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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第二十一章

作品名称:乡村变奏曲      作者:王第纳      发布时间:2021-07-12 07:26:22      字数:4688

  人命关天。朱艾奇慌了手脚,学大寨竟学出了人命,并且是在他举着喇叭话筒威胁逼迫下酿成的横祸,他是罪魁祸首。但这个罪魁祸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他转身回到指挥部立即召集有关人员开紧急会议。
  在朱艾奇的主持下,南泽湖学大寨填湖造样榜田工程指挥部作出了四项决议:
  一、追认苏金伟等五名殒命者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免除其体衰力弱的父辈们来南泽湖学大寨填湖造样榜田工地劳动改造。
  二、命令民兵执勤总队队长黄交贵负责指挥基干民兵将黑五类人员全部集中到大工棚严加看管,防止不法分子趁机捣乱破坏。
  三、南泽湖撇水港工地暂停取土填湖。
  四、由指挥部杨副指挥长组织指挥戴黄袖箍的走资本主义自发道路的人迅速将五名“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遗体搬运上撇水港堤。
  人命关天。南泽湖四周的老百姓震惊了,纷纷从四面八方涌向出事点。许多曾经被苏金伟医治过的人们禁不住为这位不幸殒命的年轻郎中哭泣。洒上一掬辛酸的泪水。
  人命关天。公社党委、革委、县委、县革委被惊动了,先后派出人员赶赴南泽湖学大寨填湖造样榜田工程指挥部。
  指挥部的几项决议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朱艾奇将公社机关的笔杆子调来指挥部起草关于追认苏金伟等五名黑五类后代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书面文字并形成正式文件。
  民兵总队长黄交贵率领基干民兵雷厉风行执行着指挥部的决议,将全体参加南泽湖南撇水港取土填湖造田劳动改造的黑五类人员及其顶替的后代们统一赶入三个大工棚看管起来,并严厉训诫:只准老老实实,不准乱说乱动。
  指挥部杨副指挥长则率领指挥部的几个成员指挥着一群臂戴黄袖箍走资本主义自发道路的人员将苏金伟等五名“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遗体搬运上撇水港堤。
  撇水港堤原本就很陡峻,苏金伟等五名殒命青年的遗体处于先行加深挖掘1米来深的撇水港的西段,其地势更加陡峻。三十多名戴黄袖箍走资本主义自发道路的农民想尽了各种办法,忙乎了几个钟头都无法将苏金伟等五名殒命青年的遗体搬运至港堤上。负责指挥搬运遗体的杨副指挥长一直亲临在现场,他感到无计可施,此时已是黄昏,于是他下令已累得疲倦不堪的戴黄箍的农民暂时歇下来,待吃完晚饭燃起火把再继续这项行动。
  朱艾奇得知这一情况后大发雷霆,他指谪杨副指挥长工作不力,说三十多个人干了一下午也没把尸体搬到港堤上来?杨副指挥长没好气地顶着朱艾奇说:你朱指挥长的本事大,那你去指挥好了。朱艾奇怒气冲冲地说:我就不相信咯么多活人搬不了五个死人上堤来。说完他扬长而去。
  不一会,朱艾奇调来了一部分基干民兵。他站在撇水港堤上对举着火把的民兵总队长黄交贵说:“黄交贵同志,你听好了,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不管你用好多人力,今晚上你一定要把苏金伟他们五个人的尸体搬上堤来。咯是死任务,完不成咯个任务,我撤你的职!”
  黄交贵吆喝着基干民兵举起火把踩着木跳板下到了撇水港西段的底层。
  几个钟头过去了。基干民兵们费尽心力和体力仍无法将苏金伟等五位殒命青年的遗体搬上港堤。
  黄交贵见无计可施,只好举着火把沿着木跳板登上撇水港堤硬着头皮去指挥部报告朱艾奇。
  “朱指挥长,办法想尽了,人也累得冇劲了,尸体就是搬不上堤。”黄交贵胆怯道。“我完不成咯个死任务,你郎家撤我的职好了。”
  “撤了你的职就能解决好问题?”朱艾奇拍着桌子吼道。他心里明白,这个时候撤了黄交贵这个走卒的职会造成更被动的局面。“你先让你那帮人马歇歇气。你听哒,你不能歇气,你跟我在一起,随时听候我的指示……”
  黄交贵唯唯喏喏道:“好,好,我先去通知基干民兵上堤来。我自己马上就来指挥部随时听从你郎家的指示。”他说着欲转身走出指挥部。“哦,我差点忘记了。按照你郎家的指示,五只白袖箍摘下来了。”他把五只湿漉漉的白袖箍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朱艾奇的办公桌上后匆匆走了。
  朱艾奇望了一眼黄交贵,又望了一眼扔在办公桌上的白袖箍,一声不响地坐下来,一个劲地抽烟。几个钟头前他已向县委、县革委派来的调查组汇报了情况。他向调查组承认为了抓时间抢速度尽早完成南泽湖学大寨填湖造样榜田工程,是他在原每人每天完成挑五十担泥土的任务的基础上又新增加了十担泥土的任务指标。然而他却隐瞒了他在基干民兵扛着步抢,执着梭标的簇拥下拿着喇叭话筒逼迫黑五类及苏金伟等黑五类后辈们强行完成新增加的任务指标。县委副书记、县革委会主任、调查组长陈洪东说:情况已基本清楚了,我代表县委、县革委会同意苏金伟等五名青年作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来对待。现在应当马上派人去把他们佩戴的白袖箍摘下来。当初县委并不清楚会把这些出身不好的后代也抓来南泽湖劳动改造,如果当初县委知道了要这么做,我会投反对票的……至于下一步怎么办,等我向县委汇报情况后再作决定。但是,我可以肯定,你这种文革时期的极左行为决不能再继续下去了。眼下最重要的事,要尽快把几位青年的遗体搬运上来。他们是为学大寨而失去了年轻的生命,应当厚葬。等散会后我马上去县供销社立即调拨三个立方的计划木材为这五位青年造棺木。至于开不开追悼会。追悼会以什么形式开,等县委讨论研究决定后再说……
  10分钟之后,黄交贵返回指挥部。
  朱艾奇见黄交贵进来,焦躁地说:“你马上去把杨副指挥长喊来。”
  黄交贵拔腿领命而去。
  “老杨,”杨副指挥长刚踏进门,朱艾奇冲口而道,“现在该轮到你指挥的那帮人马上了。时间紧迫呐!”
  “朱指挥长,光蛮干不行啊,我们得想想办法……”杨副指挥长说。
  “甚么叫蛮干?甚么叫不行?”朱艾奇刚愎自用道。“今晚就是背也要把那几个死人背上堤来。不然,明天上午陈书记来了,你、我都交不了差,你难道忘记了陈书记的指示吗?眼下最要紧的事,要尽快把尸体搬上堤来。”
  “背过了,背过好多回了,就是背不上来。”杨副指挥长跺着脚道。
  “那你说该何是办?”朱艾奇瞪着眼睛反问杨副指挥长,“你说何是办?”
  “我不是说冷静一点,大家坐下来想想办法吗,”杨副指挥长摊着双手。“朱指挥长,我提议都坐下来研究一下具体方案。”
  “有甚么好研究的?”朱艾奇恼怒道。“黄交贵。你马上去通知那些戴黄袖箍的人,要他们马上点起火把统统到出事的地方轮班干,我马上赶到。”
  黄交贵再次领命,拔腿而去。
  朱艾奇恼怒未消。他连忙穿上长统雨靴和雨衣,拿上长筒手电和喇叭话筒,乒地一声甩门而去。
  杨副指挥长无奈,尾随朱艾奇而去。
  撇水港堤上站着上百名手执火把臂戴黄袖箍的青、壮农民。他们在黄交贵的大声吆喝下无秩无序地排起两路横队。低声而嘈杂的怨骂声不绝于耳。
  远方隐隐传来隆隆的雷声,西北风转成了东北风且在逐渐加大,偶尔一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将四合的乌云倏地闪现后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上百只火把摇曳着赤橙色的火舌映照着上百名戴着黄袖箍的农民怨愤的疲倦的被烟雨濡湿的面庞。机械、笨拙、稀稀拉拉、无精打彩地听从着黄交贵嘶着嗓音“立正”、“稍息”、“报数”的口令。
  “现在,请朱指挥长给大家训话。”黄交贵嘶着嗓音宣布道。
  朱艾奇穿着长统雨靴,一跩一跩踏地有声地走上前来替代了黄交贵的位置。他站在上百名戴黄箍的搞资本主义自发势力的农民面前,摘下戴在脑袋上的雨帽,一手提着长筒手电,一手擎着铁皮喇叭话筒,开始了训话:
  “你们本来是贫下中农跟贫下中农的后代,根子正,底子硬。是依靠的对象。只是由于你们冇进行政治思想学习,冇注意改造自己的世界观,财迷心窃,所以走上了资本主义自发势力道路。迷失了方向,走了弯路,犯了咯样或那样的错误。为了教育你们,挽救你们,公社党委决定把你们集中起来到南泽湖进行农业学大寨。为什么要给你们戴个黄袖箍,咯是因为你们属于人民内部矛盾,是可以教育好的可以团结的对象。你们来南泽湖学大寨工地快两个月了,咯两个月来你们中大多数人表现得都不错。指挥部领导心里都有数,咯些,我就不多说了。
  “眼下最重要的也是最艰巨的任务是么子事,我不说出来,大家心里都清楚。
  “今天下午县委领导同志来南泽湖学大寨工地慰问了,特别要我向你们咯些以前犯过错误,现在正在以实际行动改正错误的…改正错误的…可以说是同志呗,转告县委领导同志的亲切慰问!
  “你们都辛苦了,我们指挥部领导心里都清楚。现在请你们再辛苦一下,把咯五位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尸体搬上来。哦,差点忘记了,县委领导同志代表县委已批准了指挥部关于追认苏金伟等五位青年为‘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的决定。这是县委对我们南泽湖学大寨填湖造样榜田工程的最大的鼓励。我们一定不要辜负县委对我们的期望!苏金伟五个后生子是为学大寨而死的,他们死得其所,指挥部研究决定要为他们开追悼会,县委也会派领导来参加追悼会。所以,现在最大的任务是把他们的尸体搬上来。今天晚上,你们跟基干民兵轮流加班加点,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一定要赶在天亮之前完成了咯个光荣的任务!
  “刚才,我跟杨副指挥长一起打着手电再次到现场察看了情况,我看呐,你们上个班用的方法不对头,力也出了,人也累了,就是冇收到效果,冇完成任务,五个任务一个也冇完成。现在用咯样的方法:你们一部分身胚小的人用两只手举起两只火把照亮,一部分身胚大的人一个挨着一个站在跳板上把尸体搬上来。咯个办法肯定行得通!
  “我代表指挥部向你们宣布:在咯次任务中表现突出的,除了将功补过外,还要进行政治奖励,谁是英雄,谁是好汉,就在今晚比比看……”
  一道耀目的闪电的蓝色光焰划破漆黑的夜幕,排着凌乱的稀稀拉拉的队伍的戴着清一色黄袖箍的人们不约而同地仰头望了望天空,赤橙的火把的光亮映照着一张张恐慌而疲倦的面庞。
  朱艾奇亦仰头望了望天空。
  两个基干民兵手中握着揿亮的手电筒,肩挑着箩筐从撇水港堤东段走来。
  “恐怕要落大雨了。”朱艾奇沉默了一会后又说道。“我说呐,苏金伟五个后生子连死都不怕,还怕咯场雨么?”此时他看到两个挑着箩筐的基干民兵已把箩担搁在他的旁边便说道。“指挥部为了慰劳你们,特地从回龙镇供销社运来了法饼,每人三只。呷完后马上下港堤开始行动……”
  黄交贵跟几个基干民兵提着箩筐向排着稀稀拉拉的队伍的人们发放着法饼。
  排着稀稀拉拉队伍的人们一手擎着火把,另一只戴着黄袖箍的手接过三只法饼狼吞虎咽起来。
  疏稀的黄豆般大的雨点从漆黑的天空中洒落下来。
  “朱指挥长,还是先避避雨再说吧,”杨副指挥长向朱艾奇建议。
  “避么子雨,到哪里去避雨?”朱艾奇一边吃着法饼,一边唔唔地说。“我刚才已经说了,苏金伟他们几个连死都不怕,还怕雨?”他转身朝已溃不成队的戴黄袖箍的农民说:“大家要跟大雨争时间,抢速度,坚决完成好任务,走啊!……”他挥动着已揿亮的长筒手电,自己率先撒开了脚步。
  散乱的火把队伍撒开了前行的脚步,火把的赤橙的火舌冒着滚滚的浓烟随风摇曳。
  大雨增加了密度,东北风加大了力势。
  矮矬臃肿的朱艾奇一手握着长筒手电,一手握着喇叭话筒的抓手,气喘吁吁地落在了散乱的火把队伍的后面。他举起喇叭话筒向相随在他身边的执勤民兵总队长黄交贵挥了挥。
  黄交贵心领神会,接过朱艾奇手中的喇叭话筒,一路高喊着:“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口号,一路小跑追上了散乱的火把队伍。
  雷公在怒吼,电母在助威。
  东海龙王挟着狂风倾下瓢泼大雨。
  顷刻间,上百只火把被瓢泼大雨浇灭了。
  顿时,撇水港堤上一片漆黑。
  狂风暴雨中,一片混乱,一片嘈杂,粗痞的怨骂声不绝于耳。不少人跌倒在撇水港堤上,浸一身泥水爬起来,不知所措,茫茫然分不清东西南北。
  雷声雨声风声人的怨骂声淹没了黄交贵嘶哑的口号声。
  一道炽白的手电的光柱射向撇水港堤上混乱的人群。接着从手电光柱的方向传来了一个中年男人疾呼的声音:
  “大家都听着,我是指挥部副指挥长杨振海。现在,我宣布:取消今晚的任务。请大家不要乱,你们跟着我手电光的方向回工棚去休息。明天有什么任务,听候通知。”
  慌乱而疲倦的人们随着杨振海副指挥长手电光的方向瑟索着浑身湿透的身子行走在狂风暴雨中返回大工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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