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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章 年三十

作品名称:灰色的青春轨迹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21-06-18 13:51:49      字数:8412

  1995年1月30日
  昨天出工就没有再去清理塘泥了,而是打扫中队大院子周围和大院子里的卫生。我被留到大院子里帮小屌李明民写一些对联和春节期间的菜谱。
  听说按照以往的规矩,今天开始大休,上午中队犯人要集体去大伙饭后面洗澡,大伙房负责烧热水,这样可以让中队的犯人过一个干净的年节。以往的规矩如此,想必今年也不会有什么变动,也应该如此了。也果真如此了,早晨值班犯人再也没有半夜鸡叫地喊我们起床,大休就是定局的事儿了。不过已经给值班犯人半夜鸡叫折腾出习惯的同犯们到了起床的这个时间点儿,就会自己醒过来。躺在被窝里伸着头往外瞅了瞅,见大伙儿还都在睡着也就把头缩回到被窝里继续睡。也不知这样又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值班犯人在大院子里喊“开饭了”。虽然是年三十了,早饭和午饭照例是稀米粥和干饭,昨天我与小屌李明民写春节食谱时就已经知道这个了,因为春节食谱是从今天的晚饭开始安排的。虽说这些天家里来人接见的犯人日子好过了一些,多少有点儿接济了,但是我们大多的人都已经在学着谨慎过日子了,把接济品尽量留在最需要的时候。据老犯人们说,春节期间的伙食油水大了些,菜也多了,单是吃菜就吃不完。从昨天些的食谱上看,也是如此。大多数有接济品的犯人已经把接济品安排在春节之后,等大伙房里的菜汤再也浮不出油花儿的时候再拿出来接济。故此当听到值班犯人喊“开饭”之后很多人还是一轱辘从被窝里爬起来,拎起饭钵子就去大伙房打饭了。我当然也是如此。
  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儿,今天老犯人组出来打早饭的不多,值班犯人也不再安排我们排队俺次序打饭了,尽管如此,大伙房的饭厅里见不到什么热闹,稀稀落落的犯人打过饭之后,也就端着饭钵子回工棚了,很少有人像以前一样在饭厅里逗留。
  吃过稀米粥,很多人又钻进了被窝。
  在这里一年没有几个这样的日子,可以放心地睡,可以放心地随着自己的心思进行自我安排。正因为这样的日子太少,也正因为这样的日子来之不易,所以我们要好好地珍惜它,先是利用它睡个好觉。
  黑皮焦亏在被窝里模模糊糊地跟我们说,吃过早饭之后大家做好去大伙房洗澡的准备。
  管它什么洗澡!过年对于我来说已经很遥远了,只有睡觉,只有不出工劳动,才最真实最真切!
  吃过早饭的稀米粥之后,我一样躺回到了被窝里。小肚子给尿憋得都很胀了,但还是懒得动弹,只是这样干抻着两腿在被窝里躺着,姥姥的身影一直在我的眼前晃动着,我真的担心姥姥这个年节会被抛在路上过了。
  “尧克,你家里来人给你送这么多书来干什么呀?”睡在我上铺的赵小毛从床沿上探出头来问我,“多送点儿吃的、穿的,另外多拿点儿钱多好。这么多的书在这里面有什么用?不能当饭吃,不能当衣服穿,更不能当钱花,当手纸揩腚都没有棉絮好使,硬梆梆的还拉腚。”
  虽然天下的长辈对自己的孩子都是同一样的疼爱,但是长辈的见识不同,对孩子寄予的希望也就不同,表现出来的形式也就不同。我很清楚这里的绝大多数人对姥姥为我送来这么多的书永远理解不了,长辈的见识也就决定了孩子对书的理解程度,此时我真的觉得我的父亲和我的姥姥是多么有远见,多么有谋识。我不是在否定赵小毛他们的长辈对他们的爱,但我觉得真正合格的长辈,在孩子一帆风顺时应该以最清醒最理智的方式给孩子以鼓励和提醒,在孩子出于尴尬的情况下不但要给孩子以温暖以关怀以慰藉,还应该给孩子以启迪以警示以鼓励以鞭策。我为自己有这样的两位长辈感到欣慰和荣幸,感到骄傲和自豪。
  “怪不得侯胡子老是说你是孔夫子放屁,文气嗖嗖呢。”赵小毛见我没有回答他,这样对我说了一句,就把头缩了回去睡了。
  其实我与他们这些人是没有共同语言的,在遇到什么事情时我注重的是道理上是不是能说得过去,而他们讲究的是拳头能不能解决。我不是什么智者,但我知道智者和莽夫在处理问题上的区别就是这么简单。我知道自己离智者的距离差得很远,但我还是认真让自己往智者的行列靠近,从每一言每一行上要求自己。我虽然时刻与赵小毛他们这些人为伍,但在思想和认识上我与他们有着明显的界限和距离。我也在时刻提醒自己,不能让自己在这几年的改造中把自己和他们混淆了,不管他们以后会不会从善。我总觉得一旦与他们在思想和认识上走得近了,自己这辈子就不会有什么出息了,甚至会让自己在重新踏入社会之后重蹈覆辙,尽管在这个地方我不可能与他们绝缘,在思想上和认识上还是应该与他们保持这样的距离。
  大约黑皮焦亏又弄到了什么头绪吧,他伸着脖子把赵小毛喊着起床了,说待会儿还有很多的什么东西要打理,怕一个上午也打理不完,晚饭的时候还要吃这些东西。
  我估计,非鸡即鸭或者是鹅,要么是鱼是肉。他们这些人头绪很大,鸡鸭鹅鱼肉蛋,每顿饭无荤不餐,就连给干部做饭的小伙房犯人都感叹说,干部的伙食都赶不上他们。只是有一些不明白,他们这些头绪是怎么弄来的呢?
  由于赵小毛经常与他们搞搞弄弄的,据赵小毛现在自己夸口说他褪鸡褪鸭和鹅的功夫已经相当的了得,无论是鸡是鸭或者是鹅,经他赵小毛在热水里一倒腾,三分钟准把身上的毛给弄得干干净净,就连开膛破肚也都结束了。赵小毛在这不长的时间里能锻炼出这样的手艺,可见他们平时是怎样的一个吃法。
  赵小毛起了床之后,就跟着黑皮焦亏出去了。
  忽然我听见窗子外面好像有老犯人在说上午洗过澡之后中队还要开大帐了。
  洗澡也好,开大帐也好,尽管我还没有经历过这些,但从老犯人的传说里已经了解到这些并没有什么情趣,每年洗上这么一回热水澡很像传统的褪猪方式,一大口的锅里噗噗通通一下子下去四、五个人,两手撩着热水往身上就那么一糊拉,好了,一次热水澡还没有洗个透彻,后面的一拨人马上催着要下锅了,就这样也算是洗澡了。至于开大帐,也就是些香烟、手纸、牙具、糖果、肥皂之类,其它也没有什么。我算了一下大帐,两个月的劳改津贴,每月四块钱应该有八块钱了吧,再加上前天姥姥给我在大帐上入的五十块钱,近六十块钱了。除去刚到这个地方从大帐上预支出洗衣粉、牙膏、肥皂、毛巾、手纸、肥皂等一些东西,这次大帐我想应该可以开出一些日用品和几包烟的。但我不准备去开大帐,因为这五十块钱是姥姥和父亲的血汗,我想把它存到刑满时取出来,然后再带回家去。
  大约黑皮焦亏把赵小毛安排得妥当了,他急急忙忙地跑回我们的监舍,要我们有谁愿意去洗澡的抓紧时间做准备。
  乍然这么一休,整个身上总是会酸酸地疼,每一处的关节都很生涩,整个身上又像经年风蚀的朽木一样,感觉经不得什么抖动,稍微一动就像要散了一样。我的小肚子给尿憋得都有些痛了还是不愿意起来去厕所,趁着黑皮焦亏喊人准备洗澡的这个空档,我极不情愿地艰难地起身去了厕所。尽管一年当中只有这么一次洗热水澡的机会,尽管原初在社会上很热衷于热水澡,尽管明天就是新的一年的第一天应该很整洁地去迎接它,但我还是决定不去洗这个热水澡了。从厕所回来,我又钻进了自己的被窝。
  愿意洗澡的同犯不算很多,稀稀落落地抱着衣服跟着黑皮焦亏出去了。
  监舍里还剩下几个人躺在被窝里,被子捂到脖颈子只露出光头在枕头上转动了几下。黑皮焦亏不在监舍了,监舍里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黄斜子和侯胡子也没有出去洗澡。
  说起他们二人来也挺有意思。原来在社会上两个人隔着千山万水的,互不相识,更谈不上两个人之间有什么恩怨。可是进得了这个大院子以来,两个人就像有了前世的积怨一样势不两立起来。侯胡子觉得黄斜子眼中钉似的不舒服,黄斜子又觉得侯胡子肉中刺一样不自在。但黄斜子不如侯胡子有心计,故此黄斜子老是吃侯胡子的亏,明面上的争吵如此,暗地里使绊子也是一样。也难怪了,黄斜子不如侯胡子进来的次数多,火候自然就不如侯胡子老道。再说了,人这个东西都有各自的天性,很多事情你就是强逼着自己去做,也未必就能做得出来,黄斜子就属于这样的品种,有点儿像直肠子驴没什么心机。当然,如果两个人这样有前世积怨一样互相躲着对方,倒也不会发生太多的碰撞,偏偏两个人又焦战离不了孟良一样喜欢黏糊在一起,这样一来,两个人之间的摩擦也就理所当然地不间断了。
  “黄斜子,你睡得安稳呀?家里老婆孩子的,这大年大节的,你就心里不挂念?”侯胡子躺在被窝里喊了一声黄斜子,没话找话地要与黄斜子叙叙。
  赶在这个时候,别说是有家有院有老婆孩子的人,就是一无牵挂的单身汉,也会想那个能让他感到温暖的窝儿。窝儿就是家,家就是窝儿,这在我们这个民族的传统意识里有着极深的根基。不管任何人,也不管这个人会多么的潦倒,更不问这个人的家会是多么的穷困寒酸,有家就有了可以歇息疲惫和委屈的地方,就有了可以温暖心灵的地方,就有了灵魂的方向。我们这些人都有家,即使像侯胡子,他也有一个家,虽说他的那个家只是一个供他自己停靠的地方,那也是他的家,在他的心里也一定非常地向往那个地方。在那个叫做家的地方,我们每一个人的心情是轻松的,心思是温暖的,灵魂是自由的。而现在的我们所在的地方不是家,尽管我们每天都会回到这个地方休息,每天都会在这个地方进食三餐。因为这个地方没有家一样的气氛,没有家里的那一份温暖,没有家里的那一份亲切,更重要的是没有家里的那一份亲情,也没有了那一份属于我们的社会上的自由。难怪有人说——“人生最大的痛苦是失去亲人和朋友,最大的悲哀是失去自由”,失去亲人就是失去了属于我们的家,失去自由就是失去了和家的联系。
  “谁不挂念呀?我又不是光棍汉没牵没挂的。我有家,有老婆和孩子。”黄斜子不知怎么了,竟然先向侯胡子回答出这样带有很铳火药味的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别拿着好心当驴肝肺!”侯胡子立马也上了火气,“谁都知道你不是光棍汉,我是光棍汉,你说这话是不是故意往我头上浇火撒尿呀!”
  “我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好像见侯胡子的话说得硬气了,黄斜子立马又没有了什么声音。
  “本来这个时候想跟你好好唠扯唠扯家常话呢,你这话把人伤得没有一点儿心情了。”侯胡子抱怨着黄斜子。
  “我不跟你唠扯什么家常,因为你这个人太不家常了。”黄斜子抬头撇了一嘴侯胡子。
  “你以为我愿意跟你唠扯家常呀?算了吧,我这是在调理你的神经呢。”侯胡子很不屑地嘲讽着说,“我又不是女人,我当然不家常。你家常,你是女人呀!”
  “你才是女人呢!没听说过吗?最毒莫过女人心。你的心太毒,你才像女人!”黄斜子毕竟很像直肠子驴,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说什么,听着这句话一样带着很嘲讽的味道。
  “我的心怎么毒了?”侯胡子一屁股从被窝里坐了起来,很火气地问黄斜子。
  “你自己知道!”黄斜子也一下子从被窝里伸出头来,瞅着侯胡子说,“咱们这个组谁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知道!”
  “你倒要跟我说清楚了,我怎么心毒了?”侯胡子紧追着黄斜子问。
  “真的要我把你做的那些事儿全都抖出来呀?我要是把你做的那些事儿抖出来了,要不是在这里面的话,一准会有人把你活活地给打死了怕还不解恨!”黄斜子抓住了侯胡子什么把柄似的对侯胡子说,“你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事儿你自己很清楚。你在背后日摆过哪些人,怎么个日摆法儿,你自己还不清楚?真的要我把你做的那些事儿都抖出来吗?”
  或许是黄斜子真的抓住了侯胡子的把柄,听了黄斜子的这几句话,侯胡子没有声音了。
  “人来到这个地方就够倒霉的了,还要把别人往死里日摆,往死里坑,缺德了!这活成个人呀,还是多积点儿德好!”黄斜子占了上风似的向侯胡子训教着说。
  对于侯胡子的阴险,我们都已有所领教,也总是时时提防着别得罪了他,免得他会对自己更阴险。可是,这十几个人朝夕相处,谁也无法提防得无疏无忽,稍有大意就会有所参差。故此,为了避免疏忽,为了减少侯胡子的暗算,我们总是把侯胡子当成三组长一样敬着。可是,恶人总是敬不得的,越敬他,他就越恶,日摆人的事情他侯胡子照样不会因为人们敬他而有所收敛,甚至有变本加厉的迹象。黄斜子的话说得不错,如果不是在这个地方,恐怕早就有人把他侯胡子活活地打死了,甚至我也会踹上他几脚。
  洗澡的同犯们呼呼隆隆地回来了!
  这样洗澡?三、五分钟的时间就算洗澡了?这样洗澡别说洗得干净了,恐怕身上的灰也没有来得及浸透了。也难怪,一个中队里里外外大大小小一百来号的人就那么一口大锅,半个上午百十号人要洗上一遍,一次下锅里四个人那也得要二十多次,一次从添水到人从锅里出来按五分钟的时间计算,光是人不停地下锅出锅,就得一两个小时,何况这中间大伙房还要烧水还要做饭,今天也就够大伙房里的犯人忙的了!三五分钟同犯们洗完澡回来了,也只能这样讲究效率了。只是人们很遗憾地说没能洗得干净,更不用说洗得过瘾了。
  我没有去洗这样的澡,也就无法知道他们的具体洗法儿,只能靠自己的想象去想象他们是怎样匆忙地下锅有怎样匆忙地从锅里爬上来。我只知道自己原来在社会上怎样一个洗浴法,每个星期去浴池里泡上两次,在热水池子里泡得大汗淋漓之后,让搓背的师傅给搓个背,然后去水池子里一浸,淋浴一冲洗,然后躺到休息厅里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觉。这样的洗浴待遇现在已经离自己太远了,就连这褪猪一样的洗澡也跟自己有着很远的距离。
  尽管这样的热水澡根本不值得一提,但是,洗过澡的犯人还是十分得意十分满足地炫耀着洗澡的惬意。尽管我不屑于这样的热水澡,但对于他们的炫耀,我还是有些羡慕,甚至有些后悔没有去洗这样的热水澡。
  我没有洗澡也遭来了不少的议论,大多的同犯都说我应该去洗这个热水澡,因为我在整个小组里也算是最脏最邋遢的了。我也知道自己应该去洗这个热水澡,可是整个身子酸软僵涩得懒得动弹,再者我也已经不注重自己会以什么样的形像出现在这个大院子里了。
  年节虽然不如平时累,但也显得有些紧张。洗澡刚结束,黑皮焦亏就催着我们没有起床的赶紧起床,他要带着我们去大帐室开大帐。
  我们组的这十几个人大帐上还很清贫,虽然我的大帐上姥姥给存了五十块钱,但除去上次借用的东西的花费,我估摸着也就剩余三十多块钱吧。
  说句公道的话,黑皮焦亏平时对我们虽然刻薄毒辣,但是,在牵扯到我们小组的整体利益时,哪怕只有蝇头小利,他也会为我们力争不让的。何况这次带着我们去开大帐,我们以后每个月还都有几块钱的津贴要入到大帐上去。即使我们很多人暂时在大帐上出现了负账,以后的津贴可以把这样的负账给填平了的。
  我们随着黑皮焦亏到了大帐室,负责中队犯人大帐的犯人说我们组的每个人的账面上都还都在欠着大帐室。黑皮焦亏很不理解地挠了挠头,就问起了我的大帐上家人给存的五十块钱。
  值班犯人说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干部只是跟他这么一说了,但钱还没有到大帐上去。
  黑皮焦亏还是缠着要负责大帐的值班犯人给我们每一个人开了些日用品,如果管大帐的值班犯人做不了主,他黑皮焦亏就要找中队干部提出这个要求。
  负责大帐的值班犯人琢磨了一阵,还是自己决定了给我们每一个人开些日用品,但每个人所开的日用品总金额不能超过十块钱,这样的话,他就容易跟中队的干部交待。
  于是,我们新犯人组里的每一个人都拿到了自己从大帐室开到的东西,也就是牙膏、毛巾、肥皂之类。每个人开出来的东西总价在七、八块钱的样子。
  
  ********
  晚饭前,一声“集合”,监舍里的所有犯人都匆匆忙忙地冲出去集合站队了。
  在我们冲出监舍之后才发现,中队里的所有干部都一道进了大院子。
  有经验的老犯人嘀咕着说,这是老一套的规矩——清监。要过节了,要清一清监舍里的违禁品,尤其是酒这种东西。干部不是怕的犯人喝酒,而是害怕犯人在喝酒后大脑充血就不知道天高地厚闹事儿了。当然,在这个铁门紧锁的大院子里,其它越轨的事情不可能发生,但喝酒打群架的事情就没有保障了。这样的事情不仅扰乱了监管秩序,更主要的是他所潜伏的危险很严重。这些人在社会上就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在乎的品种,酒劲儿上了头老天爷老大他就老二了,说不准就会闹出人命这样的大漏子。为了防患于未然,干部时常组织这样的清监,很多的时候是在我们出工之后,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防备。但是,已经贼精贼精的同犯们在历经了多次清监之后,似乎掌握了一些规律,在吃过午饭或者晚饭之后,那些有小灶的头脸儿的犯人会把小灶藏起来,酒水之类的东西也会给深藏起来,也做到了防患于未然!
  我们集合完毕之后,就分组进了饭厅。
  饭厅里已经摆好了两张桌子,主席台的摆设。
  看这个样子是要开会了。
  我们分组坐好之后,T队副和W队长坐到了主席台的后面。
  先是T队副跟我们讲了一些话,无外乎有些口号似的总结了一年来中队所取得的成绩,也就送灶爷上天一样,只讲了一些好听的东西,然后是对新的一年的展望,同时对春节期间的监管秩序做出了要求,着重强调了春节期间严禁饮酒和打架。
  在T队副讲过这些属于思想教育方面的话题之后,W队长很简短地说了几句,要求我们在春节期间好好休息,养好精神,准备迎战节后的春耕什么的。
  在T队副和W队长跟我们讲话的时候,清监的事情已经在其他干部的组织下进行了。我想,这样的清监未必就能清理出什么门道来,一来老犯人有了经验,提前就该做了预防。二来,干部监视,值班犯人动手,这中间值班犯人做了什么手脚,干部也未必看得清楚。也算是走了这么一个过场儿罢了。
  清监果真如我所料想的那样,毫无头绪地结束了。
  几个负责清监的干部来到饭厅,把清监的情况向T队副和W队长做了汇报之后,干部们开始组织开饭,年三十晚饭就这样开始了。
  在春节的菜谱上,今晚这顿饭安排的是四菜一汤:红烧鱼、红烧肉、红烧干子、红烧粉丝和骨头汤。
  也果真是,黑皮焦亏带着我们从大伙房领回了四盆菜和一桶汤。
  承包我们组的Z队副亲手与我们把菜和汤分了之后,很简短很和蔼地与我们说了两句新年的祝福之后,有很亲切地提醒我们:“趁热吃吧,天冷,待会儿就凉了。在这个地方过年,饭菜肯定没有在家吃的可口,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儿。不过,在这个地方也要好好地过这个年,整个春节我都在这儿陪着你们一起过!”
  Z队副的话让我们一下子觉得与他之间的距离很近了,好像不再有平日里的那种阶级的差距。尽管我们都知道这是他们干部的客套话,但在这个时候经他这么一说,我们听起来很贴心。
  “吃过晚饭之后,我们大家一齐去饭厅看电视,平时很少有这样的机会和精力,年节了,中央台的晚会正好可以看到初一,看过电视晚会之后睡上一觉,早晨起来就是新的一年了。”Z队副在我们中间来回踱着步子,不时地还会轻声询问着我们一些情况,这样的年夜饭是不是符合家里的习惯,是不是吃着可口,等等。
  我无心去看电视,其实我是不敢去看电视,就在Z队副说饭后大家一齐看电视的话音还没有落的那一刹那,我的心已经不由自主地狂烈地扑腾起来。原来在社会上我很向往电视上的那些综艺类的节目,梦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会站在那样的舞台上把自己最优秀的一面展示给亿万观众。我还知道,当我看到电视节目的时候,我还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原初在社会上出入舞厅的日子,狂野的节奏宣泄着我青春的迷茫和青春的活力。尽管那些日子让我感到心痛,但是,相对于现在这样的日子,它依旧令我向往。有时我甚至会想,如果让我现在回到社会上去,我会抛开那份迷茫,尽情地在自己的舞台上挥洒属于自己的青春气息与活力。虽然我知道这样的想法很奢侈,但我总是止不住自己会这样想。所以我不能人为地去唤醒这样的心思,不能人为地去挑动那份不甘沉寂的向往。我很清楚,电视节目对我有着十足的诱惑,我还是应该极力去抗拒这样的诱惑,极力躲避这样的诱惑。
  可是,当我拒绝了电视节目的诱惑,躲避了银屏舞台的魔力的同时,我的心竟然不自觉地回到了我的故园,回到了我那个贫困的家。姥姥是不是已经到家了?是不是在和我的父亲一起吃过了年夜饭守着昏暗的烛火守岁了?当别人家的鞭炮炸响的时候,父亲和姥姥的心里因为我的不在会是什么样的滋味?当别人家的孩子围着长辈拜年的时候,父亲和姥姥心里又会是怎样的空缺和空落?当别人家欢天喜地地在一起叙说着新年的希望的时候,父亲和姥姥心里又会是怎样为我担心和牵挂?
  饭厅里不时地传来同犯们为电视节目叫好的欢笑声,我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节目让他们如此的高兴。如果我也守在电视机前,我会发出这样的欢笑吗?尽管我一直在提醒自己要忘记自己所处的环境,忘记自己所受的遭遇,忘记自己所受的委屈,可我做不到,无论睁开眼还是闭上眼,我总能很清晰地看见自己在这个环境里挣扎,总能很清晰地看见自己在遭受着别人的凌辱,总是很清晰地看见自己一个人在这样一个大院子里无力而又无助地哭泣。我轻松不了,我也无法为某些事情开怀而乐。从走进看守所到今天近两年的时间了我一直都是这样。我想以后也会是这样,即便我刑满重新走上了社会,也一定会是这样,一失足成千古恨,就是如此吧!尽管有人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可那份对自己的恨也是永远不会被替换的!
  我的心很乱,在这个新年与旧岁交接的夜里。
  我想尽快入睡,睡不着就意味着守岁。我不能守这样的岁,如果我把这样的岁守住了,那就意味着我的日子就被定格在这旧历的一年了,我就无法重现回归社会了。我现在巴不得一年只有二十四个小时,让我七年的刑期只有七天的时间那么长。我不能守这样的岁!
  饭厅里不时地传来的欢声笑语意味着新年的平安与祥和,可这样的平安与祥和只属于外面的世界,已经离我们太远太远了。
  我迫不及待地想尽快入睡!
  可我一直没有能够入睡!
  ……
  泪水悄悄地浸湿了这个新年与旧岁交接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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