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初会钟士康

　　说着话，不一会，她们就来到了钟村，冯老师一看，这是个坐西朝东的大村庄，倒有点像她老家石碶冯家。村前也一条小河，这条小河向南就流向后塘河，向北直通梁山伯庙和姚江。河边上停着几只小农船。有几个孩子正伏在树荫下的石河埠边钓虾。
　　这时陆子奇带着冯老师来到村中央一个小墙门口，说：“钟士康先生就住在这里，昨天我来时与他讲好，他说今天他会在家的。现在我们进去，看他在不在。”于是他们就走进去。走进墙门里厢钟家的屋门口，只见有两个妇女坐在门口打草凉帽，一个四十几岁；一个二十几岁。和兰老师一看，感到很亲切，觉得这个年长一些的妇女就像她妈妈似的。而编草凉帽也是她的老本行呀，她在家时就跟阿妈打这种草凉帽的。这么说来这里的风俗习惯和她家石碶一样。她就微笑着驻下脚来。这时只见陆子奇问那个年纪大一些的中年妇女说：“钟师母，士康先生在家嘛？”
　　“在的，在的，他正等着你们呢。早上起来他就说过今天会有客人来，来了你告诉他一声。我去叫他。他在楼上。”她的手仍编着凉帽走到隔壁一间屋向楼上叫了一声：“钟虎他爹，客人来啦！”
　　只听楼上有个声音说：“哦，我知道了。”说着听到楼上一阵楼板响，钟康走到楼梯口来。他从楼梯口向下一看，见是两个年轻的女老师，他就笑着点头欢迎她们，“来来来，快上来，来楼上坐。我正在等你们呢。”
　　这是一排七八间明清时期造的木结构楼房。楼房前是个石板铺的明堂。房前摆放着许多水缸，那是盛天水用的，当地人认为天水比较纯净作为饮用的水。前面一流也是七八间楼屋，那是钟家的堂兄弟住的。在两排楼房中间横头还有一个堂前间，钟士康家就在这后面这一排七间楼房里。
　　说着士康叫她们俩人从木楼梯走上去。冯老师一望，那是朝南有两间门面宽的一个十几平方米的小客厅。“来来来，到上面来坐，到上面来坐！”钟士康热情地向她俩招手。冯老师抬头一看，钟校长是个理着平头，上身穿件对襟白布衫，下着一条大脚裤脸色黝黑的中年人，完全是一副农民的样子。若不是陆子奇介绍，他是一个上过大学的知识分子，一个中心小学的校长，在路上碰到，一定会以为他是一个普通农民。她对这位校长已经有了三分敬重。这说明他从农村出身却又不忘农村的一个朴素的知识分子。
　　抬眼向楼上的客厅一看，房间不大，倒也有阁几大座、字画对联，甚至还有一个三人沙发和两个单人沙发。不过后来知道这沙发是是城里的一个朋友东洋人打进来逃难时放在他家里的。而搁几上还放着许多厚厚的书藉。从这点上看出来他确是个知识分子，而且还是一个非常好学的人，有这么多书。
　　说着话，钟士康就挥手让她们坐：“两位老师请坐请坐！”当年陈爱中带陆子奇来他家时，也是把陆子奇以老师身份向钟士康介绍的，说陆子奇是布政乡包港小学的一个老师。
　　钟士兵康说：“这么热的天，我想你们不一定会来呢，没有想到你们还真来了。两位老师，快用扇子扇一扇。”说着他递过两把草扇子给冯老师和陆子奇：“两位老师，天气很热，快扇扇。”
　　冯老师拿过那把镶嵌着染过色的红绿席草编的小巧玲珑的草扇赞赏地说：“这扇子编的很精致呀。”钟士康笑着说：“这是我内人编的，我内人不识字，只会打打草帽编编草扇子，请不要见笑。”和兰老师听了十分感动，没有想到这样一位大知识分子的妻子却是个这样朴实的农村妇女。她不但没有一点轻视思想，反而更加敬重这位校长的为人了。她听了钟先生的话忙说：“钟校长，怎么会见笑呢。这说明钟校长对劳动人民的尊重呀。其实当年我读不起书时也尽天打草帽，我妈也坐在家里尽天价打草帽呢。”钟士康听了哦了一声说：“想不到这位老师出身也很贫寒。贫寒出身好，不会忘记老百姓。”
　　说着话陆子奇指着冯老师赶快给他介绍说：“钟校长，这位就是陈爱中向你推荐的冯和兰老师。她姓冯，马字前头两只角的冯。名字叫和兰，和气的和；兰花的兰。老陈今天没有空，我只好自己陪冯老师来了。冯老师说，在开学之前先来拜访你一下。”钟士康看着冯老师说：“哦，冯老师，好好，好的，上次老陈对我说过的。那我就代表后塘乡中心小学欢迎您了！听说你是石碶人？好呀，石碶也是西乡，离这里不远的，礼拜天回家也方便的。冯老师家里还有什么人呀？”
　　冯老师说“冯家里还有父母亲和一个妹妹，姐姐是早就出嫁了。”这时陆子奇替她补充说：“冯老师夫家在镇海横河小李家，她的公公也曾是当地的一个很有名望的乡绅。”
　　“哦。”钟士康听了挺感兴趣地说：“对镇海的一些乡绅我也有点熟悉，我当年在上海的时候碰到镇海的人也有好几个。你公公叫什么名字？”
　　陆子奇替冯老师说：“她公公叫李琯卿。也像你一样是个热心家乡教育事业的人。他当年在大碶也办了很多学校。”
　　“哦，是李琯卿先生！”钟士康笑望着和兰老师说：“我晓得，我晓得的。镇海李琯卿先生，是我的前辈呀，我早就听说过了。他当年是宁波大名鼎鼎的教育家呀！他与蔡元培、郑振铎，沈雁冰先生相处，在上海大夏大学当教授。我在上海大学读书时去听过他讲的课。他讲课时真是座无虚席，讲得非常生动有力。有一次他讲军阀混战给我们中国人民带来的灾难，讲得慷慨激昂，声泪并下，我们听了都对反动军阀们恨透了。我很爱听他讲的课。我记得他还是当年宁波《四明日报》主笔，他在报上提倡改革政治，组织民众教育会。当年我对他编的《四明日报》是每日必看的。我早就听说他提倡义务教育，创办民众学校。在大碶创办了公德小学，办乡学多所。他还编过小学“教育界”杂志。这本杂志我是期期都看的。我记得他还是镇海教育会会长。还听说他家里七八个儿子和女儿都在他创办的公德小学里教书。他家真是一个教育世家呀！”
　　这时陆子奇又插话说：“李琯卿先生的两个儿子还都当过校长，冯老师的丈夫当年也是公德小学的校长，后来还当过三北风湖中学的教导主任。李琯卿的二儿子李长来，也是个热心在乡里办学的教育家。可惜在抗日战争中被国民党反动派在柴桥杀害了。”
　　“镇海的李长来就是李琯卿先生的儿子？李长来我是知道的，但不晓得他就是李琯卿先生的儿子。当年他在三北办凤湖中学，当时我也在钟村办个战时中学，我还特地到龙山去参观过他们的凤湖中学。没有想到他已经牺牲了，这都是国民党反动派造的孽呀！那李琯卿先生一定很伤心呀。”
　　“是啊，李先生本来就长病在床，闻讯儿子给国民党反动派杀害，他悲痛欲绝，去年也辞世了。”钟士康听了长叹数声，半天没有说话。后来他不知怎么想起来的又望着冯老师说：“冯老师，那你的丈夫呢？他不和你一起过来到我们这里……”但忽然打住了抱谦地说：“哦，我忘了老陈对我说起过的，冯老师你的丈夫已经跟三五支队北撤了------嗯，好好好，冯老师，你们李氏一家人受到的灾难是我们浙东抗日人民的缩影。真是悲壮得叫人心痛。好了，好了，我相信好人一定会有好报，你们一家人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我听说三五支队撤到苏北山东以后打了好几仗胜仗，我相信不久的将来他们还一定会打回来。我是等着他们回来呢！当年常到我家来的魏区长朱区长他们也跟三五支队北撤走了。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我忘不了他们。”
　　冯老师听着他说这些话望着他激动的神情，她感到这是个和她当年公爹一样是个思想开明为人热情可信赖的人。
　　看他情绪平静下来后，谈到具体教学时，陆子奇又对钟士康说：“我们听当地老百姓们说：“你对民众教育很重视，在抗日战争时，你也办过抗日中学，吸收社会上失学青年爱国青年到你的抗日中学来读书，你还办夜校。我们冯老师对民众教育也是非常重视的，她在大碶教书时，不但教学生学文化，还教育和带领学生抗日救亡，还在当地办民众夜校教农民读书识字。”
　　钟士康听了更是高兴得直点头说：“好，好，好，没有想到老陈和陆老师你给我介绍来这么好的老师来，你们也都这么重视民众教育。我今天和你见面真有点相见恨晚呢。冯老师，我这是百分之两百地欢迎你！欢迎你这个教育世家出来的老师来我们龙嘘乡中心小学教书！你来了，下学期我就打算把我们中心小学的中年级交给你了，请你担任中年级级任老师。中年级是学校的一个重点班级。中年级和高年级办得好不好是一个中心小学的关键。我想冯老师你也明白的。”冯老师听了说：“只是我才疏学浅，怕教不好。”这时陆子奇又替她插话说：“冯老师是一直担任中年级课程的，她教学是很认真的。她不会辜负你的期望，你放心好了。”
　　钟士康听了点点头说：“嗯好，好。只是有一样事情我得要提前与冯老师说明，别看我们梁山伯庙小学是的后塘乡中心小学，可是经济上穷得很，学校的经费主要是靠梁山伯庙的一些庙堂地收来的租谷开支的，县里根本不给什么钱。一亩田一斤学谷学校也没有拿到过，有时没有办法了我就到上海宁波一些朋友处去募捐一点来。所以我们只能给老师三百斤谷子一月。而且还得在稻割上以后才能给，平常学校只提供三餐饭，冯先生你觉得能行吗？”
　　冯老师说：“这我已经想到了，农村小学情况都差不多。很少有每月发工资的。这年月我能到你们中心小学来教书我已经感到很满意了，不会有意见的。”
　　钟士康听了直点头说：“真不愧是名门世家出来的好老师！冯老师你思想境界很高！我就谢谢你了，也谢谢老陈和陆老师了。替我们中心小学介绍这样好的老师来。”
　　这样冯老师和陆子奇又讲了一些具体情况，就准备告别了。临行钟校长对冯老师说：“现在已经三点多了，这时候你回石碶已经没有航船了，倒撑航船也早开上去了，你们晚上就在我家宿过夜吧，我这里隔壁有客人住的房间，老陈来就常住在我这里的。”可是冯老师她们执意要走说：“谢谢钟校长。这里到石碶不过七八里路，走一个多钟头也就到了，没有关系的。”钟士康听了点点头就随她们去了。对冯老师说：“下次来你就直接到我家来好了，来我家吃饭。学校我会陪你去的。”冯老师说：“好的，一次生两次熟，今天我走过这条路，下次就记得了，这里路很好摸，在西门外航船埠头乘航船到半路庵上岸向北一拐就到钟村您家了。”
　　钟士康说，“随便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你来了我就陪你到学校去看看。”冯老师点点头说：“好的，开学前我一定会再来一趟。”
　　在回来的路上，冯老师感到很愉快，她对陆子奇说：“真像你说的那样，这个钟士康是个很热心的人。看来以后与这位校长还好打交道的。”陆子奇说：“是啊，我来后塘乡早就听说过钟士康是个热心公益事业的人。今天看来这个人果是名不虚传，是个当地的好乡绅。”冯老师点点头有同感，感自己真的很幸运，这个钟校长为人古道热肠，而且对她公爹也很崇拜，看来是一个真正办教育的开明绅士。感到来西乡教书和开辟工作自己能碰到这样的好人，以后工作就会顺利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