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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第十七章

作品名称:乡村变奏曲      作者:王第纳      发布时间:2021-08-01 20:06:25      字数:6875

  “新伍吗,我是你爹。昨晚上你三哥送张银松、吴石平到了你屋里吧,到现在也冇看到你三喜哥回来,你也冇打个电话回来,我放不下心啊,特地打电话来问问你。”
  翌日早晨,林长发起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三儿子。三儿媳妇告诉他:三喜昨晚上冇回来歇,不晓得到哪里去了,她也很不放心。林长发说:莫急,我打个电话便晓得了。于是,他返回自己的卧房,急匆匆地拨开了五儿子林新伍的电话。电话很顺畅地拨通了,他不容对方回话的余地,急切切地说了起来。
  林新伍在电话中回答爹:“爹,昨晚上三哥送张银松、吴石平到了我屋里,他们把基本情况向我说了,咯时候正在我办公室商量事情呢。爹爹,请你郎家放心,能够帮得上他们的,我一定会尽力帮。”
  林长发说:“喂,新伍,你莫挂电话,我还有要紧的事跟你说,昨晚上我跟你三喜哥、张银松、吴石平他们在肖老师屋里开会,吭、吭,”他的喉咙痒痒的,”主要是推举代表到北京去找中央常委会大脑壳告状,统共推举了23位代表。不瞒你说,当时爹也想去,后来一想还是不去为上策,年纪老了,免得碍事。开会的时候,也有些争论,事情又急,再加上又怕警察来抓张银松、吴石平两个出头鸟,吭吭,匆匆忙忙散了会。散会后,黄反修顺路送我回屋里。在路上,黄反修说,肖老师说写状子只用两天时间就能够写好,但是,咳、咳,”他咳了咳,”要筹集23个人去北京的盘缠,恐怕十天还办不好。爹一听黄反修咯么说,想来是呀,我何是把咯件大事忘了呢,在会上也冇人提出来,即算提出来了,正像黄反修所说,恐怕十天还办不好哩,吭吭、咳,”为了咯件事,爹心里很不踏实,回屋后呷了几口闷酒就睡觉了。喝了闷酒也睡不着觉,一直到天亮边子才睡了一阵子,所以今日早晨起得晏,九点多钟了,也冇心思呷早饭,新伍,爹着急呀!咳咳,”你也晓得,爹身上还是有些余钱,但要一口气拿出23个代表去北京的盘缠,爹实在冇得咯个能力。我跟黄反修说了,在筹集去北京盘缠的时候,算上我两万块钱数,吭咳、咳…”
  林新伍说:“喂,喂,爹爹,你郎家说的我全听清楚了,我也明白你郎家的意思。爹爹,你郎家就不必操咯个心了,在你郎家还冇打电话来之前,我已向三喜哥、张银松、吴石平承诺:咯次南泽湖乡赴京上访团代表的全部经费由我包了。你郎家要把早饭呷好,听你郎家吭吭、咳咳的,酒暂时不要呷了,烟也不要呷了,会伤身子,免得作崽的担心。”
  林长发说:“新伍,咯样我心里就踏实了。新伍,咯是功德父老乡亲,造福子孙的大好事呀!爹就晓得你有咯个能力,爹就晓得你会咯样做。新伍,你是爹的好崽,做得好,做得好…吭、吭、咳,爹昨日晚上喉咙就有点痒,有点咳,今早晨起来,咳得厉害点,”
  林新伍说:“喂,喂,喂!爹爹,银松要跟你郎家说话。”
  传来张银松的声音:“发嗲,累了你郎家了!我晓得你郎家一晚冇睡得觉着。搭帮新伍承了咯个硬肩,去北京冇得后顾之忧了。你郎家一定要注意身体啊!发嗲,三喜哥等会就会回来,我屋里你郎家就不要去了,三喜哥说,他骑摩托车回去的时候,顺便去我屋里把个信……”
  林长发说:“喂,银松,别的都不说了,只嘱咐你一句要紧的话,咯次去北京,你是带队的人,你一定要千方百计,就是拼命,也要见到中央常委会大脑壳,一定要中央常委会的大脑壳,咳、咳咳,为作田码子撑腰说话,不然,就等于白去了,你一定要记住啊!你一定要做到啊!吭咳…”
  张银松近乎哽咽的声音:“一定,一定…发嗲,我听到了你郎家咳嗽,是被昨日催泪瓦斯呛了。你郎家不要再说话了,一定要去乡卫生院检查检查。”随即他按下手机键。
  
  “老公咧,起床就打电话,你郎家也洗把脸呗。”林长发刚搁下电话筒,老伴余桂香端着一个盛着水的搪瓷面盆走了进来,唠唠叨叨开了。“昨晚上晓得你郎家回得晏,上床好久冇听到鼾声,我就晓得你郎家有心事睡不着,冇惊动你郎家。晓得你郎家今日会起晏床,想让你郎家多睡一阵子,还是咯么早起来了。饭菜已热在锅子里,自己去呷就是了。三喜呢?三喜昨晚冇回来歇,他到哪里去了?”
  “发娭毑,累了你郎家了。”林长发近年来称老伴“发娭毑”了,他一边洗脸一边笑道。“哦,三喜在新伍那里,会回来赶中饭,你快上楼去告诉彩霞,让她放心。”
  吃罢早饭,林长发匆匆去了一趟黄反修家,把林新伍已承诺负责南泽湖乡赴京上访团代表的经费的事告诉了黄反修后又匆匆返回了自己的家。
  林长发独自坐在堂屋的饭桌旁,兴致很高地喝着茶;抽了几口香烟,引发了一阵咳喘便捺灭它起身走到卧室。他从书桌上拿起一个记录电话号码的小本子,翻寻到六儿子林六明的手机号码便拨开了电话。电话一拨即通,传来了六儿子熟悉而亲切的声音:“爹爹,我是六明,你郎家的身体还好吗?妈妈的身体还好吗?”
  “还好,我跟你妈妈的身体都健旺。”林长发在电话中回答着六儿子。“只是,我昨日去了县城,折磨了一天,捡了半条命回来了…”
  “爹,爹,什么?你郎家说什么?”电话里林六明急切而焦灼的声音。
  “六明,你莫担心,昨日下午4点多钟爹已脱离了危险。”林长发索性坐在书桌旁的一张椅子上,将那只握电话筒的右手的胳膊肘撑在桌沿边,看来是已作好了长时间通话的准备。他不紧不忙地说:“六明呐,我慢慢说,你慢慢听。今年过大年的时候,你回来探亲,我跟你讲了咯些年来村上、乡上、县上又瞎胡闹搞的情况。把陈八烂他们抢你三喜哥的鱼,要抓你三喜哥去坐班房的事跟你讲了;又把张银松带头清村上的烂账,又把开除张银松的党籍的事跟你讲了;还把陈八烂他们欺压聋子石嗲的事跟你讲了;还把公安局乱抓李建国、张银松的事也跟你讲了。今日我再把乡政府干部,对荷花村烈士邱爱国的驼子哥哥邱爱民,敲诈勒索、丧尽天良暴打的事,跟你讲一讲,”
  “爹爹,你郎家再说一遍,是哪个烈士?”电话中传来林六明急迫的声音。
  林长发重复了一遍邱爱国烈士的姓名。接着,他尽己所知,将乡政府综治办缉查队如何敲诈勒索邱驼子,邱驼子如何被暴打,吴石平、李六嗲等荷花村村民如何为邱驼子打抱不平,乡政府干部如何造谣、栽诬的情况以及县电视台、县广播站、县报社如何制造假新闻一一向林六明叙说了。尤其是他昨天跟肖汉、黄交贵一道去县城后所亲历的一系列的情况,真实、凄楚、愤慨地叙述了一番。末了,他提了提精神,站立起身子,将电话筒捂在耳门上,极力地说道:“……黄交嗲被他们抓走后,我气愤得肺都快要炸开了!吭吭、咳,又看到他们不准受伤的百姓去医院治伤,我真是忍无可忍了!我拼出老命挤开围得水泄不通的人堆,挤到离办公楼不远的地方,我停下来,举起老拳,扯开喉咙放肆吼:你们咯些昏官,不问青红皂白乱抓人,用电棍伤了咯么多村民百姓,还不准去医院治伤,天理何在?咳咳,尤其是那个政法委姓梁的书记,你跟我好生听哒,光荣烈属屋里的一个残疾老兄,被乡政府几条恶棍打成了咯么重的伤,人都抬到县府里来了,你不但不下来体恤体恤,反过来调警察来乱抓人,乱电人,你的良心喂狗了?姓梁的,老子今日喊醒你,不要认为你调得动警察,警车来抓老百姓,来压老百姓,来电老百姓。老子在咯里不是骇你,老子的六明在部队里当坦克旅旅长!老子只要打一个电话把我的六明,他就会立马开动坦克炮车回来的。到时候就跟你姓梁的试一试钢火,看是坦克炮车厉害,还是警车、电警棍厉害?……姓梁的政法委书记,你要立马把黄交嗲放了,把电伤的父老乡亲立马送医院治疗,你现在醒过来还来得及,不然的话,到时候冇得后悔药把你呷!到时候我六明开着坦克炮车回来会对你严惩不贷!到时候王法会对你严惩不贷!咳咳咳…”说完上述话,林长发喘了喘气,语调沉缓下来:“不晓得那个姓梁的政法委书记是冇听清楚我说的话呢,还是他听清楚了装蒜冇听见?反正他冇回我一句话。不管他听清楚了还是冇听清楚,装蒜冇装蒜,也不管他回话不回话,爹心里痛快哩!吭吭…只是冇想到,姓梁的政法委书记用电话向省城的政法委书记报告说,上千号人在县府里搞暴动。在我吼他不出一个钟头,省城的防暴警察拿着机关枪,坐着包了铁皮壳的、不通风、不透气的大汽车赶到了县府。好多好多的防暴警察,站在包着铁皮壳的大汽车的顶棚上,手里端着机关枪向挤在县府院子,我们咯些老百姓放肆扫。吭吭、咳咳…当时,我真还差点骇晕脑壳了,爹并不是怕死,只是感到就咯么死了太不值得。我看到好多人挨了子弹后,扑在地上冇好久又爬起来跑,跑的时候又冇看到身上流血,我还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吭咳咳,挨了子弹又何是能爬起来跑呢?跑的时候何是冇看到身上流血呢?我正在又骇又懵头懵脑的时候,黄反修大声说,是橡皮子弹,他还从地上捡起一颗橡皮子弹把我看了。咳咳,活到七十多岁,头一回听说,头一回看到橡皮子弹,真还新鲜哩。六明,我身上冇挨橡皮子弹。我身上冇挨橡皮子弹,是因为当时我们几个老倌子靠近县府后围墙,又是坐在一张土轿子旁边的地上照看邱驼子,前面又挤密挨密的人挡着,所以才躲过了射来的橡皮子弹。吭吭,橡皮子弹刚停扫,防暴警察又立马向县府院子的空中丢冒着红火、黑烟的东西。咯东西真厉害呐!只听得砰的一声空中就冒出了红火、黑烟,黑烟向四面八方一散开,所有在县府院子的人立马就呛得咳嗽、流眼泪、流鼻涕、喉咙发干发痒,喘不过气来。咳咳咳,黄反修说,咯是催泪弹!不管它是么子弹,逃命要紧!黄反修跟李建国,还有荷花村的几个后生辈,抬起邱驼子,就往县府后围墙的侧门跑了出去,我跟肖老师,荷花村的几个老倌子也急急忙忙跟着跑了出去。催泪弹厉害呐!呛得爹咯时候眼睛还是红的,喉咙痒,还流鼻涕,还止不住咳嗽……”说着,他忍不住连连地咳了一阵嗽。
  “爹、爹、爹你郎家快喝些水,快喝些水!”林六明在急切地呼唤。“我操他妈的王八蛋!”他忍不住怒骂道。
  “六明,爹刚呷了半杯茶,润了喉咙,喘得过气来了。”林长发一直将电话筒捂在耳门上,端起茶杯连连喝了半杯茶。“六明,县里那个姓梁的政法委书记,手里掌了权,就无法无天欺压老百姓,就调县里的警察来抓老百姓,就调省城里的防暴警察用机关枪、催泪瓦斯弹,来向老百姓发动战争。机关枪射出的橡皮子弹,死倒是冇死人,但是打伤了好多人;所有在县府院子的老百姓,个个都呛得红眼睛、流眼泪、流鼻涕、打喷啾、喉咙发干发痒,咳嗽,咳得喘不过气来。咳咳咳,有十几个人呛得晕倒在地上,是大家七手八脚抬着跑出来的。六明,战争发生了!咯是爹亲自看见,亲自听见,亲自呛得红眼睛、流眼泪、流鼻涕、打喷啾、喉咙发干发痒、咳嗽,咳得喘不过气来。跟你讲咯么多话,我是霸蛮忍住不咳,实在忍不住了,我又要咳了;咳、咳……”林长发又一次较长时间咳起嗽来,咳得令人揪心。
  林六明在电话里再次焦急地呼唤着爹爹,林长发全然没听清楚儿子的呼唤。
  “六明,爹又呷了半杯茶,又霸蛮喘得过气来了,”此刻,林长发的嗓子渐说渐嘶哑起来:“六明呐,爹记得你今年大年三十晚上同全家在一起呷团圆饭、守岁的时候,我们父子之间争过,不晓得你还记不记得?你如果不记得,爹在咯里把事情点醒一下。大年三十晚上,爹把咯些年来村上、乡上又瞎胡闹搞的事讲给你听了;也把他们乱开除张银松的党籍的事讲给你听了;又把村上陈八烂跟治安队抢你三喜哥的鱼,乡上朱半截带警察来抓你三喜哥的事讲给你听了;还把村上陈八烂欺压聋子石嗲,公安局关张银松、李建国的事讲给你听了。你听后气愤得不得了,骂村上、乡上一些坏干部不是东西。爹对你说,村上、乡上的治安队动不动就拿电警棍电人,警察也不问个青红皂白,动不动就抓人,真正是冇得王法了。吭吭、咳咳,爹要你调坦克炮车回来,骇一骇那帮傢伙,哪怕是调一部坦克炮车回来逞逞威风,骇一骇那帮傢伙也行。记得你对爹说,调动坦克炮车要中央军委下命令。爹不相信,跟你争了起来。后来你跟爹讲了很多道理。爹听后晓得你有你的苦衷,你有你的难处,爹就冇跟你争了,也冇霸蛮要你调坦克炮车了。后来你对爹说,除非发生了战争,中央军委下了命令,才能够调动坦克炮车去打仗。你说的话,爹记住了。爹咯辈子不想看到发生战争,爹那年送你去参军,就是怕万一外国敌人发动战争,来侵略我们国家,破坏老百姓家居乐业,勤劳致富的日子,你们当了解放军的后生辈好保卫国家,好保卫老百姓。算来送你参军至今已十六、七年了,冇看到外国敌人发动侵略战争,倒是昨日亲自遭遇了用机关枪,向本国的上千个老百姓扫橡皮子弹,炸催泪弹,呛本国的上千个老百姓的战争。橡皮子弹也是子弹,打伤了很多人;催泪弹也是武器,炸得呛得爹跟上千个老百姓一样红眼睛、流眼泪、流鼻涕、打喷啾、喉咙又干又痒、咳嗽、咳得喘不过气来,真正是遭了孽啊!咳咳咳,六明呐,战争已经发生了,你赶快报告中央军委给你下命令;你接到中央军委的命令后,赶快开坦克炮车回来,开多了回来冇得必要,开两三部回来足够了。坦克炮车开回来后,再商量何是搞,你要记得多带几颗炮弹,那才更加威风!六明,爹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爹咯时候喉咙又干又痒,你也听出来了,爹喘不过气来了,就不多说了。咯都是县政法委,姓梁的书记,对老百姓,发动战争造的孽,造的孽啊!吭吭、咳咳咳……”
  林六明的话从电话中清晰地传入父亲的耳畔:“爹爹,你郎家所说的话,我都听清楚了。你郎家的秉性,作儿子的最了解;你郎家所说的话,我都相信是真实的。只是,只是你郎家说已经发生了战争,你郎家把它领会错了,咯不是发生了战争,是发生了冲突,说严重一些是镇压。发生了战争跟发生了冲突,或者说进行了镇压,是两码事。爹爹,地方上发生了冲突,或者说采取镇压手段的事件,是不能报告中央军委的,中央军委不会下命令派军队去干预的。军队的职责是守疆保土,抵御外来侵略,正如你郎家所说,外国敌人的侵略。”
  “六明,你搞错了,你听爹说。”林长发的嗓子加重了嘶哑。“假说外国敌人动枪动炮侵略我们中国,那是发生了大战争;像县里政法委书记姓梁的那样的昏官,调动警察用机关枪打橡皮子弹伤老百姓,炸催泪弹呛老百姓,咯是发生了小战争;不管是发生了大战争,还是发生了小战争,总归都是发生了战争。亏你在部队干了十六、七年,何解连咯些都搞不清楚?吭咳吭咳,爹不是个糊涂人,村上的陈八烂、乡上的朱半截带领治安队那帮黑狗子,天天拿着电警棍、手铐子敲诈勒索、打人抓人,搞得乌烟瘴气、鸡犬不宁。爹从冇讲过发生了战争;那次张银松、李建国跟陈八烂治安队那么样斗,爹也冇说过发生了战争。而昨日,那么多警察用机关枪对上千号老百姓打橡皮子弹,伤了那么多人;炸催泪弹,呛得人人红眼睛、流眼泪,流鼻涕、打喷啾、喉咙又干又痒,咳嗽、咳得喘不过气来,个个受了伤,还会留下后遗症。六明,你说咯是发生了冲突,或者说是进行了镇压,我不服你咯种说法。爹亲眼看到过镇压,爹也亲自参加过冲突。爹先说镇压。土改的时候,那时候你还冇到阳世上来,爹当上了南泽湖乡农会主席,清匪反霸时,一个欠下了三条人命的竹杠队头子,是爹亲自在对他的判决书上盖了农会的关防,开公审大会的时候,一声枪响,把那个有血债的竹杠队头子镇压了。咳咳,六明,镇压是么子回事,咯就是镇压。你搞清楚了吧。再说冲突。文化大革命时的那一年,你还只有几岁大,发生了百把年冇见过的大干旱,全公社的晚稻田里都开了坼,南泽湖里只剩下一口塘大的地方有水,为了抢水抗旱保晚稻,相邻的几个大队的社员,都挑着粪桶,在南泽湖那剩下一口塘大的有水的地方抢水。抢着抢着,几个大队之间的社员就互相打起来了,事情闹得蛮大。后来,公社革委会、县革委会派人来处理。处理的时候说,那是一场冲突,发生冲突的原因是冇学习好斗私批修。后来各打五十大板了事。六明,冲突是么子回事,咯就是冲突。你搞清楚了吧。县政法委那个姓梁的书记,调来那么多的警察,用机关枪打橡皮子弹扫老百姓,橡皮子弹也是子弹。炸催泪弹呛老百姓,催泪弹也是武器。上千号老百姓个个都呛得受了伤,还会留后遗症。咯何是不是发生了战争呢?当然,爹心里清楚咯是发生了小战争,小战争也是战争呀…咳咳咳……”
  “爹爹,你郎家的喉咙都嘶哑了,不要再说了,”林六明几乎是央求的声音。“不要再说了,我心里难受啊!去告他们,去告那帮昏官、恶官!在地方上告不倒,就去北京告!镇压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王八蛋!”
  “六明,你既然晓得那帮昏官、恶官镇压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既然你心里难受,那你就跟我把坦克炮车开回来。”林长发嘶哑的喉咙伴随着颤音。“先把坦克炮车开回来,再去报告中央军委,先斩后奏。爹只要你把坦克炮车开到县府的大门口,朝天上放它几炮,骇骇那些昏官、恶官就行了。昨日下午我当着上千号乡亲父老的面,喊应了县里政法委那个姓梁的书记:你镇压老百姓,我儿子林六明就会开着坦克炮车回来,跟你试试钢火,找你算账!上千号人都听到爹说的咯话,你不把坦克炮车开回来,叫爹咯副老脸往哪里挂?爹喉咙发干发痒,说话的声音像鸭公叫,爹自己也听得出来。爹冇得力气再说了,你是爹的好崽,就听爹的话……不说了。爹一辈子冇打过咯么长的电话…不说了,爹一辈子冇在电话里说过咯么久的话…不说了。”林长发的声音由中粗转至低粗,由低粗转至嘶哑,由嘶哑转至瘖哑,由瘖哑转至喘息,心力交瘁,衰竭下来,电话筒离开了他的耳畔,握电话筒的手无力地搁在桌子上,他喘息着,闭目养神。
  电话中传来林六明焦急而迫切的连续不断地呼唤:“爹,爹,……你怎么了?爹,爹……你郎家说话呀!爹,你说话呀!说话呀!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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