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林德祥把一车皮的面粉款，交付给裕昌源的老板王青山，又吩咐刘秉臣去道线监装。自己也随去场地看看，他点起烟斗站在一旁望着：
　　两条跳板搭在车皮上，几个装卸工，每人抗四袋，二百斤压在肩上，哼哼地来回颠颠跑，不到一个时辰装完一车。这寒冬腊月里，只看一个个汗流浃背，衣襟都湿透了。林德祥看在眼中，瞧自己虽装着皮大衣，还冻得哆哆嗦嗦，心里好是辛酸。一个壮汉子抽着烟，看林德祥站在那那儿，便好信儿地搭腔问道他：“这车货往哪发呀？大冷天的，啊，大老板。”
　　“哦，”林德祥一愣，笑呵呵地回话说，“是往那俄国，老毛子发的。”
　　“老毛子？啥玩意！”壮汉怨气不愤。
　　“老毛子也有劳苦人嘛，还不如你们，吃不上面包。”林德祥平和地说道。
　　“哦，这是发给他们做面包的呀。”壮汉一点头，一撇嘴说，“前些日子我听说他们国内闹事，是什么不啥维克？”
　　“所以老百姓吃不上面包，布维克才来咱中国买面粉。”林德祥接话解释说道。
　　“哈哈！你老板积德积到外国去了。哼！”
　　壮汉一笑，伸出拇指赞许地说，一摔烟头走了。林德祥听壮汉的这句话，心里好不舒服。
　　“唉！”
　　望着壮汉的背影打一叹声。
　　“我是干件好事？还是……”
　　“轰！轰！”
　　火车头进场地的轰鸣声，冲断了他的思绪。
　　面粉车皮被拉出场地，进入车站待发。把守车站的伊万诺夫接到通知，接过车皮发单，等安娜过来往国内发车。没多久安娜和小马三一起来站，一切安排妥当，安娜决定伊娃诺夫在车站留守，她和小马三直接进火车头跟货押车。
　　“哧！哧！”
　　火车鸣笛启动缓缓而行。
　　小马三好奇地坐在车头旁，瞅着前方嘻嘻地笑着。安娜依在他身边，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看着副手司机填煤。火红的炉火照亮她的脸蛋，更加美丽鲜艳，像个红苹果惹人喜爱，副司机不时的瞧她一眼。那双大眼睛，一闪一闪的，她想着我们的布尔什维克，马上就可以吃上面包了，她梳理着辫子，嘴角留露出动人的光彩。
　　这时，忽听小马三再喊：“有人！”
　　安娜机警地转过头问：“在哪？”
　　“看他是上车了！”小马三快速地说出。
　　说时迟那时快，“快！”安娜枪上了膛一甩手喊道，“上煤箱！”
　　小马三紧跟，爬上煤箱。小马三眼快，上去往下一瞧，一大汉正从车箱爬下去奔火车挂钩，眼看就要摘下挂钩。小马三猛然一喊：“挂钩！”
　　“乒乒”枪响。安娜当机立断，瞅准大汉的手连放两枪。大汉惊慌失措，两手缩了回去，一抬头想跑。安娜看得正，用俄语大喝一声：“大胡子你往哪跑！”大汉头也不回，不顾一切地往车厢上爬。安娜又大喊一声，“我错看了你，我饶不了你。”声未落，“乒乒”又是两枪。大胡子的后背流着血，再也抓不住车梯手了，突地倒下车去。火车走过，他倒卧在车轨间，再也没有起来。
　　安娜收起了枪，小马三拉起她的手捂着，坐在煤箱上。安娜望着前方，嘴边露出胜利的喜悦。
　　火车飞奔向前。
　　
　　雪住了，天色亮晴。小马车“哒哒”地走着。林德祥在车上点起烟斗，深深地吸一口，瞧着外边的雪景，琢磨发给瓦西里的面粉的事，心头好是欣慰。眼角留露出一丝笑意，他感觉很满意了。坐在身边的刘秉臣，却疲倦地迷睡过去了，发出一阵鼾声。林德祥瞅瞅，没有惊动他。一天天地跟着跑也确实够劳累他的。
　　想起他这小子来我这快两年了，仗着有点文化，里里外外办事跑道的事都是他，拿得出手了。寻思他岁数也不小了，正是风华雪月之时，若在外惹出点事，怎和其父母交代。看出他和小雅琴很要好，还不如叫他俩早点完婚，了一番心思。想到这，他林德祥越发感到赶紧把这婚事办了。正好赶上年关，呵呵！他不由得笑出声来。
　　也巧，这时刘秉臣醒了，瞅姐夫看他笑，不好意思地问：“笑我呀？”
　　“可不，笑你。”林德祥直说了。
　　“我睡着了。”
　　“不！我笑你，正好到年关，给你办婚事呢。”
　　“给我办婚事？”刘秉臣一愣，脸红了。
　　“是啊，你也不小了，二十几了吧。”
　　“哦，二十四了。”
　　“可该办婚事了吧。”
　　刘秉臣瞅林德祥一笑，垂下头来。
　　一锅烟的工夫，小马车跑回了家。林德祥进院看鸽子瞅他咕咕地叫，他抓把食撒过去。这阵儿，听王春艳在下屋喊他过去。他一头转进屋去，问她：“啥事呀找我过来？”
　　“有个急事告诉你。”
　　他她心急的样子，瞅着林德祥把屋门关上，小声说：“我认那个义女，小燕子没了！你说咋整？”
　　“找哇！”
　　“找了，我叫小六子赵找一下午，没见踪影。”
　　“是咋回事呀？”
　　“你听我说：小燕子她爹生病了，一早去药铺买药。药铺离咱这很远，在六马路口哪，她一人去的。我们排戏等她，左等右等也不来。我急得打发小六子去看看，药铺说她早走了。我知道坏事了，就让小六子出去找，这不，没找到。咳！是不还是田家大院给劫走了？”
　　“不好确定，问题是她的身世你不清楚，你还收留了。”林德祥考虑的很多。又偶然想起说道，“哦，这事很蹊跷，这和田家大院不会再有联系了，已经经官衙处置了。这次被劫必有缘由，我想，她老爹必知此事吧？”
　　“哦，”王春艳琢磨着说，“你说得很有道理，要不，明一早我去问她老爹？”
　　主意拿定，王春艳随伴林德祥去上屋，见了王文洁，说是碰巧一起来了。王春艳呵呵一笑，王文洁没有在意，对林德祥说：“没有几天过年了，明个家里用车得买年货了。”
　　“好哇，我今天把事全办完了，家里用车吧。”林德祥轻松对夫人说。
　　他嗅到一股菜肴香味，忍不住口水，去了外屋。
　　“噢！川酸菜白肉血肠？好香啊！”他念叨着问询。
　　“是夫人安排做的，天冷做热烫菜嘛。”厨师张正调味，瞅他一眼。
　　“这是杀猪菜呀，是哪来的？”林德祥去锅里挑片肉吃念叨。
　　“唉，老刘头，秉臣他爹今早从家来，特意送一角肉，这不快过年了嘛。”
　　“哦！秉臣他爹来了？在哪？”
　　“在下屋迷觉呐。”
　　林德祥听这话，还未吃完这片肉就会去问夫人说：“文洁，秉臣他爹来咱家你也不告诉我一声，咱好好招待找打呀。”
　　“咳，远道来的，他家新杀的猪，给咱送块肉，还有血肠。一道够累的，倒下屋迷着呢。”王文洁叨咕着，说德祥，“你这鼻子也灵，不嗅着了吗，还用我告诉？哼！”
　　林德祥接过话对文洁说起刘秉臣的婚事来：“正好，他爹来就定下这事。”
　　“嗯，可也是。”王文洁点头说，“等一会儿吃饭时，跟他提这事，不就定了吗。”
　　“好。”
　　林德祥满意地点头，又说：“今个请老刘头上席可头一次，我得叫厨上好好做一桌席。”
　　说着，他去了后厨。王文洁随后去了前厅安排摆上圆桌面。厨师张掌勺，煎炒烹炸，忙活得不亦乐乎。没用一个时辰，一大桌席上好了。王文洁便叫秉臣把他爹领来上席。
　　这老刘头蒙头蒙脑的来到席上。瞅着桌上摆的鸡、鸭、鱼、肉，又是螃蟹大虾的，桌中间还放一水花翻滚的紫铜涮锅，旁摆满一叠叠片肉和虾。从未见过这场面的乡下老头，一时间是眼花缭乱，瞅儿秉臣不在身旁，他不知所措，坐那只是愣着。没一会儿，看一姑娘模样的女子领来俩男孩上桌。他知道这俩男孩是林德祥的二儿子，还好好瞅瞅，孩子很规矩，乖好的。没一会儿看她姑娘起来给各坐斟酒。轮到他，这姑娘还特意温和的瞥他一眼。他低头不语，目光躲之，也没敢看一眼。
　　这时只听有人说“老太太来了”。桌上一窝蜂似的都肃立而站，轻声不语。老太太倒穿的很朴实，棉大褂外套一皮坎肩，还是黑的。身旁左边是俩孙子，右边是儿林德祥、儿媳王文洁，再后边是王春艳。而刘秉臣挨着老爹坐下，身边是小雅琴。老刘头瞅着他俩很纳闷，可心里挺乐意的。老太太和他打个招呼，实在亲戚，唠了两句客套话。这老刘头也没话可说，蔫蔫的，只顾端烟袋鼓捣烟。
　　酒过三巡，林德祥有意来到他身旁举酒杯敬酒相述，夸奖秉臣，提出为秉臣包办婚事之意。老爷子乐不得地频频点头相谢，而未来的儿媳妇就在身边。他做梦也没想到，老爷子连喝三杯，心想这要是他娘来看着场面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