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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开布店

作品名称:老油坊      作者:老诌      发布时间:2021-06-05 18:17:11      字数:4496

  自从看到那两包木通,二先生的脸色一直不好看。家里人以为他是因为车氏的去世而心情不好,刘氏却明白,定是二先生发现了什么问题,她把菩萨下边的两包木通检查了几遍,没有发现异常,再也想不出什么原因。还有一件事让她觉得莫名其妙,账本找不到了,车氏平时记完账就放在那个放衣服的木漆箱子里,现在车氏已经驾鹤西去,钥匙早已落到大儿媳妇尤氏手里,她偷偷打开找了几次,竟然一无所获。
  这天,照例是吃过饭,二先生一般情况下要先离开屋子,出去转转,这天却不着急,他对一桌人说:“等收拾好桌子,我给你们说几件事。”
  从来没见过二先生这样严肃,大家都感觉要有什么事情发生,刘氏也是七上八下,难道他要对众人宣布,把你们的刘姨扶正?还是……
  等二先生发话的时候,刘氏失望了。他说:“你们的娘死了,这个家还要过日子。你娘在世的时候,她操心多,家里经管得井井有条,我才有心思料理油坊。现在,她不在了,我给你们说几个事,一个是厨房,还是由你刘姨管着,买菜的事,你刘姨腿脚不方便,由大媳妇多代劳。家里的日常开销,由你们大嫂说了算,你大嫂拿不准的事找你们大哥,文杞要多帮忙,你是家中老大,这个家早晚要交到你手里,你心里要有个数。账本,我前几天收起来了,这些天我仔细看了,账本记得不错,花销也很正常,以后还是这个样子,该花的钱咱不小气,不该花的钱咱不大方。账本放在大媳妇那边,她负责买菜,买东西,记账也方便些。”
  李氏坐在下边,拉着脸,心想:这下子婆婆死了,让这个女人拾了好处,她可是会装,现在公公都被她骗了。想到这,她问道:“月钱还是一个月三块吗?都不够用了。”
  二先生接着说:“一个月增加两块,每人五块,方仁、方义三块,这都要感谢文杼媳妇,她把油坊管好了,一个月增加收入二百多块钱,咱们的月钱也增加一点。我还要说账本的事,大媳妇管着账本,文杼媳妇每月要过目一遍,然后把收支情况一个月给我说一回就可以。”
  说到这,二先生停顿了一阵,众人以为事说完了,都看着他,二先生还接着说:“再说一个事,听说,这阵子,李森又开始抓乱党了,文杓,你在三河口,可是乱七八糟的地方,心可是要稳了。自己管好自己,爹不可能天天跑到三河口看着你。文杼,你在油店里,也要小心,不该说的话不说,一心把油卖好就行了。地里忙不开,我们再加短工,我打算等夏收后,把地再租出去一百亩,山地咱不种了,那地不能种豆子,咱租给别人种,多少收点租子别荒了就成。咱有油坊,一家人就饿不着,穷不着。”
  众人点头,觉得这个家没了婆婆,也该有人出来管一管,就是担心大媳妇是不是能管得了。这伙人中,最伤心的是刘氏。她满心打算,等车氏死了,自己能扶正,然后把家管起来。即便车氏没出三年,临时不扶下,账本交到她手里管着,是应该的。现在账本也没得到。这几天到处找账本找不到,原来让他拿走了,刘氏吸了一口凉气。这老东西倒水选时机,车氏一死,账本就拿走,现在交出来了,却交到大媳妇手里了。虽说自己这几年和大媳妇关系不错,但是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更别说是儿媳妇了。这院子人的眼最是活泛,谁有用,谁没用,人的态度立马就会变。刘氏恨着,却一时也没想出更好法子来。
  等分派好了家务,二先生帮着长栓喂牛,喂完牛又扫牛棚、马棚,李贵来牵马碾豆子,看着二先生扫牛棚,对他说:“二爷,有件事不知道对你说了对不对,如果不对,你别恼恨我。”说着,他自己倒得意地笑了。
  这个李贵就这毛病,有事藏不住,还想吊吊别人的胃口,二先生没抬头,继续扫他的牛棚。长栓呛他一句:“二爷没工夫听,你想说就说,不说就算了。”
  李贵只好说了:“文桐回来了,正在三河口整理店面,说是要开布店,我说了您别害怕。”他安慰二先生。
  这话真把二先生吓着了。这个文桐,净弄惊人之举,车氏死的时候,怕他回来,没敢给他说,现在丧事已了,一切恢复正常,他又回来了!竟然连家也没回,直接在三河口开店,他是要唱哪一出?现在李森抓捕共产党都红了眼,以前国民党也抓,共产党也抓,现在听说简单了,只抓共产党了。
  这个时候回来,不是朝人家枪口上撞吗?二先生不敢怠慢,对李贵说:“你今天是不是去三河口送油?”
  李贵忙说是,不过得等碾完豆子,二先生说:“我和你一起去,去的时候叫着我。”
  碾完豆子,主仆二人装上油,到了三河口,见了文杼,一听这事,笑了:“我早听说了,不过,二哥不让给你老人家说,我没敢开口。”
  “他不知道李森正到处抓人吗?”二先生没好气地问,这么多人都知道了,竟然就瞒着他一个。
  文杼对这事不关心,三河口一天不如一天,李森和宋县长达成一致,说加入了国民革命政府,要有新气象。现在南京政府要求抓捕共产党,“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漏网一个”。李森比宋县长还要积极,他的队伍也抓人,侯局长抓一个,他能抓十个,只要是有一点怀疑的就抓。有一个讨饭的,因为没抢到吃的,说了一句“这是个什么世道”,就被抓了进去,听说早已在沂河边上枪杀了。还有一个在店铺当伙计的,去火车站接人,不知道哪个好闲的,在他马车上放了一张报纸,报纸上有一条消息,说湖南有人造反,拉走了一个团。这张报纸成为证据,店铺老板与伙计一起抓了,老板花了一千多块钱,才把自己赎了出来,伙计到现在还在里面关着。
  二先生在油店里转了几圈,看地上、旮旯里也翻遍了,没有找到报纸字样的纸片,才放了心。他嘱咐完文杼,才去寻找文桐。
  文杼说二哥前几天来过一次,正在整理店面,想开布店、做衣服,应该在崔家粮店附近,现在听说吃睡都在崔家。
  二先生又恼了,看来文杓也知道这事,他也和文桐穿一条裤子,瞒着自己。
  到了崔家,文杓正在店里忙活,招呼客人、安排小伙计卸车、向客人介绍粮食的成色,见到爹来了很是惊讶。二先生四下里瞅瞅,没看到文桐的影子,把文杓拉过来,小声问:“你二哥呢?”
  “哦,你找他!我也不知道他成天忙什么。天天不见人,晚上来睡觉。你找他有什么事?爹。”文杓问道。
  “你说我找他什么事?!是不是觉得这几年日子过得舒坦了,要饭的烤席篓子——穷烧包。”二先生一肚子意见。
  文杓不敢与爹呛声,店里也忙得厉害,只好笑笑:“崔掌柜的身体不好,我一个人管着店,实在忙不开,爹,你喝水自己倒,没事的话,就坐一会歇歇。二哥的店,你沿着这条街向南,过一个路口,就能看到,同文布店,还没整理好,招牌已经做好了,幌子也有了,远远不能看到。”他先忙自己的了。
  二先生见文杓确实忙,不好再打扰,自己步行去找文桐。按文杓说的路线,果然到到了,两间屋的店面,整理虽说没完成,看外面已经很招摇了。
  看到爹来了,文桐一愣:“爹,这大热天,你怎么来了?”
  二先生一天的气都吐了出来,冲文桐吼道:“我不来,你倒是回家啊!你娘死了也不回!”
  文桐忙向爹解释:“误会,误会,爹,我从青岛来的时候,娘已经送殡了,我是圆坟第三天来的,这几天忙着找店面、整理店面,没空回去,等我忙完了,一定去娘有坟上磕头。”
  二先生的火气就那几句话,说完也就完了,然后是操心文桐的安全问题:“你的小命不要了!李森天天抓人,你难道不知道?文杼、文杓没告诉你?这时候你敢回来!”
  “我知道。爹,你操心太多了。人家抓共产党,我又不是,怕什么!”文桐把爹扶着坐下,然后又说:“我准备开一个布店,出钱让文杓帮我开一个粮店。你老人家也搬到三河口,不要种地了,地都租出去,一年到头,有油坊就够了。你老人家一家要听我的,不然以后会后悔的。”
  听说文桐不是共产党,二先生如同大热天吃了一块冰,顿时好受了许多:“你还要开粮店,那不好,文杓在崔家帮忙,再帮着你开店,同行是冤家,崔家掌柜的与咱家关系不错,千万不要胡来。”
  文桐笑了:“等崔家不开了咱再开,你放心了吧。崔老爷子身体不好,快不干了,崔家少爷不想干生意,他想把店盘给我,你说我接地来,是帮他还是害他,咱是帮他。”
  二先生不与文桐理论这些事,他还是关心文桐为什么到这里来开店,在青岛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回来。文桐的解释是青岛让日本人占了,生意没法做,只好回来。
  父子俩正说着话,门外一队警察路过,一个带头的,看看文桐的店面说:“这店陌生得很,掌柜的没见过,弟兄们过来查查。”
  一伙人拥着带头的,挤了进来,把二先生吓了一跳,只见带头那个四下里张望,慢腾腾地问:“新来的?”
  “是的,长官。”文桐不慌不忙。
  “叫个什么名字?”
  “固文桐,固庄人氏。长官。”
  “固文桐?慢,我想想,固……文……桐,我想起来了,难怪听起来这么熟悉,原来你是做过大事的人。我记得没错的话,你是固庄老二吧?你有枪,对不对?你那一枪可是很出名,县长都听说了。不过,县长没抓你,是因为大先生的原故,今天,抓,还是不抓?弟兄们,送到门上的乱党,咱不抓,有点渎职,抓吧,还要考虑大先生的面子,我真是为难。”他就像一只猫,抓了一只老鼠,不急着下口,一点点逗着玩。
  二先生忙说:“长官,文桐是我的儿子,他年轻不懂事,宋县长那边,与固家关系非同一般,长官,你辛苦了,我今天身上没带钱,不过,等一会,我去油店给长官们拿点钱,请长官们喝茶。”他心里发焦,生怕这伙人把文桐抓进去,那就不是一千两千能摆平的了。他想着尽快去油店拿点钱,把这伙瘟神打发了事。
  “哦,你是二先生了。久仰,久仰,固庄大先生有名,二先生有钱,整个沂州都知道。二先生,钱嘛,兄弟们,你们怎么说?咱今儿运气好,来三河口可是捎带着的活,正事也办完了,没想到搂草打兔子,却逮着只野鸡来。好,二先生的面子得给,人家是咱县的财神,大先生更是惹不起,别说我一个小小的队长,就是李森旅长,不也得靠大先生调停嘛!好,二先生发了话,请我们喝茶,我们就不客气了。人家拿钱消灾,兄弟们回去不要乱讲,不能吃了人家的,还要坏了人家的事。”他们是警察局的,今天来三河口是查一个案子,与抓乱党没有关系,抓不抓两可之间,无非是为了钱,听说有钱,一伙人高兴起来,都说不抓。
  带队的朝二先生拱拱手:“二先生,谢了,我们兄弟感谢财神。鄙人胡国正,现在警察局任队长,今日谢过二先生,以后有缘,少不了给二先生添麻烦。”
  二先生对文桐说:“你还不快去,找文杼要十块钱,就说我要的,请兄弟们喝茶,难得胡队长给面子。”
  文桐冷笑一声,从包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胡国正:“长官,你这十块钱怕是挣不到手。你瞧瞧,我这东西能不能值十块钱?”
  一个小本本,蓝皮的,胡国正打开,一看正面,正上方一个党徽,蓝底白日,写着:中国国民党员证书,填发党部山东省党部,填发日期中华民国十五年二月,姓名固文桐,编号145632。
  “这是什么东西?”胡国正头一回见,他扔到案子上。
  文桐从包里又掏出一个东西:“长官,这个可能认识。”一把枪放在案子上。
  胡国正一愣,后退一步,几个警察都端起枪,一阵拉枪栓声。文桐笑道:“慌什么!你们也是玩枪的人,没见过怎么着?我,本人固文桐,中国国民党党员,受山东省党部执行委员会指令,来沂州开展党务工作,兄弟是CC,听得懂就罢,听不懂回去问问你们长官,再不行向济南打个电话,其他话我就不多说了,诸位请便,不要耽误我的生意。”
  胡国正一头汗,固文桐说的字眼,他能听懂一半,什么执行委员会,什么党务,至于CC,他就不明白了,但是,知道这个人一定大有来头,今天何必惹他呢?忙敬礼道:“固长官,胡国正向您致敬。”转身向警察们摆手:“收队。”
  二先生出来一看,一伙人都跑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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