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四章

　　丁丑年岁末的这天下午，新时代建筑建材（集团）总公司在举行成立三周年庆典联欢会。
　　空旷的郊野，雨雪霏霏，朔风呼号，时令已交“大寒”。新时代公司的会议厅却温暖如春。公司董事长、法人代表林新伍西装革履，豪情满怀同员工们一道分享三年来取得的丰硕的经济成果，音乐声掌声交汇，锦旗鲜花相映，彩灯闪烁辉耀，香茗酒醇果甜。呈现出一派喜气洋洋，欢声笑语的热烈气氛。正当林新伍兴致勃勃地向员工们唱毕一首歌的时候，其手机嘟嘟地唤起来，他握起手机走到联欢会大厅门外接听，话筒里传来了妻子张萍熟悉的声音。
　　“新伍，三喜哥骑摩托车冒着风雨来家里了，看上去情况不好，他说有急事要找你，你快点回来吧……”
　　林新伍接罢电话，重新走进庆典联欢会大厅。
　　大厅内音乐歌声如潮起，欢声笑语似海洋。联欢会正沉浸在酣畅之中。
　　林新伍穿过欢乐的人群，走近总公司总经理身旁，悄悄地向他说了一番话后便退出了联欢会大厅。
　　林新伍匆匆走到新时代建筑建材（集团）总公司的院子内，跨进一辆黑色奥迪轿车的驾驶室，轰然启动马达，朝自家的方向奔驰起来。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商品经济大潮波涛涌动，乡镇企业异军突起，方兴未艾。水泥厂、化肥厂、农药厂、红砖厂、湘粉厂、印刷厂、氧化铁厂、制鞋厂、建筑公司、花岗石公司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呈现出一派蓬勃生机。林新伍敏锐地意识到，这场涌动的商品经济大潮必将给运输业带来巨大的商机。他审时度势，及时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于一九八五年春天自主创业组建了新时代联合运输公司。
　　随着业务的迅猛发展，新时代联合运输公司声名鹊起，创造辉煌。十五台大卡车承载着各种物资往来奔驰在方圆数十公里的纵横交错的公路上。成为沟通城乡交通运输的重要纽带和拉动县域经济的先行官。与此同时，林新伍开始了自身的原始资本积累。
　　乡镇企业的迅猛发展，促进了各类形式的运输业应运而生，形成了激烈竞争的无序局面。新时代联合运输公司的营运量锐减，空车待货的现象时有发生。作为公司的法人代表兼总经理的林新伍在苦苦地谋求公司新的发展方向。一天，大哥林大禾找到林新伍。这位在当地遐迩闻名的养猪能手对五弟说：我听说广东的猪价要高出我们咯个地方的一倍，我想请五弟派一部汽车拉10头肉猪去广东卖卖看。林新伍想：本县从建国以来盛产牲猪在全国闻名。听爹爹说五十年代多位国家领导人专程到咯里来参观、视察过。广东是全国改革开放最早的发展最快的省。如果牲猪价格像大哥说的要高出本地方一倍的话，全县的牲猪绝大部分都会运往广州销售，这对汽车运输业将是非常好的发展机遇。林新伍当即答应了大哥。他说：大禾哥，我免运输费帮你送一卡车肉猪去广东卖好价钱。随即兄弟俩一齐动手将大卡车的四周安装圆木棚栅栏，罩上尼纶网，装上十几头膘肥体壮毛色油亮的良种牲猪待发广东。发车前，林新伍考虑再三，决定亲自陪同大哥一道押运牲猪去广东进行实地考察，直接获取和掌握第一手信息。大卡车载着嗷嗷叫唤的肥猪一路轰鸣日夜兼程驰往广东。不出林大禾所言，广东牲猪交易市场十分火爆，大卡车刚进入交易市场大门，就被一群商贩团团围住，纷纷抢购。林新伍和林大禾以及司机使出浑身解数才勉强招架住前来抢购牲猪的商贩。牲猪出售的价格果然高出家乡周边地区甚至省城的一倍。林新伍不禁大喜，一个从事长途贩运牲猪的构想渐臻成熟。回到家乡后，他即通过各种信息渠道广为传播并为车队出征广东作好充分的准备。经过精心策划和周密的布置，林新伍组织了一次声势浩大的长途运输车队为本村村民免费载运牲猪开赴广东牲猪市场的活动。
　　一个初夏的上午，已逐步发展壮大起来的新时代联合运输公司的26辆大卡车倾巢而出。每辆大卡车上插挂起五色缤纷的三角形彩旗，满载着良种成年肥猪，乳猪纷纷从纵横交错的村道驶向沿江防洪大堤上成一字形排列，构成一道独特的蔚为壮观的牲猪运输风景线。
　　众乡亲来了。
　　林长发来了，黄交贵来了；村支部书记冯长庚来了；前年复员回乡、新任村长张银松来了。
　　县报社、县广播站、县电视台的记者们也来了。
　　人们聚集在载运牲猪的彩车的两旁，欢声笑语此起彼伏。村支部书记冯长庚、村长张银松并肩兀立在第一辆车头戴着大红花的彩车的顶棚上分别代表南泽湖村村支两委发表热情洋溢的讲话：感谢新时代联合运输公司总经理林新伍为乡亲、为全村的经济增长作出了贡献！号召全村村民充分发挥传统的养猪的地域优势勤劳致富！
　　县报社、县广播站、县电视台的记者们团团围住林新伍进行现场采访。
　　林新伍在接受采访时说：这次组织较大规模的长途运输牲猪开赴广东市场销售，旨在发展本乡、本县的牲猪产业，为乡亲们增加经济收入。同时，也为进一步加快和壮大运输业自身的发展。这两个发展相辅相成，相互促进，实现共赢的目的。
　　黄交贵由于把主要精力集中在放养鸭子上，屋里仅存栏两头肥猪，由于实在抽不出身来，他只好托邻居趁这个机会随车捎上去广东销售。吃过早饭，他即把两头肥猪弄上专用卡车，分别在两头肥猪的劲脖上系了一条青色布带作为标记。他特意推迟去野外放鸭的时间，随着三五成群的乡亲来到停泊在沿江防洪大堤上运载牲猪的彩色大卡车旁。他看到这别开生面的场景，精神振奋，激动不宁。他几次聊发欲呼口号，不知什么原因竟没有能发挥和展示出来。
　　林长发悄悄地走到黄交贵的身旁，他几次察觉到黄交贵与众不同的冲动的状况，透彻地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黄交贵高呼口号的天赋久经政治运动历练后的老道，十多年来逐渐被人们淡忘。然而林长发却没有淡忘。早已深深烙印在心。于是，他撺掇道：“交嗲，难得遇咯样的形势，我看你郎家宝刀冇老，喊几句口号唦！”经林长发这么一鼓动，黄交贵精神愈加振奋，情绪愈加亢奋高涨，青壮年时期呼喊口号的潜质终于不可抑制地爆发出来。于是他手脚并举，沿着第一辆车头戴着大红花的大卡车的驾驶室的门窗比较敏捷地攀缘上去。黄交贵终于高昂地鹤立在大卡车的顶棚上。他定了定神，运了运气，振臂高呼：“向新时代联合运输公司致敬！向林新伍总经理致敬！”黄交贵不乏高亢的呼声，将人们吸引了过来。他在呼喊头两句口号时，人们似乎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唯有林长发在率先呼应。而当人们领悟过来的时候，黄交贵往后喊的口号自然而然地被人们呼应起来。黄交贵见此情形，精神大振，迸尽丹田之气，亢奋地轮番振臂高呼：“勤劳致富，搞活经济！发展牲猪形势，富裕一方奔小康！”毕竟年岁大了，远不及青壮年时之勇，几番呼喊之后他自知底气不足，便露出满足的笑容朝周围打了一个抱拳，意在表示感谢众乡亲对他领呼口号时群起响应。
　　黄交贵这一壮举，立即成为在现场采访报道的县报社、县广播站、县电视台记者们又一新的聚焦点，连珠炮似地向黄交贵提问，纷纷请他发表感想。
　　黄交贵激动不宁，他定了定神，炫耀道：“你们咯些后生子记者还在睡摇窝、穿开档裤的时候，我就领头喊口号了。如今上了五、六十岁的年纪的人都晓得，不信，你们去问他们。”
　　林长发第一个站出来作证，他说：“黄交嗲说的一点也冇错。从搞土改的时候起，他就开始喊口号了。后来的抗美援朝——互助祖——合作化——三反五反——大跃进——人民公社——大炼钢铁——三年苦日子——四清运动——文化大革命——农业学大寨——打倒四人帮，扳起手指头算起来有三十多年光阴，黄交嗲他郎家领头喊口号就像中药铺里的甘草，冇缺过味。黄交嗲他郎家领头喊口号，冇得功劳有苦劳，冇得苦劳有疲劳，确实不简单！”
　　在场的上了年纪的人纷纷证明黄交贵领着他们喊了几十年的革命口号。并说黄交贵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能领着乡亲们高呼勤劳致富奔小康，真是太好了！
　　青年记者们被沉醉在炫耀之中的黄交贵善意的奚落了一番，面面相觑。这是他们破天荒碰到这样的采访的境遇。但他们能够理解这是农民的朴拙的语言，不可计较。他们根据自身媒体的特点完成了采访任务。县报社记者特意在此次新闻稿中增加了一个副标题：勤劳致富奔小康，老骥嘶鸣，壮心不已！
　　10点零8分，艳阳高照，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欢声笑语一片。林新伍指挥着新时代联合运输公司运载牲猪的彩车启动开拔。众乡亲频频挥手向坐在驾驶室中押运的亲人告别。
　　新时代联合运输公司的长途运载牲猪的彩车队喇叭齐鸣，汇成一组雄浑的交响曲。
　　新时代联合运输公司长途运载牲猪的彩车队在自身奏出的雄浑的交响曲中衔尾相随在沿江防洪大堤上，浩浩荡荡向南驰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