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第五十一章

　　然后，战士们看见晚饭送来了。都一个个走了过来，问吃什么。
　　听说是馒头，就都拿了一个，散开在旁边不是站着就是蹲着吃起来。这时，王营长从罗兜的白纱布里，从一个个又大又香喷喷的还热乎乎的馒头中，拿了一个馒头，走到受伤战士郑大龙的面前，蹲下，就把热乎乎的馒头放在他的手里。
　　“来，小郑，吃馒头。”
　　“营长……”郑大龙说，心里一热，他根本就没有想到，很忙的营长会拿馒头跟他。“营长，你呢？”
　　“那还有。”王营长说，温和地看着他。他一般都是让战士拿完了，或都端碗吃饭，才最后一个吃饭。
　　这时，王必成连长也跟自己连长拿了馒头来，并端了一碗热汤，让自己营长吃。
　　王坚营长又问：“王连长，战士们都吃上馒头了吗？”他就顺便看了一下一些战士，而另一头可看不见。他是希望每个将士都吃上馒头，也不希望有一个战士没有吃上。
　　“营长，战士们都在吃。”
　　“那就好。”
　　然后，王营长就把汤端在郑大龙的手边说：“郑大龙，来，喝点汤，这样尽吃干的会咽着。”
　　“营长，这是连长给你喝的。”郑大龙说。
　　“哎呀，拿着喝。”王营长催促他。郑大龙就非常感动接住碗，这样，王营长才开始吃馒头……
　　王营长一会儿就吃完了。这时，他的心并不平静！不知鬼子何时攻上来或进攻？刚才他让王必成连长去检查战士们的弹药，人员的损失，战壕情况。现在就马上问坐在他身边的王连长：“王连长，你跟我说说阵地现在的状况？”
　　这时，他又看见王连长还在吃馒头，就马上说：“算了。我找黄排长，你继续吃。”说完，就起身，向战壕的右边走过去。看见黄排长在喝汤就说，“黄排长，我刚才看郑大龙了，你说说阵地上的现在情况。”
　　然后，黄排长就一口喝完还在冒热气的汤，就把碗放在身边的呈红色的有些凹的泥土上，立刻回答：“是，营长。”
　　然后，黄排长略微想想，好像先要准备一下，就有条不紊，说得有些慢，他说：“营长，我们的弹药，几场仗下来，已经打得只有一小半了。要应付接下来的战事，非常难！”
　　“我怎么没有听王连长说呢？”王坚营长非常的惊愕!弹药不够是大事。所以一阵冒火和怒气从他的心里腾起来，就对身边的一个战士说：“小孙，你去王连长那里，把他喊来。”
　　于是，小孙就向自己营长敬了个军礼，就跑回右侧战壕，对还呆在郑大龙左边的王必成连长说：“连长，营长叫你去。”
　　王连长问：“营长咋样了？”他嘴唇溜了一下。
　　“好像不高兴。”
　　“为啥？”
　　小孙有些不清楚，就说：“连长，我当时在和杨二说话，没有注意。”
　　然后，王连长就起身，匆匆到了王营长面前。不想，王营长似乎听到了他脚步声，就立刻转过他团乎乎的发青脸来，劈头就叫骂起来：“王必成，弹药不够，你怎么不跟我报告？咹！”
　　王连长被这样一吼，就有些呆愣愣地看着自己营长。
　　“你跟老子说！”王营长吼道。两只虎眼圆鼓鼓地瞪着他。
　　“我看你在郑大龙那里，就没有说。”王连长有些胆怯地说，并不敢看一脸绯红的营长。
　　“你给老子胆子也大了，难道你不知道吗？弹药少了，我们战士就会被光挨打，我们的阵地就会被鬼子突破。”
　　“营长，这怕什么。没有子弹，老子和鬼子拼了！”王连长以为最多是这个结果，就坚毅喊道。
　　“你以为拼了就好了，就能保住阵地？”
　　“这……”
　　“老子就担心人拼完了，第一峰完了，第二峰就危险，这样我们的兄弟就白死了。”
　　王连长就低下头。这时，王营长就立刻中断吼声，立刻转身，奔到前面，这里有电话。他明显意识到：再骂王连长有什么用？还不如立刻向陈师长求援。在这样的情势下，极力保证弹药的充足的重要性。
　　他立刻拿起电话。
　　“请接陈师长。”
　　过了会，电话那面传来了陈师长的浑厚、沉稳的声音：“是王坚吗？”
　　“师长，请立刻跟我调拨一批弹药。”
　　“那你们还有多少弹药？”
　　“已经不够了，师长。”王营长心急地回答。他希望这批弹药在下一仗和接下来的战事中得到尽快的补充。
　　“好，我马上派人送上来。”然后，陈师长进一步问询，“你们还坚持到好久？”
　　王营长迅速在脑子里想了下：“可能接下来这一仗，也打不了太久，关键是弹药要及时送来。”
　　“你放心，王营长。我一定在你打仗前派人送来。”陈师长坚决说。他非常清楚弹药的缺少对一个军人的重要性。
　　通完话后，王营长立刻对跟着他来的王连长喊道：“你傻站在这里干什么？”
　　王连长才抬起头来，感到营长有话。
　　“赶快派人把夫子庙里的全部弹药拿来。”
　　然后，王连长才被提醒似的，就把人喊上和自己去取。王营长一把拉住他说：“你不要去，就喊手下的人去。指挥官得留在岗位上。”
　　然后，一部分战士去拿弹药去了。王营长就立刻转过身，往越来越发黑的山坡下看：这时，阵地下的视线灰暗，没有一个人影，树影显得暗沉。
　　王营长双手叉在身着黄色军衣紧系着宽皮带的腰间上，抬头看了看已经乌黑黑的天空，十二月隆冬的夜色，在冷得人全身发颤的、整个身子像石块的气息里降临。看着阵地下，麻黑麻黑的山坡，这时，没有风，极为的静寂！身边除过去的战士的聊天声以外，就是一片静寂安然的看不清的暗黑的非常冷的战壕。
　　
　　从这几场仗来看，鬼子也并没有好厉害。王营长双手叉在他紧系着宽皮带的腰间上，思索起来：除了用炮以外，还不是用自己的人上。四天下来，鬼子正在以不变化的手法正面进攻，深夜还偷袭都没有用。其实，这个阵地对他们来说，就是易守难攻，照这样下去，只要我们弹药充足，就是再守几天，也是不成问题。幸好，我们的弹药陈师长会派人送来的，否则，这下一场战斗拿什么给鬼子拼。想到这里，王营长为自己的及时补救措施感到高兴。这样，
　　他可以集中全部精力对付鬼子。
　　不过，王营长出了口气，又继续想道：自上一场战斗停息来，应该有几个小时了，可鬼子没有接下来急于发动进攻的意向。我看这几场仗鬼子也死了很多人，也许他们因为兵力不足，可能等待补充人员，当然，就需要时间。现在是晚上，鬼子接下来又会使用什么手段呢？想到这里，王营长感到接下来的一个晚上，有可能什么事都要发生。于是，王营长就转脸，对一直都站在自己身旁的、在夜晚刚降临不久的几乎能隐隐看到黑黑的身子和脸的王必成连长；
　　这时的王连长看到自己的营长站在那里先不说话，就明白他在想问题，而听到了营长在喊自己才问：“营长，有什么事吗？”
　　更为敏感的王营长立刻对他说：“王连长，你立刻去每个战士那里，提醒他们：今天晚上，一定要把眼睛放尖点，耳朵要多听山下鬼子的动静。”
　　“为什么呢？”王连长有些迷糊地问。
　　“现在黑夜很慢长。鬼子是非常狡猾的！要防止他们从我们的左右翼发起进攻，最重要的是：在凌晨后，那时正是发起偷袭的最好时机。”
　　“营长，这几天晚上都不是这样过来的吗？”王连长的意思是：鬼子不外乎就是这些。
　　王营长感到王连长有些麻痹，就立刻变得严厉说：“王连长，现在我们的山下有不少鬼子？他们在白天没有占到便宜，晚上会来攻击我们的，这几天晚上不是来吗？所以，不能大意小看鬼子。别忘了，
　　我们在武器上是落后他们的，唯有一点，我们只有靠现阶段的这些简陋的武器了。”
　　王连长才感到事情的复杂，不是那种等着鬼子进攻就完了的事。就抱怨说：“我们武器简陋，还不是蒋总裁一心想消灭共匪，根本没有心思发展国防；现在，日本鬼子打进来了，才想到这些，更恼火的是蒋总裁还把国民政府迁往重庆，扔下我们在这里去抵挡强大的日本鬼子。”
　　“别废话！”王营长喝住他。“现在，不是让你在这里发牢骚的时候，现在是怎样打好下一仗的时候？”
　　王连长恼火地手一摊嚷道：“营长，我一想到这些就气！”
　　“马上把你的气收回去，别让它影响你打仗。”
　　“是，营长。”
　　“你以为我们仅仅是在为蒋委员长打仗吗？我们正在保卫江城！”王营长说到这里，这个厚道纯朴的好汉当然明白这样的战事会很凶的，只要守住了金风山，就阻止了日本鬼子向江城全面包抄的战略意图。他不再废话了，立刻说，就好像战事随后就来一样。
　　“王连长，马上去让战士们把子弹压满枪膛，保持警惕，随时准备战斗！”
　　“是，营长。”王连长立刻向自己营长敬了一个军礼。他感到在自己的面前，是看不清脸的营长的声音是那样坚决，从这声音里，明显感到有一种紧迫感。目前，呆在战壕里的将士有可能思想非常放松、松解，而这正是王营长想到和担心的，它的后果有可能对战事只有坏处。
　　马上，王连长循着漆黑的战壕，向同样看不清的在战壕两边坐着、呆着的将士边走边说：“兄弟们，把枪弹压满，随时准备战斗。”
　　有战士还不以为然地说：“连长，现在天在黑了，又没有鬼子，准备什么？”
　　“不能轻视敌人！听到没有？”王连长提醒道，又说，“不要忘了几天前的那个晚上，日本鬼子还偷袭我们。不能大意呀！”
　　还是有人说：“这天要黑近了，鬼子连山都看不清，就不怕脚没踩稳，摔下山崖吗？”
　　还有几个老兵附和道：“就是。”
　　“营长已经发话了，全体官兵必须处于实战状态。”王连长马上强调。
　　战士们就没说话了。
　　“老子警告你们：要是谁跟老子搞出事，害得老子被营长骂，老子就对他不客气了！”王连长吼道。就往显得暗黑的非常寂静的战壕前面小心地走去，就像他在走夜路一样……
　　与此同时，由日军野田俊指挥官派出的新到的第3步兵大队，大队长横山勇带着中队长松下浩波和几百个鬼子，正上了山崖，开始往王营长和他战士们摸近。他们小心翼翼地往寒冷的陡斜坡壁上慢而又慢爬着。
　　还有鬼子陆续悄悄爬上山崖，往仅有十多米的中国军队的阵地进发。而现在横山勇大队长和浩波中队长跟在后面。偷袭行动在非常顺利地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