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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六十六、六十七、六十八

作品名称:垅上行      作者:润柳      发布时间:2021-05-04 10:46:10      字数:5081

  六十六
  秋风凉嗖嗖地吹着,却没能吹走那一片片乌云。阴霾逐渐散漫开来,使傍晚的天际愈发显得灰蒙、阴暗起来,仅剩的一点儿白亮余晕,也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随着夜色不断加深,风也渐渐加大,天气更加冷了。树上的叶子在风中不停地抖动,扭曲着身子,终于不情愿地从梗径处掉下来,落在地上。层层的落叶被风吹得四下飞舞,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空气中随着乌云的覆盖,已渐渐有雨丝飘零。天终于完全黑下来了,雨也忍不住“沙沙”地落下来了,朦胧夜色里,整个村庄沉浸在一片雨雾之中。
  村子错落的院落也陆陆续续亮起了油灯,点点灯光使整个村庄及天际愈发显得朦胧,随着不时传来的柴门开启的声音,以及村子里间或响起的一两声狗叫,使人感到一种焦躁和不安。随着夜色的深沉,雨渐渐地大起来,屋檐的流水口处已响起连续不断的“哗哗”流水声。
  在这雨夜中,在一座四合院的北屋里,一张宽大的方桌上燃着一盏油灯,灯头不大,不时跳动的火苗使周围的一切依稀可辨:桌前伏着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者,正奋笔写着什么,时而沉思,时而疾书,并不时用东西拨拨油灯上的“灯胡”,灯光顿时明亮许多,映照着老人那矍铄的身姿。方桌旁边是一张宽大的木床,床头和衣卧着一个老妇人,面庞清瘦,正用关切的目光看着伏案疾书的老者。
  一会儿,老妇人动了一下身子,把披在肩头的被角往上扯了扯,对桌前的老者说道:“达观,地儿上凉,别写了,天下着雨,小心着凉感冒!”
  栗达观回过头来,对和衣躺在床上陪伴自己的妻子感激地望了一眼,“静云,没事,我一会儿就写好,马上就可以睡了。明天我到县里去,还用这材料呢!”
  说到材料,躺在床上的苏静云也不禁坐了起来,“达观,你总是不听我劝,凡事总较真,你应该明白你现在的处境,形势对你越来越不利,你避避风头再说,可你却顶风而上,你现在已经受到了来自各方面的冲击,这份材料交上去,还不知又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你这把年纪了,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想咱这个家呀!”
  说着这些,苏静云眼里不禁闪现出晶莹的泪光。栗达观听到这些,脸色更加凝重,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那跳动的火苗,足足过了几分钟,世界仿佛凝固了一般,然后,他像是下了最后的决心似地,又伏下身子继续坚定地写起来,苏静云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为他倒了一杯水放在案头。
  窗外,雨还在噼里啪啦地下着,风声、雨声,和着这浓浓的夜色,整个一切陷入一种嘈杂和纷乱之中。
  在这浓重、阴霾的雨夜里,离此几十里地之外的上方县县委、县政府大院里,在几株高大的树木的掩映下,显得神秘而又凝重。所有的房间已经没有了灯光,连大院后部的宿舍区也没有了任何的声息,只有门口的值班室里还亮着灯光,天儿不好,值班员也早早关了大门,回到值班室里,拿了几张报纸随意地翻看着。和着窗外的雨声,不知不觉也有一些困意袭来,他打了几个哈欠,放下报纸,转身来到床边,斜靠在床头,迷迷糊糊地打起盹来。不一会儿,便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正在这时,放在桌上的电话突然“得铃铃”急促地响起来,睡梦中的值班员一机灵从睡梦中惊醒,习惯地抓起话筒,机械地说道:“喂,这里是上方县,你是哪里?”随着话筒里传来的声音,值班员一下子精神起来,仔细地听着对方的每一句话。并不时“啊、啊、嗯、嗯”地应着,最后,说了一句:“好的,我马上通知!”
  随后,放下话筒,匆忙拿起挂在墙上的雨伞,冲出屋外,一头扎进雨中,向大院后部的宿舍区跑去,不一会儿,宿舍区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彻了整个大院。
  
六十七
  次日清晨,雨也不知什么时间悄无声息地停了。经过一夜雨水的洗礼,空气很清爽。天仍然阴沉着,没有放晴,但也没有什么风,风中含着的水汽扑面而来,给人一种凄清的感觉。
  时间还早,县委、县政府大院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走动。县委严书记的房间里还没有什么动静,透过窗户看去,屋内一角,一张木床上,一个人正和衣而卧,睡眼惺忪,好像一夜没睡好的样子,此人正是严书记,此刻,他躺在床上,若有所思地想着,昨晚的事情又一幕幕地在脑海浮现……
  昨夜雨下个不停,他批阅完一份文件,便早早睡下了。谁知刚睡了有一、两个时辰,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他有些不耐烦地起床一听,原来是值班员喊自己去值班室接电话,他急忙穿衣下床,来到值班室,接过电话。
  原来是省里正在召开一个紧急电话会议,要求所有市、县主要领导收听,会议主要内容是:接上级指示精神,要在全省范围内进行一次彻底的反对“右倾机会主义”的斗争,以保卫“总路线”,把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两大对抗阶级的生死斗争继续进行到底。各市、县主要领导必须紧急行动起来,切实搞好这次斗争,哪个地方抓得不紧,做得不到位,将对该地方主要领导就地免职。
  严书记仔细听完会议内容,挂上电话,脚步匆匆地在雨中从值班室返回宿舍,连值班员喊他打上伞也没有听见,浑身湿漉漉回到屋内,一种沉重的感觉向他袭来,他分明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摸枪杆子、打仗出身的他处理起这些事情来,感到有些力不从心:怎么算很好的保卫总路线,怎么算进行到底,他概念上有些模糊,有些搞不明白。省电话会议指示,“抓典型,重点批”,县里会议上倒是有几个总提反对、批评意见和建议的人,但这算不算对立阶级呢?有时候人家提的也有道理呀!他再也睡不着了,想了几乎整整一个晚上,也没想出个眉目,也最终没有想明白。
  眼见天光大亮,挂在墙上的挂钟“当当”敲了八下,呀,到上班时间了,他从遐想中回过神来,一骨碌从床上翻身下来,在脸盆旁匆匆洗了一把脸,感觉一阵清凉,脑子也稍稍有些清醒。
  一个念头闪现子脑际:对,今天先通知县直各部门、各公社、各有关单位到县委来开一个碰头会,先讨论讨论,摸摸底,理出个思路再说。想到这,他似乎是找到了工作突破口一般,把毛巾往脸盆架上一扔,扭转身,径自向县委办公室走去。
  会议整整开了一天,从上午一直到下午,会议一开始,气氛便有些凝重,发言者明显减少,大家大都缄口不严,轮到自己,便说几句不疼不痒的话。只有几个人因观点不一,进行了较为激烈的争辩。
  时间一长,话题便慢慢集中在两大意见上,以县经委主任栗达观为代表的一些人,对当前的社会情况和形势明确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和看法。以河子村公社党委书记刘行贵为代表的一些人则对指示精神大加赞同,并且对另一方进行了攻击。
  严书记没有表示态度,只是仔细地听着双方的谈论和争辩,偶尔插上一两句,以延续继续下去的话题。会议终于在一片烟雾缭绕中结束了,人去屋空,会议室里只留下一堆烟头,和仍未散去的烟雾,服务人员已经开始打扫卫生了,窗子一开,清凉的风便吹了进来。
  严书记在会议散后,向做记录的办公室秘书要了一份会议记录,并接过秘书递过来的一份材料,然后,转身走回自己的住处,他从脸盘架上拿起毛巾,打了一盆清水,好好地洗了一把脸,尽量使自己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看来遇事洗把脸,暂时清醒清醒,也是这位县一把手的“标准”动作了。
  随后,他坐在桌旁,取出带回的会议纪录和那份材料,放在桌上,先大致浏览了一下会议记录,然后取过那份材料,材料封皮用毛笔写着一行字:对当前经济工作的一些意见和建议。落款是“县经委栗达观”,严书记久久地盯着材料,却没有往下翻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正当他出神地盯着材料的时候,门外响起敲门声,一个声音说道:“严书记在吗?”
  
六十八
  上方县河子村村外小树林中的羊肠小路上,已被秋风铺垫铺厚厚一层落叶,走在上面,发出“吱呀呀”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传得很远。小路两旁原本茂盛的杂草也已经枯萎,七扭八歪地倒伏着,风吹草动,不时从里边窜出一、两只惊慌的野兔,一转眼功夫,就溜得无影无踪了。树上的几只灰麻雀受到野兔的惊吓,也扑棱棱扇动着翅膀,“叽喳”鸣叫着飞向天空。
  在羊肠小路的尽头,响起一阵脚踩落叶的声音,只见从路尽头缓缓踱过来一个人,仔细看去,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暗红色的上衣,浅蓝色的裤子,姑娘长得很是俊美,白皙、秀气,浑身上下透着一种健康的美。但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却充满忧伤和郁闷,此刻,手中正摆弄着一根枯黄的野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走着走着,姑娘大概有些累,便在前边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地坐在了大树下的一块儿石头上,此人正是林玉芳,此刻她两眼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几天前发生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下班回家的路上,巧遇醉酒的公社书记刘行贵,奋力把烂醉的刘行贵搀扶回公社宿舍醒酒,把刘弄到屋内以后,见他仍昏迷不醒,一来怕出什么意外,二来刘书记平日对自己也还不错,很是格外关照,于情于理都不能走,便坐在旁边守候。
  想到刘书记对自己的照顾,除了平时的关心和工作上的帮助外,刘书记还安排自己的大哥林向山到公社的渠道管理所当了一名“护渠员”,这可是个好差事,工作量不大,但工分不少,为家里增加了收入,减轻了负担。
  想着这些,她从内心深处很感激刘书记,所以,也想着做点鞋之类的东西,回报人家。现在这种情况,自己无论如何是不能一走了之的,她这样想着,不一会儿就靠在床边不知不觉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突然感到一种使人窒息的压力在向自己袭来,她惊恐地睁开双眼,但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只感到衣服已经被扯开,一个硕大的身躯正压向自己,一股浓浓的酒味扑面而来,刹那间,她清醒过来,姑娘的敏感使她知道将要发生什么,本能的反抗却由于惊吓,变得软弱无力,并且这仅有的一点抗争,却似乎更加激起了对方的粗暴与野性,顿时,黑暗的房间里只剩下了原始的冲动……
  林玉芳不想再想下去了,眼窝里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了,虽然自己以前也隐约感到刘行贵的这种“热心”有些过,但也没往细处想,只是以更加忘我的工作态度回报领导的关心。
  可谁知,现实竟是如此的残酷,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身体被玷污,人格被侮辱,尊严被践踏,作为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她只感到一种莫名的耻辱与愤怒!内心受到强烈的刺激,一个活泼、开朗的姑娘一下子变了个人似的,她无法接受事实,但又茫然不知所措,而这其中的苦楚她对自己的至亲也难以启齿呀!
  她努力想使自己静下心来,什么也不去想,但身体和心灵的伤害却无法愈合。她不想再踏进公社半步,那个使她伤心,使她感受屈辱的地方是再也不想去了。
  但一切又无从向家人开口解释,于是,她便每天在家中早早吃过饭后,便装作像往日上班一样,从家中走出,然后,漫无目的地向村外走去,只有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这里,才能使自己忘却自己,忘却不堪回首的事情,感到一种稍许的平静和暂时的安宁。
  正在这个当口,从林玉芳来时走过的小路那头,一个骑自行车的人东张西望地向这边驶来,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仔细看去,正是河子公社书记刘行贵,自从自己醉酒后强奸林玉芳以来,他内心有着复杂的感觉,一方面是对垂涎三尺的猎物获取后的快感和满足感,一种是压力和稍稍的恐惧,尤其是当前的形势下,万一林玉芳把这些事情都说出来,上县里告自己一状,那后果不堪设想。
  林玉芳自从出事后,一直没来上班,想到这些,他终于坐不住了,必须找到林玉芳,先稳住她再说。于是,他骑车来到了林玉芳的家,到家门口时,他没有马上进去,而是先伏在墙头侧耳听了听,院子里没有什么动静,只有一架纺线车在“吱吱扭扭”地响着,也听不到林玉芳的声音。
  他稳了稳心气,然后把车架在门口,自己向院里走去。林玉芳的大哥林向山上渠道管理所上班去了,林向平在县城里读书,家里只有林玉芳的父亲林水河和正在院里树荫下纺线的母亲杨修花。
  显然林家并不知道关于林玉芳发生的一切,当下看到自己家的恩人刘书记亲自登门,老实憨厚的林水河和好客的杨修花便把“客人”往正屋里让,刘行贵见状,知道事情还没有被对方知道,便装作很随便的样子说自己下乡走到这,顺便来看看。
  当他侧面打听林玉芳并没有在家,而且如林家所说,每天按时去上班时,他大概意识到了什么,便找个借口,从林家溜了出来。善良的两位老人直到刘行贵走出好远了,还在门口招手呢。
  刘行贵已无心顾及这些,头也不回地瞪着车子,脑子里却在飞快地转着:她能去哪呢?去县里了,不会吧,林玉芳一向很顾及面子,她连父母都没告诉,一时半会不会反映到上边。可去哪了呢?可千万别出什么事,这是刘行贵最担心的!
  这时,他突然想起,以前林玉芳和自己闲聊时,提到过一个地方,说村外几里有个小树林,非常的幽静和清爽,自己没事喜欢去那里清静清静。她会不会又去了那里了呢,想到这,他调转车头向村外小树林方向驶去。
  他边骑边向周围一路看着,希望能发现林玉芳的踪迹,等他骑进小树林,发现这么这里真是一个幽静的地方,树木参天,几乎把天空都遮住了,树下的确是一片清幽的感觉,他无暇欣赏这些,目光急速地搜索着,终于,他发现一个人坐在一棵树下,应该是林玉芳,他心中一阵窃喜,把车子扔在路边,一边思索着对策,一边慢慢靠近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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