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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覆水难收

作品名称:水长流      作者:云青水澹      发布时间:2021-06-07 09:59:14      字数:4516

  天气炎热,知了在树梢上扯着嗓子在声嘶力竭地鸣叫。琨仔光着身子睡在铺在客厅的竹席上,脚边放着一台转页风扇和一碟玛瑙葡萄,他一边翻看小人书,一边吃葡萄,好不惬意。
  阮瑾穿着吊带齐膝碎花裙忙着给两个孩子洗温水澡,她给女儿洗好澡,交给琨仔照看,接着给儿子洗。
  “琨仔,别尽顾着看书,看好妹妹。”阮瑾在卫生间叫着。
  琨仔放下手中的书,把闹腾的妹妹紧紧抱在怀里,拿玩具一起玩。
  “琨仔真有哥哥的样子。”隋炜从楼下走上三楼。
  琨仔叫了声爸爸,接着问:“爸爸,你吃饭了吗?”
  “还没吃。”隋炜神情疲惫地说,一边脱下衣服裤子,穿一条在家穿的四角裤。
  阮瑾抱着洗了澡的儿子走出卫生间:对隋炜说:“你的午餐放在锅里,我热一热端上来给你。”说着把儿子交给隋炜,下楼热菜。
  不到十分钟,阮瑾用托盘端着一大碗饭两个菜一小锅汤上楼来,放在茶几上。接过儿子,坐在隋炜身边陪他。
  隋炜早已饿得肚子咕咕叫,看他吃得狼吞虎咽的样子,阮瑾心疼地抚摸他的头发。
  “你看你,饿成这样子,自己都不懂得照顾自己,你出远洋,我怎么放得下心?”
  隋炜微笑地说:“船上有厨师,不会饿到的。”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隋炜似乎有心事,他只顾埋头吃饭,把两个菜一锅汤吃得干干净净。阮瑾递给他一张纸巾,又倒了杯花茶给他,对阮瑾细微的体贴,隋炜很是感动,突然紧紧抱着她的腰,把脸埋在她胸前。
  对隋炜的异常表现,阮瑾有些诧异,她抚摸着隋炜长长了些的头发说:“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隋炜缓缓抬起头,注视着阮瑾的眼睛说:“隋熠的小女儿死了。”
  阮瑾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说:“死了,怎么回事?病的吗?”
  隋炜摇头:“不是,是溺水。”
  “溺水?”阮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旁的琨仔也不相信地说:“不可能的,那么小,怎么会游泳?”
  隋炜说:“真是溺水。郃艳秋把孩子放在澡盆里,洗着洗着,去接一个电话,她想请一个保姆,她在家呆不住,想去工作。打完电话,才发现小女儿已经溺在澡盆里,送到医院,已经晚了。隋熠得到消息,和四叔四婶赶到医院,孩子宣告死亡。隋熠当场崩溃,把郃艳秋狠狠地揍着,结果把郃艳秋打断两根肋骨,打裂眼角。四婶和四叔不愿再看到郃艳秋,叫隋熠离婚。虽说孩子有可能不是亲生的,但是毕竟是一条鲜活的小生命,没了很可惜。”
  阮瑾听到这个消息,既生气又难过:“隋熠的意思呢?”
  隋炜说:“我们赶到医院,看到隋熠在太平间抱着小女儿,难过得不得了,舍不得放下已经变冷的孩子。他说这种女人不称职,烫伤大女儿,弄死小女儿,还要来做什么?而且他们的感情早就荡然无存,只靠孩子维系,过得很没意思。他决定离婚,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阮瑾说:“郃艳秋的失职跟隋熠的脾气有一定关联,从他们结婚起,隋熠就是冷暴力,现在一发脾气就是家暴。”
  隋炜却为兄弟说话:“是郃艳秋有错在先,她有出轨的迹象,就是捉不到奸。她怀孕之后,脾气变得特别暴躁,常常无端发脾气,对婆家人怎么看都不顺眼。生下小女儿脾气变得更古怪,常常跟四婶吵得天翻地覆,不把四婶放在眼里。四婶要做生意,不能帮带孩子,隋熠有工作,特别忙,脾气也就在那时变坏。”
  “可也不能家暴呀,这就成了恶性循环。”
  “隋熠从小好动,四叔就送他去南少林学武。十五岁回来,考进省体工学校学摔跤。十九岁在一次训练时,扭伤了脊椎,躺在床上就是两年。他原想报名应征入伍的,因为这件事,放弃了。伤好之后,跟四叔出海打渔,一直到现在,他活得挺累的。跟郃艳秋是相亲认识的,没有什么激情,纯粹是为了结婚而结婚。他说过,他的人生过得像沼泽里的死水,平淡无澜不要紧,还臭不可闻。当得知我违背家里的意愿,一个劲地追你,他是第一个为我打气的人。如今,他和郃艳秋走到离婚这一步,也是没办法的事,完全是郃艳秋逼得他动手打人。”
  隋熠的婚姻充满了苦涩和辛酸,阮瑾为他的遭遇而难过。
  
  一星期后,阮瑾从隋炜的口中得知隋熠离婚了,这是隋氏家族里第一个离婚案,但是兄弟们心里都在为隋熠开心。听说郃艳秋不肯离婚,若要离婚,就要赔偿她五十万。不听赔偿则矣,一听要赔偿,隋熠更是气得怒火攻心,愤恨难平,掀翻桌子,就要揍郃艳秋,吓得后者连滚带爬地逃出骑楼,在巷口碰到陈如娟和隋厚桢,向他们投诉。陈如娟早已恨死了郃艳秋,当街训斥郃艳秋,叫她赶紧离婚,否则就把她扫地出门。
  隋家当晚把门锁全部换了,把郃艳秋的衣服被褥以及她用的东西甚至床铺全扔到垃圾池里,她的相片、结婚照全部剪碎仍掉,由此可见隋熠对她是没有半点感情。郃艳秋还是不肯离婚,跑回娘家躲着,隋熠不想与郃艳秋再有任何关系,把这该死的关系尽快了断。他跑到乡下把郃艳秋揪出来,郃艳秋的家人阻止隋熠,要后者付了赔偿款才可以离婚。
  隋熠怒吼道:“等我打断了她出轨的双腿,再给钱也不迟。”
  郃家人心里有鬼,顿时气蔫。郃艳秋与隋熠本就没有感情,再者隋熠离婚的心意坚决,没有转寰的余地,一言不和就是拳脚相向,郃艳秋知道大势已去,无法再从隋熠身上榨取钱财,保命要紧,同意离婚。但她声称没有工作,女儿昕昕判给隋熠。隋熠从民政局出来,看都不看一眼郃艳秋,大踏步地头也不回地绝然离去。
  
  隋炜邀隋熠出来喝酒吃香蚝,陈浩陈江隋炯隋烺也都过来聚在一块。
  “今天叫陈江出来,也是为他高兴。又有一个兄弟荣升父亲,为未来的岳父大人敬一杯。”隋炜给兄弟们斟满大杯冰啤酒,举杯说道。
  大家碰杯,大口喝酒,大口吃香蚝。
  陶钧姗姗来迟,大家罚他喝白酒。
  “什么事,这么晚才来。”隋炯问。
  陶钧心情极好,告诉大家,陆惠玲怀孕了,妊娠反应很严重,安顿好她他才出门。
  陈浩举杯说:“阿炜阿烺陈江陶钧娶的都是老师,连阿炯都如愿抱到如花美眷。这一切都有赖于阿炜的勇气,若当初没有他舍弃一切追求阿瑾,就没有兄弟们的今天。来,干杯!”
  陶钧问隋熠:“放得下心去远洋吗?”
  隋熠说道:“婚都离了,还有什么放不下心的。”
  “都过了七年之痒,还是离了。”陶钧语气里带着惋惜。
  “根本就没有感情,完全是凑合着过。”隋熠一副漠然的态度。
  “一日夫妻百日恩。”
  隋熠不耐烦地说:“别说这些,我们是同床异梦。如果每天晚上让你面对一根木头似的女人,没有一点情趣,日子过得像挤牙膏一样,你愿意吗?”
  隋烺说:“一个有活力的男人,如果连起码的床第之欢都享受不到,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有句话说‘食色,性也’,古人老早就这么说了,现代人活着要有奔头,为什么要把自己捆绑在矫情的婚姻里?”
  陈浩笑说:“最有解释权的是阿炜,看他每天精疲力尽地回家,原以为第二天没精打采,不料过了一个晚上,整个人像打了针鸡血,满血复活。不用说,阿炜的床第之欢是得到淋漓尽致地释放。”
  大家哄然大笑,隋炜的婚姻之事被陈浩一语道破,在兄弟们的笑声中很是不好意思。
  “老婆就是娶来爱的,她不能满足自己的男人,要她来做什么?”隋炜说。
  大家的哄笑声更响,一致认同隋炜的观点。
  托尔斯泰说过,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酒桌上,隋炜和陶钧陈江隋烺隋炯把酒言欢,而隋熠却喝得酩酊大醉,沉醉中仍双眉紧蹙,苦不堪言。看着兄弟沉浸在痛苦之中,隋炜心情瞬时黯然,不知该怎么帮兄弟走出阴霾。
  隋炜和阮瑾商量给隋熠介绍对象,阮瑾想不出学校还有哪位老师适合隋熠,漂亮的都嫁人了,剩下的都不合心意。
  “郁心妍怎么样?”隋炜突然想到了上次来玩的郁心妍。
  阮瑾大吃一惊:“你的心也太大了吧?隋炜。心妍跟我不一样,她是大城市的人,父亲在政府部门工作,位高权重。母亲是做大生意的。她不仅是富家女,还是独生女。我跟她的生活理念是不一样的。她超爱旅游,满世界地走。”
  隋炜说:“我觉得她是真性情的女子,爱憎分明,敢爱敢恨。”
  “那又怎样?她的择偶条件是很高的,都世坤家境地位跟她家一样,两人同等学历,他们才走近的。”
  “不是分手了吗?”
  阮瑾说:“分手了你就想人家会降低条件?别开玩笑了,她父母对她是寄予厚望的。据我所知,我们班的女同学除了我和还没嫁的几个女同学外,其他的全嫁得好人家。”
  隋炜看着阮瑾说:“你的意思,是你嫁得不好?”
  “至少在外面的人看来是这么回事。”
  “那你自己认为呢?”
  “我自己觉得很好,我嫁给的是爱情,不是金钱。”阮瑾安顿好孩子,走到隋炜面前,揽着他的脖子,注视着他的眼睛说,“你在试探我吗?我都给你生了两个孩子,你还不放心。”
  隋炜说:“真不放心,我怕爱情褪色了,你就离开我了。”
  “那你就要给爱情时刻保持新鲜感。”
  一抹深深的笑意浮在隋炜眼中,他一把抱住阮瑾,用力亲吻她的双唇,把感情融合在地老天荒的激情里。
  
  农历五月的天空蔚蓝透明,风里带着燠热的气息,大地如被烈焰炙烤似的,酷热弥漫。阮瑾开着摩托车经过疍水边,河边聚集着好多人,喧哗不断,几条龙舟浮在水面上,看到龙舟,端午又来到。
  琨仔欢快的声音不时从水面上飘过来,阮瑾停下车,眺望着水面。隋炜在水里教琨仔学游泳,阮文璋坐在树荫下调油漆,准备给龙舟上色。一辆印着法院字样的大众小车停在河边,车上走下两个法院的办事员。
  “隋炜在吗?”办事员走到岸边问道。
  阮文璋抬头望着法院的人,心头莫名地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站起身,看着法院的人。
  “你们找隋炜有事吗?”
  法院的人告诉阮文璋,在广州的郑睿轩把隋炜告了,申请与琨仔做亲子鉴定,若琨仔是亲生子,就要夺取琨仔的抚养权,这次来是下达法院的传票。这一消息不啻于一颗重镑炸弹,在人群中炸响。
  隋炜带着琨仔从水里走上来,阮瑾也从路边跑到河边。隋炜端详着传票,气得怒火中烧。
  “他妈的,郑睿轩这个狗杂种,一定要跟我玩到底。”隋炜脱口骂道。
  阮文璋质问法院的办事员:“琨仔是我的外孙,是我们从小养到大的,他凭什么要告我们?岂有此理!”
  办事员说:“他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琨仔是他的儿子,他做为亲生父亲,要夺回他的儿子,是完全有理由的。”
  阮瑾插话道:“琨仔是我儿子,他再怎么有理由也不能跟我抢我的儿子!”
  隋炜火冒三丈地对着法院的人说:“郑睿轩自己弄绝种了,就来跟我抢儿子,他真不是人,这个畜生!”
  办事员没想到一张传票惹来众怒,他们好言劝慰着阮文璋隋炜,让他们按时到市里的法院,与郑睿轩对簿公堂。
  法院的人走后,阮文璋与隋炜和阮瑾仍处在气头上,三人在紧急商量着对策。这时,他们突然听到琨仔怯怯的声音。
  “爸爸,妈妈,外公,你们还要我吗?”
  三人全身一怔,三人因为沉浸在愤怒中,一时倒把琨仔给晾在一旁。隋炜蹲下身,与琨仔面对面对视着。
  “琨仔,不论何时何地,你永远都是爸爸的儿子。”
  “那你爱我吗?”琨仔眼睛不眨地盯着隋炜。
  隋炜心一痛,握着琨仔稚嫩的双肩,诚挚地说:“琨仔,你听着,爸爸爱你,从见到你的第一面就爱极了你。不管是谁来跟爸爸抢你,爸爸都不会让你从爸爸身边离开。虽然你不是爸爸亲生的,但爸爸却视你亲生!”
  幼小的琨仔从大人的谈话中很快明白了人世间最复杂的感情,他此时已是一个小大人,在他忧郁的眼中过早地看到他这个年龄少有的成熟。他注视着隋炜的脸孔,眼睛里滚动着晶莹的泪珠:“爸爸,我爱你!从你带我去看病,带我到军舰上看神器,你就是我爸爸,没人能代替你。我还想着长大了,跟你出远洋,周游世界。你不能不要我,我不能离开你。”说着话时,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眶里掉下来。
  “琨仔!”隋炜一颗心柔楚地揪痛着,他一把紧紧抱住琨仔,把这个很懂事、又聪明伶俐的孩子拥在怀里。他们的父子情从一开始琨仔问他要创可贴时就已经注定了,此生,他不会让琨仔离开他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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