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跋山涉水

　　隋炜在家里和三个孩子玩游戏，龙阿爷打电话叫隋炜带着琨仔去祠堂，他差点忘了，龙阿爷一直在等着他们。
　　隋炜带着琨仔来到祠堂，在大门口见到隋熠和隋烺，隋炜轻声问兄弟俩：“你们不在家休息？”
　　“在家更心烦。”隋熠从摩托车上下来说，“找事做，更好地打发时间。”
　　忠世伯和贤世伯抬着一个火盆从祠堂里出来，火盆里燃烧着很旺的柴火，让兄弟俩从火焰上跨过去，德世伯端来一盆艾草热水，让兄弟俩洗把脸，做完袪邪避秽的仪式，兄弟俩方可进入祠堂烧香，扎祥龙。
　　龙阿爷带琨仔去踩花芯，隋熠向隋炜递了个眼神，两人走到一处青竹茂盛的角落里。
　　“阿炜，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隋熠轻声说。
　　“什么事？”隋炜问。
　　隋熠一五一十地把认识郁心妍的事并和她交往的一切全说给隋炜听，把后者给惊得瞠目结舌，继而又为兄弟感到高兴。
　　“你就是阿瑾嘴里说得那个衰瘟呀。”隋炜爽朗地笑起来。
　　隋熠对好兄弟说：“这件事你先别和阿瑾说，等过了十五，我就去找心妍。”
　　“行，我不跟她说，等你把事情办妥了再公开。”
　　祥龙扎好，大家在试着舞动，看看哪里还需要加工。
　　阮瑾一有时间就打电话找心妍，不想心妍心事烦重，每次与阮瑾的谈话也就寥寥数语便挂断了。心妍变得不爱跟阮瑾聊天，这让阮瑾心生疑惑，尽管心妍不想和阮瑾说过多的心事，但阮瑾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她，时不时问候她几声，她甚至把游彩架、舞龙节的两段长视频发给心妍。
　　心妍看着阮瑾发来的视频，当她看到隋熠和隋炜光着膀子舞着祥龙，甩着爆竹英武剽悍的雄姿，泪水一下子模糊了双眼，成串成串地掉下来。那天她醒来时，发现隋熠悄然离去，她顿时感到天塌地陷，放声大哭，一连几天以泪洗面。隋熠走后，没有再打来一个电话，难道真的当作不认识吗？女孩子的心事他难道真的一点儿都不了解吗？她当时在气头上，说得全是气话，哄一哄，疼一疼，她就会回意转意，可是隋熠并没有这么做，“逢场作戏”之后一走了之，从此了无音讯，绝然得让她心寒。然而她还是忘不了隋熠，这辈子都忘不了。
　　手机里反反复复单曲回放一首英文歌曲。
　　
　　在我笨拙的爱情游戏中，
　　注视你的每次萌动，
　　在无边的爱河里，我们终于放下羞涩相拥，
　　无论多少艰难，直到找到属于你我的纯净天空。
　　让你说爱我的那个瞬间，
　　当你转身说，带走我的呼吸。
　　
　　你知道我一直期待着我们的爱情，
　　决不再犹豫，哪怕注定是飞蛾扑火，
　　无论多么艰难，找到一片可以放声哭泣的天空。
　　透过沙漏，我看见你，辗转时空，抓住你的影踪，
　　当时间凝固，我呼唤你，
　　当你转身说，
　　此刻，那感觉深深温暖我恐惧的心灵，
　　带走我的呼吸。
　　在我笨拙的爱情游戏中，
　　注视你的每次举动，
　　无法自拔，爱情圣火终将升腾，
　　无论多么艰难，找到你我心灵深处的天空，
　　让你说爱我的那个瞬间，
　　当你转身说，带走我的呼吸，宝贝。
　　
　　心妍听着这让她心碎肠断的歌曲，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流个不停。
　　学校开学，学校教导处开了个会，组织教师积极开展支援边远山区教学活动，台下有人窃窃私语，有反对也有赞成。心妍心正烦，整天面对着钢筋水泥森林，面对着荒凉的人群沙漠，她想到有山有水的地方透透气，历练自己，摆脱情感。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报名。祁佩依大感惊讶，心妍问她去不去？
　　“心妍，那里可是穷山恶水，地贫人荒的地方，你要想清楚了。”佩依说。
　　“只是一年的时间，一年很快就过去。”心妍也怂恿好友，“陪我一起去嘛。”
　　“心妍，你听说了吗？这次支援边区活动是有目的的，听说里面有很多不为人知的黑暗操作，去的人在那里呆不下去了，想回来，这里又没有位置了，一个萝卜一个坑，只好辞职。而这里，不想要资历深的老师，说是政府财政赤字，招聘新老师就不用付高薪。心妍，别傻，目前为止就你和小那老师报名，小那懂什么，刚毕业。”
　　心妍看着佩依说：“你是怕去到那里没办法打游戏吧。”
　　“这是其次，重主要的是我们不会适应那里的恶劣环境。”
　　心妍一呆，但她很快想通，她说：“本小姐不怕，你看，阮瑾不也一样放弃了高薪的教师工作，回到家乡，她一样干得很出色，被学校重用。还找到了如意郎君，过着美满的幸福生活。”
　　“她家乡是个风景优美的小镇，而现在面临的支教地方是边远的贫困山区，可能没水没电，厕所还是露天的茅坑，想想都害怕。”佩依说。
　　“你去不去？去不去？还说是我的好姐妹呢。”心妍推着佩依。
　　“穷乡僻壤的，不去。”佩依说。
　　“好吧，不为难你，我自己去。”心妍说。
　　心妍说到做到，她回公寓收拾行李，又回家跟家里说支援边远山区一事，立即招到母亲的强烈反对，父亲倒没意见。母亲责怪心妍总是先斩后奏，但心妍已经报名，无法更改，把母亲气得无可奈何。两天后，心妍坐上特快列车离开了深圳，奔赴边远山区。
　　心妍前脚刚离开深圳，隋熠后脚就来到深圳，时间就这么错开了。隋熠站在心妍的房门前，摁了半天的门也没人开门，他赶到学校，保安不让进校门，他在学校门口一等又是几个小时，好不容易等到放学，他见到人流中有个很眼熟的人，便上前询问。
　　那个女老师一回头，两人四目相对，惊讶地瞪着对方。
　　“隋熠？”
　　“祁佩依。”
　　两人站在一棵大树下聊起来。
　　“心妍呢？”
　　“她做自愿者到边远山区教学了。”
　　“什么时候去的？”
　　“昨天。”
　　“去哪里？”
　　“好像去的是桂林阳朔一个很偏很偏的山村。天，我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一个千金小姐，平时养尊处优，饭都不会做的大小姐竟然心血来潮地跑去偏远山区。最近，我看她心事很重，问她她又不说，只是说心烦。”佩依是个话多的女孩子，一开口说个不停。
　　隋熠的心痛得不行，心妍一定是痛苦得无法自拔，想找个地方疗伤。他决定追随心妍，于是向佩依要心妍的准确地址，佩依没有，跟教导处主任打了一通电话，拿到了心妍的地址。隋熠谢过祁佩依，火速赶去火车站，坐特快火车直奔桂林。
　　心妍在桂林呆了一晚，第二天动身去阳朔，又搭乘班车来到一个叫溪沙的小镇，在镇上她买了生活必须品，水桶脸盆竹席蚊帐水壶是少不了的。而后转坐当地的一种三轮电驴，行驶在蜿蜒但较平坦的黄泥公路，出了小镇，一座座青翠的独立的高山宛若山笋拔地而地，接连不断，在山峰脚下穿行半个多小时后，来到一个叫竹屿的小山村。心妍站在村口，一条幽静的竹林小路弯延地深入到里面，景色绿幽一片绿雾。她提了提大背囊，拉着拉杆箱，提着装着生活用品的一大袋塑料袋走进小路。大约走了二里，里面是一片茫茫竹海，三三两两的茅屋掩映其中。景色是很美，但心妍敢肯定，晚上她绝对不敢出来。走了半个小时，她终于看到了山坡上一间石头砌的小屋，门边的一块剥蚀的木板上写着褪色的四个字：竹屿村委。
　　走上十五级石阶，心妍敲了敲村委的房门，里面坐着一个五十多岁在编竹筐的男人。
　　“请问邰村长在吗？我是深圳中学派下来的支援教师郁心妍。”
　　“郁老师到了。我就是邰村长邰守明。”邰守明做着自我介绍。
　　两人握手，邰村长打量着心妍，笑说：“小姑娘真是娇嫩，恐怕适应不了这里的环境。”
　　心妍说：“怎么？你们不需要女老师吗？”
　　邰村长说：“我们的报告打上去，是想找男老师。哦，先别说那么多，既来之则安之，你住一段时间就会对这里了解了。”说完背着一个大竹篓带心妍到村中的小学。
　　一路上是往坡上行走，路面逐渐变成羊肠小径，崎岖陡峭，行了一刻钟，看到一排低矮的老旧石屋倚靠在一座山脚下，四周全是莽莽青竹。石屋有六间房，但教室只有三间，另三间是空房，邰村长说有两间房是给学生中午休息用的，另一间是老师房屋。
　　心妍推开老师住的房屋，里面光线黑暗，空气里散发着一股长久没人住的霉味，墙角挂着蜘蛛网。屋里摆着一张一米五宽的木床，很陈旧，屋里还有一张书桌，窗户是一扇木板，由下往上推开的那种。屋里没有电灯照明，心妍傻眼了，心里立即布满阴影。
　　“这里有水吗？”心妍提着一颗逐渐不安的心问。
　　“旁边有个泉眼，可以在那里打水。”邰守明走进屋里。
　　心妍心里凉完完，防线已经崩溃，被祁佩依不幸言中。
　　邰村长从竹篓里取出一包蜡烛，一盒火柴，一口汤锅，一口炒锅，都是旧的，一袋大约十斤的米，一把青菜放在书桌上。他先让心妍休息，第二天再来。
　　村长走后，心妍环顾着寂静得可怕的房屋，欲哭无泪，后悔不该听祁佩依的话。她呆站着，山里的夜来得快，心妍收拾纷乱的心情，到教室拿扫帚打扫房屋，清理层层的蜘蛛网，然后去打桶水。她来到学校不远的一处山脚下，那里果然有个泉眼，正潺潺地流着清澈的泉水。她连续提了几桶水，冲洗积满尘土的地板。屋里的地面是一块块不规则的石块铺平，并不平坦。水一冲，很快渗入地缝里变干。她接着洗床洗桌子，擦窗棂窗户。屋子在她勤快的清洗中变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她在屋外又找来三块石头垒起一个灶，四处都有木柴干竹壳，随便捡一把，先烧水喝。
　　天很快黑下来，如团团浓黑的墨汁快速浸染山里的夜。
　　心妍心慌地把门窗全关上，插上铁销，点着蜡烛，呆坐在床边，不知所想却又胡思乱想，她越想越怕，冲动是魔鬼，这话是有道理的。她烧热水在屋里洗了个澡，吃了从深圳带来的饼干和巧克力，就算充饥。外面不时传来各种虫鸣声和凄厉的鸟叫声，愈衬托山里的寂静和荒凉。心妍在这一刻倍感遗弃般的孤独，害怕又恐惧，心里乱糟糟的像团乱麻，不敢入睡，木然地坐在床边，盯着蜡烛，外面有个风吹草动都让她吓一跳。她就这么枯坐了一夜，平生有史以来度过了一个刻骨铭心的山里不眠之夜。
　　好不容易打了个盹，屋外鸟声啁啾，仿佛赶集似的，鸟鸣似浪，一阵接着一阵。心妍漱洗后，打开房门，天大亮，房屋四周绿草茵茵，此时学校没有开学，没有学生来校，学校一片冷清。她走了一圈，破落的学校墙角长满了茂盛的荒芜的野草，心妍孤零零地独坐在屋檐下一个小石墩上，萧索孤寂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更凄凉，她目光无神空洞地四处张望，不知该怎么办。太阳直射在屋檐上，心妍也不知呆坐了许久，目光空洞而呆滞，不远的竹篱外有人影走过，她以为是邰守明，定睛看去，顿时整个人惊跳起来。
　　“心妍。”来人深情地唤了她一声。
　　“隋熠。”心妍难以置信地瞪着隋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在做梦，她揉了揉双眼，再看去，没错，是隋熠。他风尘仆仆地站在草坪中间，放下手中提着的一个行李包，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并向她张开双臂。
　　隋熠的意外出现，让心妍仿佛看到生命中的阳光，头上的乌云阴霾一扫而去，蓝天耀眼地呈现眼前。她的心潮波涛般汹涌澎湃，血液在周身奔腾，鼻子一酸，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转动。她朝隋熠奔去，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拥抱着他。
　　“你是来看我的吗？过两天就走吗？”心妍拭去泪水，抬起头，凝望着他。过去的怨恨随着他的出现而荡然无存。
　　“我是来陪你的。”
　　“陪我？陪我一星期，一个月吗？”想到他还要出海，心妍又问。
　　“陪你一年，直到你的支援期结束。”
　　“真的还是假的？”心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真的，我的宝贝。”隋熠吻着她的脸颊说。
　　“哦，隋熠。你一次又一次地总是那么意外地出现在我面前。”一股股的暖流涌上心头，心里激荡地仿佛要融化了，心妍激动地掉下眼泪，紧紧抱住隋熠。
　　隋熠亦紧紧地抱着心妍，吻着她的耳垂，在她耳边说：“心妍，你要相信，我生命里只有你一个女人，从来没有第二个。”
　　“可是你一直不给我电话。”
　　“有很多事要处理，可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事情一办完，我就迫不及待地来找你。”
　　“你真的离婚了？”心妍还是不放心。
　　隋熠笑了：“你可以打电话问阿瑾，你难道连她都不相信吗？”
　　“她是我的知己闺密好朋友。”
　　隋熠牵着心妍走进房屋，关上门，两人立即拥吻在一起，吻得激烈而缠绵，深沉又痴狂。过去的不快已经烟消云散，两人要在这寂寞偏远的山里度过崭新的不一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