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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作品名称:霜叶红了      作者:林皖红      发布时间:2021-04-25 12:13:22      字数:4969

  01
   
  “嘚,嘚”的马蹄声敲击着冰冻的大地,单调而乏味。
  几匹快马飞快地奔驰着,人和马都已疲惫不堪,但马上的人仍嫌马慢,不停地挥动着马鞭。马儿长嘶一声奋起四蹄,可它已到了强弩之末,虽然它能体察主人着急的心情,也想跑的风驰电掣,可它再也没有力量提高前进的速度了。
  郑天祥何尝不知道马乏了?那挥动的鞭儿也只是给马提个醒,并没有真的落在马身上。要真打,他还舍不得呢!
  他们只能信马由缰,随着马儿的性儿走。
  凄凉的大地光秃秃的,满目疮痍,几只觅食的昏鸦不安分地从一个地方飞到另一个地方。在坚硬的大地、在枯草丛中,它们并没有寻觅到食物,这会儿受到马的惊吓,扑棱棱地向四方飞窜。
  昏鸦向这群人马“哇——哇——”地叫了几声,发泄着它们的不满。
  郑天祥厌恶地向昏鸦唾了一口。虽然他这个人并不迷信,不会相信这几只昏鸦会触了他的霉头,可他气恼这几只昏鸦搅乱了他的思绪。
  终于有机会和日本人开战了!当这种梦想成真的时候,郑天祥是既兴奋又紧张。他的眼睛在这片荒芜的大地上掠过,眼神里有种悲悯抑或慷慨。这里将会是他和日本人厮杀和较量的战场。
  张九阳掏出枪寻找着目标,准备将这几只厌物击落。郑天祥制止了他:“算了,将子弹留给日本鬼子。”
  张九阳收起了枪,但这时偏偏响起了枪声。郑天祥侧耳听了一会,枪声由远及近向这边赶了过来;分明开枪的人是在追赶什么人,被追赶的人显然处于劣势,他们或许没有枪也或许顾不上还击,只能没命地逃跑。郑天祥看到张九阳询问的目光时说了句:“我们过去看看。”
  几骑几人向枪响的地方弛去。那马儿听到枪声后不需主人扬鞭一改慵懒的模样向前飞驰。战马就是战马,枪声能激发出它的潜能。
  一辆马车沿着官道拼命地奔跑着,赶车的人不停地挥动鞭子,毫不留情地抽打着拉车的奔马。这已经是马的最快速度了,任凭如何抽打它也不可能再加快半分。车厢里的马千里说了句:“由它去吧,它已经尽力了。”
  马千里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妻女,对她们怀着深深的歉疚。他的计划应该还算周密,在家里没有多耽搁,并且一路上也是日夜兼程,怕的就是路上生出变故。这眼瞅着就要到L城了,提着的心该放下的时候,偏偏小鬼子追上来了。看来安倍早就防他这一手了,自己偏偏没有察觉。
  马兰抱住娘惊恐地看向后面越来越近的追兵。现在的枪子儿还落在马车后面,要不了多大一会儿,厄运就会随同枪子儿落到马车上。新四军远在江南,奇迹不可能再次发生了。
  “马伯,停车。”马千里喊道。
  “老爷,你有什么事?”马伯头也没有回,马车也没有停下来。
  马千里说:“我要下车。”
  马伯扬起鞭子在空中炸了个清脆的响声,飞奔的马车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在马千里又一次的催促下,顺子回过头来:“老爷,不是我多嘴,你以为你下来了就能牵制住他们,夫人和小姐就能安全了?那只是你一厢情愿,小鬼子为了让你屈从于他们是不会放过夫人和小姐的。”
  马伯说的是实话,马千里不做声了,他只能听天由命了。
  迎面而来的马蹄声让马车上的人吃了一惊,马千里的潜意识里认为他们已经落在了小鬼子的包围圈里,面对危机马千里反而变得从容了。他吩咐马伯停下马车,马伯听话地将马车停在了路边。马伯绝望了。
  马千里正在寻思如何应对追来的鬼子时,马伯惊喜地叫声打断了他的思路:“是郑师长——”
  郑天祥他们并没有停留,车马从马车旁驰过,迎向了追击的鬼子。
  一阵激烈的枪声过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马千里走下马车,第一眼就看到了马背上的郑天祥,郑天祥也看到了他,策马走了过来。
  马千里和郑天祥意外相逢两个人都很高兴。郑天祥在听了马千里的叙述后低沉着声音说:“千里兄,不把小鬼子赶出中国,中国就没有一处太平的地方。小鬼子在打L城的主意了,L城很快就要变成战场了。”
   
  02
   
  在马背上颠簸了四天,郑天祥感到骨头眼里都是酸酸的,浑身像散了架,这种滋味以前也有过,只是那时的心情没有现在这样沉重,也就没有现在这样刻骨铭心的感觉。
  才三十多岁就这样不中用了?郑天祥的心里涌起了一阵阵酸楚。好在造成这种衰败的养尊处优的日子要结束了,浴血沙场会还他一个敏锐的思想和健硕的体魄。
  在过去的岁月里他有过辉煌,也有过荣辱,有过毁誉,这些他都不在乎。沧桑的岁月让他懂得了手中兵权的重要,这是他的立世根本,也是他实现人生理想的筹码,对此他不敢掉以轻心,小心应对着随时出现的形形色色的陷阱,就是在睡梦中,他也得睁着眼警惕着手中的兵权旁落。
  现在这一切都要颠覆了,他将和他的弟兄们走向抗日战场,在民族和国家危亡时刻,再谈保存实力是要被人耻笑的,他也会因此看不起自己,他虽不是岳飞,但也不是秦桧。
  实际上他是想做岳飞的,他在等待着机会。
  他曾有过这样一次机会,但好景不长,于是他的英雄梦昙花一现。
  他怀念那段日子。
  那是让他留念也最让他揪心的日子,那是一九三七年他在淞沪抗战的日子,那是一段让他毕生难忘的时光。
  那时他有了为国浴血奋战的机会,他庆幸自己当初果敢地带领队伍下山接受了改编,才造就了今天的自己。
  当时,他们全都疯了,玩命地上,一个个的眼睛血红血红得像个生番——他们忘了生死,忘了荣辱地向前。也只有那个时候,他们才真正体现了一个中国军人的血性,用他们的忠诚,用他们的无畏书写了他们这支小小的队伍有史以来最辉煌的一页。
  从那时起,郑天祥明白了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他的队伍才会有如此强的战斗力。
  淞沪抗战失败后的那段时间,郑天祥活在悲愤的阴影里。他的眼前是鲜红的血和成堆的尸体;耳边听到的是已经永远留在那里的战友们的谈笑风生;他的心被禁锢在淞沪,为了心不再痛他闭口不谈这段往事。
  现在机会又来了,他已从下山时的一个小营长变成了如今的一个师长,成了独挡一面的诸侯。他的仕途可谓一帆风顺,遗憾的是他们离开了抗日的战场成为内战的帮凶。想到这些郑天祥的心就在痛,现在总算等来了一雪前耻的机会。长官部摆出了和日寇决一死战的架势让郑天祥有了一丝安慰,给他的任务是坚守L城。虽然他难以预测结局会是怎样,但他终于可以向日寇复仇了。这是淞沪抗战的延续,虽然这其中的时间跨度有些长。
  郑天祥打定主意,不论结局如何,这次他都不会让弟兄们的血白流。
  回到师部,郑天祥浑身像散了架。他勉强地将脚抽出马镫,下马时身躯不禁摇晃了一下。几个卫兵想过来扶他,他摆摆手。他不想在自己的部下面前显示出他的疲态。
  他迈着沉重但还算稳健的步子走进师部。
   
  03
   
  郑天祥闭着眼躺在躺椅上,身体有节奏地起伏着。他感到天在晃,地在晃,人像在腾云驾雾,飘悠悠的不着根底。
  白副官走了进来,见到郑天祥在闭目养神,便呆立在那里,拿不定主意是否叫醒他。
  朦胧中,郑天祥感到有人走了进来,他警觉地睁开眼,见是白副官,又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
  “什么事?”
  “师长,汤司令密函。”
  “汤友怀?”
  郑天祥睁大了眼睛。
  “是的。”白副官恭恭敬敬地将密函奉上。
  “他在信里说了些什么?”
  “他说日本人要对咱们采取行动,要师长做好准备。他说这一次不同以往,日本人的决心很大。”
  汤友怀这是在告诉他日本人这次一定要拔去L城这颗钉子了,要他做好避其锋芒的准备。他的这个老同学没有忘记他,郑天祥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在猜测汤友怀的真实用意,是为了给日本人造声势让他不战而退还是真的关心他,也许两者皆有。郑天祥“嚯”地站了起来,他的精力在这一瞬间恢复了,直视着白副官,眼睛里射出逼人的光。
  白副官感到一阵袭人的寒意,他挺直了胸膛,心里莫名地激动起来。
  “他娘的,这小鬼子,我正想找机会揍他呢,他倒先找来了。这回我要用他们的血染红我的战刀,洗刷淞沪会战失败的羞耻。”
  多年来,淞沪会战失败的羞耻折磨着他,使他有些神经质。只要看见血,看见尸体,他就会想起淞沪,想起了那几十名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的弟兄;他的身上就会有着不安的骚动,就会有着和日本鬼子决战的渴望。
  这些年他招兵买马,扩大武装,为的是有朝一日能雪前耻,为国人扬威。他只要瞅准机会,就会像一头狼扑向鬼子,鬼子的兵营、碉堡、军车、公路都是他袭击的目标,他的袭扰无疑使他成了鬼子的心腹大患,鬼子随时都想拔去这个钉子。
  “师长,昨天抓到的两个特务已供认了,他们的任务是拉拢、瓦解我部官军,窃取情报;他们证实近期内,鬼子会对我们采取军事行动。”
  白副官的话证实了汤友怀来信的真实性。
  白副官继续道:“日军除了对我师进攻外,同时还会对四十师、二十七师发起进攻。情报显示,对四十师和二十七师的进攻只是象征性的,目的是牵制他们不能对我师实行支援;也就是说战斗一旦打响我师将会成为孤军。”
  如此说来,局势是严峻的。郑天祥焦躁地在房间里转了几圈。他深知一旦成了孤军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但他又不能撤退。不战放弃L城的后果是严重的,那无疑是给自己掘下了坟墓,因此他只能服从长官部的命令坚守L城。他现在如同弦上的箭不得不发,这也没有什么不好,他可以因此不留下遗憾。
  “你立即将情况报告长官部,务必请他们能在适当的时候支援我们。”
  “是。”白副官立正回答。
  “传我的命令,各团、营加强警戒,通知各团、营长到师部参加紧急军事会议。”
  白副官出去了,郑天祥再也躺不住了。他在房间里来回踱着,寻思着怎样把握战机实现他雪耻的想法,同时他又不得不考虑最坏的情况出现时他该怎么办。
  郑天祥闭上了眼睛。他不是因为困倦而是想不受干扰地回忆往事,想着今后的战事。果然,白副官以为他们的师长累了而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他会将一切来找郑天祥的闲杂人等都挡在门外,就算是电报室主任拿来长官部的密电也休想进去;白副官是一个忠于职守的人。
  还有一个忠实的守卫是张九阳,没有他的配合,白副官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挡不住那些急于见到郑天祥的人。有这一文一武守在那里所有想见郑天祥的人都只能望而却步。
  郑天祥将他们放在身边就是看到他们对他的忠诚。
  这是一个残冬的中午,由于气温上升的缘故,偶尔从敞开的大门吹进来的风已失去了凛冽,它们所经之处便会留下一片清新。乍寒还暖时候人也最易犯困,会不由自主地进入梦乡。然而郑天祥却睡不着,他在回忆他和汤友怀的往事,在接下来不可知的困境里汤友怀有没有可能帮到他。
  一切同样不可知。
   
  04
   
  如果没有郑天祥就没有今天的汤友怀。每当郑天祥回忆往事的时候,他对那段历史总是感到迷茫,如果当初能预测到今天汤友怀会当汉奸,郑天祥不知道还会不会出手去救他。
  汤友怀那时是个排长,他所在的连恰恰查抄了一个有黑社会性质的组织,最大的战利品除了鸦片就是枪了。这两样都是很值钱的东西,但私自出售肯定是犯法的。这两样东西让汤友怀既眼馋又惶恐。
  这两样东西交上去了也是落在当官的口袋里,汤友怀对这样的结局很不甘心;不甘心的还有汤友怀的连长。汤友怀在连长的表情中看出了这一点,这是汤友怀的机会。
  汤友怀问连长:“我们收缴的东西有数吗?”
  连长明白这数指的是什么,他说:“没有数。”
  “这就好办了。连长,我们留几支枪怎么样?”
  “你有地方出手?”
  汤友怀知道连长动心了,凑上前压低声音说:“有家商团想买枪。”
  连长赌输了钱,正愁没钱翻本,当然不愿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他说:“这事你去办,我什么也不知道。”
  汤友怀在心里冷笑一声,对这个既想发财又不想承担责任的连长他是没有办法的,为了能分得一杯羹,汤友怀只有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这事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连长当然不知道。”
  汤友怀挑了十几支好枪。好枪才能卖好价钱是人所共知的常识,但事情的败露就坏在这个常识上。当他们将挑剩的枪上交时,营长立刻发现了问题,他找来连长,问:“听说这个组织是很有实力的,江湖道上都要卖几分面子给他,他们靠的就是这几支破枪啊?”
  连长心知坏了事,他查看了一下枪说:“不对啊,我记得查抄的时候是有好枪的,而且这数量也不对。”
  “哦——你确定没记错?”营长追问一句。
  连长信誓旦旦:“我虽然没有具体数字,但印象还是有的,我不会记错。”
  营长一脸严肃:“这件事是谁经手的?”
  “二排长汤友怀。”
  “立刻抓起来。”营长下了命令。
  在连长带人来抓汤友怀时汤友怀还蒙在鼓里,他还在为自己的小聪明得意。虽然他在这里面获得的利益极少,但他还是比较满足,连长那句没有数的话启发了他,他在交钱给连长时打了两支枪的埋伏。
  当郑天祥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出事时他是一脸的惊愕,但他确信郑天祥说的是真的,因为他贩卖枪支是向一切人保密的,郑天祥是不可能知道这一切的。郑天祥制止了准备收拾一下的汤友怀:“抓你的人很快就要到了,你没有时间收拾东西了。”
  郑天祥说:“你从营房后面的墙翻过去,那里比较安全。”
  这件事郑天祥没有忘记,他相信汤友怀也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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