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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示众

作品名称:老油坊      作者:老诌      发布时间:2021-06-13 16:03:25      字数:4447

  快到中秋,二先生心情不错,自己的儿女们都回来了,文桐开了布店,生意还算红火,银月虽说又去了费县师范,毕竟离家近,再加不担心她会有什么危险——去费县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宏俊来闹过一次后,没了下文,听说是文桐的一张纸条起了作用。
  快到秋收,地里没有多少活。二先生除了去三河口看文桐做生意,就是来油坊看文柄研究他的机器,满院子摆着零件、木头方块、各种工具,文柄不嫌累也不嫌热,天天忙得昏天黑地。碾盘边上放一大木箱,是文柄央求后街木匠永怀做的,里外刷漆,油光锃亮,二先生问文柄做这个大木箱做什么,文柄回答:“盛水用。”
  再问,文柄只是低着头忙活,并不搭腔。二先生只好出来,到地里看看豆子的长势,今年的豆子长势一般,秋里沂河大水,漫到固庄,洼地都淹了。水下去后,豆子重新泛青,却怎么也长不高了,结的角也不多。这也不让二先生担心,文杓在崔家粮店,豆子供应还是充足的。
  看了一会豆子,二先生准备回家,河沿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枪响,二先生吓了一跳。这年头吃得不好无关紧要,穿得不暖也没关系,就怕世道不平静。二先生在三河口天天听人家讲,政府又抓人了,河边又枪毙共产党了,他每次听了都心惊肉跳。他满心祈求世道平静,大家都安心种地,好好过日子,再也不要你打我、我打你了。他时常问自己、问孩子们,安安稳稳过日子就这么难吗?
  他站到高处,远远一看,一队人马朝这边走来,有近百人,队伍中间还夹着一辆大汽车,冒着黑烟朝固庄开来。
  二先生最怕过队伍,他一直有个偏见,有着自己的判断,队伍是乱世的象征,没有队伍的时代就是盛世。他想离开,躲得远远的,但是,好奇心又左右着,需要看个究竟。
  躲到一棵树后,看着这队人马从前边走过,队伍穿一色灰军装,个个没精打采扛着枪,中间汽车上绑着一个人,两个士兵押着,那人倒是挺直身子,一副不屈的气概。二先生偷偷朝汽车上看了一眼,顿时吓得抖了起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文耿。虽说衣服烂了,满身血污,从脸面上还是能一眼认得出。文耿头发很长,脖子后上插一个长长的白色木牌,打着大大的红“X”,这样的牌子意味着什么,二先生不想也明白。以前满清的时候,二先生在沂州见过,杀幅军、杀康梁余党、杀义和团……每逢秋后,朝廷都要杀一批人,也是这个样子,五花大绑,背插亡命牌,一齐排在沂河边上,刽子手喝上一口酒,一刀下去……二先生不敢多想,他沿着近路朝回跑。快到胡同,正迎着大哥家的二小子文宽背着草筐要去地里拔草,二先生叫住他,气喘吁吁地说:“快,快去你大伯家,你文耿大哥被抓了。你替我去一趟,我累得跑不动了,快去。”
  以前从来没见过二叔如此慌张,文宽倒是稳重,说:“叔,你莫慌,小心脚下地面不平。我马上去。”他把草筐扔在路边一块断石上,顺着小胡同朝大伯家跑去。
  车上绑着的那人没错,就是文耿。那天文耿和黄老师,还有崔明桂听到枪声,知道情况不对,翻墙而过,朝北边玉米地里跑。后边警察和李森的士兵穷追不舍。崔明桂和黄老师跑得快,文耿在过一道沟时,落脚不稳,把脚崴了,想跑也跑不了,四周围上来几十个警察和士兵,一个警察用枪管敲着文耿的脑袋笑着说:“继续跑,看看是枪子快,还是你腿脚快。”
  警察们把小学校翻了几遍,从黄老师的屋里搜出一只长枪,和警察们在河里捞出来的一个样式。又从桌子上找出很多报纸,其中一张和在树林里搜到的报纸是一个报社,且日期相邻,这都成了证据。
  小学校的老师们被一齐抓走,有保人的准保,没保人的关押。
  文耿被侯子祥押到旅部邀功,李森坐在椅子上,大笑:“有种,敢暗杀咱老李!好小子,说说吧,叫什么名字?在共党里面当个什么官?一个月给多少大洋,值得你们这样卖命?!”
  文耿不答腔。
  对付这种死死硬分子,警察和驻军都不乏手段,警察打完了,没问出结果,然后交到驻军,继续审问拷打。文耿咬紧牙关,死不开口,李森没了耐心:“枪毙!这号的共党我见得多了,个个都是死硬分子,好像真是铁打的一般,沂河就是他们的归宿。”
  正准备押到河边枪毙,偏巧李世营约了固永功来看望李森,听说李旅长被人惊吓,专门过来探视一番,以表地方乡绅的慰问之情。又听说枪手被抓,就在旅部,二人觉得不好好羞辱一下枪手,不足以表达对旅长的关怀。等二人见到文耿,李世营先吓得说不出话来,永功直接坐到地上,手指着文耿,两眼发直。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暗杀李森的竟是文耿,他不是在济南的吗?
  李森听说枪手是固文耿,大先生的公子,先是惊讶,再是狂笑:“好,好,文耿,你不承认,现在有人认出你了。你爹是大先生,在上海混过,你岳父是秦耀祖,都是沂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好,好。”
  众人以为这下坏了,李森非得枪毙了文耿不可,谁料李森改了主意,对王副官说,此人不可杀,关起来,等着大先生和秦耀祖上钩,这次可是钓着了大鱼。他有他的打算,自己现在军饷没有出路,上次虽说改编成了国民革命军,但是,现在整个山东乱成一锅粥,哪里有人关心他的部队发不发饷。现在好了,解铃还需系铃人,上次改编是大先生从中操作,现在军饷的事,还得让他出面,只要他出面带头,钱粮应该不成问题。现在文耿押在手里,还怕他不低头?
  准备奇货可居的李森等了几天,没见到大先生的影子,使唤永功去了几趟固庄,也没得到准确的消息。
  打也打了,审也审了,李森这天想出一招,吩咐王副官:“把这小子押到固庄,我不信大先生连亲生儿子也不要了。”
  王副官不解,问道:“以往抓着共产党,都枪毙了,怎么这个文耿还要如此大费周折?”
  李森眨着眼,故作高深:“你不懂,此人非同别人。我想杀他很容易,想让活也很容易。现在老子的局势很不好,在沂州已经成了一步死棋,现在,文耿送来一口气,咱老李要把它下活了。”
  快步赶到大伯家,文宽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院子里,大先生和文宝正一齐梳马,一边梳一边叹气:“文宝你看,马也老了,以前梳理,哪有这么多毛,现在毛越来越多,我的赤兔马老了!”
  文宝拍拍赤兔马背说:“没事,大伯,我看马还精神得很。”他也感觉马老了,但是,不能当着大伯的面说出来,大伯一辈子爱马,对马的喜爱甚于孩子。
  “你会养马,可你不懂马。”大先生摇摇头。
  秦氏端着凉水过来,拧过一条毛巾,对大先生说:“爹,你擦把脸,天热。”
  大先生接过毛巾,擦了一把,扔到盆里。
  听到大门“咣”地响了一声,文宝转身一看,正是文宽跑了进来:“大伯,哥,我文耿大哥被抓了,押在车上,快要进咱们村了。”
  大先生脸上顿时又出了汗,再找毛巾,发现秦氏正站在那儿发呆,两眼无神,鼻子抽动,蹲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文宝怒道:“你慌什么,慢慢说,什么话,前言不搭后语,狼撵你啦!”
  大先生朝文宝摆摆手:“不要怪他,文宽,你也不要急,慢慢说。”
  文宽把路上遇到二先生,二先生让他回来报信说了一遍,大先生淡淡地说:“我有什么办法?你能救他一次,不能救他一辈子,他鬼迷心窍,非要参加这个组织、那个党派,我总不能把他拴在家里。自己做的事自己承受,谁也替不了他。”他越说越有气,一会竟掉下了眼泪。
  秦氏的哭声引来了文耿娘,她踮着小脚跑出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文宝忙拉着大娘朝屋里走,又示意文宽把秦氏扶起来。
  门外二先生进来了,大先生已经恢复常态,让文宝给二先生找凳子,二先生摆摆手:“不坐,我看这伙正是李森的兵,带头的是王副官,以前来过你家的——就是上次张玉尧来沂州的时候。他们现在押着文耿来咱们这儿,不知道要弄什么名堂。”
  文宝忙问有多少兵,是不是集合民团,如果可能,直接把文耿抢下来。
  “不可莽撞!民团都是种庄稼的把式,靠大刀长矛,你能抢了拿枪的兵?他们愿意弄什么就弄什么,不管他。”大先生给文宝说:“给你叔倒茶,咱喝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二先生不放心,对文宝说:“你不要忙活了,快去街上看看,队伍到了什么地方,观察一下他们要弄什么名堂?”
  文宽和文宝一起走了,路上文宝教训他:“总是长不大,慌里慌张,有事慢慢说,天塌不下来。”
  文宽感觉今天已经很沉稳了,但是不敢和哥顶嘴,委屈地跑了——他的草筐还在路上呢!
  队伍进了村,沿着大路朝西走,大先生的宅子上次来过,王副官很容易就找到了,他对着队伍喊着:“把号子喊起来,顺着这条路走,到那个——看到了吗,那家大门高的那个,停下,喊号子。”
  队伍终于不再无精打采,直着嗓子喊了起来:“保家卫国,效忠领袖……保家卫国,效忠领袖……”一路朝着大先生的宅子过来。
  大先生和二先生听到外边有动静,文耿娘和秦氏也听到了,她们两个又来到院子,眼巴巴看着大先生。
  大先生没有反应,继续喝他的茶。
  文宝进了门,又急忙掩上,小声说:“是王副官,带着一队人马,约有百人,都扛着枪,文耿大哥押在车上,听王副官对乡亲们说,旅部抓住一个暗杀旅长的凶手,现在来固庄示众,过几天枪毙。今儿他们来,故意让您难堪。”
  听说过几天枪毙,秦氏一下子昏了过去,文耿娘忙掐她的人中。
  大先生听了反而笑了:“李森的诡计,他把文耿当成宝贝了,不用担心,他今天来,是要提条件的,无非是让我带头交捐,无非是让我和他们沆瀣一气。你不信等着,只要文耿低了头,或者我低了头,什么事也没了。哎,扶你大娘进去,哭什么?没事了,我说没事就没事。他要是想枪毙文耿,早枪毙了,还要费这些周折,把他押到咱这儿?文宝,不要关门,把大门敞开,提几个罐子,装上茶水,看看这些当兵的,有口渴的,让他们放开喝,酒没有,水管够。其他话不要乱说,我看看李森要弄什么名堂。”
  文宝听了话,到了大门外,打开大门,王副官带着人正喊号子,文宝道:“兄弟们辛苦,天热,这里有茶水,放开喝,喝完了走人。”
  他抬眼看一眼文耿,文耿站得直直的,冲文宝笑笑,文宝一咧嘴,忙扭转头。
  秦氏醒了,还是不停地哭,二先生过来安慰道:“你爹说没事就没事,李森还是怕你爹的。你不要急,等这边真是没法子了,秦家亲家还是可以出面的,现在远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听了大先生的分析,觉得有道理,也宽慰文耿媳妇。
  队伍喝足了水,又喊着号子走了。到了晚上,永功上门了,说李旅长交待,只要大先生能交足三千斤粮食,一千块钱,文耿再写一张悔过书,什么事就没了。
  “怎么样?”大先生对二先生说,“我知道李森今天是来向我施压,无非为了讨价还价。现在价钱出来了。永功,你回去给李森说,粮一斤也没有,钱一分也没有,他愿意放就放,不愿意放随他便。我与文耿已经没了父子之情,你是知道的。”
  二先生一听对方三千斤粮食、一千块钱,心里一惊,对大先生说:“他开出了价,我们应着就是,粮食我能凑一点,钱也能帮一点,二哥,你多跑跑腿,向李旅长美言,粮食和钱,我们想办法就是,要紧的是不能伤着文耿。”
  永功最看不惯的就是二先生有粮食、有钱,认为只要是花钱能办的事,就不算大事,他来之前,本来李森有交待,只要大先生和文耿低头,出点钱粮,他乐意交好大先生,毕竟以后在沂州用得着他的地方还很多,但是,一提到钱粮,二先生就要表态,永功有些气不过,心里暗思计策,要借这个机会折腾一下二先生。
  永功的心思没人注意到,大先生摆摆手:“你不要管,我的事我自己拿主意,这个文耿也该受点苦头了,不然,他真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了。你们谁也不要管,粮食一斤也不给,钱也没有。永功,你就按我的话去回复李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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