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紫薇心寥落

　　早晨的阳光和煦明媚，致远牵着思源走在山路上，不时有自驾游旅客停下车询问青山种植园的位置。思源向致远提议在山路口安装广告牌，为方便更多的游人来旅游。致远没异议，他牵着思源，手心出汗仍不松手。
　　“致远，你知道的，我和雨晴来支教前要回大学团委报到，支教结束后也要回去报到。做事情要有始有终。”思源柔声说。
　　“你是不是不想留在山里？还想着走？”他盯着她问。
　　“我现在不想这个问题。”
　　“你以后还是要走？”他紧张地问，声音不觉提高。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他停下脚步，握着她的肩头，焦虑地说：“外面的世界再好你不属于它，山里的一切再不好，但它属于你！山里虽不繁华，但它宁静，有个爱你的人守着你守着这片宁静，你为什么还要走？”
　　思源吃惊地看着致远，他的话虽平淡却意义深刻，他在试图打动她。
　　“思源，你想过没有？你为什么喜欢大山？你在梦里梦回过山里吗？冥冥中你为什么会来到山里？”致远一连迭声地含泣地问。
　　外面的世界繁荣而喧嚣，不可否认她是习惯了外面的世界，但都市的拥挤和喧嚣，钢筋混凝土的纷争和钻营让她感觉特别累，她内心同时也向往那一隅的淡泊，回归山里的鸟语花香。最主要的是山里有他，有属于他与她的那一份宁静。
　　“因为山里有我，我在望眼欲穿地等着你，你是我这辈子永远的等候。”泪珠泫然滚落，挂满了他的脸庞。
　　“致远！”她内心大恸，扑进他怀里。
　　致远紧紧抱着思源，把泪水埋在她发丝里。自古痴情种，相思万念痛，不改是初衷。
　　远处有一隔壁村的村民在挑着两箩筐往镇上方向走去。致远用方言叫住山民，拉着思源奔上前，致远掀开箩筐盖，里面是散发着热气的刚做好的油亮油亮的面皮。
　　“哇！好香啊！”思源嗅到扑鼻的面皮的清香，大叫一声，“我们宿舍的女孩子最喜欢吃这种东西了！百吃不厌不上火！”
　　致远笑着对山民说了几句话，山民点着头挑着箩筐向王家屯方向走去。
　　走到学校门前，她回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回去吧。和大伯商量做个广告牌。”
　　她目送致远离去，转身取钥匙开办公室房门，给学生烧开水喝。
　　中午放学回来，岳素汐做了一碗晾拌面皮等着她。那诱人的香味让她顿时馋得不行，她边吃边问：“我来这里这么久了，怎么没见你们吃过呀？”
　　岳素汐笑眯眯地说：“这面皮做工比较复杂，需要的配料也多，在咱这里不能作主食。再说了，晾拌面皮只有在夏季吃。”
　　思源说：“这东西可好吃了！我和同学百吃不厌！城里人也爱吃这食物。”
　　致远爱怜地瞅着思源说：“你喜欢吃，我和隔壁村联系，保证你以后一年四季常吃到。”
　　“真的？”思源笑说，“我小时候就爱吃面食，什么鸡仔饼、长安盆菜反而吸引不了我。我外婆说我不像南方人，我将来肯定会嫁到很远的地方。没想到真的嫁到很偏远的山里。”
　　致远内心被大大地震动，他脉脉地凝视思源，犹豫了两秒钟问：“后悔吗？”
　　思源摇头，目光清亮有神：“从来没有后悔过。”
　　“思源！”致远激动地叫了声，一把抱住思源，感动地掉下眼泪。
　　致远现在抱她亲她毫无顾虑毫不避嫌，不在乎有人在场，可思源还是有点不习惯。
　　“你还让不让我吃饭了？”她笑着问。
　　致远松开她，夹了几块香喷喷的腌了一个冬季的火腿肉放进她碗里。
　　“镇上有个人家做的驴肉火烧特别好吃，圩日我带你去吃。”他说。
　　“有没有柞水糍粑？我好爱吃哦。”思源瞪大眼睛说。
　　“镇里没有，县城有，还有荞面饸饹，峡江米粉。”
　　“真的？我怎么没见到？”思源惊讶地问，她去过好多次县城却没见过。
　　“都是在小胡同里，而你总是逛商场超市，当然错过了。”致远说，“这里的地方小吃都是在不起眼的小胡同小弄堂里，酒香不怕巷子深。”
　　思源抓住致远的手说：“哪天我们一起到县城去好不好？”
　　“没问题。”致远看着思源天真浪漫的脸蛋，喜爱地捏了捏她。
　　思源笑了，大口地吃着香喷喷的晾拌面皮，这时，雨晴打电话过来，她开口问雨晴：“还回味大学旁边那家晾拌面皮吗？”
　　“那还用说！想着就流口水。”雨晴在电话里说。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现在正在家里吃晾拌面皮！绝对的正宗！绝对的地道！”
　　“真的还是假的？”
　　“和大青山的石头一样真实！”
　　“我不信！山里有这种东西吃？”
　　“真的有！地地道道的正宗货！你不来吃你就是小狗。”
　　“看来我是非来吃不可了。”雨晴笑着答应思源，五一放假就来玩两天。
　　
　　下午放学，思源回到家，家公带回消息，姑婆同意和全家人一块儿吃饭。致远洗干净手，牵着思源去姑婆家接她老人家过来。
　　姑婆一个人住一大幢院子，南北两排厢房都空着，天井里一片萋萋绿草，堂厅里既是客厅也是工作室，两台大织布机摆在南面靠墙边，两台刺绣桌放在北面窗台旁，中间是一张八仙桌四张八仙椅。姑婆见致远带着思源来串门，心情大好，拉着思源到里屋挑布料。
　　思源走进堂厅侧房姑婆的房间，不由地愣住了。姑婆的房屋除了一张古色古香的紫檀木高架大床外，其余摆的全是橱柜，上面陈列着五彩缤纷的布匹。
　　“姑婆，这些是你几十年的心血吧。”她感叹道。
　　姑婆笑说：“也不算是，有不少是我母亲和姑妈、奶奶留下的。”
　　思源走进另外两间房，里面也陈列着许多五颜六色的布匹刺绣，姑婆的房间就像是一间展览馆，岁月在这里凝固，散发着久远的余香。思源望着那制做精良的织锦不禁叹为观止。征得姑婆同意，她拍了许多照。
　　“姑婆，这些织布有百年历史了吧？”她问。
　　“不止了，曾祖母、奶奶和母亲织的布都留着。”姑婆从橱柜里取出一卷布匹，是墨黑色的竹丝布。
　　思源发出阵阵惊叹：“姑婆，如果有人来参观你这些五彩竹丝布，你同意吗？”
　　“当然同意啦。”姑婆笑说，“就怕这些山里的东西没有多少城里人会喜欢的。”
　　“姑婆，你这些东西可是珍贵的文化遗产！一发到网上说不定到时会有专家来验证的。”
　　姑婆震惊地看着思源：“如果得到专家认可就更好了。”
　　思源拉着姑婆的手说：“文化传承是经久不衰的。姑婆，你做得这么好，我说什么都要把你的精神传播出去。”
　　吃过晚饭，思源立即整理照片，在影响力很大的网站上发帖子。写文章花了很长时间，致远连催了她几次，她阖上笔记本，钻进被里。
　　“致远，你应该早点带我去看姑婆的。”她语气有些埋怨。
　　致远说：“姑婆喜欢清静，她平时很少出门，只见上门找她做嫁衣的客人，村里人要见她，也只有在村里的节日或是红白事见到。她想见谁她事先会打招呼，不见不想见的人。我们都习惯了她的脾气。”
　　“你是不是跟姑婆说要给我做衣衫裙子？她一见到我就给我挑布料。”思源说。
　　“没有说。姑婆是太喜欢你了，现在一门心思就想着给你做衣衫。自从见了你，姑婆变得爱出门了。”
　　时近五月，夜里的气温依旧透着寒意。致远拉过被子盖在思源身上，抬手熄灯，相拥而睡。
　　
　　迷迷糊糊中，思源被一阵电话铃吵醒。雨晴在电话里说她快到了，让思源准备最地道的晾拌面皮等她。
　　思源一下子睡意全无，面皮还没买呢。她起身穿衣摇醒致远，叫他去买面皮。她梳头赶紧漱洗。院子里，宁以在喂鸡，院子对面，岳素汐在喂猪喂羊，鸡啼猪吵羊叫好不热闹。
　　思源在卫生间洗脸，致远推开门，二话不说拉下裤头小便。
　　致远拉得很急，尿注直射在马桶里哗哗地响。思源忍不住看了他两眼，拧开毛巾，瞪着他说：“有人在这里你随便进来，太没素质了。”
　　“你又不是别人。”他拉完尿还抖了两下。
　　“是我你就随便进来？”
　　“不行吗？你是我老婆！”他还有理了。
　　思源气得脸色通红：“是别人你也闯进来？”
　　“是你我才进来，别人是不可能的。”他拉上裤头。
　　“是我也不行！”她严厉地说。
　　他看着她：“怎么不行了？你是我老婆。”致远再一次强调。
　　她气得语噎，心里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你讲点涵养素质行吗？”
　　“夫妻之间还要讲涵养素质？”他诧异地看着她，“我做不到。我就是做到你也不会喜欢的，太矜持了就显得做作，好假。”
　　“你别乱说话！”她板着小脸严肃地说。
　　他冲了水转过身搂着她：“怎么乱说了？今晚你剪一下你的指甲，别留那么长，你捏人痛得不得了。”
　　她瞪大眼睛，致远和她说这些私房话真是毫无顾忌的。
　　“你还在乱说话！”她气不过用力捏了他大腿内侧一把，习惯性的又是那位置，他低叫一声，叫声显得尤其痛苦，她心一惊，是不是自己出手太重？她放下毛巾，连忙问，“伤到了是不是？”
　　他抬起头看着她：“你捏人真得很痛！我受伤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又气又急：“你别乱讲！”她紧张地查看他的伤势，只是多了个红印。她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气恼地狠劲地捏了下他手臂内侧，这次真是痛得很，他叫了一声，顺势抱着她吻着。两人开心地嬉闹着。
　　“你们两个在里面做什么？”门外静以在急叫，“快点出来！我急死了！”
　　两人一怔，红着脸快快走出来，静以纳闷他们在里面做什么。
　　“卫生间里有什么好玩的？”静以嘀咕着关上门。
　　岳素汐和宁以在抿着嘴微笑。
　　致远漱洗之后赶去三婶的店面，山里人爱吃面皮，但面皮做工复杂辛苦，一般人家少做，想吃都是到镇上买着吃。致远没想到思源也好吃这口，跟邻村的商贩协商之后，三婶作坊成了代售点，生意是非常好。
　　十三叔婆提着一笼嫩鸭走进二婶家。思源放下淋花的水瓢，走到鸭子旁，蹲下身细瞧。
　　“这是刚孵出两天的花头鸭，送给思源。”十三叔婆眯眯笑说。
　　思源打开笼盖，取出一只小鸭放在手里，毛茸茸的小鸭躺在手心里，可爱极了。思源喜欢得不得了，连声谢叔婆。
　　二婶给钱，叔婆不肯收，双方不断在推托，二婶不说什么，硬往叔婆口袋里塞了一张大钞。
　　“家里的兔子刚生了三只小兔，明天送一只给思源养。”叔婆笑眯眯地挑着空了的竹笼走了。
　　雨晴和任建辉来了，两人特能吃辣食，各端着一大海碗红通通的晾拌面皮放开肚皮开心地吃着。
　　“好吃吧？”思源笑着问。
　　雨晴啧啧叫着：“料足味香！太好吃了！夏天我顿顿吃这口都不会腻！”她抬着头问，“这里卖多少钱一碗？”
　　“两块钱。”致远说。
　　“才两块钱？”雨晴大叫，“我的妈呀！在城里十块钱一碗！没放配菜也要八块钱！天哪！我越来越喜欢这里了！”
　　任建辉趁机说：“那你就留下！”
　　“我也想留下来，但家里还有老妈在等我。”雨晴无奈地说。
　　致远说：“你干脆把你妈接过来住在这里。”
　　话一说完，大伙全笑开了，任建辉悄悄对致远竖了个大拇指。
　　小米挽着姑婆走进院子，思源起身端豆浆馍馍给姑婆。雨晴喝了碗豆浆赞不绝口。
　　思源得意地说：“当然好喝啦，小姑磨的，我煮的，这是爱心豆浆。”
　　“你不经夸，一夸你屁股就翘起来了。”雨晴说的话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雨晴把背包放在思源房里，她要在山里玩两天。她对致远说：“致远，你这两天找个地儿睡，我要借用你老婆两天。”雨晴大声地说笑。
　　“没问题。”致远说。
　　雨晴对思源说：“在城里，这个时候天气炎热得像火烤，可是这山里却清凉得很。”
　　思源点着头说：“夜晚更凉，像深井的水。”
　　雨晴难得来玩，思源要下厨做一大桌菜肴，拿着菜谱坐在场院中研究做酱鸭肉。
　　“千金小姐，你是从不下厨做饭的，这酱鸭肉你能做得好吃吗？”雨晴提出疑问。
　　思源笑了笑：“山里生活悠闲，我也没事做，就想着下厨捣一捣弄一弄。”
　　“这捣一捣弄一弄，可别弄砸了。”雨晴说道，“这杀鸡杀鸭的活儿你亲自下手？你是见不得血的。”
　　“这活儿是我婆婆做的。”
　　“在这生活了将近两年，我发觉这里的食物不仅丰富还是纯天然无公害的！晚上虽没有什么娱乐消遣，但山里那份清幽宁静绝对的适应养生！”雨晴感叹。
　　致远不失时机说：“这么喜欢这里还是别走了，山里人也喜欢你。”
　　雨晴说：“不知我妈习不习惯这里？我放心不下我妈。”
　　“都说女孩儿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真是个孝顺孩子。”姑婆直言道。
　　雨晴想到了什么，叫道：“思源，你书桌上放着的那两个泥人惟妙惟肖逼真得要命！”
　　“你也可以去找泥人捏呀。”思源说。
　　“找泥人捏没问题，就是担心时间久了泥土爆裂，没油泽像垃圾不好玩。”
　　“不会有这个现象的。我那两个到现在还和新的一样，听说这捏泥人已经申报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了。”
　　“真的？”雨晴惊叫，转头对建辉说，“我们也去捏两个。”
　　“没问题。”建辉笑说。
　　“捏两个大大的，定情用最有意义了。”致远说完换来一大片的欢笑声。
　　山里的夏天青葱翠绿清凉幽淡，雨晴拉着思源和巧巧村里村外地玩，尽心而快意。
　　正远匆匆来找致远，说突然有一群城里人来山里，要找思源。致远走到村口，一辆商务车停在村口外，一群人在梨树下等着。致远上前一打听，得知这群人是市里有关部门的学者，想见识帖子里写的百年竹丝织锦传承人。
　　消息在山村里炸开锅！村里人喜悦地奔走相告，山村再一次沸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