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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吃肉喝汤

作品名称:老油坊      作者:老诌      发布时间:2021-05-04 09:32:46      字数:3701

  禁烟局把收缴的六百块罚款如数交到宋县长手里,宋县长心情无比舒畅:你李世营终于还是低了头,看你初回三河口之际,张狂得不行,好似沂州县快盛不下你了,低头就好。他询问了一下几个烟客的处理情况,对禁烟局的决定很满意,对禁烟局长大加表扬。好处大家都应该有一点,被窝里放屁——独吞,往往没有人和你玩。
  杜招贤当天下午到了县上,他倒不是为了急着邀功来的,功劳已经放在那儿,谁也抢不走,他是来报告一个小道消息的。这事和宋县长有关系,必须及时向他汇报,这比那件功劳还要重要。
  原来,禁烟局上缴了六百块钱后,宋县长觉得该给李家一个交待,哪怕做做样子也行。他把警察局长侯子祥召到县政府,给他一封介绍信,说三牛杀了李老二,罪恶滔天,不严办不行,不过,前些日子咱们一直忙于抓捕乱党,把这事放了起来。现在,打听到准确消息,三牛跑到兰陵县东北方向十几里地有一个燕住山,山上有几个土匪,三牛在那儿入了伙。现在命令你们警察局带着介绍信去兰陵一趟,务必把罪犯绳之以法。
  听到宋县长安排工作冠冕堂皇,侯子祥心里暗笑。这些天,杜招贤帮着宋县长“拉皮条”,狠狠敲了一笔李世营,整个沂州县都明白他是搞了一出“捉放曹”,现在又要警察局抓三牛,明显是做样子给人看的。杜招贤几次到警察局,看似关心案子,言谈之中,有意无意透露出县长的意思,这两个人玩的双簧,实在不高明。
  侯子祥应付县长还是有一套,面子上过得去,事该办则办,不该办撇在一边你也奈何不了我,我现在是李旅长的人。
  对,应该听听李旅长的意见。侯局长出了县政府,并不急着回警察局,他骑着马却了三河口军营。这些日子与李旅长有了交情,都是托抓捕乱党的福。李森在三河口放了几炮,北伐军撤离沂州城,上边对李森大加褒奖,高升有望,顿时军营驻地车水马龙。李旅长有些洋洋自得,以为北伐军之撤离,真是自己的功劳。人一得意就要张狂,他发现宋县长这段日子工作很不得力,最明显的是北伐军围城期间,城内竟有很多乱党分子摇旗呐喊。他一个电话打到宋县长那儿,警察局就忙开了,天天抓人。
  去三河口的路上,正遇到杜招贤在河沿上东张西望,两人招呼一下,他和杜没有过深的交情,一个乡董,在警察局长眼里算个屁!两人彼此彼此,拱拱手算是打了招呼。
  李森正在旅部看着一帮人赌钱,他不好赌,却喜欢看别人赌,谁赢了钱都要给他上供,因此他觉得看赌比真赌还要强。听说侯局长来了,摆摆手:“大伙都散了吧,改天再玩。”
  侯局长把来意说明,说宋县长收了李世营六百块钱,要求警察局去兰陵抓人。他是故意把这事在李森面前露出来,让他眼红,等他眼红了,就会对县长有意见,以往几任县长只要是与驻军搞不好关系,结果都是一样,滚蛋。眼下宋东梧得了好处,警察局一分没得,如何向弟兄们交待?
  “鸟!”李森向来喜欢说粗话,“不去。好处他收了,倒让你跑腿。不,我想一想,去,不要真抓,兰陵那边和咱们没什么关系,抓了土匪,他们倒清静了。你去以后,放几枪就回。三牛不用抓,但是,他的师父、师兄,叫什么?对,刘胖子,二喜,一起抓了,一则是咱们还缺几个乱党,抓几个充数。二则,你多少也能得点好处不是?”说完自己倒笑了,为自己的英明决策高兴。
  侯局长一伸大拇指:“高。”
  李森笑了:“操,肥肉让宋东梧吃了,你也就是喝汤。奶奶,我看这个老宋也是干够了,县长需要换一换了,他这人吃相不好。这样吧,我想想法子,让他滚蛋,你来接。我以前看他还算温顺,现在越看越不顺眼。我过些日子去一趟济南,给你铺铺路子,不过,话说在前边,跑腿送礼你要亲自办,我不能代劳。”
  听到这话,侯子祥顿时感觉李森就是再生父母,忙敬了一个礼。
  李森似乎突然想起一事,问道:“等等。我问一个事,你们沂州,有一个叫固永功的,可有此人?还有一个,叫,叫李……什么营。”
  侯局长不知道李旅长什么意思,只好应道:“有一个固永功,是固庄大先生的兄弟,排行老二。李世营,是三河口新来的一个暴发户,三牛杀的就是他二哥。”
  李森点点头:“哦,也算是倒霉的人,好了,我知道了,你说的大先生,就是宋东梧那个朋友叫固永勤的吧,我记得是一个三番子,在上海混过一段时间。”
  侯局长忙说:“可不是,大先生可是个人物,上至督军,下至百姓,人缘好着呢。”
  李森摆摆手。
  侯子祥回到沂州,带着两个警察,一路去了兰陵。
  杜招贤把侯子祥的行程告诉了宋县长,说道:“侯局长做事盖不住自己脚后跟了,这也太露骨了,你是县长呀!”他垂涎警察局长之位多年,一直没得手,现在好不容易抓住这个机会,怎么会轻易放弃!
  宋东梧冷笑道:“我早知道这个侯子祥靠上了李森那棵大树,当年我看错了人。好了,我们不理他,愿意靠谁就靠谁。咱们说咱们的事,禁烟局把钱送到这儿来了,喏,就是那箱子里的,整整六百。我按我们说好的,二一添作五,一人三百,一会离开时,你把那三百带上。”
  地上放一个箱子,杜招贤看看箱子,忙说:“都是县长的功劳,我只不过跑跑腿,动动嘴,就不分了,这点钱都给您吧。”他心里十分想要,但是,他是了解宋的脾气的,不能太明显。
  果然,宋县长很满意:“说好的事,你一半我一半,再说了,我们合作愉快,以后挣钱的路子多着呢,还在乎这几块钱?你拿着吧。不然,我要不高兴了。”说完,他打开箱子,里面的银元用麻纸包着,一封一封码放得整整齐齐,共是十二封。宋县长拿出六封,让杜招贤收下。
  杜招贤只是推脱,最后实在推不掉,才说:“这样吧,我不收您一不高兴,我收一百块,意思意思就行。”说完,收下两封,放在来时带的包里。
  宋县长也只好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下次有这样的事,你多分点,我想好了,李世营身上还有很多油水,我们慢慢挤,就像油坊挤油一样,早晚给他挤出来,一次不能挤太多,就一头奶牛,挤多了也受不了。这样,你回去,给李世营透个话,我已经安排警察局去了兰陵,务必抓住三牛。另外,你再提一提,就说他办民团的事,县政府基本同意,先让他招兵买马,哪天我去三河口看看,给他指导一下,团长的人选临时不要给他说,我自有考虑。”
  杜招贤带着一百块钱美美地走了,县长说给他二一添作五,那是客气话,怎么能当真呢。不收也不好,不收,县长这放心,这样,好处大家都均沾,他就放心了。
  侯子祥带着两个人到了兰陵,路过燕住山,在山下放了两枪,吹吹枪口的热气,上了马:“走,去县城。”
  三个人一溜烟到了县城,去了警察局,警察局长听说是邻县要他们协助抓捕土匪,心里早就不大积极,脸上冷冷的。又听侯局长说了后半截,不是真抓,就是做做样子,来的路上,样子也做完了,局长顿时高兴起来,说侯局长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喝趴下是不能走。
  在兰陵喝足了,吃饱了,侯子祥满意地回到沂州,向宋县长作了汇报,宋县长出了一口气说:“就这样吧,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我们对李世营也有个交待,对不对?”
  侯局长还不想走,吞吞吐吐说出想抓捕刘胖子的意思,宋东梧笑了:“也是,抓吧。你们全权处理这事,我就不过问了,案子如何定性,你们不要再汇报我了。”他明白,不让侯局长尝点甜头如何收场?大头让自己得了,从自己的五百块钱里让出来,分给侯局长,无论如何做不到。那就只好同意让他抓刘胖子了,看看从刘胖子身上是不是还能榨出一星半点的油水。
  侯局长带了一个中队的警察,骑着自行车,扛着长枪,来到三湖。
  三湖这地方在沂河东边,过了桥很快就到了。这里的厨子非常出名,办的菜远近闻名。
  打听到三牛的家,侯局长自然知道三牛现在在燕住山逍遥自在,不过样子还是要做了,他安排全体警察把三牛两间破房子围了。三牛家有一个小院,锅台垒在院子里,玉米秸搭的遮雨的小棚。屋门大敞,屋里两张破床,南墙一个小尿罐,床头两个破箱子,染的油漆早已没有原来的颜色,大概是三牛娘陪家的箱子。箱子被警察砸开,里面有几件破旧衣服。
  箱子前边,放着一个煎药的砂壶,支在三块石头上,警察一脚踢碎了。
  侯局长站在院子外,院子里的臭气让他喘不过气来,摆摆手:“去刘胖子家、二喜家。”
  众人会意,一窝蜂去了三胖子家,说也巧,刘胖子这几天在家躲着,因为办菜的驴车让李世营砸了,临时也不敢出去帮厨,一直打听外边的风声,后来又听说三牛上了山当了土匪,差点把刘胖子吓死。等了许多日子,县上也不见来人,自己感觉这事了了,才刚要松口气,警察却把他的家围了。
  二喜也被抓来,家里东西被警察们翻了三遍,值钱的一点不剩。师徒二人被捆得结结实实,一根绳子拴着,牵着过了河。村口都是看热闹的乡邻,有叹气的,有笑的,有暗自骂警察不长眼的。
  侯局长对付刘胖子这样的人还是有法的,先打了一顿,浑身上下没有好地方,然后关了起来,既不审,也不问。然后通知家里人来交纳赎金,一人一百块钱。
  刘胖子有三个儿子,都已经娶亲另过日子,平时听说老爹有了积蓄,一起来讨,现在听说老爹因为受了三牛的牵连被抓到局子里,早已投亲靠友跑没影了,只恨少生了两条腿,哪里还管他爹的死活。
  二喜家里托着关系,好说歹说,把价格落到三十块钱,二喜的爹卖了一套宅子,把二喜赎了出来。
  刘胖子没钱交,只能在里边吃苦,警察们高兴了打他一顿,不高兴也是一顿,刘胖子偏偏是个有心气的人,开始大骂,后来骂不出来,在心里也不住骂,再后来,身上溃烂、发烧、咳嗽不止。某一天警察查房的时候,发现他身子早已硬了。
  侯局长连称晦气,实指望刘胖子能多少出点血,没想到一分也没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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