨仔，你不上学？”他问。
　　“熠伯，你是不是洗尿布洗晕了，今天是星期天。”琨仔说。
　　笑声四起，琨仔会说笑，隋熠捏了捏琨仔圆嘟嘟的脸蛋。隋熠发觉这次的早茶气氛有些不寻常，抬眼看着隋炜。
　　“有什么事吗？”
　　不等隋炜说话，琨仔又说话了：“熠伯，你是不是要赶时间回去喂奶呀？”
　　众人大笑，隋熠被笑得不好意思。
　　隋炜说：“有点事，想和你商量。”
　　隋炜跟隋熠说，珂叔与当地海军基地的一位指导员交情很好，去年海军有一批士兵退伍，有些退伍兵回家之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指导员心里着急，找到珂叔，看能不能帮着解决家境困难的退伍兵的工作。珂叔来找隋炜，这让隋炜颇感为难，冷冻厂人员已满，川水号也不需要人，隋厚桦的渔船工人也够人了。陈江陈瀚的渔船上可以安排几个名额，隋熠的两条渔船说是需要人手的，隋厚桢隋烺不敢作主。
　　隋熠说：“安排退伍兵工作，我是没有异议的。我和爸爸小弟说一声。”
　　“还有一件事，”隋炜压低声音说：“郃艳秋死了。”
　　隋熠一怔：“怎么死的？”他心头不由一慌，不会是失手打死的吧？
　　“放心，不关我们的事。”隋炜看出隋熠心里的紧张，“郃艳秋被打之后，她家人送她到县城医院，经检查，她的牙床被打断了，全身多处受伤，子宫也被踢烂了。她听说你重金搞装修，娶了一个家境很富裕的很漂亮的硕士生，生了四胞胎，老婆享尽你的宠爱，她气得爬上医院五楼跳下来，自杀身亡。”
　　陶钧说：“打脸了，她以为你没用，谁知你最有本事，男人的雄风从不在她面前展现。”
　　“阿熠上门，把她的丑恶嘴脸全揭露出来，成了全村的笑柄，被人指着脊梁骨谴责，她也没有脸活下去了。”陈江说，“这种女人死十次都不为过。”
　　隋炜又说：“珂叔找了教育局的人，他们得知心妍是北京大学毕业的，不仅是硕士生，还拥有高级职称，镇中学已经有了阿瑾坐镇，建议心妍到市里的其他中学执教。你回去跟心妍商量一下。”
　　隋熠点头说：“是休完产假再去教学吗？”
　　一大桌的男人笑开了，隋熠太心疼老婆，这跟过去简直是判若两人。
　　“当然是休完产假再去工作。”陶钧笑说，“以前阿熠可不是这样的。”
　　隋熠红着脸说：“心妍知书达理，可爱调皮，她把处子之身交给我，是我的心肝锭。”
　　琨仔看着隋炜说：“爸爸，你好像也跟奶奶说过这话，后面还有一句，什么阿妹阿姐，黛玉宝钗我全都不喜欢。”
　　大笑声放肆地飘荡着，隋熠笑着叫琨仔尽情地点好吃的，大家开怀吃个够，他买单。
　　时间在洗衣机滚动着的流水中流逝，天台上飘荡着满眼洁白的尿布。隋熠身后背着一个儿子，胸前又抱着一个儿子，在天台乐此不疲地晾晒小衣服，一边亲吻着儿子。
　　隋烺跑上来找大哥，问他参不参加龙舟比赛。
　　“当然参加，每年都少不了的。”
　　“爸说了，你要带孩子，就把机会让给那几个退伍兵。”
　　隋熠想了想，说：“算了，团结要紧，就让给那几个退伍兵吧。”
　　阮瑾开着摩托车来接心妍，两人到市里逛街买裙子。两人现在一有空，常结伴去购物，快乐的仿佛又回到读书年代。
　　一年一度的端午赛龙舟又将举行，河边聚集着许多人。隋熠没事时，穿着休闲的短袖衫半截裤，人字拖，后背前抱，推着一辆婴儿车，车上躺着两个婴儿，带着四个孩子到河边去看一看。隋炜也是同样穿着，也带着他的三个孩子来河边。大伙儿一见到隋熠四个肉乎乎的孩子和隋炜三个粉嫩嫩的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
　　“都成全职奶爸了。”
　　“给老婆放大假了？”
　　“完全是宠妻狂魔。”
　　河岸边的榕树下回荡着阵阵爽朗的笑声。
　　阿海拉着琨仔下河游泳，隋炜叮嘱别游到河中央，就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游玩。一辆异地牌照的豪车停在路边，车上走下一个人。隋炜脸上的笑容消失，神情倏然变得严肃起来。
　　来人是郑睿轩，事别一年，他又出现，他的出现一下子破坏了岸边欢乐的气氛。
　　“你来干什么？”隋炜阴沉着脸问。
　　郑睿轩一脸的卑微，小心翼翼地说：“我是逼不得已来找你，你听我把话说完，我说完就走。”
　　“快说。”隋炜没好气地说。
　　郑睿轩有点局促，周围的人全在用一种恶意的目光瞪着他。他看着隋炜一双锐利的眼睛，用哀求的语气说：“我父亲得了癌症，病情很严重，有可能会死在手术台上。他想在进手术室前听到琨仔叫他一声爷爷。”
　　隋炜一怔，心中顿时一阵怆恻，人之将死，其愿哀怜。隋炜并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他转身与在给龙舟刷油漆的阮文璋低声商量，阮文璋也动了恻隐之心，两人交谈片刻，隋炜走到郑睿轩面前说：“这两天我们都很忙，等龙舟赛结束了，我们带琨仔到医院看你父亲。”
　　郑睿轩喜出望外，兴奋地直搓着双手：“谢谢你们。我这就打电话给我父母，让他们高兴高兴。”
　　在河里游泳的琨仔也看到了郑睿轩，他从水里走上来，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郑睿轩。
　　“你来干什么？”他语气凶狠地问。
　　“琨仔。”郑睿轩看到琨仔，又激动又高兴，孩子长高了，长得极漂亮标致，五官像极了他，是个非常帅气的小帅哥。
　　“不要叫我琨仔，我讨厌听到你的声音。”琨仔一副极其厌恶的表情，“快离开这里，我不想看到你。”
　　郑睿轩感到很无趣，和隋炜阮文璋点了点头，说：“我在医院等你们。”神情落寞地开着车走了。
　　琨仔得知郑睿轩的来意后，产生很强的抵触心态。
　　“我不去，就是不去。”
　　隋炜抚摸着琨仔还淌着水的头发说：“琨仔，只是去看一眼，叫一声爷爷。毕竟你身上和他们流着同样的血液，血缘是改变不了，多一个亲人爱你不好吗？”
　　琨仔抬起头，盯着隋炜：“爸爸，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隋炜一愣，不解琨仔怎么会突然问这么不靠谱的问题：“琨仔，你不要乱想，你永远是爸爸的孩子。”
　　“你说是这么说，可你不想让我跟你住在一块了。”琨仔的眼睛里隐隐泛起泪光。
　　“琨仔，你别胡思乱想。”说话的是阮文璋。
　　琨仔的鼻子抽动着：“爸爸和妈妈还想生弟弟，你们心里就是不想要我了，才想生更多的孩子。”说完委曲地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哭，把隋炜的心都哭乱了，他紧紧抱着多愁善感的琨仔，在他耳边说：“琨仔，你千万别那么想。爸爸和妈妈没有那个意思，你是爸爸的长子，聪明懂事。爸爸不会让你离开身边的，之所以想和你妈妈生多个弟弟，是因为家族的男孩子太少了，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样。”
　　琨仔抬起泪水涟涟的脸孔，盯着隋炜问：“真的吗？”
　　阮文璋说：“是真的，琨仔。咱们阮氏家族到你这一辈只有你一个男丁，这不是好事。”
　　隋炜抹着琨仔的眼泪说：“爸爸和外公什么时候骗过你？说过带你去大堡碓玩，不是带你去了吗？一个假期都在海上玩，潜水钓鱼，开不开心？”
　　“开心，好开心。我还想着跟你周游世界。”
　　“下次，找个合适的假期再带你去玩。”
　　“爸爸，我爱你。”琨仔紧紧抱着隋炜，他爱这个父亲，打心眼里地敬爱。
　　阿海在水里叫着琨仔，水里又有几个同样大小的男孩子在游泳，琨仔开心地跑进水里，和伙伴们快乐地玩耍着。
　　太阳西沉，一道通红的残阳铺在粼粼水面上，阮瑾开着摩托车回来停在路边，叫着还在水里玩耍的琨仔快回家，她有好东西给琨仔。
　　阮文璋刷好油漆，收拾工具，带着琨仔回家。隋炜早两个钟前带着龙凤胎回家，在家里做家务。
　　“好东西在哪里？”琨仔一进家门，就问阮瑾。
　　阮瑾从摩托车搭脚的位置上搬下一个纸皮箱，是通过物流寄过来的。她小心地用剪刀割开纸皮箱的封口胶，取出一个四方盒子，让琨仔自己打开。琨仔好奇地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个精美的五彩陶瓷工艺杯，杯上绘制着一幅眼熟的画，他用手抠了抠，怎么也抠不掉上面的油彩。
　　阮瑾笑说：“抠不掉的，这是陶瓷，高温锻烧。”
　　琨仔仔细地端详着陶瓷杯上的面，讶然地说：“咦，这幅画好眼熟呀，怎么会跑到杯子上了？”
　　隋炜也打开几个盒子，里面是不同的工艺品，有镜面式的，有扇面式的，还有花瓶式的，它们有一个共同点，上面绘的图案全是他们家人的图画像，图像有水彩式、国画式、沙画式、油彩式，美得让人不敢相信，有着极珍贵的收藏价值。
　　“阿瑾，你是怎么做到的？”隋炜吃惊地问。
　　“对呀，阿瑾，这可是陶瓷，不是喷绘的马可杯图案。”阮文璋也惊呆住了。
　　阮瑾笑着问：“琨仔，还记得妍姨问你要一幅画吗？”
　　琨仔恍然大悟：“哦，我想起来了，这幅画是我画的，可它怎么画到杯子上了？”
　　阮瑾告诉家人，心妍的外公家开着一家陶瓷厂，她把阮瑾琨仔画的画寄给外公，让工厂的绘画师傅把她们的画刻在已干的坯体上，然而施釉彩绘，放入窑洞里高温烧窑。
　　“太了不起了！这是买不到的，一般人也弄不到。”阮文璋戴着眼镜仔细欣赏这些完美的工艺品。
　　陶琳笑说：“隋熠娶到的这个老婆家世太好了。”
　　隋炜说：“隋熠都说是心肝锭了，宠得不得了。”
　　阮瑾让琨仔把十几件精美的工艺品拿到楼上小心摆放好。吃着饭时，心妍打来电话，问满不满意。
　　阮瑾说：“真是好得没话说，堪称无价之宝。你那位看到了你送的陶瓷，他什么心态？”
　　“他当场跪下来了。”
　　阮瑾大笑，心妍说话风趣，可以脑补隋熠那搞笑的模样。
　　陶琳笑说：“阿熠不跪下来才怪，原来那个什么都不会，就一垃圾货。现在这个不论从哪方面来讲，都是最好的，还和阿瑾一样画得一手好国画，会吹埙，了不起。”
　　白天的燠热暑气到了夜晚未完全散去，沉闷地蛰伏着。阮文璋和隋炜坐在走道喝着茶纳凉，陶琳在客厅和厨房拖着地。
　　一阵摩托车声由远而近，是隋熠，他送来一袋四婶做的三角粽。隋炜接过粽子，笑着打趣：“不在家带孩子，跑出来做什么？”
　　“心妍在喂奶，妈在旁边帮带，我插不了手。”隋熠说。
　　隋熠小坐片刻，又赶回家带孩子。
　　端午这天，镇上万人空巷，全聚集在疍水河岸边观看龙舟大赛。来自美国加拿大新加坡华人华侨同胞参赛把龙舟赛推向高潮。阮瑾和心妍阮璐陶琳四婶带着孩子们早早找了个好视角的位置观望，隋熠则带着琨仔在龙舟出发地给家人打气。
　　比赛进行得热火朝天，骄阳似火，天气炎热，人群的情绪变如天气一样热烈，加油助威声如火锅里的辣椒油汤蒸腾沸滚，此起彼伏不断。
　　比赛重在参与，隋厚桦阮文璋虽败犹荣，隋厚桢挤进前三，给疍家人长了脸，兴奋之情比夺冠的新加坡队还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