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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第二十四章

作品名称:乡村变奏曲      作者:王第纳      发布时间:2021-07-15 17:09:14      字数:7861

  下午,天气放晴。南泽湖撇水港内的洪水已消失,从西面山峦、塘坝、田野的积水汇集在一起潺潺地流经撇水港西段绕道南干堤溃决口泛滥而去。
  吴家屋场已成一片废墟。屋场东边的一处地带已被冲决成一个巨大的窟窿,浑浊的泥水仍在朝地低洼的地方汩汩流泻。在溃决口的前方及东西两旁上百亩良田被冲毁成坑坑洼洼、狼籍累累。
  县水利局、市水利局的专家闻讯后火速赶来南泽湖撇水港溃决口。
  县防讯抗旱指挥部专职副指挥长闻讯后带领有关人员火速赶来南泽湖撇水港溃决口。
  县堤垸会主任、南泽湖公社堤垸会主任闻讯后亦先后赶来南泽湖撇水港溃决口。
  上述有关部门的专家和负责人现场察看撇水港溃决口后即赶往指挥部参加会议。
  直属于南泽湖事故调查组成员参加了这次会议。
  南泽湖人民公社党委书记,南泽湖人民公社革委会主任、南泽湖人民公社党委主管农业、水利、堤垸的副书记参加了这次会议。
  南泽湖学大寨填湖造田指挥部副指挥长以上的负责干部参加了这次会议。
  南泽湖学大寨填湖造田指挥部民兵执勤总队长黄交贵列席了这次会议。
  会议室里有一位两鬓斑白、年届六旬的人特别引人注目,他就是县委书记赵城。
  会议由县委副书记、县革委会主任、县防讯抗旱指挥部总指挥长陈洪东主持。
  从层次上来衡量,这当属于县一级专题会议。
  
  今天上午,陈洪东妥善安置好受灾群众后即乘吉普车匆匆赶往县城。
  到达县委的时候已是中午。他跳下车后大步流星般径直走往县委书记赵城办公室。他晓得赵书记在办公室等候他。从南泽湖出发前他在指挥部向赵城挂了电话说自己立即驱车来县委。
  赵城的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陈洪东感觉到这是在专候他。
  陈洪东敲门而入。
  “老陈,我在等你呢。”陈洪东刚走进办公室,赵城便说道。“看你,一身的湿衣服,我咯里正好还有几件干衣服,快换上。”
  “受灾群众都还穿着湿衣服呢。”陈洪东一边换衣服一边说。“眼下最紧要的是受灾群众急需衣服跟粮食。”接着,他向赵城汇报了上午在南泽湖撇水港南干堤所发生的事故。
  赵城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沉吟良久。“老陈呐,当初县委批准在南泽湖学大寨填湖造样榜田太草率,县委犯了一个大错误,主要责任在我。记得你在县委常委会上提出了反对意见,最后又保留了自己的意见。经过实践证明,你是正确的。真理有时候确实是在少数甚至个别同志手里。”赵城沉重地说道。“朱艾奇这傢伙竟把南泽湖变成了劳改、劳教场地。五条人命呐!昨晚县委常委紧急会议为五位遇难的青年农民开追悼会、摘掉在南泽湖参加劳动的人臂上戴的白袖箍、黄袖箍的主张冇明确下来,有1位副书记和两名常委提出下次会议再议。我看就不要再议了,也来不及再议了。先在我们两人咯里决定:为五名遇难的青年农民开追悼会;摘掉在南泽湖参加劳动的人臂上戴的白的跟黄的袖箍。”
  “今天上午我已叫他们把白袖箍、黄袖箍全部摘下来了。”陈洪东说。
  “好,摘得好!”赵城说。“你陈洪东就是陈洪东,敢作敢为。”他抬腕看了看表:“我们两人分一下工:我堵在大门口要机关干部捐些衣服,被褥,以解受灾社员群众的燃眉之急;请你去县粮食
  局调拨好粮食马上送去南泽湖工地。在你来之前,我已把县粮食局党委书记、局长请来了我的办公室,已和他们讲妥了。情况紧迫,手续以后再补办。好吧,一个钟头后我们再见面,我跟你一道去南泽湖工地。”……
  
  ……会议一开始,陈洪东开门见山说道:“今天的会议是由县委南泽湖事故调查组、县防汛抗旱总指挥部联合召开的。各有关单位、部门的负责同志都来了,下面请南泽湖工地指挥部指挥长朱艾奇同志介绍这两天来南泽湖工地所发生的两起重大安全事故。请朱艾奇同志事实求是地说清楚造成这两起安全事故的原因,以便于调查组向县委汇报;以便于县防汛抗旱指挥部作出符合客观实际的决策。对撇水港溃决口采取有针对性的措施亡羊补牢。”他说完,睁着眼睛望着在一个劲抽烟的朱艾奇。
  朱艾奇依旧坐在他平常坐的指挥长办公桌旁的藤围椅上。此时,他站起来,清了清嗓子,尴尬地笑了笑说:“请县委赵书记你郎家坐到咯张围椅里来主持会议吧;你郎家是县委第一把手呐,哪能坐在墙角弯里的道理?”
  赵城从一个不显眼的墙旯旮的一张骨牌櫈子上站起来朝朱艾奇摆了摆手说道:“我今天主要是来看看那五位遇难的青年农民和受灾群众的。原本就没打算参加这个会,是洪东同志硬要邀我参加的。严格地说呀,我只是一名旁听者。我坐在这里蛮好的。老朱同志,还是由你来介绍有关情况吧,我也想听一听……”他说完重新坐下来,自顾自地抽着烟。
  “好吧,既然赵书记当领导的是咯么说,那我只好服从了。”朱艾奇仍然尴尬地笑了笑,重新坐在藤围椅里。他再次清了清嗓子后开始了长篇大论,他喋喋不休地说道:“……众所周知,咯次在赵书记、县委的正确领导和坚决的支持下,我们公社南泽湖学大寨填湖造样榜田的革命运动终于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了。咯是落实党中央抓纲治国,狠批猛揭四人帮疯狂破坏农业学大寨具体的革命行动。回顾和总结咯两个月来的成就,主要有如下几点,”
  “朱艾奇同志,”陈洪东打断朱艾奇的话,“大道理就不要说了,是要你实事求是地说清楚咯两天来造成两起重大安全事故的原因,今天会议的时间很紧,会后还有许多的事要去处理。我再次重申,只就咯两天来所造成的两起重大安全事故找找根源,查查漏洞。”
  “既然你陈书记不让我说主流方面,那我就不说了罢。”朱艾奇欲为自己评功摆好的长篇宏论被陈洪东强硬地制止住了,不得不放弃。他感到情况有些不妙,琢磨一番后调整了发言的主题。于是他从另外的角度说开了:“刚才陈书记再三提示我要对两起重大安全事故找找根源,查查漏洞。我认为,陈书记的提示抓住了要害,确实要找找根源,查查漏洞。而且要查个水落石出,一个也不许漏网。
  “关于苏金伟那五名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出了重大安全事故问题,咯主要是由于指挥部为了抓时间、抢速度,要赶在汛期到来之前全面完成好填湖造样榜田任务,对抓工程进度抓得太紧了,所以造成咯次重大安全事故的发生。从政治上来说,指挥部的主观愿望是好的,是完全为了在南泽湖公社掀起一个学大寨运动的新高潮,推动全县学大寨运动向前发展。要奋斗就会有牺牲。至于苏金伟那五名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能不能用牺牲咯个革命的名字,县委领导同志在咯里,如果不能用的话,那就不用。”说到此,朱艾奇有意识地朝县委书记赵城望去,意在探一探赵城对“牺牲的”的提法能否用在苏金伟等五名遇难的“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头上。他见赵城自顾自地在抽烟,没拿正眼看他,更没有吭一声,只好另择词语说下去。“总的来说,咯次南泽湖学大寨填湖造样榜田,以很小的代价换来了一派大好的革命形势,是完全值得的!事故发生后,县委就派陈书记来到南泽湖工地召开会议,布置工作,还亲自下到撇水港看望苏金伟那五名不幸摔下去的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今天上午,陈书记又从县城亲自运来了木材做棺材安葬苏金伟他们。咯充分说明,县委领导对南泽湖学大寨填湖造样榜田的成绩是肯定的!是重视的。至于撇水港南干堤垮堤的事故问题,可能有人会说如果不从撇水港取土填湖造田的话,就不会决口。我认为,看问题要全面看,要抓住它的实质。南泽湖学大寨填湖造样榜田咯么大的工程,不从撇水港取土又从哪里取土?从撇水港取土填湖造田的大方向始终冇错。造成决口的最根本的原因是:根本就不应该关闸门蓄水。道理很简单,大家想一想,昨天晚上下了整整一晚的暴雨,撇水港的水根本就不是一般的蓄水,而是史无前例的大洪水。大洪水离便桥还不到三米高。想想看,咯么大的大洪水对干堤的压力是多么的大!加上又落暴雨,两面夹攻,不垮堤那才怪哩!
  “要把闸门关上,在撇水港里蓄洪水,出咯个出歪主意的是那个不务正业,在外面搞资本主义自发的尤民生。尤民生是造成咯次撇水港溃堤口的罪魁祸首!他是在有意破坏,应该马上把尤民生抓起来,绳之以法,实行无产阶级专政!黄交贵同志,你马上派民兵去抓尤民生,把他看管起来,莫让他跑了!”
  黄交贵站起来,欲走。
  “慢,”陈洪东亦站起来,他抬起手道,“黄队长,冇得咯个必要。”
  “那…”黄交贵不敢贸然行动,他吱吱唔唔地望了望朱艾奇,又望了望陈洪乐。
  “黄队长,我命令你坐下来,继续听朱艾奇同志说下去。”陈洪东板起了面孔,严肃道。
  黄交贵不得不服从地坐下来。
  “既然你陈书记是咯么个态度,那我还有么子好说的?”朱艾奇牢骚道。
  “朱艾奇同志,你作为指挥长,难道就冇得一点责任?”陈洪东责问道。
  朱艾奇骨碌碌地转动着眼珠子,从容不迫地接上一支烟。“要说责任,也还是有一些的。譬如说,在今天早晨苏金伟那五名尸体随着木跳板浮起来时,就应当赶快去开闸门把撇水港灌满的水放到湘江河里去,如果当时及时那么做,就完全避免了干堤决口。把尸体抬上来后,所有的人都只顾看尸体。尸体有么子好看的。那么多的人就冇得一个人想起马上去开闸门,当然喽,具体负责咯项工作的是副指挥长杨振海同志。我作为全面负责指挥部工作的指挥长,当然也负有一定的责任。在咯里我要特别申明的是:如果当初我不负责指挥搭建咯几个大工棚,今天受灾的社员往哪里去安身?如果说我作为指挥长一时冇来得及顾及到某个方面的工作而有些漏洞,总起来说那也是功大于过的……”
  “现在还不是论功论过的时候,而是要认真查一查造成重大事故的根源。”陈洪东严厉地说。“朱艾奇同志,你好像说完了。如果冇说完的话,等会再继续补充。下面请县水利局郑工程师,说说对咯次造成南泽湖撇水港南干堤决口事故的意见,郑工程师是我们县水利局权威专家,请大家认真地听一听,能作记录的同志作好记录……”他朝郑工程师郑重道:“郑工,请你说说吧。”
  郑工程师从坐位上站起来朝会场的人点了点头后又重新坐下来。他戴着一副近视眼镜,穿一件褪色灰布中山服,一副典型的专业专家形象。“今天上午局里的王局长亲自到我办公室,他告诉我他刚接到县委办公室的紧急电话,说是南泽湖撇水港南干堤溃决了,冲毁了吴家屋场的房屋,还冲毁了一大片稻田。如果是局里其他人告诉我咯个坏消息,我肯定会骂他耳朵出了毛病。因为是王局长,看到他又那么严肃和忧心的样子,我只好说:王局长,那是县委办公室那个打电话的人喝醉了酒说话。何是可能呢,今年连一次桃花水也冇涨,只是昨晚落了一场暴雨,哪能会开堤决口呢?何是会冲毁了房屋,冲毁了大片稻田呢?我坚决不相信有咯号怪事!王局长说,咯是县委赵书记亲自打来的电话,要局里立即派专家去南泽湖撇水港南干堤溃决口进行现场勘察,并说赵书记已派车来接我们了。我咯才不敢再怀疑了。于是就马上动身来南泽湖撇水港南干堤。一路上我左想右想,想来想去,就是想不出南泽湖撇水港南干堤何是会决口的原因。真是大白天看见活鬼了!
  “我们来了后,通过杨副指挥长介绍情况,才搞明白南泽湖撇水港南干堤溃决的原因。
  “我们县水利局几个工程技术人员请市水利局李副总工程师一道勘查了南泽湖撇水港南干堤溃口周围的基本情况。”
  “我们观察到撇水港溃决口所处的地带,以及整个西段的港底要低于东段港底1米左右。整个西段干堤都有不同程度的溃垮,其中溃垮严重的地段长达八十六点零三米,真是触目惊心呐!
  “南泽湖南、北两条撇水港堤是六二年在原两条撇水圳渠的基础上修建起来的。当时正是三年自然灾害,为了南泽湖的水面对阻隔南北两条排水圳渠对稻田的淹没,为了多产粮食,国家在十分困难的时期,不惜投入大批人力、物力、财力修建起咯条大型撇水港。撇水港修建后,受益的三个生产大队每年粮食总产量是六二年以前的两倍!可见它起的作用是十分巨大的。
  “我当时是县水利局的工程技术员,我参予了南泽湖撇水港的工程技术工作。记得当时对撇水港的深度有严格的标准。太浅了,排放力小,汛期不能减轻南泽湖洪水对周边稻田的侵害,太深了,则会造成撇水港干堤溃垮。经过多次对设计方案的论证和修正才定下了符合实际的标准。通过十多年来的实践证明,咯个标准是行之有效的,既及时排泄了南泽湖一部分洪水,又冇溃垮过一次撇水港的干堤。
  “冇想到,咯次学大寨搞么子填湖造田,竟然取撇水港的土,挖下去1米深,咯能不溃堤吗?是咯样学大寨的吗?咯是破坏学大寨!给学大寨抹黑!南泽湖在史前就形成了,少说也有六、七千年的历史,湖水涨、湖水泄自有它的规律,能填土南泽湖造田吗?简直是做白日梦。”
  “像咯样的工程,取撇水港的土必须要经过县水利局审批。直到出了咯么重大的事故才通知水利局,咯重大责任该由谁来负?劳民伤财,后患无穷呐!
  “刚才朱指挥长提到要抓那个出主意关闸门,在撇水港蓄洪水打捞遗体的人。依我看呐,县委应当为咯位出主意的人记大功!通过咯次偶然的关闸门、蓄洪水的举措,才及时发现了存在的巨大隐患!大家想想看,如果冇通过咯次关闸门、蓄洪水浮遇难人员遗体的举措及时发现了隐患,敲响了警钟的话,一旦大汛期到来,湘江水位高压,南泽湖撇水港洪水暴涨溃决了干堤,高压的湘江洪峰挤破闸门倒灌撇水港,那造成的损失就远不止吴家屋场十几栋房屋和百多亩稻田,那将是上千栋房屋垮塌,上万人无家可归,上万亩稻田被淹没。我真不敢往下说了。
  “大汛期的五月、六月转眼就要到了,当前的头等大事要迅速组织人力、物力筑好撇水港南干堤西段溃决口,把溃垮的干堤整修好,把挖深了的撇水港回填恢复到原来的规定标准;撇水港东段干堤虽然冇溃垮,但同样存在巨大隐患,也必须回填到原有的标准。趁县委、县革委两位主要领导在此,请你们尽快决策,时间紧迫啊!我看到撇水港干堤上的横幅标语写着抓时间、抢速度。现在是真正地要抓时间、抢速度填筑南干堤西段溃决口,整修溃垮干堤,回填撇水港的时候了……”
  “请市水利局刘副总工程师提出指导性意见。”陈洪东朝一位戴着一副赭色框架眼镜的老者道。
  “我完全同意郑工程师的意见。”市水利局刘副总工程师郑重道:“只是我重复一遍郑工程师的意见:大汛期将至,一定要抓时间、抢速度,按质按量完成好南泽湖撇水港事故后的重建任务。在工程技术上,市水利局一定给予支持和援助。”
  “谢谢。”陈洪东对刘副总工程师点头致谢。转而,他又说道:“县防汛抗旱指挥部黄副总指挥长请你迅速调运花岗石、卵石和麻袋填筑溃决口。南泽湖公社堤委会唐主任,请你迅速把仓库里的全部防汛抢险物资运到溃决口备用。南泽湖公社党委书记高明同志,请你回去马上召开党委会议,研究动员、号召和组织全公社劳力会战南泽湖撇水港。至于其它问题,等会战结束后再说。现在,我传达县委书记赵城同志的意见:从今天起,撤销南泽湖学大寨填湖造样榜田指挥部机构。从今天起,筹备成立南泽湖撇水港整修会战指挥部。由县防汛抗旱指挥部黄正炎同志任会战指挥部指挥长。由我本人提议,待县委批准,杨振海同志任会战指挥部副指挥长。时间确实太紧迫,我要马上回去向县委汇报情况。会议到此结束。”
  “陈书记,”杨振海顾不得会议已结束了,忽然问道。“填筑决口,整修南干堤,回填撇水港的土从哪里取呢?”
  “只能毁南干堤堤坡下的稻田了。除此之外,别无它法。”他露出痛惜的表情摇了摇头。
  “陈书记,为了少毁稻田,还有一个办法。”杨振海说。“我看呐,可以把倒入南泽湖里的土回填到撇水港里。”
  “哦,咯倒是个好主意,好主意!”陈洪东露出微笑,赞赏道。
  “那行不通,行不通。”黄交贵在旁插进话来,“今日中午我到填湖造田的地方去看了,绝大部分的土被大雷雨冲成了稀泥浆,流到湖里去了,大半个湖都成泥巴水。莫说用箢箕装,就是用箩筐也装不得。唉呀,朱组委…”他瞟了一眼仍坐着未动的蔫着脑袋的朱艾奇。
  朱艾奇涨紫着脸,瞪了黄交贵一眼。
  “陈书记,我看是咯样,”郑工程师沉吟道,“把南干堤溃垮下来的土填入撇水港底,恢复到原有的标准;溃垮的南干堤西段就取堤坡下稻田的土,咯样仍然可以减少毁坏一部分稻田。”
  “好,就按咯方案办吧。”陈洪东赞同道…
  
  新组建的南泽湖撇水港整修和回填工程大会战指挥部取代了原南泽湖学大寨填湖造样榜田工程指挥部。县委决定这个大会战专项建设工程由县委副书记、县革委会主任兼县防汛抗旱指挥部总指挥长陈洪东挂帅。
  在对苏金伟等五名罹难青年农民开追悼会的这个议题上,指挥部讨论来研究去,却始终决定不下来。决定不下来的原因并非有反对意见,大会战指挥部领导成员人人都主张开个追悼会以寄托哀思。然而在涉及这个追悼会的悼词该如何写,对苏金伟等五名青年农民是称烈士抑或称英雄抑或称模范抑或称先进,不幸遇难抑或称意外身亡,却无法定性。即使任意确定上述名称中的一个,那么他们是为了什么而成为烈士而成为英雄而成为模范而成为先进而成为不幸遇难而成为意外身亡?是为了学大寨吗?连那个学大寨填湖造样榜田指挥部都被撤销了,而且事实证明那不是学大寨,而是破坏学大寨,是往大寨的红色样榜上抹黑。大会战指挥部犯难了,他们不敢贸然行事。于是把这个难题以书面报告的形式由指挥部杨振海副指挥长呈送给上级领导陈洪东,请陈洪东及县委来定夺。
  陈洪东接到这个难题报告左掂量,右思考,再三斟酌。他连续抽了半包香烟后终于对杨振海道:“老扬,追悼会取消算了,悼词确实不好写,性质确实也不好定。都是朱艾奇那个王八蛋造的孽!哦,我告诉你,也请你转告大会战指挥部其他负责同志,县委已责令朱艾奇在写检查。咯次大会战原来在南泽湖填湖造田的劳力,五十岁以上都让他们回家去。其余的都留下来参加大会战,在政治上一视同仁,他们跟所有参加大会战的人一样,都是社员群众。再也不允许搞朱艾奇那套白袖箍黄袖箍的东西了。你回指挥部后执勤民兵的红袖箍一律摘下来,原来的执勤民兵作为大会战人员参加大会战。明天至后天各大队都会抽调部分劳力到达南泽湖撇水港重建工地。春耕生产咯么忙,抽调劳力出来很不容易呐!一定要抢在大汛期之前完成好撇水港重建工程。哦,你看,你交的难题我只回答了一半呢。是咯样吧,把苏金伟他们五名青年农民一起合葬在南泽湖西南面的那座山坡上,让他们看到被毁的撇水港很快就要重建好了。给他们集体立块花岗石墓碑,墓碑上刻写五个青年农民的姓名。立碑单位刻写:南泽湖撇水港重建指挥部。为苏金伟他们下葬立碑的时候,让我来铲第一铲土吧。”
  苏金伟等五位青年农民以生命的代价唤醒昏沉盲目的灵魂,以生命的代价预警了未来巨大灾难的隐患;以生命的代价保护了南泽湖泱泱碧水的自然生态。然而在他们盖棺时却未能为其定论,虽立墓碑却未能铭文。
  三天后,数以千计的会战大军从四面八方汇集南泽湖撇水港。
  白天,南泽湖撇水港干堤上红旗迎风招展,红幅迎风飘扬,红歌从高音喇叭中振荡播放。洪亮的口号声此起彼伏。夜晚,南泽湖撇水港灯火辉煌,数以百计的火把火焰猎猎,交相辉映成一片红色的夜景图。每当夤夜,在南泽湖西南山坡上的坟茔中,幽蓝的荧火在闪烁跳跃,长眠在这里的五个幽灵在红色的图景中极力地搜寻着他们生前感到十分恐惧的红色的步枪、驳壳枪,红色的梭标、红色的袖箍,红色的标语,昔日由这些组成的红色恐怖的东西都不见踪影了。五个幽灵只看到一只新涂过红色漆皮的喇叭话筒,它由往日的民兵总队长黄交贵高擎着在撇水港干堤上来回奔跑呼喊:抓时间,抢速度,打好大会战一仗!鼓干劲,争上游,人人当英雄!比进度,比质量,人人争先进!五个幽灵听后纷纷说开了:我们算英雄吗?我们算先进吗?我们应当算英雄呀;我们应当算先进呀;我们把生命都搭进来了呀!其中一个幽灵说:莫说了,什么都不是,你们冇看到墓碑上什么也冇写呀,我们五个人做了鬼也冇得到一个名份,太不值了!其中一个叫苏金伟的幽灵说:我们虽然冇得到光荣的名份,但如今南泽湖撇水港工地上看不到一个戴白袖箍的人了,就凭咯,我看也值……
  半个月后的一个皓月当空的夜晚,五个幽灵看到:南泽湖撇水港已恢复原来的面貌,溃决口已填筑好,溃垮的干堤已修整好,被加挖深的撇水港底已回填完毕。被洪水冲毁的吴家屋场正在重建之中,虽然仍然是土砖坯墙,稻草屋顶,但总算重建了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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