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二章

　　爹爹，事情是咯样的：
　　大前天上午，太阳旺旺的。我趁天气好，就喊了刘龙、张军帮忙把承包的那口四方塘的水抽干后，三个人都穿着橡胶雨裤下到塘泥里用鱼叉把钻在泥巴里过冬的鱼叉上来。沉底的鱼都是大鱼，尤其是鲭鱼，基本上都钻进了塘泥里。叉了个把时辰光景，叉出了两、三百斤鱼，其中有13条鲭鱼，也就是晾在屋檐下的那些鲭鱼大半是那天上午叉上来的。正当我们把叉上来的鱼扔到箩筐里准备挑回来的时候，陈八烂领着五、六个村上治安队员骑着摩托车赶来了。还隔着两丘田，陈八烂就高声喊我站住不准动。我心里明白，陈八烂又来收鱼费了。我心里想，收费就收费罢，反正是按条数收费，那么多小鱼都缴费了，我还在乎咯几十条大鱼的费。大不了再缴他百多几十块钱。一眨眼工夫，治安队的摩托车就开到了塘基上。陈八烂首先跳下车，他冲我喊：“林三喜，刚才接到举报电话，说你偷偷摸摸把鱼打上来想逃税。你看咯事何是搞？”我对陈八烂说：“哪个想逃税，鱼都在咯里，我交钱就是了。”陈八烂过来鼓起一对贼眼瞅了瞅箩筐里的大鲭鱼，然后又看了看我，嬉皮笑脸说：“都说你林三喜是养鱼高手，发鱼财，还真有几下子。养咯么大的鲭鱼，好惹人爱啊！”陈八烂说着就弯腰从筐里拣了几条大鲭鱼撂在塘基上。另外几个治安队也学着陈八烂从我另外几只箩筐里拣出大鲭鱼撂在一堆。我暗地里数了数，一共13条。
　　陈八烂又嬉皮笑脸对我说：“三喜哥，快过年了，咯些鲭鱼我都跟你买下来了。”我对陈八烂说：“陈八村长，我冇带秤来。”陈八烂说：“估一估算了，不会把你呷亏的。”当时我想：我惹不起咯只杂种，呷点亏算了。于是我就对他说：“陈八村长，咯十三条大鲭鱼条条都在10斤以上，那就算个整数，每条算10斤，统共算一百三十斤，你看要不要得？”陈八烂心中有数，明白他自己占了便宜，他仍然嬉皮笑脸对我说：“行，行，就依你的说了算。”我说：“价钱呢，大家都晓得，除了鲥鱼外，就是鲭鱼最值钱，卖得起价，我看就作个大行市一斤8块，你陈八村长是最喜欢8数字的，大家都吉利。”陈八烂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相：“行，行，都依你说的算。”陈八烂刚说完咯句话，把手一挥，对他手下的治安队说：“你们把箩筐里的鱼都倒在塘基上，数数看一共是好多条？”陈八烂他们在数鱼数，我也在一旁跟着数，加上13条大鲭鱼一起统共72条鱼。那个治安队是陈八烂的亲戚，外乡人，他从口袋里摸出计算器按了按后就向陈八烂说要缴二百七十三块六角钱鱼税。
　　陈八烂附在他那个亲戚治安队的身边说了几句么子话，那个治安队又在计算器上按了按后对陈八烂说：“照咯样算是八百二十块零八角钱。鲭鱼是一千零四十块钱。”
　　鲭鱼是一千零四十块钱我早在心里默算好了。而前面报出的那个八百二十块零八角钱的数字我可搞不清是么子回事。我正在运神咯是个么子数字的时候，陈八烂走到我的身边说：“林三喜，咯样大的一条鱼也只缴三块八角钱的费太不合理了，对咯些大鱼应该加两倍缴费。刚才算好了，72条大鱼应缴八百二十块零八角钱。咯个数字好，里面的八数多，正像你说的，咯数字你我都喜欢，对双方都吉利。咯笔费不要你拿现金来缴。那13条鲭鱼也算好了，是一千零四十块钱。你要向我缴的鱼税费跟我向你买的鲭鱼的钱相差二百一十六块钱，咯二百一十六块钱我认了，不会赖帐。”
　　我对陈八烂说：“冇错，咯七十二条大鱼都是沉底鱼，比平时打上来的鱼要大得多。平时打上来的鱼中有不少的小鱼连三块八角钱也卖不了，我不也是按你定的土政策每条都缴了三块八角钱吗？加上承包费、饲料费等费用，我是只赚了累，白亏了本！今日你看到我叉了几条沉底的大鱼上来，就要每条加两倍的税费，陈八村长，你也讲一讲天地良心哪！”
　　陈八烂皮笑肉不笑说：“照你咯么说是我咯个当村长的不讲天地良心喽？林三喜你不要不识抬举，我堂堂一个村长，未必连定个税费的权利也冇得？你也晓得你平日卖出去的鱼只有三块多一斤，而鲭鱼你要八块钱一斤，你水涨船高，我当村长的就不能水涨船高？如今有个新牌子叫做市场经济朝钱看，你林三喜学了咯个新牌子市场经济朝钱看，我咯个当村长的就不应该市场经济朝钱看？你咯叫做是只准百姓放火，不准州官点灯！厉害厉害，你林三喜真厉害！”
　　我对陈八烂说：“咯三年来，我日晒夜露累死累活帮你干了，到了年根腊月你还要敲我一个竹杠，你也忒黑了。”
　　陈八烂把脸一跌：“林三喜，你说老子忒黑了，好，好，明年制定个新政策：鱼按斤数缴税费。”
　　我说：“最后一次承包期今年满了，老子从明年起再也不为你养鱼了！”咯时，陈八脸上的那道刀疤刷地血红，他横着眼睛，咬牙切齿指着我说：“大家都听到了，咯是你林三喜亲口说的是为老子养的鱼。既然是咯样，老子领你的情了。”陈八烂挥着手，对跟他一起来的治安队说：“你们把林三喜为我养的鲭鱼都跟我拿回去过年。”陈八烂咯句话刚一出口，那几个治安队就一拥而上，跑过来抢鲭鱼。我真冇想到陈八烂那帮人会抢鱼。我的脑壳轰地一声，好像要炸开了。我气极了！我操起扁担大吼一声：都跟老子把鱼放下！听到我的吼声，他们都愣住了，望着我，然后又望着陈八烂。陈八烂横起三角眼：“林三喜，你想行凶打人？老子看你是呷了豹子胆了！”我对陈八烂说：“老子打的是强盗，打的是抢劫犯！看哪个强盗敢抢老子的鱼，就打断他的腿！不信，就试试看？”治安队看到我已高高抡起了扁担，一副拼命的样子，他们挂在腰间的电警棍咯时候派不上用场，一个一个地把鲭鱼丢下。陈八烂看到治安队把鲭鱼丢下了，他跳起脚大声吼道：“你们都跟我把鲭鱼捡起来拿到村委会去，你们都穿着治安服，戴着大盖帽，是执法的人，哪个敢抗法？哪个敢动你们一下，他就会罪加三等，翻了天了！”听陈八烂咯么一说，那几个治安队一边望着我，一边走过来打算重新抢鱼。陈八烂的那个亲戚，就是那个用计算器的治安队最先弯下腰，两只手各拖着一条大鲭鱼。我朝他大吼一声：把鱼放下！他不放，转身就跑。咯时候我什么都顾不得了，就势一扁担扫过去打在他的一只抢鱼的手上。他怪叫一声，把鱼扔下了。其他的几个治安队从腰间抽出电警棍噼啪啪迸出刺眼的电光。他们就像电视剧里那些汉奸、特务黑狗子猫着腰，躬着身子一步一步向我逼来。爹爹，人在逼急了的时候，死都不怕，还怕他们几根电警棍！我看到那几个治安队举着电警棍向我一步步逼过来要取我的性命，心里想，今日已冇得退路了，跟你们来个鱼死网破！我大吼一声：老子跟你们拼了！我抡起扁担扫向半空中，用力劈了下去，把几根电警棍打落下来。有一根电警棍躲过了咯一扁担，那个治安队提起脚跑了。我再次抡起扁担，骇得那几个治安队屁滚尿流跑了。我心里明白，咯一扁担万万不可追着他们劈下去，只是想骇骇他们而已。咯时候李家屋场的一些男女老少都出来了，站在路边旁，塘基上，他们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么子事，望着挨了我一扁担的陈八烂的那个亲戚，用一只手捂着那只挨打的手在哎哟哎哟地哭叫。看样子，伤是伤了，装也装一些。陈八烂走到那个亲戚治安队身边，看了看手，扯起喉咙喊道：“各位村民，刚才大家都看到了，林三喜抗税，行凶殴打执法人员，请大家过来看看，咯位执法人员刚才被林三喜打得青红紫绿，手背肿起咯么高。如今是法制社会，对林三喜咯种抗税，殴打执法人员犯法行为，一定会放肆惩办的。各位村民都会看得到他的下场的。”陈八烂说了一大堆威胁我的话，我懒得理他，让他冇完冇了去胡说八道。
　　陈八烂胡说八道累了，他对那几个治安队说：“你们都是文明执法的人，林三喜抗税殴打执法人员，他犯了法。咯么多的村民都看到了，他是赖不掉的……现在送李伟到医院看伤，去公安局报案。”陈八烂跳上摩托车，指着我大声说：“林三喜，今年过年你不在牢里呷牢饭，就把老子陈八的名字倒着写！治不了你林三喜，老子不姓陈！”
　　陈八烂走后，李家屋场的人都向我围拢过来，问到底发生了么子事？刘龙、陈军就把刚才发生的事如实地向他们说了。李家屋场的男女老少人人个个都痛骂陈八烂。李二嗲说：“陈八烂是个恶人头子，我们都不敢惹他。治安队是黑狗队，也是一帮恶人，欺负老百姓，简直比伪政府的竹杠队还要厉害，还要坏，还要恶！林三喜，你咯一扁担打得好，为我们全村作田码子出了一口气！我看呐，大家都要好好地跟你学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