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乡村变奏曲>第三部 第二十二章

第三部 第二十二章

作品名称:乡村变奏曲      作者:王第纳      发布时间:2021-06-16 08:46:08      字数:5081

  翌日上午,雪后天霁。
  林新伍驾驶着一辆崭新的奥迪轿车载着娴雅风韵的妻子张萍、天真活泼的小女儿岚岚和昨天历过惊慌的胞兄林三喜行驶在沿江防洪大堤上。
  空旷的车外银装素裹,太阳普照在皑皑的雪野上,辉耀出眩目的强光。舒适的车内温暖如春。兄弟俩并排坐在驾驶室内,不时地拉着家常话。张萍坐在后排的沙发上亲呢地搂着小岚岚,母女俩耳鬓斯磨,絮语喃喃,欢笑声时时迭起。
  奥迪轿车低速行驶约莫半小时,抵达沿江防洪大堤与撇水港堤交汇的闸门桥,向左拐了一个弯,缓缓地在撇水港堤上行驶了数百米的路程,顺着港堤右边开辟出一条用砂石铺就的斜坡路鸣着清悦欢快的喇叭遛往林家宅院,嘎然停泊在香樟树旁。
  堂屋的大门洞开。林家兄弟妯娌及其孩子们已迎候在屋廊下的阶矶上。
  林三喜率先走下奥迪轿车。他把棉冬帽拿在手中,笑着朝家人挥了挥。
  家人们惊喜而亲切地向他呼唤:
  “三弟!”
  “三喜哥!”
  “三喜!”
  “三喜伯伯!”
  “三喜叔叔!”
  “爸爸!”林三喜的大儿子一边惊喜地呼唤,一边急匆匆地朝他奔跑过来。这个地区的农村至林三喜的儿女们这一辈已不称其父亲为爹爹了,全部改称为爸爸。改革开放,进入新时代,新的时代演绎着新的文明,一些旧的习俗该淘汰的正在逐步被淘汰,该祛除的正在被逐步祛除,该改变的正在被逐步改变,该更新的正在被逐步更新。
  林新伍同妻女走下车。
  妯娌们纷纷奔过来,向张萍问长问短,亲热非常。
  二儿媳妇杏云抱起小岚岚,在她红扑扑的小脸蛋上亲了又亲。
  大家亲热地相拥着走进堂屋。
  “爹爹,妈妈呢?”林新伍刚迈进堂屋,便问道。
  “爹爹昨日晚上出去后,一直到今日早晨才回来,咯时候在房里睡觉。”大哥告诉林新伍。“妈妈昨晚见爹爹冇回来,一直冇睡着。她郎家半夜起来喊醒我,要我去把爹爹寻回来。我到了爹爹平常喜欢去的几个邻居屋里,他们屋里都冇开灯。后来我到了黄交嗲屋里。黄交嗲屋里的灯亮着,我就喊开了门。黄交娭毑对我说:交嗲昨日呷了晚饭出去后到半夜三更也冇回来,交娭毑说她也睡不着,就亮着灯等交嗲回来。我想爹爹跟黄交嗲可能一起到么子地方去了。再说那么晚到哪里去寻找呐!我只好回来了。说了一些宽慰妈妈心的话,妈妈还是睡不觉,我只好陪着妈妈。直到今日早上爹爹回来了,我们俩娘崽才放了心。妈妈一晚冇睡,咯时候也在睡觉。”
  “都怪我,害得爹爹妈妈担心受骇。”林三喜内疚地说。
  “你们都回来啦。”传来林长发的声音。
  大家循声望去:林长发睡眼惺忪,趿着棉拖鞋,倾斜着身子站立在已敞开的东厢房的门旁扣着棉祅的对襟扣。看上去比平日显得苍老。声调很低沉。听得出,他是在向五儿子、五儿媳妇、小孙女和三儿子打招呼,低沉的话语中含着隐忧。“三喜,事情还冇落妥,你何解就回来了呢?你不该回来呀!”不待家人说话,他紧接着责怪三儿子不该回来,声调依然很低沉。
  “爹爹,事情已落妥了!”林三喜急步跨过门槛,搀扶住倾斜着身子的爹。接着他简略地向爹讲述了昨天晚上张萍与县公安局周兴龙副局长联系和交涉好的情况。
  林长发听后为之一振,顷间,刚才那副萎糜忧伤之态荡然无存。他推开三儿子,连忙揉了揉眼睛,整了整衣服。“萍萍,多亏你了!”他露出和蔼的笑容,慈祥地望着张萍道。
  “爹爹,让你郎家担心了。”张萍红着眼圈说。
  “爹爹,昨晚上那么大的风雨雪,你郎家到哪里去了?”林新伍跨进东厢房道。“万一有个闪失,看不把屋里人急坏了。”他从床铺旁的睡椅上拿起棉冬帽给爹戴上。
  “昨晚上我跟黄交嗲一起在肖老师屋里打讲,还有银松,反修一帮人。”林长发一边扯起棉鞋的后跟帮,一边说。“公安局要抓三喜,县纪委把银松的党籍开除了。就为咯件事,一大帮人事先都冇约好就都到了肖老师屋里。众人越说越气愤,打讲一直打到今日大天光。三喜冇事回来了,我放了心。新伍,二禾还好吗?”
  “二禾哥还好呢。他领着一帮人在船上采砂石。”林新伍回答父亲。“早几天二禾哥到了公司,两兄弟打了半天讲。”
  “早几天四龙打电话回来,说他搞完扫尾工程后就回来过年。”林长发说。“六明也经常打电话回来。我跟你娘都好。一屋人平平安安就好。新伍,不瞒你说,我原本打算好生睡一上午,呷完中饭就到省城搭火车去广州六明部队上的。原本想要六明开部坦克回来逞逞威风,骇一骇陈八烂、朱半截,把点厉害给那帮傢伙看看。后来一想,从广州到湖南,有咯么远的路,恐怕不方便。我就改变了主意,要六明带几个护兵,挂几把短火回来跟陈八烂、朱半截那帮傢伙碰碰钢火。看是六明的短火硬扎还是陈八烂、朱半截的电棍硬扎?”他的精神开始抖擞起来。
  “爹爹,你郎家那又何必呢?”林新伍说。“六弟也不会那样做的。”
  “现今好了,多亏了萍萍把事情摆平了。省了我去广州的路脚工夫。”林长发说。
  张萍在跟妯娌们的说话间,蹲下身子对小女儿说:“岚岚,快去喊嗲嗲。”
  小岚岚依母亲的指点,走近林长发身边,小手拽着他的棉祅襟,稚嫩的嗓音甜甜地叫了声嗲嗲。
  林长发乐呵呵地抱起小岚岚。“细孙喽,嗲嗲的细孙回来了喽……”说着将满是鬍髭的脸疼爱地摩了摩小岚岚红润娇嫩的脸蛋。
  小岚岚被嗲嗲的鬍髭摩挲得怪痒痒的,忍不住笑起一串串铃珑般的哈哈声。
  小岚岚一串串铃珑般的笑声惊醒了正在酣睡的林长发的老伴余桂香。她睡眼朦胧地从床上坐起来。“我咯不是在做梦吧。”她揉了揉睡眼,望了望屋子里的人,犹犹疑疑地说。
  “哪里是在做梦呢?“林长发笑呵呵地抱着小岚岚走近老伴余桂香的床边。”咯是细孙岚岚呀,不认得啦?岚岚,快喊娭毑,娭毑天天念岚岚,好想岚岚呐……”说着他将小岚岚塞在老伴的怀里。
  林三喜,林新伍走近母亲的床边,喧寒问暖,尽表赤子心。
  “你们娘崽好好打打讲,我去安排几个媳妇一些事。”林长发说着随手在书桌上拿起旱烟袋走出房门。
  “好了,于今三喜回来了,冇得凶事了,萍萍出了大力,费了苦心!”林长发拥塞在东厢房通向堂屋的门内。他叭了一口旱烟,兴冲冲地向正聚在一起亲热地唠着话语的儿媳们发号施令,调派家务。“今日中饭在大灶屋里,搞两大圆桌。”每当逢年过节,生日喜庆林家均按惯例在平日被闲置的大屋厨房里做饭菜。大家庭全体成员在一起聚餐。“翠华,你饭煮得最香,你负责煮饭;”他吩咐大儿媳妇。“杏云,你菜炒得味道最好,你负责掌瓢;”他吩咐二儿媳妇。“彩霞,你刀工最好,你负责切菜;”他吩咐三儿媳妇。“明菊,你择菜麻利,洗菜也洗得干净,你就负责择菜洗菜。”他吩咐四儿媳妇。“萍萍,你甚么事都不要做,你就等着呷现成的。你娘醒来了,你进房去跟三喜、新伍一起跟娘打打讲。”他特意对五儿媳妇张萍说道。
  四个儿媳妇笑呵呵领命到大厨房忙活去了。
  末了,林长发对仍在堂屋的孙子们说:“学校放寒假了,你们几个读书的大孙子莫只晓得玩,都回到自己屋里啃书去,到呷饭的时候嗲嗲会喊你们呷饭的。你们几个冇读书的细孙都到嗲嗲屋里来烤火,带小妹妹岚岚一起玩……”
  
  宽敞的堂屋内摆上两张大圆桌,每张大圆桌下面的空间置着一只绿釉陶缸,陶缸内的炭火在熊熊燃烧。
  餐桌上的美馔佳肴冒起蒸蒸热气,林氏大家庭成员在暖融融喜洋洋的气氛中吃开了午宴。
  大儿媳妇统领其儿子及其侄儿们围聚在另一张大圆桌上;小岚岚则被特殊优待开了一个单席。爷爷林长发特意为她在圆桌旁边安排了一张小方桌。在小岚岚的搪瓷饭碗里盛着黄油油的鸡腿,剔除了骨刺的鲭鱼块,香菇杂烩,小岚岚坐在一张矮靠椅上乖顺地吃起来。
  张萍开启一瓶捎来的茅台酒,首先为公爹林长发斟上满满的一杯,然后依顺次在各个酒杯里斟上酒。
  “爹爹昨日受惊了,”张萍举杯。“为爹爹压压惊!”
  “萍萍劳苦功高,我敬你一杯!”林长发举杯。
  接着,大家相互举杯,说着祝福和吉祥的话。
  “婆婆,你郎家也呡一口,”林长发将酒杯递到老伴余桂香唇边,堆满笑脸道。
  “老公,你又不是不晓得我从来不沾酒的。”余桂香推辞。
  “不沾酒,今日也要呡一口。”林长发仍然堆满笑脸,“咯是萍萍带来的茅台酒,你郎家就领她的心意吧。”
  余桂香用唇沾了沾酒,表示领了儿媳妇的情意。
  门外响起了摩托车的轰鸣声。接着嘎然一声急刹车惊动了满屋子的人。
  林长发端着酒杯,吃惊地朝门外望去。
  几下笃笃的敲门声。
  两个穿警察制服的人出现在门口,一位是年轻人,另一位是中年人。
  “你们找谁?”林新伍从容地问道。
  “我们找林三喜。”中年警察说。
  “找林三喜做么子?”林新伍挡在门口,警惕地问道。
  “是咯样:”中年警察解释道。“我们是乡派出所的,来向林三喜送撤销对他的治安拘留的通知,他在家吗?”
  “在家。”林新伍往旁边退了一步,侧着身子说。“请进。”
  “林发嗲,”先跨进门的中年警察称呼道。“昨日下午冲撞你郎家了,真是对不起!”
  林长发先是愣了愣,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了。“哪里的话,你们是呷公家饭的人,不为公家跑腿又为哪个跑腿?坐,请坐。”他招呼道,“啊荷,你们呷饭冇?”他接着又问。
  “呷过饭了。”中年警察回答。
  “呷过饭了。来,来,那就来呷杯酒,酒不胀肚子。”林长发放下手中的酒杯去拽扯两个警察入席。“不是好酒我不会喊你们呷,看,我五媳妇带回来茅台酒。萍萍,再开一瓶!”他高亢地吩咐道。
  主人的盛情难却,挡不住的茅台诱惑。两名警察半推半就坐在了三媳妇、四媳妇腾出的座位上。
  “烦劳二位送通知来,咯么冷的天气,真是不简单!”林长发朝两位警察举杯。“来,先呷一杯酒下肚,祛祛寒,暖暖身子。”
  两名警察恭敬地朝林长发举杯,仰脖一饮而尽。
  “好酒!”年轻警察脱口说道。
  “呷酒呷茅台,一点也冇错!”中年警察跟着说。
  林新伍热情而及时地给两位警察斟上酒。
  林长发往两位警察的空饭碗里各挟上一大块鲭鱼。“两位尝尝咯鲭鱼,咽咽酒。”他笑容可掬地说。“呷鱼呷鲭鱼,咯是在地方上流传了几百年的话,咯条鲭鱼是我三喜喂的最大的一条。早几天差点被陈八烂抢了去,差点到了陈八烂的碗里,差点让陈八烂咽了酒。陈八烂差了一点冇呷到嘴里。我们来呷,你们两位看,堆起咯么一大盆,要放肆尽量呷喽!”
  两位警察支支吾吾点着头:那是,那是,好好……
  “你就是林三喜吧,”中年警察抹了抹油腻腻的嘴唇,对坐在他旁边的林三喜客气地问道。
  “我就是林三喜。”林三喜点了点头。
  “你看,我只顾挟菜敬酒,忘记把三喜介绍给你们了。真对不住!”林长发歉意道。“其实,昨日下午三喜并冇出屋,他听到警车吆喝喧天放肆叫,就慌手慌脚躲到西厢房那边大灶屋的墙角弯里。搭帮你们两位冇到大灶屋里去搜,要不然,三喜昨日晚上要呷一餐牢饭,歇一晚的牢房了。真要好好感谢你们两位。来,再敬两位一杯酒!”他仰脖一饮而尽,然后狡黠地向家人䀹了䀹眼睛。
  “我看呐,该抓的是陈八烂!”二儿媳妇杏云冷丁地插进话来。“咯只地痞恶霸,头上长疮,脚底流脓,坏透了顶!”
  “当要抓他的时候,我们肯定会抓他。”年轻警察说。
  “陈八烂咯傢伙总有一天会要回炉的。”中年警察说,他清楚陈八烂犯有前科。
  “终有那么一天把陈八烂抓去回炉,我一定再敬你们两位茅台酒。”林长发郑重地说。
  “咯位就是林总吧,”年轻警察对坐在他旁边的林新伍问道。
  “我是林新伍,请多关照!”林新伍谦逊地说。
  “久仰林总的大名,今日幸会了。”中年警察说。
  林新伍站起来,热情地握了握两位警察的手:“幸会,幸会。”
  “我新伍在一个做大生意的大公司当懂事长。依我看,既然是懂事长,那就应该是大公司里最懂事的人了。”林长发炫耀道,“我新伍从小就懂事,冇想到他如今当了懂事长了!”
  “爹爹,你郎家理解错了。”张萍忍俊不禁。
  “咯是我新伍的堂客,读了好多好多书,当了律师,打了好多场大官司。”林长发酒兴正酣,全然没有在意张萍对他说话,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场场都打赢了。”
  “爹爹,你郎家自己也呷点菜。”林新伍挟起一大块鲭鱼敬在林长发的饭碗里,“莫光呷空肚子酒,对身体不好。”他试图岔开其爹爹的话题。
  林长发将五儿子挟给他的鲭鱼挟起来敬在中年警察的饭碗里。“咯号大鲭鱼我呷一向哒。你们难得呷一回……我的六明,也就是我的满儿子,在部队里当坦克的旅长。听人讲他的官比县长还要大一级。”说到这里,他端起酒杯仰脖一饮而尽,暗暗自鸣得意道:哼,那还了得!
  林新伍望着爹爹,再欲去岔开话题。
  张萍向林新伍眨了眨眼睛,向他传递密码信息:就让爹爹去精神满足吧!
  林新伍心领神会,忍俊不禁朝张萍颔了颔首。
  二儿媳妇向张萍咬耳朵,为公爹鼓劲叫好!
  “不瞒你们二位说,”林长发乘着酣畅的酒兴。“如果还在抓三喜,那我今日去了广州部队里,喊六明开部坦克炮车回来救他三哥。然后再把陈八烂、朱半截那帮傢伙抓到坦克里,押到部队去关起来。既然不抓我三喜了,我也就不去了。省了我腿脚工夫,也省了惊动我六明的坦克部队。咯样好,咯样好。”他望着两位警察,想听听他们的反应。
  “发嗲,你郎家儿孙满堂,好福气!”中年警察绕过林长发的话,“今日借花献佛,祝你郎家健康长寿,全家幸福!”他站起来,举杯祝愿。
  满圆桌的人齐齐站起来,频频举杯……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