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龙蟠凤翔-3

　　这里三月的气候温和湿润，到处都是春意盎然的景象。高大的橡树、榆树、杜松、紫荆木等随处可见，当然也有月桂和代茶冬青等灌木。另外还见到一些柿树和浆果鹃——如果是秋天的话，我们就有口福了。走着走着，偶尔会有一大片的草坪在前面迎接你，还会给你献上各色美丽的野花。
　　伊娃小心翼翼的走在草坪上，迈着轻盈的步子，似乎怕踩到那些芬芳的花朵。几只蝴蝶在她身边翩翩起舞，不知是在追伊娃，还是在追逐这个美好的时光。那蓝色的松鸦、灰色的笛鸻、黄胸巨莺、红尾鸲等鸟儿也争相歌唱，赞美着这个如诗如画的季节。
　　我们一行跟在伊娃后面，只觉的燥热难当。空气中有股湿漉漉的感觉，天空也逐渐变得阴沉起来，似乎是风雨的前兆。风虎干脆解开上衣，露出右臂，将袖子随随便便的掖在腰间。黑鹰仰望着天空，嘴里念叨着不清不楚的土话，却没人留意他在说什么。
　　我的体能最近格外的好，脑子也格外的清晰。很久以前见过的事或者听过的话，本来好像是遗忘在哪个角落里了，如今都能清楚的想起来。我记起了小时候的很多细节，那一幕幕的景象，如同电影一般在我的脑海中不停回放；甚至有些只读过一遍的书籍，如今也能一字不差的背出来。伊洛萨姆娜传授的玄功如此神奇：它不仅改变了我的体质，居然还能改变我的记忆！
　　我的嗅觉也很灵敏，此时就闻到一股血腥气息，似乎就在不远的前方。我快步越过伊娃，向前奔去。翻过一个土坡之后，只见地上躺着几头野牛的尸体；其中一头挣扎着，暂时还没断气。我走向前去，只见野牛身上插着两支长箭，其中一支正好插在它的脖子上。
　　风鸡看了一下长箭，不由咂舌道：“谁能射出这么长的箭，是巨人么？”我沉着脸说道：“是浮槎！”是的，我在凤凰城那里见过这种长箭，如今记忆犹新。风鸡此时也想起来了，脸色大变道：“难道敌人就在前面？”我还没回答，只听风虎在右侧呼叫，赶过去一看，一旁树林边上同样躺着十几头野牛，显然都是刚死去不久的。
　　“这下我们有好吃的啦。”风虎笑着说道。
　　我对黑鹰说道：“如果我所料不差，敌人快断粮了。很显然，他们的浮槎刚刚经过这里，估计是碰上了一个野牛群，顺道射死了一些，作为军需之用。我想很快就会有敌人的大部队过来，到这里休息和补给。我们偏偏不随他们的愿，咱们先填饱肚子，然后再给敌人来个迎头痛击。”
　　由于时间紧迫，我这填饱肚子的计划，只能让战士们吃生肉了。我在辟谷，几天不吃东西也没事。其它战士就不行了，他们饿肚子的时候是没有力气打仗的。估计敌人此时也在饿肚子吧，不然哪里轮的着浮槎来打猎？
　　我们埋伏在土坡后面，静候敌人到来。天空此时更暗了，人也感到沉重压抑。好在起风了，风向不停的变动着，带来丝丝凉意。远方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老天要下雨了。
　　敌军终于出现在树林边上，他们远远看到野牛的尸体，欢呼着跑了过来。没错，肯定是断粮了，不然怎么会如此兴奋？我从土坡后一跃而起，高呼道：“兄弟们，冲啊！”数百名联军战士如同出笼的老虎一般，叫喊着冲了上去。敌人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出现，只得仓促迎战。首先他们在士气上就比联军差很多；其次由于一路赶来，身心早已疲惫，故而将队伍拉的长长的——前面的敌人都接战了，后面的还离着老远呢！
　　我接连斩杀了十几名敌人，挥剑前指，正要喝令众人向前，忽见天空中的乌云似乎都在旋转之中，并且呈现出一个大漏斗的形状。我脑中灵光一现，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灾难片来，顿时明白这是龙卷风来临的征兆。怪不得风越来越大了，此时再不跑的话，人都要给卷跑了！
　　我脑子飞快的转着，想起左侧不远处有一条土沟，估计是雨季冲刷出来的，连忙大喊道：“停止战斗！所有人，跟我来！”然后飞快的朝左侧跑去。联军将士不明所以，可是又不敢抗命，只好紧追在我后面。伊娃在后方迎过来问道：“怎么了？”此刻龙卷风已经迫近了，我来不及解释，拉着她跳到沟里，对众人喝道：“所有人，马上卧倒！脸冲下方！”
　　后面队伍的敌人此时已经被龙卷风袭击了，一个个手舞足蹈的被卷上半空，转瞬失去了踪影。其他敌人大惊失色，本能的往树林中躲去。哪知这龙卷风厉害至极，连树带泥土一块儿都卷到了空中，更别提下面的人了。它卷过树林，卷过草地，很快就消失在远方。
　　我感到风小了之后，马上起身，喝令联军战士起立。大家抖落掉身上的泥土和枝叶，从沟里爬了上来。龙卷风经过的地方一片狼藉，它甚至在树林中开出一条“小路”来，小路的两旁都是东倒西歪的大树。草地上稍微高一点的灌木都给连根拔走了，甚至连十来头野牛的尸体也给卷的无影无踪。
　　我没有时间去体会和研究这种破坏性的自然力量，带人跑去寻找敌人。只见他们三三两两的散落在林中，一脸惊恐的望着我们。歪倒的大树下面，时常可以看到被压死的尸体。还有些没死的被压的血肉模糊，不停的哀嚎。这场风暴，至少能让敌人减员三成。
　　然而此时不是可怜他们的时候，我命令联军的战士以十人为单位，冲进林中，与幸存下来的敌人进行了一场捉迷藏式的战斗。由于战场面积太大，当战斗结束的时候，黑鹰也无法统计出我们最终消灭了多少敌人。后来让战士们报数的时候，似乎每人都有斩获。
　　黑鹰苦笑着对我说道：“这是我们打的最糊涂的一场战斗了，战果恐怕永远无法知晓。”我笑着说道：“虽然如此，我估计敌人能跑掉三分之一就不错了。为了扫荡我们，‘恶魔’瑞克派出了五六千人，现在可能连一千都回不去。这些敌人不仅被我们打败了，而且被我们打散了，他们暂时是集合不到一块儿去的。还有，这些被打散的人里面，有一部分是傀儡军的人；他们愿不愿意再回狼堡还要另说呢！我们减员多少？”黑鹰叹道：“我们牺牲了七十几个兄弟，重伤的也有三十几个；减员一百多人。”风虎大大咧咧的说道：“打仗哪里有不死人的？相比敌人，我们已经是大胜了！”伊娃也说道：“是啊，战前要是光看人数对比的话，我还以为咱们的战士一个都回不来了。”我微笑道：“兵贵精不贵多。我们以逸待劳，敌军仓促迎战；我们体力充沛，敌人饥肠辘辘，当然胜利的是我们。最妙的是老天都在帮忙，不打胜仗就真没有天理了。”
　　
　　“恶鬼”斯丁带着数百残兵游勇，两天后逃到了狼南据点。他不敢回狼堡，怕“恶魔”瑞克盛怒之下把他给“咔嚓”了。狼南据点的头目怀纳接待了他，问起了具体情况。“恶鬼”斯丁早就编好了一套谎言，他声称自己遇到的凤凰城联军有一万多人，所以才吃了败仗。如今联军正要乘胜攻打狼堡和狼南据点，所以他才赶过来支援。
　　怀纳闻言大惊。他这个据点只有五百多人，加上前一阵“恶魔”瑞克派来支援的人，也只有一千多。即使再添上“恶鬼”的数百人，对阵凤凰城的上万大军，也只有挨打的份儿。他连忙派人给“恶魔”瑞克报信，请求火速支援。
　　狼堡内的“恶魔”接到消息后，却是将信将疑。他知道“恶鬼”斯丁在谎报军情，以求减免罪刑。可是如今狼西和狼东据点接连被毁，“恶神”豪威尔战死在狼北据点之外，看来联军的人数确实不少。即使没有“恶鬼”谎报的那样多，数千人总还是有的。这样一来，狼西据点暂时就没有重建的必要了，就算建好了也守不住；狼东据点是必须重建的，那里是一个重要的中转基地，可是这重建的人手到哪里去找？
　　“恶魔”瑞克在屋内转了几圈，顿时有了主意。他派了一名使者，到狼南据点大骂“恶鬼”斯丁战事不力，把他由将军降为小头目，去守卫狼东据点，并且负责重建码头和据点工事。同时警告怀纳，不要轻信联军势大的假消息；责令他尽快剿灭据点附近的敌人，务必保障粮食和其他物质的供给。
　　“恶魔”瑞克在心中盘点了一下狼堡内的部队，他还有八千狼人大军和一万的傀儡军；即使对手真有一支万人大军，对上自己，恐怕也是有败无胜的结局。只是以后再派人到西部“打猎”就要小心了，绝不能出动小股的队伍，至少要出动千人以上的部队才行。
　　
　　我们一行掉头向北，来到了狼西据点。这个据点现在已经被敌人废弃了。我进去转了一圈，惊奇的发现上次烧掉的仅仅是中间那些帐篷，火势并没有蔓延开来。也就是说，据点的围墙等木质建筑依然完好无损。
　　黑鹰提议道：“我们可以将据点稍加修缮，作为本部的大本营。这样一来，就比野牛寨更靠近狼堡一些；当然危险也更大一些。”我笑道：“我们都是军人，还怕什么危险？但是也不可不防。这样，咱们在据点和狼堡之间多设几个流动暗哨，一有情况马上报告。另外专门派一个雷鸟骑士巡查据点周围的情况，如此可保无虞。”黑鹰赞同道：“大帅所见甚是，我马上去安排。”
　　我看了看据点的大门，做的还算结实，对风鸡笑道：“别管怎样，咱们这就算有家了。既然是换了主人，当然要起个新名字，就叫它、哦、这个白虎寨吧。”我想起来西部是属于白虎的，接着说道：“以虎驱狼，必胜。你尽快派人联系霍伯特，通知他到这里跟咱们会和。”然后转身对风虎说道：“上次咱们火烧敌人的那个荒谷还记得吧？你带上些人，将那里的黑油装一些回来，我自有用处。”风虎领命而去。
　　我摸着黑虎的脑袋说道：“都走了，咱们去看看伤员吧。”没想到这家伙冲我叫了两声，似乎听懂了一般。
　　几天之后，霍伯特回来了，居然还多带了三四百人。原来我们前方战事顺利，已经没有敌人敢去野牛寨一带扫荡了。百姓的生活既然安定下来，夙天他们的安抚工作就好做多了。他贯彻了我提出的不扰民方针，并且主动帮助百姓解决实际困难，因此得到了各族的大力拥护。很多老百姓自发的搬到了野牛寨周围居住，一些年轻人甚至自愿加入了队伍。夙天于是选了一些身体素质比较好的留了下来。他一边加紧训练新兵，把一部分老兵让霍伯特带了来。
　　我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看错人。夙天性情温和，做这种事比其他人耐心的多。如今这局面，谁还敢嘲笑他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
　　
　　忽忽数月而过，其间我们和狼堡有过数次短兵相接，双方损失都不大。敌人的“打猎”行动受到了极大干扰，很少得逞过。我们的队伍越来越大，野牛寨和白虎寨各自达到了两千人的规模。
　　狼堡的日子却越来越难过，如今不仅是西边难以得到粮食，就连南北两个据点提供的粮食也不及往年的一半。“恶魔”瑞克也亲自带队在狼堡外围举行过扫荡，却连联军的影子都没看到。如此缺粮的情况下，这位敌军大帅只能暂时保证狼人兵的伙食，而把傀儡兵的伙食每人减了一半。至于那些奴役，有时候一天都吃不上一顿饭。数天之前，两个傀儡兵的百人队发生了哗变，抗议伙食配比不均。“恶魔”瑞克镇压下来之后，将这两百人全部处死，充作了军粮。虽然形势暂时安定了下来，愤怒的情绪却早已经在地下蔓延，只是尚欠一个火种罢了。
　　“恶魔”镇压叛乱的消息传来，我认为攻打狼堡的时机到了，于是决定召开一个战前的筹备会议，就安排人将四位将军用雷鸟接到了白虎寨。
　　我跟华光、雷炎、夙天和夔扎尔柯特尔一别数月，见面之后分外亲切。见大家似乎都比以前黑瘦多了，我连忙安排黑鹰设宴招待。席间交流起其间的战事经过，气氛热烈至极。
　　夔扎尔柯特尔笑着对我说道：“大帅还记得那个小豹子吗？这小子当初替大部队断后，我和白人虎还以为他牺牲了，没想到他跑到一个丛林里拉起了一支队伍，如今已经是一个统率两三百人的百夫长了。”我吃惊道：“这么厉害？他可还是个孩子啊！”夔扎尔柯特尔叹道：“战争就是这样，它能使一个好人变成魔鬼，也能让一个孩子快速成长！其实我们的队伍里有很多这样的孩子，他们不仅在为自己的生命打拼，也在为整个民族的命运打拼。”
　　众人一片默然。夔扎尔柯特尔强笑道：“可是这种代价也是值得的。如今我的队伍已经发展到了三千人；以此兵力，现在拿下狼南据点也没有问题。”华光笑道：“这才是我们该说的开心事儿。我的队伍如今也有三千多人了，攻下‘恶鬼’斯丁的狼东据点也没问题。”雷炎叹道：“看来还是我最差，现在只有两千多人。”黑鹰大声说道：“可是左将军一战成名，将敌人最厉害的‘恶神’打成了‘死鬼’，谁人不服？如今狼人只要听到将军大名，只怕吓的晚上连觉都睡不着呢。”众人哄堂大笑，纷纷向雷炎致意。
　　我等大家热闹过后，冷静的说道：“如今狼堡的供给，全靠南北两个据点支撑。只要我们拿下这两个据点，狼堡必乱。到时我们只需注意防范敌人的反扑就是了。至于狼东据点，可以暂时不予考虑。将来拿下狼堡之后，狼东据点将不攻自破。如今我们兵强马壮，正是攻打狼堡的大好时机。这是一场大仗，是与‘恶魔’瑞克的决战，我们不仅要全力以赴，而且各部一定要严密配合，绝不可以擅自行动，乱了大局！”众人抱拳齐声道：“谨遵大帅军令！”
　　
　　送走了华光他们，我带上风鸡等十几个护卫，悄悄的摸到了狼堡附近。前几天我曾派雷鸟骑士从空中暗地里观察过，并且绘制了一幅简单的地图。可我还是宁愿相信自己的眼睛，近距离的观察一下这座堡垒。
　　红水河发源自西方的壑明俊疾山脉，它一路蜿蜒向东，在大地之上左右盘旋。在流经丘陵地带的边缘处，它向南拐了一个大弯，然后又绕回北方，接着往东方流去。狼堡就坐落在这个“U”型的大弯里面。要想进入这个大弯，只有北面一条路。最妙的是，大弯内部的东北角靠近河岸处，有一座低矮的小山丘。狼堡面积很大，把整个山丘都围在了里面。据说“恶魔”瑞克的指挥和起居之地就在这座小山上面。
　　我花了几天时间，围着狼堡转了一大圈。只见它三面环水，陆上只有北面可以出人。在山丘和西河岸之间，有一面长长的石墙，平地起来两人多高；狼堡的北门就开在石墙偏东位置的山脚下。石墙的用料估计是从东边的小山丘上就地取材的，因为山丘的北坡如今已经开采成了峭壁。这样一来，峭壁也就成了一段高大的天然城墙了。狼堡其他三面的城墙因为都建在红水河边上，很难受到攻击，所以用的都是木材。东河岸的山脚下还有一道水门，水门外有个简易的码头。这道水门的防守力量虽然远不及北大门，然而隔着一条红水河，要想从这里进攻无异于痴人说梦。
　　回到白虎寨之后，我急召黑鹰、风虎和霍伯特等前来议事。人到齐后，我平静的说道：“近来我仔细考察了一下狼堡的地形，要想攻下它绝非易事。以我们目前的兵力，即使正面战场上跟‘恶魔’瑞克对阵，胜负也是五五之数。如果强攻的话，我们的牺牲就会更多。这样打下去，最后输的一定是我们。”黑鹰说道：“可是我们也不能任由敌人龟缩在狼堡内。他们粮食供应困难，首先牺牲的就是我们的族人奴役。时间一久，只恐生变。”风虎说道：“不如由我带一队人马，先打一仗试试。”霍伯特赞成道：“这也是个办法。成与不成，试试就知道了。陆上不成，咱们就从水上进攻。就算失败了，也会总结出一些经验来。”我微笑道：“无论用什么样的方式攻打狼堡，都会正中‘恶魔’瑞克的下怀，都会引起我方战士不必要的牺牲，这种事情我绝不会去做的。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