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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第三章

作品名称:乡村变奏曲      作者:王第纳      发布时间:2021-06-20 12:57:13      字数:4221

  翌日拂晓,肖汉濡着晨雾,睁起一双惺松的眼睛,一边走一边捶打着腰部向冯长庚的屋宅走去。
  昨天夤夜农民们离开后,肖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夜不成寐,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张银松,一个多么好的后生啊!他想。为了维护全村农民的利益挺身而出,奔走呼号,置自己政治上的荣辱及既得利益而不顾。好党员啊,真是个好党员!而你这个好党员却被无辜地错误地开除了党籍,真为你愤愤不平!银松啊,银松,我晓得你心里苦,可你却仍然咯么坦然,仍然在默默地忍辱负重带领着村民们求生存谋发展。咯种赤城,咯种境界,决非一般党员所具有的。咯些年来农村一切都乱了套,各种乱了套的套子套在农民的脖子上喘不过气来。咯些现象并非是传说,而是我肖汉咯些年来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活生生的事实。中央可能不晓得咯些年来地方政府违背中央政策,对农民实行苛捐杂税,甚至地痞流氓横行乡里的实际情况。但是何解我代农民向中央写信如实地反映农村咯些年出现了反弹、倒退,农民不堪重负,苦不堪言的情形,并且包括我肖汉在内那么多的农民都签了名,按了手印。何解冇引起中央的关注呢?这究竟是何解呢?林发嗲、黄交嗲他们说真搞不清楚咯是何解?我也搞不清楚咯是何解?我清楚地记得那封信是向国务院领导写的,可是何解国务院不派专人下来调查、查处,却要转到国家信访局,国家信访局转到省里,省里转到市里,市里转到县里。转来转去,不但冇解决任何一点实际问题,反过来要追查写信人。正像林发嗲所讲的,羊肉冇呷得,反倒惹了一身的羶。咯是国计民生的大事啊,何解不被关注?何解不被重视?何解不纠正?何解不解决好呢?照咯样继续恶性发展下去,农村的局面不堪设想啊!农民的命运将会雪上加霜啊!……我被搞得头晕脑胀了,我被搞糊涂了。今天晚上,不,应该说是昨天晚上,公鸡都叫过两遍了,何是还是今天晚上呢?看来我真被搞得头晕脑胀糊涂了。昨天晚上为了追查写信人的事,大家都争着兜在自己的身上。争来争去最后被张银松给搅了。张银松为了不让咯事再争来争去,有意地转移了话题,他竟绕了一个大圈子,强颜欢笑地讲起了自己做细伢子的时候偷生产队西瓜呷的故事。银松啊银松,你是在蒙人呐!大家都被你蒙笑了,以至于后来似乎都忘记了追查写信人的事。你蒙得了别个,你蒙得了我肖汉吗?你想阻止别个去兜揽自己是写信人,而由你自己兜揽起来。看得出,你自认为达到了煞费心机的目的,咯从你的表情上可以看得出来。我佩服你所设的机关,佩服你才智过人,佩服你是条硬汉!张银松呀张银松,你就不想一想,我肖汉会让你去兜揽在自己身上吗?我虽然是知识分子身份,但我像你一样是农民的儿子,身体里流动的是农民的血液。并且是党员知识分子。虽然我并不具有咯份责任,但我凭良心,而且有义务和权利向党和国家最高领导机关写信,真实地反映如今农业、农村、农民的现实况状。我搞不清楚何是会遇到麻烦。写信人是我,既然遇到了麻烦,就应当站起来承担咯麻烦。好汉做事好汉当!张银松啊张银松,为了乡亲们的切身利益,你付出的代价已够重的了,谁忍心再往你的伤口上撒把盐,让你伤上加伤?不能啊,决不能!一切麻烦让我肖汉承担好了。凭天地良心也只能由我肖汉承担一切麻烦。承认信是我写的又何是样?谅他们不敢把我何是样!七十岁的老倌子了,正像林发嗲、黄交嗲所说的:一副老骨头了,我怕他们一筒卵!……天快亮了,一夜冇睡着,也不敢睡着,怕误事。因为我必须赶在张银松前面去承认向国务院领导写的信,是我肖汉所为。腰疼,腰疼,像脱骨一样冇得力。顾不了咯些了,顾不得了,我得马上起来……是先去冯长庚屋里呢,还是先去乡政府呢?应当先去冯长庚屋里。昨晚张银松不是说了他今天上午就去冯长庚屋里吗。必须赶在张银松的前面,到冯长庚屋里后看看情况再说吧……他想。
  
  冯长庚的屋宅是用红砖矮墙围起,将原宅基上的土砖青瓦平房拆除后新建起来的两层外墙贴着乳白色瓷片的碧釉瓦楼房。在当地算是进入了小康之农户,但与陈八烂所建的别墅相比,显然要逊色多了。
  肖汉笃笃地敲开冯宅墙院的大门。
  “肖老师,是你郎家。”冯长庚趿着鞋,披着一件靛青色没扣钮扣的西装,他打开墙院门,睡眼惺松,表情有些诧异。“有么子急事?咯么早。”
  “冯书记,打扰你瞌睡了。”肖汉歉意地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起了个早床。”他捶了捶腰部。
  冯长庚搀起肖汉,边走边说:“你郎家咯么大年纪了,有么子急事打个电话来就行了,何必亲自出动呢。看你郎家咯个样子。”
  “冯书记,打电话我怕说不清楚,只好到你府上来了。”肖汉在冯长庚的搀扶下边往屋里走边说。“其实,我身体还是蛮好的,只是到了咯春、夏交季节的时候腰疼病又犯了,走路不蛮方便。”
  在客厅里,冯长庚挪过一张靠背椅子,请肖汉坐下。
  “冯书记,我特地来找你的。”肖汉刚落坐,便说道。
  “肖老师,你郎家有么子事,尽管说,只要我做得到的,一定做好。”冯长庚说着递给肖汉一支香烟。
  “谢谢,我整个上午都不呷烟,已成习惯了。”肖汉婉拒道。“旧年年底边子的时候,我向国务院领导写了一封信,如实地反映了咯些年来农村的实际情况。信写好后,一些乡亲们路过我屋里的时候,我请他们进来打打讲,我顺便把信念给他们听了。他们中间的有些人也就顺便签了个名,按了个手印。冇想到,听说七转八转转到县里、乡里来了,说是要查写信的人,好汉做事好汉当,冯书记,我投案自首来了。你去报告乡上、县上,就说是我肖汉写的,我随时在屋里等着他们来问我,抓我。”说到此,他显得有些激愤。
  “肖老师,有是有咯回事。”冯长庚期期艾艾。“不过,不过……要我何是样说呢?”
  “冯书记,请你说真话,如今敢说真话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少得可怜。”肖汉正色道。“冯书记,你也在部队干过,回来后也当了咯么多年的村支书,我相信你会说句真话的。”
  “肖老师,其实,我猜咯封信有很大可能是你郎家写的。”冯长庚慢腾腾地从口袋里掏一支香烟,慢腾腾地掏出打火机,慢腾腾地点上火。“因为本村只有你郎家才有咯样的好翰墨,不过,听乡上的口气,要追查的对象并不是你郎家。”
  “那要追查的对象是哪个呢?”肖汉虽然心中已有几分谱,仍然问道。
  “肖老师,我也是身不由己,冇办法。如今县上的报纸、电视、广播天天说要全县各级党组织在政治上跟县委、县政府保持一致。乡上的广播、大会小会也天天喊要全乡各村支委在政治上要跟乡党委、乡政府保持一致。”冯长庚绕着话圈说。“张银松我跟他说过多少次,要他少呷咸鱼少口干,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了。只要你自己不去欺压老百姓就行了。何必去自找苦头呢?我的话他就是听不进耳,结果呢,还不是落了个咯样的下场。从内心来讲,我很同情张银松,也佩服他的勇气。他敢作敢为,还是在部队的那一套,猛冲猛打。但他犯了一个大错,把在部队的那套用到农村地方里来,行得通吗?如果把在部队的那一套用上能改变局势的话,我冯长庚也会用上。如今对农民的各种各样杂七杂八的税费实在是太重了,咯是明摆着的事实,人人都看到了的。人人都晓得是么子回事。也不光是我们咯个村、咯个乡,咯个县是咯样,外村外乡外县都是咯样。你郎家早几年编的那些顺口溜已经传到了外乡外县。早向我到住在洞庭湖的一个亲戚家去呷喜酒,那里与湖北达界。我听那里的农民念起了你郎家编的顺口溜:七费八费,都从农民口袋里兑;九税十税,税得农民好疲倦。我晓得咯是肖老师你郎家编的。我故意问亲戚咯顺口溜是从哪里来的。他们说咯不是顺口溜,咯是从南边传来的民谣,咯民谣说出了我们农民的心里话。咯说明,如今对农民的税费过多过重已不是仅仅在我们咯村、乡、县独有的,而是涉及的地区很广。恐怕外省的农村也差不多。肖老师,你郎家想想看,咯是张银松所能改变的吗?就是一千个张银松,一万个张银松也改变不了!冇办法,确实冇办法改变……”
  “我已向中央写了信,如实地反映了如今农村的严重问题跟农民的疾苦,何解中央不派人下来调查、解决呢?”肖汉似在问冯长庚又似在问自己。“我真搞不清楚,咯究竟是么子回事?何解是咯样?”
  “我一个村支书,芝麻大的官,我也搞不清咯是何解?”冯长庚露出迷惘的表情。
  “冯书记,既然你也搞不清是何解,我也搞不清是何解,那就不扯了,越扯越扯不清。”肖汉怅然道。“冯书记,你刚才说县上、乡上追查写信的对象不是我,那是哪个呢?”他重复问道。
  冯长庚踌躇。
  肖汉的目光直射冯长庚。
  冯长庚垂着脑袋,连连地抽着烟。
  肖汉从坐椅中站起来,冲冯长庚道:“冯书记,你是不方便说吧,那就不难为你了。信是我写的,草稿底子至今我还保存着……张银松被整得还不够吗?还要欲加之罪,置他于死地而后快。他签了个名,按了个手印,咯也有罪?开除了他的党籍,难道还要开除他的农籍!”他激愤起来。“早几年我被他们抓过,咯次再叫他们来抓我一次好了!”
  “肖老师,你郎家莫急躁。”冯长庚抬起头,“乡上不敢抓你郎家,县上也不敢抓你郎家。因为你郎家崽伢子的官比县委书记、县长都要大半个级别,又是司法部门,县上都晓得。”
  “谅他们不敢再乱抓我!”肖汉凛然道。
  “肖老师,”冯长庚就着烟蒂的火头续燃起另一支香烟。“开除张银松党籍,村里确实冇召开党员大会,村支委也冇开会讨论过。材料都是乡纪委报到县纪委的。县纪委曾派人来过村里问过我,张银松是不是带头参加清账,是不是清账组组长。我只能据实回答。并在县纪委的调查记录本上签了名。我万万冇想到就因为张银松参加清账并担任清账组长而被开除了党籍。如果是按正常程序召开村党支部大会,我是绝对不会表态开除张银松的党籍的。……肖老师,我咯个村支书当得真窝囊。我也冇办法。但我保证不会做黑心事,贪黑钱,去敲诈勒索乡亲们……”
  “肖老师,你郎家在咯里,咯么早!”张银松出现在客厅的门口,他看到肖汉在这里,感到很意外。
  “是银松哪,你也咯么早!”肖汉显得轻松自在。“昨晚上不晓得何解翻来复去睡不着觉,总觉得有件么子事冇了却。后来忽然想起,啊,原来是旧年年底边子我向中央写了一封信,我把咯封信念给乡亲们听的时候,很多人在上面签了名,按了手印。银松,记得当时你也签了名。信发出去四个多月了,还冇听到回音,反正横直睡不着,所以一清早就来问问冯书记,咯是么子原因咯么长时间冇回音。银松,你找冯书记有事吧,那我就先走了,有空到我屋里打打讲。冯书记,打扰你睡早觉了。”他说着朝门口走去。
  “肖老师,我送你郎家回去吧。”张银松说。
  “不劳烦你了。”肖汉笑道。“有空到我屋里打打讲。”
  “肖老师,”张银松望着肖汉缓缓离去的身影,近乎哽咽般唤道。“好走啊…”
  肖汉转过身子,慈蔼地微笑着,他朝张银松缓缓地挥了挥手。
  张银松的眼眶潮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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