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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第六章

作品名称:乡村变奏曲      作者:王第纳      发布时间:2021-06-23 17:52:07      字数:4017

  第一村民组的刘家屋场围聚着一大群老弱妇幼村民。
  刘海明正在与陈八烂进行激烈的争辩。他的身边站着李建国、黄反修、唐新民、林三喜和几位老农民。
  “……陈八烂,你不要以为有人当你的黑保护伞,就逃得脱罪恶。恶有恶报。作恶多端,终究会有报应的!”刘海明已与陈八烂唇抢舌剑争辩多时了。他控制不住激愤对其直呼陈八烂。“我再申明一遍,从今年起,刘家屋场只交国家的农业税,其它的苛捐杂税一概不交!你陈八烂来粗的,刘家屋场的男女老幼跟你拼个鱼死网破!不信,你试试看?”
  “刘海明,你狗胆不小,今年的农业税跟去年的一样,只交280块,你敢抗税不交?”陈八烂在狂吼。“反了你了?”
  “陈八烂,苛捐杂税老子抗定了!”刘海明愤怒地拍着胸脯,“你一个地痞流氓,有么子资格在老子面前讲‘反了你了’。不知羞耻的东西!”他指着陈八烂斥责道。
  “去把咯个抗税分子铐起来,送乡政府法办!”陈八烂挥舞起电警棒,向村治安队员发号施令。
  村治安队员蜂拥而上,朝刘海明扑来。
  李建国、林三喜、黄反修、唐新民挺身而出,挡在刘海明前面,与村治安队对峙起来。
  “哪个敢动刘海明,老子就打断他的手!”林三喜指着那个去年抢他的鲭鱼的曾经被他揍过一扁担的村治安队员厉声喝道。
  “海明叔,快去找几根扁担来!”李建国高声嚷道。
  “扁担来了,扁担来了……”李建国的话音刚落,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急慌慌的声音,她是刘海明的堂客。在陈八烂及其村治安队刚闯入刘家屋场时,刘海明便嘱咐其堂客火速去给张银松报信,报完信回来后预备好几根扁担以应付陈八烂横行动武。这位嫉恶如仇,风风火火的农妇对其丈夫的嘱咐一一照办了。此刻,她搂抱起几根扁担一路奔跑过来。
  李建国转身朝刘海明的堂客急跑过去。“谢谢婶子。给我。”他接过刘海明的堂客搂抱的扁担给刘海明,黄反修,林三喜,唐新民各分发了一根。
  “黄反修,我早就怀疑你不是个好东西,你今日到底现形了。”陈八烂直冲黄反修而来。“你咯个党员也公开抗税了,你等着,会有好果子把你呷的……”
  “陈八烂,闭上你的臭嘴!”黄反修挺立在陈八烂面前。“你有么子资格在老子面前讲咯样的话?你也不屙兜尿照照自己是个么子东西?南泽湖村就出了你咯个孽种!”
  “陈八烂,你咯坨毒瘤、人渣,你也配当村长?呸!”不待黄反修把话说完,刘海明的堂客气愤地火辣辣地骂开了。“你敢动老娘的老公一根毫毛,老娘就跟你拼了咯条命!咯几年,全村各家各户都被你咯条蚂蟥吸饱了血,你跟你手下的咯帮黑狗子治安队,跟电视里的日本鬼子、汉奸一样坏!强盗打劫还晓得离三十里寨子,你咯个强盗连三十步远的寨子也不离。你看全村的男女老少哪个不戳你的背脊骨!你咯个遭千人骂,万人唾的狗杂种!……”
  刘家屋场的老弱妇幼看到李建国等护村队手执扁担为其仗义撑腰,刘海明的堂客火辣辣地切齿痛骂,纷纷从各个屋宇墙院,走道上围拢过来,对陈八烂指指戳戳斥责起来,好几位泼辣胆大的半老徐娘堂客们加入到刘海明的堂客中一起切齿痛骂陈八烂。
  “男子汉不跟臭堂客们斗!”陈八烂气恼懊丧不已,他欲暴露出地痞的本来面目撒野一番,然而村官这顶挂冠戴在其头上,在这大场广众之中且又是面对泼辣的堂客们阵容,他不得不收敛几分。他自命清高不凡,且将“男不跟妇斗”改换成“男子汉不跟臭堂客们斗!”的话抛了出来。他在心里暗暗地恼怒地骂道:“咯帮狗肏的老堂客们惹不得!”他自认倒楣。
  这帮半老徐娘的堂客们恼怒了,她们毫无顾忌地跟陈八烂较上了劲,步步逼进,泼辣话粗鄙话像连珠炮似地轰向陈八烂:
  “陈八烂你咯坨臭毒瘤!你才臭呢!
  “陈八烂,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臭陈八烂,老娘生了你咯孽种的话,早就把你掐死了,省得留在阳世上害人。
  “臭陈八烂,你说你是男子汉,你有种就钻到老娘的胯里来,看老娘不夹瘪你的臭脑壳!
  “老娘也来夹,夹死你臭陈八烂!
  “臭陈八烂,呷了几年老娘的血,老娘如今冇得血把你呷哒,老娘只有热尿把你呷!
  “臭陈八烂,呷蜈蚣蟒蛇的陈八烂!
  “臭陈八烂,伤天害理的陈八烂……"
  陈八烂还真招架不住这帮半老徐娘的堂客们的凌厉的攻势,他像一只被斗败了的公鸡,连连后退,当他连连退至一辆三轮摩托车旁时,冷不防一个倒栽葱,跌进船形斗车里。
  人们一阵轰然大笑,堂客们尤甚。
  陈八烂挣扎着从船形斗车里爬出来,狼狈地摸了摸后脑勺,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粗鄙话。他举起迸出蓝白色电光伴随着劈劈啪啪炸响的电警棒在空中胡乱地挥舞起来,以壮心虚。
  村治安队员立即效仿陈八烂,挥舞起迸出蓝白色电光的电警棒,劈劈啪啪咋响开来。
  “不准行凶!”张银松驾驶摩托车从县城方向飞驰而来,他一边高声嚷道,一边连连鸣响喇叭。眨眼之间,随着一声刺耳的急刹车的声响,摩托车嘎然而停,车轮掀起的泥土四散飞溅。
  张银松纵身跳下摩托车,大踏步地朝陈八走来。“陈八,我警告你,莫在乡亲们面前耀武扬威,是真男子汉,我俩单挑!”
  “黑狗子,你们听哒:莫欺负咯些嗲嗲娭毑、堂客们。是真男子汉,我们一对一单挑,敢吗?”李建国手执扁担,愤怒地说。
  村治安队员无人应答。
  “张银松,你,你,……”陈八烂仍在摸着后脑勺,他用电警棒指着张银松,紫色的脸将左颊上那条刀瘢涨得血红血红。
  “你,你么子你!”张银松怒视着陈八烂。“你是要动粗的吗?”
  陈八烂下意识地垂下电警棒。
  “陈八,你私自横征暴敛国家农业税,该当何罪?”张银松凛然地质问陈八烂。
  “么子哎,我横征暴、暴么子……”陈八烂支吾起来。
  “暴敛,横征暴敛!你晓得横征暴敛是么子意思吗?”张银松嘲讽道。
  “你说是么子意思就是么子意思。”陈八烂阴阴地望着张银松。看来,他确实不懂横征暴敛是什么意思。
  刘海明、李建国、黄反修、林三喜、唐新民手执扁担向张银松靠拢过来。
  众乡亲亦挪动脚步,围聚过来。
  “横征暴敛就是说,你陈八横行霸道,向乡亲们征缴超过国家规定的好多倍的农业税。”张银松正色道。“咯是一种强盗行为,咯种强盗行为是犯法的!就是咯个意思,你搞清楚了吧。”
  “我强盗行为?我犯法?我是在执行县政府乡政府的政策。”陈八烂气壮道。“我陈八还怕了你张银松乱扣大帽子!我老实告诉你:抗税才是真正的犯法行为!”
  “陈八,我问你,哪个抗了税?”张银松质问道。“难道你那横七竖八横征暴敛的税不能抗吗?陈八,县政府规定征缴的农业税是好多?”
  “县政府规定的农业税是好多,是你张银松来问的?你怕莫还冇得咯个资格罢!”陈八烂对张银松不屑一顾,嘲讽道。
  “陈八,莫装腔作势,你不敢说,我来说。”张银松朝众村民抬了抬手:“县政府规定,从95年至97年咯三年的农业税是70块,而陈八向本村农户征缴的农业税95年是200块,96是240块,97年是280块,今年仍然是280块咯个数。父老乡亲算一算,从70块到200块,240块,再到280块,咯其中陈八吸了乡亲们好多血,大家心中都有一本账。父老乡亲们:今年我们只按县政府的规定,每亩稻田缴70块,多出的一律不缴!”
  众村民一片赞同声。
  “张银松你造谣!”陈八烂气急败坏。
  “我在造谣?咯是县政府文件。”张银松掏出复印的县政府文件展示在陈八面前。“难道县政府在造谣吗?陈八,请你看看。不认得的字问问我。”他把县政府文件递向陈八烂。
  陈八烂接过张银松递给的县政府文件,对身边的一名村治安队员说:“你来看看,咯里面写了些么子东西。”说着把张银松递给他的县政府文件转递给那名村治安队员。
  村治安队员看完那份文件后俯在陈八烂的耳边悄声道:“咯份文件上写的跟张银松刚才说的是一样的。”
  陈八烂听后,失态般一怔,惶惶不安起来。
  “陈八,你刚才说县政府征缴70块农业税,咯是造谣!”张银松说,“那我们现在就一起去县政府,看是不是刚才你说的县政府,咯是造谣!”他拉起陈八烂欲走。
  “我冇说,我冇说,我冇说县政府‘咯是造谣’!”陈八烂慌恐起来。
  “陈八,好汉做事好汉当。”张银松仍然拉着陈八烂的手欲走。“咯么多人都听见了你说县政府‘咯是造谣!’你还想抵赖?”
  “我是说你张银松‘咯是造谣’!”陈八烂挣脱张银松的手,赖着不肯去县政府。
  张银松望着陈八烂一副癞皮相,暗自窃笑。他本意是借助徐立为其提供的县政府关于征缴农业税文件的复印件来唬一唬陈八烂。张银松明白,县政府是决不能去的,陈八烂在县上有保护伞,不可预见的节外生枝的情况随时可能发生,反而于己被动,既然已基本实现了预期的目的,他不想与陈八烂再纠缠下去,于是把握契机收场。他指着陈八烂道:“陈八,既然你冇得胆量去县政府,我也不想强迫你去,如果强迫你去,说不定会发生流血事件,乡亲们都不愿看到流血事件发生,今日我放你一马。但是,对于今年农业税的征缴,必须按照县政府文件所规定的办,也就是说,只能每亩地征缴70块。超过部分一律不缴,如果硬要来横的,到时候动粗就动粗,流血就流血!你自己也说过,狗逼急了会跳墙,咯话的意思我相信你自己明白。你不要认为清账组被撤销了,你又可以耀武扬威瞎胡闹搞了。我老实告诉你,当时我们是冇得县政府咯份文件,不晓得你究竟在征缴农业税上呷了好深的横水。现如今搞明白了,县政府文件白纸黑字规定是70块,你跟朱半截呷了好多横水自己心里清楚。擅自横征暴敛国家农业税是要砍脑壳的,你陈八有几个脑壳?朱半截有几个脑壳?我也不想说多了,你自己去想想……咯份县政府文件的复印件给你留着,你随时可以到县政府去对原件,看咯份复印件与原件是不是一个样。我口袋里有一份文件,是一位县领导把我的,咯是尚方宝剑!看今后哪个再敢擅自向乡亲们横征暴敛国家农业税?(其实张银松没有县政府文件的原件,他只是将徐立向其提供的复印件在县城一家打字社加复印了一份作为自己保存。)陈八,你不要瞪着我,我是说的实话,是代表乡亲们说的实话。把话说回来,只要是按县政府文件每亩田交70块农业税,你现在就可以收,乡亲们都会交。”他面向众乡亲,高声问道:“父老乡亲,大家说说,是不是咯样?”
  众乡亲立即回应张银松:冇错,是咯样!
  张银松转而对陈八烂道:“陈八村长,乡亲们冇为难你吧。”
  陈八烂无言以答。他摸了摸后脑勺:“我脑壳晕,先回去歇歇……”说着他率领村治安队员跳上摩托车,狼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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