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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深浅几般红

作品名称:风吻青山      作者:江红      发布时间:2021-06-14 11:14:07      字数:5444

  到了饭点,静以摆台,小谷拿碗筷。叶盛收工直接来到二叔家吃饭。他走到厨房外的水槽边洗手,澄远吃饱了,也走到水槽边,伸出猫爪拧开水龙头,伸长舌头接水龙头的水喝水,喝足了水,又拧上水龙头,满足地走到致远身边,蹲在他脚下休息。
  叶盛把这一情景从头到尾地看在眼里,他惊呼道:“又一个成精的怪物!我还以为这家伙是青铜,谁知是王者,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比遥远还牛逼。”
  众人闻言大笑,开怀的笑声飞出院子,飘荡在半空中。
  门外有人进来,是小米小谷的父母和小弟。小麦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父母带着儿子来报喜。二婶听到这消息很是高兴,下厨多做两个菜。
  思源招呼姨妈姨父坐下吃饭,姨父含笑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澄远身上便定住了。他吃惊地看着致远又看着二叔,致远明白姨父眼中的疑惑,无声地点着头。小麦伸手去摸澄远,被父亲喝住。
  “没事,让小麦摸一摸没关系的。”二叔微笑说。
  姨父却说:“这种动物性情凶猛,虽然还小但特有灵性,不会随便让它不喜欢的人接近。现在长牙吃肉了,就会咬人了。”
  小谷说:“爸说得没错,它凶得很,我们谁都不敢摸它。”
  小麦不相信,澄远毛茸茸的这么可爱,萌态憨然,他忍不住去摸它,不想澄远突然抬头,喉咙里发出尖利的叫声,双眼瞪得像圆铃铛,满眼布露凶光,把小麦吓了一大跳。不止小麦被吓,在场的人也都吓了一跳。
  致远轻轻拍了拍澄远的头,训斥道:“澄远,不能这样,不许凶家里人。”
  小雪豹收敛凶相,仆伏在致远脚边乖顺得像只猫咪。
  姨父开口说道:“这种动物是独居的,从不与人接近。一旦跟人,就是奇事。它只听主人的话,排斥其他人,这是它的天性。你们是怎么得到它的?”姨父很是疑惑。
  “前些时候,村里放电影,我和老婆在散步,在路上碰到这只受伤的小家伙,腿伤化脓,眼睛有病。看它可怜,我带回家治疗。”致远说。
  听了致远的述说,姨父不住地点头:“近来后山屯不断有猛兽出现,吓得人心惶惶。但国家三申五令不许伤害国家保护动物,上个月侯石碾开枪打死了一只黑熊,砍下一对熊掌拿去卖,结果被森林派出所的警察抓获,听说这个月底就要判罪,少说也要坐七八年。”
  娟儿问:“侯石碾是不是侯丽琴的弟弟?脸长得像块大石碾。”
  姨父说:“没错。侯石磨在外地也出了事,听说参加一个偷盗团伙,夜间上门偷盗被抓住送进了牢房。”
  静以说:“还好我们家与侯家没有关系。他们侯家没一个好东西。”
  姨父叹气,又说:“屯里有一个瘌头四,这人不务正业,专干些偷猎的营生。在山里抓到四只猕猴卖到县城的酒店,那家店长年暗地里做猴脑生意。有人举报,那家店被工商局一锅端,店老板供出瘌头四,警察前天上门把瘌头四抓走了。还有那个龅牙二,抓了十几只穿山甲,刚找到买主,警察就跟来了,又是一锅端,连人带物都被带走,到现在都没放出来。后山屯连续发生这种事,名声都弄臭了。”
  思源问道:“后山屯的人名怎么都是叫绰号的?这些绰号好难听啊。”
  大家放声大笑,不是思源问及,大家都没发觉这个问题。
  同台吃饭的毅远忍不住插话道:“后山屯的人没几个是长得好看的,听绰号就知道人长得啥样了。这些绰号还不算难听,更难听的嫂子还没听过呢。”
  思源边盛汤边笑着问:“都是怎样的?”
  毅远说:“我读初中时班里有两个,一个叫龟头六,一个叫猴嘴七。”
  “卟”的一声,思源嘴里的水全喷到致远身上,碗里的汤全倒出来,溅得澄远一身都是。大家见状放声大笑。
  “后山屯的土壤太贫瘠,长得尽是歪瓜裂枣。”宁以说。
  爆笑声充满了一屋子,思源笑得流出眼泪,连不苟言笑的二叔也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
  小麦也笑说:“我们班也有两个,一个叫邓牙签,一个叫二节屁。邓牙签长得又瘦又小脸又尖;那个二节屁,每天吃红薯,一到上第二节课准时放臭屁,教室都臭完。”
  思源笑倒在致远怀里,笑到没声音。
  “你有没有绰号?”致远笑着问小麦。
  “我长得好看,学习又好,当然没绰号啦。”小麦得意地说。
  毅远说:“总算长出一个好的。”
  小谷叫道:“一片林子里不可能棵棵树都长歪了吧?”
  思源抹着眼泪抬头问致远:“这么说你也没绰号?”
  致远不好意思地说:“小时候诚远光远卓远常叫我‘大哭包’‘烂哭远’。”
  思源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你小名是什么?”思源想到刚才的话题问致远。
  致远红着脸没应思源,这更加重思源的好奇心,推着他连声催问。
  姑婆开口说道:“致远小名叫花生,他读到小学我们就不再叫他的小名了。”
  小麦惊讶地问:“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二叔说:“那你为什么叫小麦?名字越贱孩子越好养。村里人有个习惯,孩子出生,大人出门看到的第一眼是什么孩子就叫什么,致远出生时,他爷爷从地里挑回来一担花生。”
  叶盛补了一句:“这名字很接地气。还好,爷爷不是挑着大粪,要不就惨了。”
  一屋子的人放声大笑,思源瞪着一双大大的乌黑眼睛,也是一副震惊不已的夸张表情,继而跟着大声笑起来。笑得致远都不好意思,捂着思源的嘴不让她笑。
  看着笑做一团的思源,姨父说:“王家屯的风水好,过去虽然穷,但屯里的男娃女娃都长得不错,尤其到了致远这一辈,都出落得更清俊,特别是致远,这大青山方圆百里没人不知道的,又讨了个极漂亮极贤惠的城里媳妇。这都成山里人津津乐道的故事讲了。”
  “致远哥从小爱哭,是不是把山神哭得心软了才让致远哥得到一门好亲事。”毅远说。
  这话虽是句玩笑话,但大家一听还真是像那么回事,说得挺在理。
  姨妈把带来的两篓香菇过称之后,回到堂厅和二叔致远拉家常。
  “咱家从山上搬下来之后,这日子越过越好,也有钱送孩子上县城读书。可近来有些不顺,屯里人在山里拌下各种陷阱,弄得野生动物常进屯报复,就前天晚上,咱家的大棚遭黑熊捣弄,吃了几只鸡,毁了不少香菇,差点前功尽弃。唉,真是作孽!”
  致远若有所思地说:“难不成咱家的澄远就是在后山屯遭遇到陷阱?”
  宁以说:“一定没错。腿都伤成那样。”
  “侯村长昨天召集全村的人开了个会,强调不许伤害不许捕猎野生动物。咱后山屯要学王家屯任家坳,找出一条致富的路子。他还找王村长商量办法。”姨父说。
  二叔说:“这事大哥和我说了。我们也讨论过了,咱们的加工厂和采石工厂很快破土动工,到时需要很多的劳动力,我们会优先考虑用后山屯的人。”
  姨父说:“王家屯的环境保护做得确实好,动物保护做得也好。山神花神天神已落户在你们屯上,如今连雪山的保护神也来到你们家,老天爷真是开了天眼庇佑王家屯。”
  二叔说:“老话说得好‘人在做,天在看’,咱屯里的人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他劝姨父,回到后山屯,联系其他猎户尽快清除森林里人为设置的各种陷阱,与动物和平相处。
  姨父应允着,澄远这时跳到致远身上,亲昵地舔着致远的手掌,致远也无比疼爱地抚摸着它的背。这是一幅暖人心的画面,让人为之动容。
  
  清晨的阳光霞光万缕,斜照着山岭。
  思源和巧巧在菜地里摘了萝卜、南瓜、豆角和西红柿,两人结拌回村,放了菜篮,再一块儿去镇上赶圩。
  集市里人山人海,思源和巧巧在路边跟山民买了二十斤的香糯,芝麻和红豆黑豆也买了不少。集市场里最多吃的,山民的箩筐上放着簸箕,上面摆放着各种特色小吃,一条街的小吃琳琅满目,让人心动。小吃有蒸的,有炸的,有树叶包的、也有粽叶扎的。巧巧的女儿馋涎欲滴,吵着要吃。思源买了几个热乎乎的小吃递给小玥,小玥吃之前,思源用湿纸巾擦干净小玥的手,有吃的孩子也就安静下来。
  回到店铺,思源把散发着热气的酱香土家面饼和热乎乎的粽子分给正远文远和两个店员吃。有顾客进店,巧巧上前接待,思源带着小玥到隔壁店买奶茶喝。
  思源非常喜欢喝奶茶,对藏式酥油奶茶也是青睐有加,她一买就是几杯,而且还是大杯,店里每个人都有份。门外出现一条边牧狗,它似乎走累了,靠近思源的兰花,停了停,抬脚洒了一大泡尿。思源不高兴了,却又不敢走近,于是找来一条长棍赶走那条狗。那条狗怎么也赶不走,巧巧送走顾客,她接过思源手中的长棍,嘴里一边叫着“走开”一边赶狗。
  一个男子冲着巧巧说道:“有种再叫一遍。”语气凶狠蛮横,吓得巧巧退回店里。
  思源看不惯男子跋扈的样子,说道:“你的狗随地小便,请把你的狗带走,不要影响我们做生意。”
  男子打量着思源,抽了一口烟,嘴里不干不净地用方言说:“是城里来的,就更应该懂得‘好狗不挡道’这个道理。”
  思源不卑不亢地说:“请你说话放尊重,你自己的狗在别人家的店门口撒尿,现在还蹲着不走了,它已经挡道了,请你马上走开。”
  男子把思源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一遍,嘴里哼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女人敢当面叫我走开,你是吃了豹子胆了吧?”
  思源瞟着面前这个浑身痞气的男子,语气带着厌恶:“我对野生动物从来都存敬畏,不会伤害它们。但是我对不讲道德的人就会不客气。”
  男子把脸凑到思源面前,他吸了口烟,一口喷在思源脸上,思源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抓起收款台放着的一杯热茶泼在男子脸上。男子大叫一声,手一挥,思源被狠狠地推了一把,在思源往下倒的瞬间,正远和文远飞扑下来,接住思源往下倒的身子。
  正远站起身,指着男子用方言骂道:“活腻歪了,是吧?我看你是来找茬的。”
  男子扔下烟头,接过正远的话:“老子就是来找茬的。”
  正远捋起衣袖,说道:“看来你真是活腻了,皮痒欠揍了。”
  男子脸上浮着挑衅的表情:“我今天来就是收拾你们的。”
  文远不想惹事,拦住正远,上前对男子说:“我们不认识你,请你马上离开。否则我们就报警。”
  男子说:“把王鹏远叫出来。”
  文远一愣,平静地说:“鹏远不在,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
  男子不把文远放在眼里:“我再说一遍,把王鹏远叫出来,否则我就打烂这家店。”
  文远被男子狂妄的语气惹怒了:“我已经跟你说了,鹏远不在。你再不滚开,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男子的耐心消耗殆尽,往文远脸上就挥了一拳,文远躲不及,脸上中了一拳,整个人往后一倒,把收款台上的两盆花打翻在地。正远早已按捺不住,扑上前就给男子两拳,两人在店门口拳来脚踢。思源和巧巧躲到一边,正远的拳脚凌厉锋芒,看得出是练过武功的。路过的行人快速闪到一边。修子茂也冲出店门,和正远一起跟那男子打起来。
  文远抹了一把鼻孔里流出的血丝,气愤难当,也冲出去加入正远与修子茂的阵营,三个人合力狠狠地揍着那男子。那条边牧朝正远狂吠着,正远抄起地上的长棍,一棍打在边牧头上,那条狗顿时呜呜叫着倒在地上。
  巧巧抓起电话报警,十分钟不到,一辆警车赶到,正远文远修子茂还在揍那个男子,警察拉开正远三人,那男子躺在地上,满脸是血,爬都爬不起来。
  警察把四个人带走,思源在观战中一直在用手机拍摄,她叫巧巧和另一个店员看店,她赶去派出所协助正远三人。思源一边赶去派出所,一边与致远联系。致远与任建辉、卓远、傅浩林在镇上的酒店喝茶,一接到思源电话,致远立即结账,和傅浩林赶往派出所。
  在傅浩林的帮助下,正远文远修子茂很快从派出所里出来。思源又买了三杯奶茶,递给正远三人。
  “文远,你没事吧?”思源问道。
  文远轻描淡写地说:“我从小跟二叔练过拳术,挨这一拳不算什么。”
  “正远也练过功夫,是吧?”思源问。
  正远笑了,说:“我本来不想练的,可是小时候太淘气,被爸爸绑在树上大半天,是二叔把我解下来,说我是练功的好料子。但是我太贪玩,练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功夫没学好。不像致远哥,扎扎实实地练,练就了一身好功夫。”
  致远和傅浩林走出派出所大门,两人又说了几句,致远对傅浩林说:“今晚请你和你的几个兄弟在饭店吃饭。”
  “好哩。”傅浩林拍了拍致远的肩膀。
  回去的路上,文远关切地打听派出所的处理情况。致远说,那个男子是鹏远前女友的兄弟出钱请来的打手,那个男子本来就是镇上一个出了名的混混,是涉黑分子。他以为他有两下子,能一下子制服正远文远,万没想到正远文远和修子茂会打架,一下子栽倒了。因有思源的手机视频做证据,派出所拘留涉事男子十天,罚款一千元。
  当晚,致远和岳素汐到大伯家,岳素汐当面谢正远,若不是他及时救了思源,恐怕思源会流产。为了表达谢意,岳素汐送给正远两千元,把正远给乐坏了。从大伯家出来,岳素汐母子又去三叔家,向文远表达谢意,文远眉开眼笑地接过两千元。
  “这一拳值得。”文远摸了摸鼻梁说。
  致远拍着文远的肩头说:“我叫卓远留意好房子,到那时兄弟们在镇上都有自己的房子,晚上就不用着急地赶回来。”
  文远激动地抱着致远,眼里噙着泪珠。
  
  半夜里,思源翻来覆去睡不着,说是腰酸背痛,还频频上卫生间,这可把致远给吓坏了,急忙穿上衣服,打着手电筒,叫醒大黑,出门去请十二叔。
  不一刻,十二叔来到,他脱鞋走进北屋,致远扶起思源,十二叔给思源仔细把脉,又看了看思源的舌头,劝致远别紧张,思源的不安属妊娠反应,两个胎儿在胎里闹腾,挤压到了下腹,要好好的静养,尽量少走动,这会动了胎气。
  致远松了一口气,送十二叔回家后,他再也睡不着,守着思源,看她入睡了才放宽心。上午八点,致远和父亲带着干粮进山看猴子,也带上遥远和澄远。一进入森林,澄远一改往日调皮捣蛋的性子,变得冷静警觉,双目犀利有神。它很听致远与二叔的话,吩咐不跑就不跑远,始终不离开他们的视线。而遥远,乖乖地呆在二叔背上的竹篓里。
  老地方老时间,致远与老猴子如约见面。身边的遥远和澄远突然变得很安静温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致远分完干粮和水果,目送猴群离去。
  在回去的路上,致远对父亲说:“爸,你看到了吗?这俩家伙很敬畏老猴子。”
  父亲也看到了,点着头说:“这老猴子就是山神,他俩得尊重本地山神。”
  “我还发现一个现象,黑熊野狼常在后山屯搞破坏,可从不在咱村里山里闹事。种植园一点事都没有发生。”致远说。
  父亲沉吟道:“是啊,咱村子风平浪静,这是好事。神明罩着咱们村子啊。”
  致远把走在脚边的澄远抱在怀里,揉着它软软的花毛,与云雕、小雪豹的相遇带着偶然也带着必然,就像遇到思源,带着偶然也带着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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