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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第十章

作品名称:乡村变奏曲      作者:王第纳      发布时间:2021-06-04 17:39:59      字数:5700

  “三喜哥。”林新伍刚迈入家门,劈头称呼道。“又是风,又是雨雪,骑着摩托车,也不怕冻坏了身子,有么子事打个电话不就行了。”他把收拢在手中的防雨伞挂在门背上。
  小岚岚见林新伍回来,便从林三喜的怀里挣脱出来,颠颠踬踬边跑边稚嫩地嚷道:“爸爸,快来看一休,爸爸,快来看一休……”
  林新伍弯下身子将小岚岚揽在怀中:“好咧,爸爸跟岚岚一起看一休……”他抱起小岚岚走至沙发旁挨着林三喜坐下来:“好喽,爸爸,三喜伯伯跟岚岚一起看一休喽……”
  小岚岚坐在爸爸的膝腿上,高兴地着了迷似地看中央电视台正在播放的少儿动画片《聪明的一休》。
  “新伍弟,能打电话的事,早就打电话了。”林三喜仄着脸对林新伍说:“不然的话,寒天冷冻的天气我犯得着跑到你咯里来吗?”
  “三喜哥,究竟是么子回事呢?”林新伍极为关切地问道。
  林三喜愤怒地向五弟讲述了事情发生的基本过程。
  听罢林三喜的讲述,林新伍气愤道:“又是陈八烂咯杂种!”
  “新伍弟,你说咯事该何是办才好?”林三喜忧虑地问道。
  “三喜哥,你先安下心来,不能冤里冤枉让他们抓去。”林新伍镇静道。“我跟家里打个电话,好让爹爹妈妈、哥哥嫂嫂放个心。”说着他掏出手机按下电话号码数字。电话马上拨通了,传来了林长发的声音。林新伍立即回应道:“爹爹,我是新伍。三喜哥已到了我咯里,请你郎家放心!告诉妈妈,请她郎家放心!告诉哥哥嫂嫂,放心!”
  “新伍,你三喜哥背着冤呐!”林长发在电话中气愤地说道。“陈八烂、朱半截太猖狂了!旧社会的竹杠队还冇得如今的陈八烂、朱半截治安队咯样横行霸道!如今咯帮傢伙冇得人来管,咯究竟是何解呀?爹东西南北搞不清方向了……”
  “爹爹,你郎家身体要紧,天气冷,早点睡觉。”林新伍说。
  “唉,新伍,爹睡不安啊……”林长发的声音减弱了。
  “爹爹,你郎家放心,我会想办法的。你郎家一定要保重好身体,千万不要把自己搞垮了……”林新伍眼睛湿润了,急匆匆地说。
  “新伍,你要三喜接电话,我有话要跟他说。”手机里又传来了林长发的声音。
  林新伍把手机递给林三喜:“三喜哥,爹爹要跟你说话。”
  “爹爹,我在新伍弟屋里。路上冇出事,请你郎家放心。”林三喜对着手机大声地喊道。
  “三喜,事情冇落妥,你一千个,一万个不要回来。”林长发声音有点颤抖。“三喜,你走后,陈八烂,朱半截咯两只小王八崽子带哒乡上派出所几个人来屋里骇我一顿后走了。我不怕他们骇,爹不是被他们骇老的……”
  林三喜哽咽道:“爹爹,是我惹的祸,让你郎家受骇了,真对不起你郎家……”
  “三喜,千万莫咯样说,爹也算是洞庭湖的老麻雀,见过大风浪的。爹冇事,你自己要挺住……”林长发反过来安慰三儿子,给他打气。“再说,你二嫂子她把陈八烂、朱半截两只王八崽子骂了个狗血淋头。有爹在屋里镇哒,他们不敢对你二嫂动粗的……三喜,要新伍接电话,我再跟他说几句话。”
  “爹爹,我是新伍,你郎家讲喽,我听哒。”林新伍接过林三喜递给他的手机道。
  “新伍,你三喜哥人老实,受不起骇,你要好生帮他撑撑腰,叫他不要怕,咯事翻了船只有脚背深的水。爹不在他的身边,全靠你给他壮胆了。爹晓得你是会有办法的……好,爹就说到咯里,有么子事随时打电话回来。”林长发挂上了电话筒。
  “唉,真让爹爹受骇了。”林三喜泪水在眼睛里打着转,他叹了一口气。
  “三喜哥,莫担心,谅他们不敢动爹爹一个指头,我明天回去看看。”林新伍望着一脸戚容的三喜哥。
  “么子事让你们兄弟俩扯得热闹喧天的。我在厨房里只听到你们的声音,却听不清你们扯的么子事情。”张萍双手端着一只热气蓬蓬的汤盆从厨房走了出来,他将汤盆摆在餐桌上,笑吟吟道。“饭菜都做好了,都来趁热呷喽。”
  “三喜哥,莫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了,呷饭去。”林新伍说着抱起小女儿岚岚带头走向餐桌旁。
  “新伍,家里发生了么子事?”张萍不禁一怔,沉着脸关切地问道。
  “先呷饭,呷饭的时候不扯咯事。”林新伍对张萍说。“等呷完饭了再告诉你。”
  张萍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张罗饭菜。
  餐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
  “三喜哥,来,干杯,压压惊!”林新伍举起酒杯。
  “三喜哥,敬你一杯!”张萍举起盛着红酒的酒杯。
  林三喜闷着头,连连喝了两杯酒。
  “妈妈,呷酒酒。”小岚岚稚嫩地嚷着要喝酒。
  “好,咦,岚岚也要呷酒酒。”张萍用筷子在酒杯中蘸了蘸,将沾着红酒的筷头在小岚岚樱红的唇边滴了几滴。
  小岚岚伸出鲜红的小舌头在唇边吮了吮,扮出一副被酒辣的小鬼脸。
  林三喜被小岚岚逗乐了,他禁不住一笑。“我们林家人都能呷酒,岚岚,辣不辣?”
  “不辣,还要酒酒。”小岚岚嚷嚷道。
  “像她妈,将来准是个女中豪杰。”林新伍开心地笑道。
  一家都笑着,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三喜哥,咯是茅台呢,好酒。”林新伍将直圆形酒瓶朝林三喜晃了晃。“好长日子冇在一起喝酒了,今天非把它喝个底朝天!”
  “喝完咯瓶还有呢。”张萍插进话来。“新伍托朋友在糖酒公司按批发价买了一件,准备过年呷的。三喜哥,你回去时莫忘了给爹爹先捎上几瓶,等过年我们回老家时再捎几瓶给他郎家。”
  “新伍弟,张萍”,林三喜似乎忘却了烦恼。“爹爹逢亲朋戚友就夸新伍找了个摩登、贤惠、能干、孝顺爹娘的好堂客。爹爹特意熏了几条大鲭鱼给你们过年。爹爹说张萍最喜欢呷他薰的腊鱼腊肉哩。爹爹经常念着岚岚,说岚岚喊嗲嗲嘴巴子比蜜还甜……”
  晚餐在欢笑的气氛中进行着。
  吃罢晚饭,林新伍向张萍讲述了三哥的遭遇;并说爹爹刚才在电话中非常担忧三哥,唯恐三哥出个三差两错。
  “哪能是咯样胡作非为呢?还有王法吗?”张萍坐在另一张沙发上搂着小岚岚,气愤地说。
  “张萍,我晓得你是当律师的,离不开法呀么子的。”林三喜闷着头抽烟。“如今在农村,哪个有权哪个就是法。县里有县里的法,乡里有乡里的法,村里有村里的法,还有陈八烂的法、朱半截的法。他们瞎胡闹敲诈勒索农民,动不动就打人、抓人。你看,明明是陈八烂带哒他的治安队在皇天大白日抢我的鱼。公安局不去抓他们,反过来抓我,咯是么子法?”他抬头,一脸的愤怒。
  “三喜哥,莫急,先在我咯里住下来,躲过咯阵风再说。”林新伍安慰道。
  “是祸躲不脱的。我住在你咯里心里头也不得安宁。万一让那帮傢伙晓得了,会连累你们的。”林三喜心有余悸。
  “三喜哥,你放心。”林新伍仍然安慰道。“明天我安排一个最安全的地方让你住下来,专门派公司的保安保护你。”
  林三喜仍闷着头抽烟,对五弟的话执不置可否的态度。
  “新伍,三喜哥,我想想办法看。”张萍紧绷着的脸松驰开来。
  “张萍,你有么子好办法,快说说。”林新伍急不可耐催促道。
  林三喜蓦然抬头,望着弟媳张萍。
  “是咯样”张萍说。”我在省政法学院读书时,有个同学在你们的县公安局当副局长,我想通过他试试看。”
  “那你赶紧联系呀!”林新伍精神为之一振,他随即把手机递向张萍。
  “用座机打吧,节约点话费。”张萍说着抱起小岚岚递给林新伍,她对小岚岚说:“爸爸抱抱,妈妈打电话。”
  电话机搁在放电视机的矮柜上,张萍将电视机的音量调小,然后寻出一个通讯记录本,拨开了座机电话,她使用的是免提。
  电话拨通了。响过几声节奏均匀的嘟嘟声后,扬声器里传来了一个男性的声音:“喂,我是县公安局,请讲。”
  “请找周兴龙副局长。”张萍说。
  “周副局长今天晚上不值班,回家了。”
  “请你把他家里的电话号码,告诉我,好吗?”
  “局里有纪律规定,副局长以上领导家里的电话号码,不对外公布。”
  “我是周兴龙的同学,有紧急事情找他,麻烦你。”
  “你和周副局长是哪个学校的同学?”
  “是在省政法学院的同学。”
  “咯么说,你也是政法系统的喽!既然咯样,我把周副局长的手机号码告诉你……”
  “谢谢你了,谢谢!”张萍按下免提。
  张萍随即拨打周兴龙的手机号码,仍然是免提。
  号码畅通了。
  “喂,哪位?”一个粗犷的男性声音。
  “周兴龙吗?晓得我是哪个吗?”张萍问。
  “大名鼎鼎的校花,我敢说不晓得你是哪个吗?”周兴龙调侃道。
  “不愧是周副局长,玩起了手机,挺潇洒嘛!”张萍友好地反唇相讥,亦调侃道。
  “唉呀,老同学,我哪能玩得起呀!局里只有两台属公费范围,一台是局长,另一台是政委。我一年的工资攒在一起,不抽烟,不呷饭,也玩不起呐!”
  “你咯不是玩得蛮好吗?”
  “张萍,说实话,咯是一个乡镇企业老板赞助的。”
  “周兴龙哪,看不出你还是拉赞助的高手!什么时候也帮我拉一台赞助?”
  “你的能量比我的小吗?莫挖苦我了。”
  “不开玩笑了,言归正传,有一事相求,请你帮忙。”
  “同学之间不必客套,只要我能办得到的,一定效劳。”
  张萍郑重地说:“是这样:你们县的那个南泽湖乡南泽湖村村长陈八是一个有前科的地痞。10年前因盗掘古墓被判过刑。刑满释放后在乡政府治安队混了几年,前几年竟回到南泽湖村当上了村长。咯个陈八他罗网一批外乡人组成一支村治安队,对农民横行霸道,敲诈勒索。前几天,我丈夫的三老兄在自己承包的鱼塘里打网捕鱼。陈八带领村治安队来敲诈勒索我丈夫的三老兄。三老兄不甘心陈八他们来敲诈勒索,不给他们鱼。陈八一伙人就使用电警棒强行抢鱼。我丈夫的三老兄进行自卫,被迫拿起挑鱼的扁担打了一下一个抢鱼的治安队员的手。就为此事,今日下午,陈八带着南泽湖乡公安派出所干警到我丈夫的老家抓三老兄。三老兄觉得真正犯法的是陈八他们那帮抢劫犯。好汉不呷眼前亏,他骑着摩托车跑了。周兴龙,我们都在政法学院学过法律的,咯些年来,农村竟咯样不讲法治,竟咯样破坏法治,践踏法治,为什么政法部门不站出来管一管?你说,照咯样泛滥下去,该会造成什么样的严重局面呢?”说到此,张萍停了下来。
  “张萍,你刚才说的我都相信。”电话扬声器传来周兴龙的声音。“咯些问题在农村很普遍,我无能为力来改变它,太复杂了!说实在话,确实不排除各乡、村乱罚款乱打人乱抓人的现象。老同学,请你放心,我周兴龙是不会违法的,更不会去欺压、敲诈勒索农民……是咯样,你把你丈夫三老兄所在乡、村以及他的姓名告诉我,我是主管治安的副局长,我一定在我的权力范围内处理好咯件事……”
  “南泽湖乡南泽湖村,林三喜。听清楚了吗?”张萍的声音。
  “听清楚了,我重复一遍,南泽湖乡南泽湖村,林三喜。我马上与南泽湖乡派出所所长联系。咯是你家的电话号码吗?好,我记住了。”周兴龙说完,按下了话键。
  “三喜哥,你都听清楚了吧,”林新伍说。“放心吧,县公安局主管副局长亲自出马,肯定会处理好的。”
  林三喜点了点头,轻松地吸了一口烟。
  张萍提着暖水瓶,分别给林三喜、林新伍续上茶水。接着又往摆在茶几上的果盆里添加水果,点心。
  “三喜哥,随意呷点吧,咯些水果都是洗干净了的。”张萍说。“我了解周兴龙,他是个很负责任的人,在同学中的口碑还是蛮好的。相信他会处理好咯件事。”
  “好,好”林三喜憨厚地点了点头。
  “岚岚,来,三伯伯抱你看电视。”林三喜伸出双手,憨厚地笑道。
  “我要爸爸抱。三伯伯身上有鱼味。不好闻。”童言无忌,小岚岚撅着小嘴,不愿意林三喜抱。
  “鱼味?哦,岚岚说三伯伯身上有鱼腥味吧。”林新伍笑道。“咯小傢伙的鼻子怪灵的,我倒冇闻出来。”
  “岚岚冇说错。”林三喜一本正经道。“今日下午我正在跟爹爹一起晾吹鱼,大哥赶忙回来报信说陈八烂带哒警察要来抓我。爹爹叫我赶紧跑。我冇来得及换衣服就骑着摩托车从后门跑出来了。你们看,咯衣服上还留有鲭鱼的血迹印呢。”
  “难怪岚岚说三伯伯身上有鱼味!”张萍笑着说。“灵鼻子,岚岚的灵鼻子。”她疼爱地轻柔地捏了捏小岚岚的鼻子。
  大家都笑起来。
  小岚岚拍着小手,天真可爱地跟着笑了。
  电话铃骤然急促地响起。
  张萍忙起身去接电话,她按下免提键:“喂。”
  “张萍吗?”电话扬声器传来了周兴龙的声音。“挂断你的电话后,我立马就给南泽湖乡派出所吴所长打了电话,证实了确有此事,并且已对林三喜下了治安拘留证。张萍,长话短说,我现在明确告诉你,我已下令吴所长立即撤销对林三喜的治安拘留,撤销命令由我负责签发。吴所长明天上午就会来县公安局办理撤销手续并汇报工作。好了,老同学,你交给我的任务圆满完成了。”
  “谢谢!”张萍说。
  “同学之间不言谢,该案事出有因。刚才南泽湖乡派出所吴所长也承认,此案在立案中操之过急,只是单方面听取了报案人的一面之词,有些草率。再见!”电话挂断了。
  “三喜哥,咯下完全放心了!”林新伍高兴道。“我明天送你回家。”
  “我和岚岚一起去吧,看看爹爹妈妈,哥哥嫂嫂。”张萍高兴地说。
  “那当然呐!”林新伍高兴地搂了搂小岚岚。“岚岚,明天去嗲嗲娭毑老屋里呷鱼粑粑喽。”
  至此,林三喜感觉轻松了很多,他望着天真活泼的小岚岚,开心地笑了笑。
  “哦,新伍,已过八点半了,公司的联欢舞会早已开始了。”发生在三哥身上的事变,张萍全然没有了心思去参加公司今晚的联欢舞会,此刻她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去公司参加联欢舞会的兴致亦勃发起来。
  “好哇,爸爸带岚岚一起看跳舞去。”林新伍亦兴致勃发起来。“三喜哥一起去。”
  “我不会跳舞,我就留在屋里看电视算了。”林三喜推脱道。
  “三喜哥,我教你。新伍也不会跳舞,还是我把他教会的呢。”张萍一脸粲烂的笑容。
  “我太笨了,教也学不会。”林三喜仍在推脱。
  “三喜哥,那就我们兄弟俩一起看跳舞吧,看跳舞总会看吧。”林新伍执意邀请林三喜。“今日是我们公司成立三周年庆典,晚上的联欢舞会一定要去!”
  “好,好,那就去看看呗!”林三喜憨厚地一笑。
  “张萍,你去把我那套亚麻色西装拿来给三喜哥穿上。”林新伍吩咐着堂客。“免得岚岚等会在舞厅里嚷着鱼味鱼味的”他爱抚地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的头,笑道。
  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去参加新时代建筑建材(集团)总公司成立三周年庆典联欢舞会。
  天空中纷纷扬扬飘起了鹅毛大雪,小岚岚好奇地望着漫天的银白世界,兴奋地手舞足蹈起来,优美的舞蹈般的姿式逗引得她的父、母亲和三伯伯乐开怀呵呵地笑起来。
  悠扬的圆舞曲音乐从新时代公司三楼会议厅阵阵传来,催人心驰神往。
  “岚岚,下雪了,好冷啊!爸爸抱你到舞厅跳舞去。舞厅里有好多好多叔叔、阿姨在跳舞哩!岚岚跟爸爸、妈妈、三伯伯一起去跳舞喽……”林新伍抱起小岚岚揽入怀中,加快脚步奔往新时代公司。
  张萍,林三喜紧跟林新伍在纷扬的飞雪中兴奋地奔跑。
  弧形的门楼上霓虹的电光闪烁着“新时代建筑建材(集团)总公司”的字牌与银白的飘飞的雪花交相辉映成一道璀粲绚烂的风景线。
  张萍深情地仰望着这道璀粲绚烂的风景线,随着从楼宇中传来的阵阵圆舞曲优美的音乐旋律,不禁心潮起伏,浮想联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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