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第二十八章

　　初夏的响午，阳光灿烂，轻风拂面，新时代建筑建材（集团）总公司董事长林新伍亲驾一台奔驰轿车及特调的一台丰田面包车去省城火车站迎接凯旋归来的南泽湖农民赴京上访团代表。
　　奔驰轿车、丰田面包车一前一后满载着谈笑中的23位凯旋归来的赴京上访代表鸣起欢快的喇叭驶入新时代总公司大本营。
　　“银松、建国、海明、反修、三喜、石平、桂云、明贵、新民、熊亮、瞿振、陈武、自立……回来啦！回来啦！从北京回来啦……”林长发、李六嗲、肖汉、黄交贵早已等候在新时代总公司大院的牌楼下，凯旋归来的上访代表刚走下车，四位老人喜不自禁地迎上去亲切地呼唤起来。
　　“发嗲、六嗲、肖老师、交嗲……回来啦，回来啦，我们从北京回来啦……你郎家健旺！操你郎家心了！谢谢你郎家了……”赴京上访代表们一边亲切地呼唤着老人们，一边快步迎上去双手握着老人们的手，像久别重逢的亲人，恭敬地问候着。
　　“爹爹，你郎家受苦了。”黄反修拉着父亲的手，眼眶内闪动着泪花。“么子时候回来的？”
　　“关了我十多天，并冇动我的刑，也冇像上回乡政府那样对我射探照灯。”黄交贵说。“昨天下午，县看守所把我们乡关的三十多个人都放了，我们同伴走回来的。我走回来的时候，正赶上屋里呷晚饭。你娘特意煎了几个荷包蛋把我呷……今日上午，发嗲跟六嗲坐哒新伍公司的一部小汽车把我跟肖老师接到咯里来了。发嗲说，张银松在北京跟林新伍打了电话，你们在北京见了中央常委会大脑壳，中央常委会大脑壳向省里下了重轧，一百个要放人，一千个要放人，一万个要放人。发嗲说，所以我晓得你交嗲已放回来了，所以他就要新伍派车接我跟肖老师到了咯里呷中饭。新伍说，你们去北京的人今日下午会回来，早1个钟头的时候，新伍说，他去火车站接你们。所以，我跟发嗲，李六嗲，肖老师站在牌楼下接你们……反修，你还好唦？”
　　“爹爹，我好哩。”黄反修说。
　　父子俩随着大家边走边聊迈入新时代总公司综合大楼。
　　新时代总公司综合大楼会议室通明雪亮，椭圆形大会议桌周围已摆好清一色的白瓷釉花茶杯，水果、香烟、点心琳琅满目。林新伍早就在此安排好为赴京上访团代表洗尘接风。
　　这里没有等级之分类，地位之尊卑。大家随意自便拣位置坐下，无拘无束海聊神聊自由自在。
　　“银松，昨日上午你跟新伍打电话的时候，我跟六嗲就在他旁边。”林长发刚落座就急不可耐地说开了。他紧挨着张银松，其身边依次坐着肖汉、黄交贵、李六嗲。“新伍说，你们见到了中央常委会大脑壳，中央常委会大脑壳跟你们一起开了三个多钟头会，中央常委会大脑壳还陪你们呷了晚饭。新伍说得不详细，我跟六嗲冇听过瘾；今日正好肖老师、交嗲都来了，你仔细讲一讲，我们好生听哒。”
　　肖汉、李六嗲、黄交贵一致赞成林长发，并且催促张银松快点开讲，以偿他们之愿。
　　“冇错，前天咯个时候，中央十几个大脑壳跟我们一起在中央信访局会议厅开会。会议开始时，主持会议的中央常委会大脑壳说，本来总理要亲自来参加咯个会议的，因为要接见外国的一个大脑壳，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总理只好委托他来召集中央的大脑壳来开咯个会。首先，那个主持会议的中央常委会大脑壳向来参加会议的每一个中央大脑壳，发了一份总理的重要批示，同时，也向我们发了一份总理的重要批示。
　　“那些中央大脑壳看完总理的重要批示后，个个沉着脸，冇得一个讲话的。何解呢？因为总理震怒了！总理在批示中怒骂欺压农民的贪官、昏官、恶官：真乃岂有此理！总理对参加会议的大脑壳们指示：立即组成督查组，对擅自调动警察、使用橡皮子弹、催泪弹镇压我们的贪官、昏官、恶官严肃查处，决不姑息迁就！并且批示，一定要把查处的结果报给他郎家！总理在批示的结尾警告那些贪官、昏官、恶官：今后，谁要再敢欺压农民群众，就拿谁是问！所以，参加会议的中央大脑壳们都在想，如何尽快贯彻执行总理的重要批示，所以，参加会议的中央大脑壳们都在动脑筋，想办法；所以，参加会议的中央大脑壳们都沉着脸，都冇讲话。
　　“我们拿到总理的重要批示后，一个传一个，大家都看清楚了。看完总理的重要批示后，我们人人感动得流出了眼泪，个个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国家咯么大，总理那么忙，他郎家那天开完中央常委会会议后已是深更半夜了，顾不上休息就马上看肖老师代我们赴京上访团写的《上访书》、新华社《内参》。总理看完《上访书》、《内参》后，立即作出重要批示。总理为我们作田码子撑腰、作主，与我们作田码子心连心，也就是中央常委会的大脑壳们为我们作田码子撑腰、作主，与我们作田码子心连心，我们能不感动得泪流满面吗？”
　　“除非是铁石心肠的人，才不会感动。”林长发用衣袖拭着眼眶。“好总理啊！…”
　　“接下来，我们上访代表向中央大脑壳们汇报了情况。因为我是上访团总负责人，我汇报的时间要长些怕莫有个把钟头；吴石平、黄反修、龙石坤、吴罗生都汇报了情况。当要汇报的，我们都汇报了，冇得遗塌的地方。我们汇报的时候，中央的大脑壳听得好仔细，还把我们的名字记下了呢！我们汇报完毕后，管农业的中央大脑壳说：从新中国成立至去年底49年时间里，全国农民向国家交公粮一万五千多亿斤，向国家交农业税三千二百多亿块，折换成如今的票子来算，抵得上向国家交农业税10万多亿块。那位中央大脑壳刚说完，参加会议的中央的大脑壳全体起立，向全国农民敬了礼。我们再次被感动得泪流满面……那位中央常委会的大脑壳说，晚上他们继续开会，研究方案，贯彻落实好总理的重要批示。昨天上午，在上火车之前，我们又去了一趟中央信访局，那位大脑壳说，中央常委会派出的督查组已坐飞机去了你们省，估计现在已到达了。发嗲、肖老师、交嗲、六嗲，你们几位老爹就等着听雷声吧！”张银松说完这番话，端起茶杯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听完张银松的叙说，会议室内一片沉寂。
　　
　　“嗨，”林长发用手掌抹了一下脸，无限惋惜道：“悔不该，悔不该冇跟你们一起去北京。要是咯次我跟你们一起去了北京，见到中央常委会的大脑壳就好了！我在中央常委会大脑壳面前讲两三个时辰的话，也不会炒半句剩饭。我咯辈子冇呷过后悔药，咯回咯付后悔药我呷了。”
　　“发嗲，既然咯么多人去了北京，那你郎家何解不去呢？”黄交贵关切地问道。
　　林长发道：“你交嗲站哒说话不腰痛，问我何解不去？我当时霸蛮犟都冇犟得赢。当然喽，大家也是为了我好，年纪大了，怕我在路上设或有个三长两短……咯事那天反修在场，你回去过细问问反修好了。咯里还是言归正传。”
　　“发嗲，你郎家看过尚方宝剑吗？想不想看？”李建国带着几分神秘，微笑着问林长发。
　　“么子尚方宝剑，亮出来看看。”林长发望着坐在他对面的李建国说。
　　“尚方宝剑在银松哥的挎包里面。”李建国仍然微笑道。“有了咯尚方宝剑，今后谁也不敢欺负我们作田码子了。”
　　“噢，银松，快亮出来看看。”林长发催促道。
　　张银松从挎包里拿出《上访书》递给肖汉：“李建国所说的尚方宝剑，指的是总理的重要批示；肖老师，你郎家读给几位老爹听听吧。”
　　肖汉从口袋里掏出老花眼镜戴上，抑扬顿挫般念完总理的重要批示，老泪纵横，尽管眼镜上已模糊一片，目光仍流连在总理犀利的笔锋上，不舍离开。
　　全场肃然寂静；须臾，响起四位老爹的欷歔声。
　　良久，林长发抹了抹眼眶，躬身凑近肖汉，蓄着目光凝视着肖汉仍然抚在手掌上的《上访书》的封面上，半响，他好似对着自己早已熟悉的文墨自言自语般道：“冇错，一点也冇错，咯硬是总理大脑壳的大翰墨，总理的大翰墨呐！”
　　经林长发这么一番言语，肖汉从沉浸之中惊醒过来，他取了眼镜，感慨道：“各位上访代表取回了尚方宝剑，功不可没；尚方宝剑在此，今后谁敢再欺压农民群众，就拿谁试问！农村有希望了，农民有盼头了。”
　　“要论功，肖老师你郎家跟新时代总公司林新伍董事长是大功臣，我们只是跑跑腿而已。衷心地感谢你郎家！衷心地感谢林新伍董事长！”张银松真挚道。
　　“银松呀，你说得非常在理！”从走进会议室的时候，李六嗲一直不言不语，沉浸在激动心灵的感受之中，此时，他站起来，面对肖汉，双手拱抱：“肖老师，请你郎家受我一拜！”说着用脚挪开椅子，欲跪下去。
　　肖汉慌忙将李六嗲扶住：“六嗲，承受不起呀，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你郎家应该受我一拜呀！从解放至今天，你郎家向国家交了四十九年公粮、四十九年农业税呐！中央领导说，全国农民四十九年内共向国家交纳公粮一万五千多亿斤、四十九年内共向国家缴纳农税10万多亿块人民币，咯里面有你郎家1份哩！我呷了几十年国家粮、领了几十年国家工资，你郎家说，是我拜你郎家，还是你郎家拜我？”
　　“好人呐，好人呐……”李六嗲止不住泪水在饱经沧桑的脸面上蜿蜒流淌。哽咽道：“那就都免了呗。”说着，他反过来双手扶住肖汉，生怕他跪拜下去。“坐下吧，肖老师。”
　　“我咯向就像是在做梦一样，”黄交贵抬手在脸上搓抹了几下，感慨道：“时又那号形势，时又咯号形势，把眼睛搞花了，脑壳也搞晕了，归根结底，中央英明，我也清楚，咯不是在做梦，是好形势来了……”
　　“交嗲，讲起做梦，我还真的做了个好梦。”林长发笑道。“就是在银松他们去北京的那天中午边子我睡在医院里床上做的。嘿嘿，那个梦做得真过瘾！咯向在新伍的公司里，不得日子完，闲着冇事做，我把那个梦讲得六嗲听了几遍了。回去打讲的时候我再讲得你听，交嗲，你咯向不是在做梦，都是发生的真事。你在县里喊的口号，那是几十年来你喊得最响，最带劲的一回。交嗲，你的宝刀冇老呀！你不晓得当时大家听了你的口号，心里好过瘾，好痛快！”
　　“嗨，交嗲你郎家为了救我，害得把你郎家抓起了，替我坐班房，真过意不去。”李六嗲内疚道。
　　“六嗲，快莫咯样说。”黄交贵抖起了精神。“那天喊口号，确实喊得痛快！刚一运神，口号就喊出来了。那个县政法委梁书记，他喊严惩不贷，我就喊打倒贪官！他喊严惩不贷，冇得一个人举手跟着他喊，连警察也冇得一个举手喊的。我喊打倒贪官，大家齐便举手，一呼百应！痛快，想起来确实痛快！不过，到底老了，把呷奶的劲都拼出来了……冇想到，自己咯么一大把年纪了，还风光了一回。”
　　“好唦，看唦，中央常委会的尚方宝剑来了，看谁严惩不贷谁？”林长发精神抖擞，粗宏地说道。“咯回不严惩不贷一批贪官、恶官，那还了得！”
　　“雷一响，贪官、恶官，你莫拽！”李建国无比振奋道。
　　“雷一响，第一个就拿姓梁的是问，第一个对他严惩不贷！”林长发气壮道。“他要警察抓了那么多人，第一个就抓走了交嗲，不第一个拿姓梁的是问，那还了得！”
　　大家快乐地抽着烟、喝着茶、嗑着瓜子，欢呼声、谈笑声、调侃声混成一片，气氛热烈，情绪高涨。
　　
　　“噢，咯房子快要抬起来了呀！”林新伍偕张萍高兴地走进会议室，他见气氛如此热烈，便打趣道。
　　会议室一片欢呼声。
　　“只顾笑骂打闹去了，差点忘记了一件事呢。”林长发手中捏着半截香烟，指着张萍夸耀道：“咯次从北京中央常委会取回来尚方宝剑，也有我五媳妇张萍1份功劳。你们晓得啵，她去找新华社大记者向中央常委会写报告，人都跑瘦了，真是辛苦她了。”
　　“爹爹，我早就跟你郎家讲过，咯是应该做的。”张萍愉悦地笑道。“谁要我是南泽湖村的媳妇呢！”
　　“嫂子，谢谢你了！”张银松站起来，朝张萍迎上去说，“新华社《内参》太及时了，不然，事情不可能咯么顺利。我们南泽湖老百姓不会忘记你！”
　　“张萍姐姐，”李建国像一位小弟弟出现在大姐姐面前一样，眼眶红红的，近乎撒娇道，“咯回又搭帮你姐姐了，上次就欠着请你的客，咯次一起补齐。”
　　“建国老弟，从北京回来辛苦了，为你接风洗尘。”林新伍拍了拍李建国的臂膀笑道；“咯次我们请你，下次你一起补齐。走吧，到餐厅呷饭去。”
　　“走，今日新伍为各位接风洗尘，大家齐便到餐厅呷饭去！”林长发欢喜地招呼大家。
　　大家鱼贯般走出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