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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第十一章 湖泥饭

作品名称:乡村变奏曲      作者:王第纳      发布时间:2021-08-25 07:14:04      字数:11761

  南泽湖四周高,中部低,颇像座盆地湖,四周高的地方又都是自古以来形成的很规则很肥沃的大片大片的田畴。生长在这大片大片田畴中的稻谷很奇特,种的是同样的稻谷种籽,可是其生长出的稻禾却比种在其它地方的稻禾格外肥嫩茁壮,葱郁葳蕤。成熟期间,稻禾几乎倒伏在田畴里,稻禾上面黏着田泥。收割的时候,被农人们腾挪后,几乎每颗谷子上都黏着湖泥,当地的农民称其为“湖泥谷”。此稻禾且用不着施肥,用不着灌溉,用不着去进行田间管理,全凭其自然生长、成熟。倒伏在湖泥中成熟的湖泥谷颗粒密集,饱满硕大。收割时,农人将这黏着黑糊糊泥浆的谷子装入箩筐里就着清澈的湖水洗濯干净后即显出饱满的黄澄澄的谷粒。经古老的石舂舂出的或经现代碾米机碾出的米,称其为”湖泥米”。湖泥米紫红饱满,玲珑剔透,赏心悦目,美感极了!
  湖泥米飘逸出天然的淡淡的清香,闻着天然的淡淡的清香沁入肺腑后,顿觉心旷神怡,如登上五岳的云雾山峰,飘飘欲仙!
  经乡村农家大柴灶大铁锅煮出的湖泥饭更是美不胜收,韵味无穷,久久不能忘怀。
  当一位农家巧妇将湖泥饭煮熟后再焖上一袋烟的工夫把锅盖一揭,刹那间冒出一团乳白色的雾状汽体,瞬刻一股异香直钻鼻孔,令呼吸器官禁不住猛地痉摩了一下,顷间整个细胞舒坦起来,整个神经末梢轻松起来!倏然便产生了一种不满足的贪欲感。这股奇异的香味对那种不满足的贪欲者是一种惩罚,那香味已然渐淡渐远地消失在空气中。朋友,下次再来呀,请在精神上和呼吸器管上都作好充分的准备,惬意地迎接那珍贵的一刹那一瞬间一顷刻使你整个细胞都舒坦起来,整体神经末梢都轻松起来的奇异香味时刻的到来吧!湖泥饭起锅的时候,只见那个农家巧妇手中执掌着铁锅铲紧贴着大铁锅嚓地一声铲起一锅铲湖泥饭倒扣入瓷饭碗里,一块厚厚的锅铲形状的紫红滑亮的锅巴便呈露在食客的面前,当食客还未尽一饱眼福便耐不住伸手拿起这块暴露在最上面的紫红滑亮的锅巴送进咀嚼器官里或细细地慢慢地或如狼吞虎咽咀嚼起来。但不管是何种咀嚼习惯呷这块脆嘣嘣香喷喷微甜爽口的锅巴,都会从内心里发出由衷的出声或不出声的赞叹:真香!真好呷!锅巴咀嚼完了且吞咽进了胃囊中,接下来就是大口大口地呷起湖泥饭粒了。湖泥饭粒进入咀嚼器官可不能像咀嚼锅巴那么用力,究其实,湖泥饭根本就用不着去咀嚼,因为这紫红滑亮酥软清香的饭粒会与舌头产生一种极强的亲和力。只要稍微磨动磨动牙齿就会顺着食道滑溜下去,如果稍微磨动快了点或稍微用了点力,以至于还没来得及品味出其天然的美香美味就会在一刹那间滑溜得一粒不剩。当然,食客亦会不让食腔里白白地空着,会立即扶起箸筷连赶带扒源源不断塞进嘴里直到填足胃囊仍恋恋不舍。
  饱呷了一顿湖泥饭,也写罢了湖泥饭,却冇写菜。咯样好呷的湖泥饭并且又呷得那样饱,哪能冇得菜呢,冇得菜咽湖泥饭能呷得那么饱吗?咯决非是我的疏忽,因为我呷那顿湖泥饭的时候根本就冇呷一点菜。而且我要重复申明:呷那顿湖泥饭的时候我根本就一点菜也冇呷?我怕说出来后别个会笑话我。就是我现在壮着胆子想说出来时,仍在犹豫着说不说,左犹豫右犹豫还是打算说出来。既然下决心说出来那我就不怕别个笑话我了,不管是嘲笑讥笑冷笑恶意的笑善意的笑同情的笑勉强的笑伤心的笑会心的笑,总会有人笑。要笑就笑罢!我已经作好了被笑的精神准备,那就让要笑的想笑的会笑的去笑罢!
  
  那顿湖泥饭我是在我表姐家里呷的。
  那位农家巧妇就是我的表姐,我从小就叫她嘉姐。
  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期的那个清明节,我去为我的母亲扫墓。我的母亲的墓就葬在嘉姐家屋后山上的一片苍翠挺拔的树林中。我母亲安冥在这片挺拔苍翠的树林中已三年了。我每年清明节祭拜完母亲后都要去看望嘉姐。我记得我那年在我所在的单位找食堂伙食团长帮忙买了五斤面条送给嘉姐。那时候在城市里面一律凭计划供应,城里人都把面条看得像宝贝一样,在乡下更是稀有珍贵之物。当我拎着面条到嘉姐家里,嘉姐既高兴又热情。嘉姐说:冠冠(冠冠是我的乳名,从小到大嘉姐一直是这样称呼我)我晓得你是个好孝子,这几天肯定会来为姑妈扫墓,所以,特意把最后的几斤湖泥米留着给你呷,你难得呷一回,今日一定要安下心来呷饱了湖泥饭再走不迟。嘉姐的盛情难却,再加上从小就听母亲说湖泥米好呷,只是从未尝过。经嘉姐这么一说,舌头下即涌满了津液。虽说嘉姐家里也缺粮食,并且转眼又快到五荒六月了,有点不忍心。但我一想我也送了五斤面条给嘉姐家,五斤面条抵一顿湖泥饭应当说不会使嘉姐家里的人为我省出一碗半碗吧。即算为我省了一碗半碗的,有五斤面条弥补哩。于是我就心安理得地留下来了。嘉姐忙不迭地洗锅淘米煮饭。我坐在乡下那种特有的灶旮旯里帮嘉姐往灶膛里添柴烧火。烧了一灶大火后大铁锅里在呼嘟呼嘟地冒着大热汽,嘉姐叫我不要往灶膛里添柴了,让火熄下来。我说饭还冇煮熟呢就熄么子火呢。嘉姐说第一灶火要大,等到饭冒大汽后就要熄下火来,让米慢慢地把浆吐尽后再用小火煮,咯样煮出来的饭就不会是含浆饭。像煮咯样的湖泥米,更要是咯样煮才香才好呷。经嘉姐咯么一指点,我似乎明白了咯个道理。嘉姐又说,等到锅里冒小热汽的时候就可以再往灶里添点柴烧点小火了,小火要烧匀,不要集中在锅底下。烧两灶小火,再焖根把烟久的工夫饭就煮好了。接着嘉姐从橱柜里拿出一块炭黑色的肉后继续说:冠冠,饭就归你负责了,我去井边洗洗这块冷烟子熏的肉,咯肉还是过年时候熏的,晓得你会来,就留到今日,咯号冷烟子熏的肉,咽湖泥饭那真是盖世。说着嘉姐就拎着那块冷烟子熏的肉去厨房外的井边洗濯去了。我仍然坐在灶旯旮里一边注意着火候,一边想嘉姐屋里从过年到今日肯定冇沾过荤腥,这块肉珍藏在橱柜里一直冇舍得呷。我能忍心呷咯肉吗?我在单位每天能呷1份两角钱的炒辣椒或者炒莴笋或者炒胡萝卜或者炒香干的肉。但这是嘉姐的一片心意,盛情难却。但我最多只能呷两至三片冷烟子熏肉。嘉姐说冷烟子熏肉咽湖泥饭真是盖世。就是盖天盖地我最多只能呷两、三片。即使嘉姐霸蛮往我碗里敬冷烟子肉,我霸蛮最多也只能呷两、三片。因为我每天在单位有1份两角钱的肉呷。而嘉姐一家人从过年到今天连一片也冇呷。呷多了我于心不忍,我于心不安……在嘉姐离开不久我就又烧了两灶很均匀的小火。两灶均匀的小火熄下来的时候,我点燃了一支香烟。我想乡村的一袋旱烟应该与一支香烟的时间差不多。就在我的那支香烟即将燃烬的时候,嘉姐提着那块洗濯好了的冷烟子熏肉笑吟吟地走进厨房,嘉姐走进厨房后又笑吟吟地说,在外面就闻到蛮香,咯饭应该是焖得蛮好了。我说嘉姐现在就能呷吗?嘉姐说,你先试试味看好不好呷?接着嘉姐就揭开锅盖执起铁锅铲贴着大铁锅嚓地一声铲起了一铁锅铲的湖泥饭翻过来倒扣在一只白瓷蓝花海碗内递给我试试味。说是说试试味,其实是满满的一海碗。乡村里使用的铁锅铲都是大号型的,为了方便也为了节约起见,煮饭煮潲同使用一只铁锅铲。我双手接住嘉姐递过的湖泥饭一屁股坐在灶旯旮里呷起来。接下来就是我已写下的那种感觉。嘉姐很快就端来一缽自家醃制的混和在一起的辣椒、洋姜、刀豆、萝卜放在灶台上,一边说,咯是酸坛子菜,最好咽湖泥饭。当时我嘴里已塞满湖泥饭,我唔唔地说好、好。嘉姐笑吟吟地看着我在津津有味地呷湖泥饭的同时悄悄地走到灶旯旮熟练地往另一只灶膛里塞进去几把柴火,熟练地点燃后对我说,冷烟子熏肉太干,要先煮发后再炒,我把柴都放足了,让它去煮,你只管试饭味,我到井边去洗洗富菜就来。嘉姐所说的富菜,其实是芹菜,农家人忌讳“穷”字,“芹”与“穷”谐音。我仍旧唔唔地说好、好。说老实话,当时在我的感觉中只有一个概念:好呷!至于个中具体的感觉那是后来在回忆中慢慢品味出来的。湖泥饭好呷,好呷,确实真好呷!一转眼之间我就把那海碗湖泥饭试味试得见了碗底。世上真有挡不住的诱惑,我揭开锅盖,模仿着嘉姐的动作又铲了一铁锅铲盛在海碗里,然后一屁股重新坐在灶旯旮里狼吞虎咽起来。至于搁在灶台上的酸坛子菜我连望也冇去望一眼,或许无意中望了一眼,但我绝对没有注意它的存在。等到嘉姐端着洗完芹菜的笠箕回到厨房的时候,我那第二海碗湖泥饭已全部滑入了胃囊。小时候母亲经常教育我爱惜粮食要像爱惜自己的眼睛一样。多年来我一直谨记母亲教诲,因此,我敢忠诚地保证:绝对没有浪费一粒湖泥饭,没有,连半粒也没有浪费!普通的饭我都非常爱惜,何况是湖泥饭呢!嘉姐以为我只呷完了她亲手盛给我的那碗湖泥饭,她把盛着芹菜的笠箕搁在砧板上后走过来看了看我搁在灶台上的那只内部已光溜洁净的海碗,又看了看搁在旁边盛着酸坛子菜的缽子说:冠冠,你何是冇夹酸坛子菜咽饭呢。我说:湖泥饭太好呷了,我只顾放肆呷,把酸坛子菜忘了。嘉姐笑吟吟地说:那你就先歇歇半路上的饭气,等会再呷菜不迟。我听出来了,嘉姐说的菜不仅仅是酸坛子菜,还包括干豆角炒冷烟子熏肉,香葱煎蛋和芹菜。因为我看到了砧板上的干豆角、香葱和鸡蛋。我冇作声。我心里清楚,我不是在半路上歇饭气,因为我屈着双膝坐在灶旯旮那张矮脚板凳上已明显地感到肚腩已高高地胀鼓起来了,并且还伴着胀气,伴着嗝噎,伴着闷喘。伴着眼睛发涩,伴着口喝,我心里明白,咯都是那两海碗好呷的湖泥饭一粒不剩地滑进胃囊后所引发的连锁反应。
  嘉姐揭开那口煮着冷烟子熏肉的大铁锅,拿起一只铁网瓢把冷烟子熏肉捞上来,将铁网瓢往砧板上一扣,随着就拿起莱刀麻利地切起来,干豆壳是短碎的,用不着切并且早已浸泡在一只碗中。嘉姐切毕冷烟子熏肉后便拿起一只铁瓢把铁锅里仍在冒着热气的水舀了出去,然后用竹刷巴刷了刷锅。我意识到,嘉姐即将炒菜了。我艰难地俯正身子往灶膛里塞了一大把柴,灶膛里余火未烬,柴塞进去后马上燃烧起来。嘉姐拎着一只玻璃油瓶的瓶颈颤抖着往大铁锅里倒滴了少许油,大铁锅里立即冒起黑烟,玻璃油瓶的外表垢上一层污黑,我看不清油瓶里有多少油。嘉姐欲放下油瓶,但犹豫了一下,接着又颤抖着玻璃油瓶颤抖出数滴油。我的心也随着颤抖了一下,我明白,嘉姐第二次颤抖出的油是为了我的到来而特意颤抖出来的,一刹时,我的眼睛湿润了。同时,我感到遗憾和懊悔!我感到遗憾和懊悔的是我应当给嘉姐捎来几两计划菜油,几两计划菜油外,还应捎来几两计划豆鼓,10片计划香干,当然能够还带稍多一点更好。而我却没有。我与单位伙食团长的关系还不错,既然能从后门买出五斤计划面条,何不把计划油、计划豆鼓还有计划香干一起捎上呢!明年吧,嘉姐,明年清明节来为我母亲扫墓时我一定提前计划好,一定捎上一部分带计划的物资来,若是全部,那当然更好。争取吧,我一定会争取的!我在心里对嘉姐说。当我始起头来的时候嘉姐已把干豆壳炒冷烟子熏肉从大铁锅里撮到了一只白瓷大碟子里。我冇看到嘉姐炒干豆角和冷烟子熏肉的环节和细节,因为我想那些计划物资去了。计划物资,去你妈的!
  
  炒蛋的时候,嘉姐没有舀水洗大铁锅也没有用竹刷子刷大铁锅,更没有拎着油瓶往大铁锅里颤抖油。嘉姐把炒好的干豆壳和冷烟子熏肉刚撮入白瓷大碟子里的时候,她以敏捷而熟练的动作将搅拌好的蛋液连同香葱一起往大铁锅里一倒,几翻几炒鸡蛋就炒熟了。我正准备提醒嘉姐没有往大铁锅里滴油时又猛然收住了嘴巴。嘴巴刚好收住,我又明白了:在炒冷烟子熏肉的时候,我亲眼目睹嘉姐拎着油瓶的瓶颈颤抖着手往大铁锅里滴了一串像串起来的珍珠似的油,并且滴油的水平高超得几乎可以称为绝技。紧接着我又亲眼目睹嘉姐颤抖着手拎着油瓶的瓶颈往大铁锅里颤抖出数滴油。两次加在一起几乎等于平常一倍的油量。更重要的是冷烟子熏肉往盛着油的大铁锅里一放,自然而然或多或少要炸出一部分油。植物油与动物油混和在一起,不但油的份量会大大增加,而且调和在一起的味道更佳。虽然我当时没有站起身来往大铁锅里看一看,但我完全可以想象得出:在高温的作用下,凡是冷烟子熏肉在大铁锅里所反复经过之处必然沾满了油。当把冷烟子熏肉撮出来之后,大铁锅的底部或称之为锅蒂子的地方或多或少会留下残剩的油。这残剩在大铁锅锅蒂子里的油加上大铁锅其它部分沾着的油,这对于贫穷的冇得一滴计划油供应的乡村来说炒一碟鸡蛋也许还是一种奢侈呢。
  嘉姐把那碟炒鸡蛋摆在厨房里的饭桌上后,转过身来笑吟吟地对我说:冠冠,今日我要炒碗油炒湖泥饭给你呷,用油一炒,更好呷哩!我一听此话,慌了急了差一点懵了!我顾不得肚子胀鼓顾不得眼睛发涩,倏地从矮脚板凳上站起来隔着灶台一把抓过那只玻璃油瓶子攥在手里。我说:嘉姐我最讨厌呷油炒饭,我一呷油炒饭就呕!再说我已呷饱了,不但呷饱了,而且呷胀了,现在肚子胀得痛,蛮难受的,我一直坐在灶脚弯里冇作声,因为我不敢作声。我一作声就会出丑。我冇想到湖泥饭咯么好呷,我更冇想到湖泥饭咯么胀肚子。我说错了,湖泥饭应该不会胀肚子,是我呷多了,我呷了两海碗,我从来冇呷过两海碗饭过,我能听到肚子里咕哝咕哝响,我胀得实在难受。嘉姐你留着咯点油吧,千万千万不要为我浪费了。嘉姐冇作声,她揭开锅盖后才说:呷得不为饿,能呷就好。咯湖泥饭确实是太好呷了,呷头回的冇经验难免不胀。只怪嘉姐冇嘱咐你,嘉姐想嘱咐你试试呷,我又怕你心里说嘉姐小气,所以我话到嘴边上也就冇说出来。既然饭呷饱了,那就呷点菜,咯号冷烟子熏肉你在单位难得呷。嘉姐说着顺手从饭桌上拿了一双筷子递给我。我不敢接筷子,我连连摆了摆手,解释道:嘉姐我肚子已胀饱了,我现在任何东西都不想呷,只还想呷湖泥饭,但我不敢呷了,一粒湖泥饭也不敢呷了,我只是心里还想呷,因为湖泥饭太好呷了。但一想到肚子胀得咯么大,我就连一粒湖泥饭也不敢呷了。嘉姐你说我连最好呷最想呷的湖泥饭我都不敢再呷一粒了,那我还敢再呷别的东西吗?莫说是冷烟子熏的猪肉,即使是冷烟子熏的天鹅肉我也不敢呷一片了,莫说一片,即使半片我也不敢呷了。嘉姐你的心意我领了,你把咯块冷烟子熏肉从春节一直留到清明节我来了才拿出来,你的咯份厚意你以为我冇看出来吗。嘉姐,我全都看出来了,你的心意我再次领了,咯冷烟子熏肉你就当我呷了,不但呷了而且胜过呷了山珍海味、人参燕窝。嘉姐见我如此忠实地表白并且如此执拗,她默默地望着我,露出惋惜和遗憾。我却没有丝毫的惋惜和遗憾。我到感到一阵轻松;连胀鼓鼓的肚子似乎也轻松了一些。
  嘉姐把筷子放回饭桌上对我说,冠冠你再帮我在炒菜的灶里烧把火。我明白,嘉姐要炒芹菜了,我把攥在手里的油瓶子放回原处,这一回我索性不去坐那张矮脚板凳了,我弯下腰拿起叉柴的叉子叉了一把柴塞进了灶膛里。火很快就燃烧起来了,只见嘉姐迅速地拿起铁锅铲铲起湖泥饭迅速地往刚才炒过鸡蛋的大铁锅里一扔,迅速地用铁锅铲在成块的饭上拍了拍后迅速地翻炒起来。我禁不住喊道:“嘉姐,你…”嘉姐似乎明白了我的话意,包括没来得及说出来的话意。嘉姐一边手执着铁锅铲翻炒饭一边笑吟吟地说:“炒给你健哥呷,做田里工夫肚子里有点油总比冇得点油好,眼下正是大春耕忙不过来的时候,偏偏生产队上的那头少牯子病倒了。为了赶季节,只好用人来犁田。咯两天轮到你健哥背犁了。”这时我忍不住大声叫道:“嘉姐,你忘记放油呐!”嘉姐依然笑着说:“锅里油亮得很哩,炒碗把饭足够了。”接着嘉姐笑着把炒好的湖泥饭用铁锅铲撮进一只土缽碗里。嘉姐笑,我想哭,差点哭出来。
  我站起身子,我看到了炒过湖泥饭的大铁锅的下部的半个锅窝里像用刷子涂上了一层薄薄的垩色的泥,垩色的泥被烤干了黏结在锅铁上。在我的视觉中连1平方毫米的油光放亮的地方也搜索不到了。我在肚子胀痛的同时心也被牵痛了几下。嘉姐为了不浪费油,嘉姐为了珍惜油,嘉姐为了节约油,嘉姐已经尽了对油的最大最好的利用率了!我在肚子胀痛心也在被牵痛的同时无限感叹:油贵如金啊!我在肚子胀痛心也被牵痛的同时无限懊悔:我何解不捎点计划油来啊,哪怕是一两计划油!我在肚子胀痛心也在被牵痛的同时暗暗发誓:明年清明节来为母亲扫墓时我使出浑身解数一定要捎计划油来送给嘉姐,不是1两,而是1斤,1斤!
  嘉姐提着一只独把柄的盛了水的小水桶倒入炒菜的大铁锅里,又把一只圆形的木盖子盖在锅沿上后对我说:冠冠你再帮我多叉几叉柴放在灶里把水烧开。乡里柴还是有烧的,只要人勤快,山坡旁边,田墈旁边有的是柴;拿把筢子出去不会空手回来。我心里掠过一丝欣慰,也就不那么被胀痛的肚子牵痛了。
  我往肚膛里塞好了柴并看到火燃烧起来后便在厨房里踱了踱步,为的是加速肚子内的湖泥饭的消化。我的脑壳里在盘桓以计划油为中心的以及其它计划物资。我应当从现在起就要开始计划好对计划物资的安排。什么时候把计划油计划到自己的手中,什么时候把计划豆豉计划到自己的手中,什么时候把计划面条计划到自己手中,什么时候把计划白糖计划到自己手中,什么时候把……正当我在计划其它的计划物资时,传来了嘉姐的清脆的嗓音,打断了对下一步计划物资的计划安排。我抬头一望:嘉姐的右手执着一只特大搪瓷缸(不知应称为缸还是应称为杯,权且称为缸好了)的鋬,左手垫着一条毛巾托着茶缸的底部一边走进厨房一边说:“冠冠,我泡了一大缸酽茶给你呷,酽茶是能助消化的。”我连忙走过去接茶缸。嘉姐不让我接,说会烫手。说着她小心翼翼地把大茶缸放在灶台上。在冇喝茶之前,我已喝过井水了,是我背着嘉姐拿起木瓜瓢从水缸里舀着喝的。嘉姐家的井水清洌甘甜,真好喝!我敢说,现今许多超市出售的所谓有品牌的矿泉水、纯净水不能与嘉姐家的井水比,如果硬要比,我敢说,绝对没有嘉姐家的井水的口感好,换句话来说,绝对冇得嘉姐家里的井水好喝!进来咯么久的时间了,嘉姐何解冇泡茶给我喝呢?我望了望茶,望了望嘉姐。聪慧的嘉姐立即猜出我的眼睛欲说出的话。眼睛能说话吗?眼睛能不能说话,下面马上就知晓了。嘉姐笑吟吟地对我说:冠冠,你是想问进来咯么久的时间了,嘉姐何解冇泡茶给你呷,是吗?嘉姐晓得你喜欢呷茶,嘉姐也晓得你会呷茶,嘉姐怕你呷饱茶后呷不了好多湖泥饭,所以你进来的时候就故意不泡茶给你呷。嘉姐笑了笑又说:在你呷饱了湖泥饭后你说你口干,我晓得你肯定口干,可是我当着冇听见。何解要装着冇听见呢,那是因为刚呷完饭,又呷得那么饱,我是怕你马上喝茶会伤脾胃。咯是你姐夫的嗲嗲传下来的秘方,嗲嗲是名老郎中,四乡八村都有名。嗲嗲在世的时候打常说,刚呷完饭不能呷茶,起码要隔一顿饭的工夫,咯是我亲自听嗲嗲他郎家说的。所以我又冇泡茶给你呷。好了,现在大概隔了顿把饭久的工夫了,所以我就泡了咯一大瓷缸茶给你呷。咯是又香又细嫩的谷雨前茶。山上有十兜茶树,每年就摘那么斤把两斤好茶,贵客来了呷一点,自己也呷一点。你动身走的时候记得提醒嘉姐一句,嘉姐用牛皮纸包好了一包咯样的谷雨前茶,送给你尝尝鲜。唉,看你呷了咯么多湖泥饭嘉姐又高兴又着急。你呷茶吧,慢慢呷,莫呷快了呛了喉咙。我朝嘉姐点了点头。同时我在心里说,嘉姐我已呷过两瓜瓢井水了。刚呷完又甜又沁凉的井水,还呷又香又细嫩的谷雨前茶,算是享受了一回神仙日子。于是我双手端起大瓷茶缸慢慢地品茗起来。我相信自己不会呛喉咙,因为我不那么口干了,并且茶仍然有点烫嘴巴,我不会呷那么快,不会呛喉咙,我不能再出洋相!
  我一边双手端着大瓷茶缸一边同嘉姐聊天。
  嘉姐从厨柜里拿出一只古色古香的小巧玲珑的木质胡椒碾子,搁在桌子上,接着又拿出一只标有胃得灵商标字样的小西药瓶子,她把小西药瓶的胶木盖子拧开,小心翼翼地从小西药瓶子里面簸出三粒黑色的药丸似的东西放在手掌心里。我心里一怔一惊:嘉姐有胃病!一怔一惊冇平息,我赶紧说道:嘉姐我不晓得你有胃病,早晓得你有胃病我会给你捎胃得灵来。我不让嘉姐有任何插话的余地紧接着又说:咯号“胃得灵”的药我单位医务室有的是,公费医疗,用不着自己花钱买。嘉姐退一万步说,就是冇得公费医疗我买也要买几瓶“胃得灵”给你呷。我回单位就去医务室找医生开“胃得灵”。我就说我胃痛。医生保准开。嘉姐我多去几次单位医务室,多攒几瓶“胃得灵”给你送来。当时我同时联想到了计划油。于是我想:好,我回单位立即着手想方设法买到几两最好是一斤计划油同“胃得灵”一起提前给嘉姐送来。计划油和“胃得灵”是急用品,其它计划物质暂撇开罢。如果办得顺利的话,我下个公休日就骑着自行车给嘉姐送计划油和“胃得灵”来。
  嘉姐听了我说她有胃病的话,不由得尴尬地一笑。从小至今日,我从来冇看到嘉姐是咯样尴尬地笑过,连一回也冇看到过。嘉姐尴尬地笑过后说:冠冠,你看错了,咯不是药,咯是豆豉。是元满叔过年边子送了半包豆豉,我把它看得宝贝一样的,就装进了咯只药瓶子里,欠欠子装了一瓶。冠冠,我冇得胃病,咯号药是你姐夫呷的,他有胃病。唉,饭呷不饱还有杂粮搭哒呷,冇油呷呷红锅子菜也过得日子,就是怕得病,硬是病不起!
  我双手捧着那只大瓷茶缸向前走了几步,凑近嘉姐的手掌心仔细看了看:豆豉,一点冇错,三粒椭圆形的乌黑的东西在嘉姐的手掌心颤动着,真的是豆豉。我的黑眼珠子动了三下:三粒黑豆豉。是元满叔过年边子送给嘉姐的半包豆豉。我认识这个送豆豉的人,他就是表姐夫的弟弟。嘉姐是照她的儿子们的辈份来称呼的,他的年龄比我要大五岁,曾经跟我同一个高小班级读书时他的成绩一塌糊涂,每逢考试时,他总是偷看我的卷子,尽管如此,还经常闹个不及格。当然,小聪明还是有一些,听说去年在省城一家宾馆揽了一宗装修业务,当一个小包头。我晓得,咯豆豉是他从宾馆一个管后勤的李科长那里弄到手的。计划物资嘛,不通过一定的关系是绝对弄不到手的。不听犹可,听嘉姐一说,我就气愤!你咯个元满也太抠了,二两一包的豆豉你硬要拆开包装截留一半,你肯定不止弄到一包豆豉,说不定有六、七包,十包也说不定有!因为你是从宾馆弄出来,那是个享有特权强权的肥水部门。你看,一只小小的装“胃得灵”的西药瓶子还“欠欠子”装满。你顶多只送了一两豆豉给嘉姐,顶多!可能还冇得,冇得!你肯定拎了一块冷烟子熏肉走了,应该是一大块,最大的那一块!你肯定把截留下来的那一半豆豉全部蒸了那块最大的冷烟子熏肉。一两豆豉换一大块冷烟子熏肉,你其心何忍?你还是个男子汉吗?虽然嘉姐冇说咯件事,但我心里清楚!嘉姐年龄比你大,还口口声声叫你元满叔,你是么子元满叔,你配么?我说要叫你元满豆豉才好哩,抠元满豆豉!
  嘉姐把托在手掌心的那三粒豆豉小心翼翼地倒入胡椒碾子里。咯是做么子呀?我懵了,嘉姐一只手摁住胡椒碾子,另一只手握着胡椒碾子中心的那个圆柱形手柄使劲地摇旋起来。摇旋了一会便停了下来。
  我惊讶地问道:“嘉姐,何解要把豆豉碾碎哪?”嘉姐说,我要做份凉拌芹菜呷,豆豉碾醉了,撒在芹菜上调味才调得均匀,不但调得均匀,而且全家人都能呷到一点豆豉。我恍然领悟了,我恍然领悟得哭了,我是在心里哭的。
  烧着水的大铁锅的木锅盖在嘭哒嘭哒地响开了,热气也在呼呼地冒个不停。嘉姐揭开锅盖,把早已洗灈干净的并已切成一长节一长节的碧绿青嫩的芹菜倒进滚沸的大铁锅里。芹菜在大铁锅里滚沸的水中氽了几秒钟,仅几秒钟,嘉姐就拿起一只铁网瓢把大铁锅中的芹菜捞了上来倒入一只大瓷碟中。嘉姐往芹菜上撒了适量的盐,适量的辣椒末后拿起胡椒碾子倒扣着,使劲地旋摇着敲打着那根圆柱形的手柄将已碾碎的黑色的似颗粒似粉末的豆豉均匀地撒在芹菜上。嘉姐拿起一双竹筷子反复地拌动了一会后就势夹起一筷子芹菜塞入嘴里试了试味。“放了点豆豉,味道就是不同,好呷。”嘉姐一边惬意地嚼着芹菜一边惬意地说。我特别地特别地留意到,嘉姐冇往凉拌芹菜上颤抖一点一滴油,一点一滴也冇颤抖,因为嘉姐根本就冇去拿搁在灶台上的那只油瓶子,嘉姐连望都冇望那只搁在灶台上的油瓶子一眼,一眼都冇望。
  
  我仍然双手捧着那只大瓷茶缸,一边呷茶一边踱步。当我踱到厨房门口的时候,一眼望见表姐夫在生产队出了一上午的集体工回来呷午饭了。他肩上扛着一把四齿铁钯,一脸的倦容。“健哥回来啦!”我向表姐夫招呼道。“回来了。”他笑着回答我。我看到他的鼻子和嘴唇笑得好像要挤在一起。表姐夫一边跟我套着近乎,一边把扛在肩上的四齿铁钯卸下来立在走廊旁。也在咯时候,两个读书的表外甥国国和开开放学回家呷午饭。我连忙把口袋里的糖果一粒不剩地掏出来分别给了咯两个活泼可爱的国国和开开。两个小傢伙高兴得跳起来。
  嘉姐已把饭菜张罗好摆在饭桌上了。国国和开开看到饭桌上摆着诱人的干豆壳炒冷烟子熏肉又高兴得跳起来。两个小学生进屋不到三分钟,高兴得跳了两次。我也在为他俩高兴着,我也差点跳起来。
  “妈妈,今日是么子节呀?”国国往饭桌上瞅了瞅那碟干豆壳炒冷烟子熏肉,鼓起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问他的母亲。
  “今日是清明节。”嘉姐回答国国。
  “那离端午节还有好久?”开开问。
  嘉姐沉吟,“算起来还有两个月。”她回答开开。
  没想到,嘉姐的话音刚落,两个小傢伙竟心有灵犀地相拥在一起,同时高兴得手舞足蹈:“好喽,还有两个月又有肉呷喽……”
  我不禁心头一惊,我在心头一惊的同时猜测到:国国、开开肯定还是在过年的时候呷过肉,因为我的到来,今日清明节应该是例外地呷将要呷一回肉。不然的话,肯定要等到端午节才能呷一回肉。然后再盼到中秋节再呷一回肉。一年就呷咯么三回肉。今年算是例外,加上咯例外的一次,今年将会幸运地呷四回肉。我索性还把吃肉的时间算细一些:从过年到端午节隔了四个月时间;(今年算例外)从端午节到中秋节隔了三个多月的时间;从中秋节到过年隔了四个多月的时间。国国和开开一年就呷三回肉!想必嘉姐和表姐夫当然也同国国、开开一样。
  而我呢,每天都能从单位食堂买两角钱的计划肉呷,尽管里面的一大半是辣椒或者莴笋或者胡萝卜,但不管多少总还有些肉。难怪许许多多的人想呷商品粮,都想拥有一个城镇户口,大概就是为了咯些计划物资能分配1份到自己的头上的缘故罢。既然咯些计划物资也分配到了我的头上1份,我应当感到幸运,我应当感到满足!
  大搪瓷杯里的谷雨前茶我已喝过一半多了,肚子里不但冇消瘪,似乎还增加了一些负担,尽管还冇消瘪,尽管还增加了一些负担,但我感觉好了些。可能是谷雨前茶起了作用,虽然仍在疼,但已不像前阵子那么憋胀难受了。我继续慢慢地喝。嘉姐说了,咯谷雨前茶是助消化的。嘉姐说的话,我信。
  饭桌上已摆好了饭菜,表姐夫在喊我呷饭;国国、开开也在喊冠舅舅呷饭、呷冷烟子熏肉。好懂事的表外甥!我对表姐夫说同时也对国国、开开说,我呷过饭了,呷过冷烟子熏肉了。
  表姐夫满怀盛情厚意地说:咯湖泥饭好呷呐!咯冷烟子熏肉好呷呐!冠弟你霸蛮还呷点吧。我说:健哥,不能霸蛮了,一点蛮也不能霸了。我真的呷饱了。湖泥饭我呷饱了,冷烟子熏肉我也呷饱了。健哥,你想想看,一海碗湖泥饭,一海碗冷烟子熏肉全部倒进肚子里,还霸得一点蛮吗?健哥,真不好意思,我冇等你,因为咯湖泥饭、咯冷烟子熏肉实在是太好呷了。你们呷吧,我现在最想呷的就是咯杯谷雨前茶。嘉姐亦在一旁打圆场:冠弟本呷过了,是我要他莫等。攀起来也算是血亲,冇得么子客套的,随便就好…
  表姐夫临上饭桌之前,进了他的房间一次,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只小圆铁筒,他把小圆铁筒搁在灶台上,对我笑了笑说:烟放在咯里哒,你随便呷吧。我望了望小圆铁筒,里面装了大半筒旱烟丝,旱烟丝上面放了一小叠捲烟用的白色的纸。
  我不习惯抽旱烟。为了表示尊重和接受表姐夫的一片盛情厚意,我捲了一支抽着。真的不习惯,抽第一口就呛了,忍不着咳了咳。嘉姐隔着饭桌跟我面对面地坐着。嘉姐一边津津有味地呷着湖泥饭,一边关切地问我:冠冠你单位隔好久呷一回肉?我说:嘉姐,我在单位每天都能呷一回肉。我不能说也不敢说那份肉里面一大半是辣椒或者是莴笋或者是胡萝卜或者其它么子别的东西。嘉姐听着我说,欣慰地咽下湖泥饭,嘉姐欣慰地笑了。
  我双手捧着大搪瓷茶缸咕哝咕哝连连喝了几口谷雨前茶。刚把茶缸从嘴边移开,我忽然看到表姐夫已把那碗“油”炒湖泥饭咽下肚里了。这时他高高地举起筷子往那只大瓷碟里挟起两片叠在一起的冷烟子熏肉塞入嘴中。颈脖子上的青筋一突鼓一痉挛,一痉挛一突鼓,我看得出,他是在用大牙巴劲咀嚼,且津津有味,韵味无穷。我在胸腔里暗暗地高声嚷道:健哥,呷吧,放肆多呷几块冷烟子熏肉吧。队上的那头少牯子病了,要你代替牠去犁田哩,肚子里冇得一点油水何是撑得住啊!健哥,你刚才呷完的那碗“油”炒湖泥饭里面绝对冇得一滴油,莫说是一滴,就连半滴也冇得!我本来打算呷两三片冷烟子熏肉的,现在我肚子胀饱了呷不进去了。即算我肚子冇胀饱,我不会也不敢更不忍心去呷哪怕是半片冷烟子熏肉了。健哥,咯冷烟子熏肉肯定好呷,你应当一筷子挟起三片肉,你挟起了三片肉?,算我敬了你三片肉,你下重力啊,下少牯子下的那样重的重力!
  嘉姐接二连三地往表姐夫碗里挟冷烟子熏肉。一边说慢点再呷饭,呷点菜。油是铁,饭是钢,做咯样重的工夫,肚子里不进点油何是行?表姐夫一边往肚子里进着油,一边憨厚朴实地对嘉姐说:你光顾给我呷,你自己也要呷一些。嘉姐说,我跟冠弟早呷过了,冠弟都呷不进了,我还能呷得进?嘉姐笑吟吟地望着我:冠弟,你说是吧!嘉姐在笑,我想哭,但我不能哭,我只能笑,我笑了。我不晓得自己是如何笑的,那笑的模样一定很怪,不怪才怪呢!接着嘉姐又对她的两个儿子说:国国,开开,你们也呷些,肚子里有点油,读书时心里不哕,脑壳就会灵范些,读书也会读得进些。我不晓得心里“哕”是么子感觉。只有嘉姐对“哕”的感觉体验得太深了,才能表达出咯个“哕”字的真实含义。我的心禁不住“哕”了起来。我明白了,我感觉的“哕”肯定不会像嘉姐在长期的劳累贫困无油缺油中所感觉所体验的“哕”。
  我带着自己的独特的“哕”的感觉离开了嘉姐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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