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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作品名称:垅上行      作者:润柳      发布时间:2021-04-13 15:53:09      字数:5239

  二十八
  “自由、幸福、行动”、“行动起来,以求自由幸福”,先是浑厚的男中音,然后是几十名儿童发出的稚嫩的童声。一块儿不大的硬质纸板做成的黑板挂在屋子的西边墙壁的中央部分,一个二十来岁的穿长袍的青年人拿着一根枣木棍修整成的教鞭,正指划着用自制粉笔写出来的黑板上的字,一字一字地领读着。讲台下面坐着几十个衣着各异的小孩子,随着老师的领读在起劲地诵读着,满屋朗朗的读书声。
  教室的第二排坐着一个小姑娘,十来岁的样子,扎着两个羊角辫,正盯着黑板上的字,机械的跟老师念着,仿佛在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小眉心一会儿皱起,一会舒展。这个小女孩正是栗津。
  栗津看着这几个字,听着老师的诵读,脑海里忽然显现出一幅奇特的图景:许多乡亲纷纷从村中涌出,汇聚到狭窄的街道上,汇聚到大路上,不时涌出的人群,逐渐汇聚成一股浩浩荡荡的人流,涌出村中,涌向她记忆中的吕巷镇;冲向镇警察署,砸开牢门,放出关押在里面的人们,放出的人们和奔涌的人流汇聚到一起,欢呼雀跃着……她忽然眼前一亮,咦,那不是三叔吗!是的,是他,她不觉一阵激动,正欲上前,可转眼叔叔又不见了,她一下子急了,正欲哭喊。
  突然,耳旁响起一个声音:“喂,后排的那位同学不要睡觉,要注意听!”栗津听到呼喊,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原来是老师的声音。她激灵一下缓过劲来,唉,原来自己又走神了。她以为老师在喊自己,急忙抬头一看,见老师和身旁的同学并没有注意自己,而都在向后看,她也诧异的侧转身子,向后看去。
  原来,坐在后排的一个小男孩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并隐隐传来轻微的鼾声。老师的呼喊惊醒了他,小男孩抬起昏沉沉的头,用手背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慢慢回过神来。栗津看到这些,不仅抿嘴一笑,呵,看来不止我一个人在走神。她又注意看了看那个小男孩,才发现原来是和爷爷很熟悉的杨修武叔叔姐姐家的小儿子,叫什么林向平来着。听爷爷说,他也是一个很爱读书的孩子,可今天怎么也和自己一样不注意听讲呢?
  很快,时间已近中午,放学的时间到了,孩子们纷纷离开座位,整理好课桌上的东西,一起说笑着往家走去。有些邻村的孩子由于路途较远,中午不再回家,而是在学校里简单吃点自带的食品。这几个孩子坐在教室的一角,掏出带来的窝头,扯出一根萝卜咸菜,好像很香甜地吃起来。
  栗津收拾好东西,立起身来,看着这几个同学狼吞虎咽的样子,突然内心涌起一股酸酸的悲凉感觉。她知道,那黑黑的窝头并不是那么香甜、那么可口,相反,与她而言是难以下咽。小时候,她出于好奇,向小伙伴要过一个尝了尝,当吃下第一口的时候,一股难闻的气味便钻入鼻孔,口中像含了锯末一样难受。她眯起眼睛鼻子一皱,“哇”的一声全吐了出来……至今,那情景还深深留在了她的记忆中,那难闻的气味还十分令人难受。她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心头不禁一阵发酸。蓦地,她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一转身,冲出教师门,向家中跑去。
  不一会儿工夫,她又来到了教室里,只是手上多了一个柳条篮子。她一进教室,呼哧喘着气,满脸兴奋的把篮子往桌子上一放,边招呼大家便掀开篮子上盖着的布:“大家快过来吃呀,刚出锅的大馒头!”大伙听到喊声,先是一愣,当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立即都围拢了过来,掀开的篮子里露出冒着热气的白白的大馒头,实在是诱人。一个个面馍泛着特有的光泽,透出诱人的香味,不用说拿在手上,吃在嘴里,就是看上一眼,也够那些整天吃窝头、野菜的孩子们眼热的。
  终于在栗津的再次招呼下,没走的几个孩子们围拢了过来,一人抓起了一个大馒头,迫不及待地咬下了第一口;几乎同时闭上了眼睛,慢慢咀嚼着、品味着,像在品尝珍贵的东西一样。栗津看着这一切,心里既高兴又难过,她把空篮子默默地捉在手上,悄悄地退了出来,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当她走进枣树林的时候,她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一个枣树墩上,低着头在想什么。栗津有些奇怪,吃饭的时间,这是谁跑这里坐着来啦!她仔细一看,呀,原来是那个今天上课睡觉的男孩,他在这干什么?她边想边走过去。
  此时,坐在树墩上的林向平听到脚步声,抬起头,黑枯干瘦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神色上显出一种和同龄孩子很不相称的凝重,只有那双粗黑的眉毛,透出几分英俊。他用那双木然的眼睛看看走过来的栗津。
  “喂,你怎么在这?”栗津首先问道。
  林向平咧了一下嘴,强笑着说道:“啊,这还清净,我在这歇会。”
  栗津看着向平不好意思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调皮地说:“那也比不上在教室睡的感觉好吧?!”
  林向平听她这么一说,脸不禁又红起来,嘟哝着申辩似的说道:“人家昨晚上一宿没睡,所以今天上课我实在坚持不住,就睡着了。”
  “怎么,你一夜没睡?”栗津惊讶地说道,“你做什么来,怎么一夜没睡?”
  “唉,别提了。”林向平显出一种忿忿的神情,接着说道,“我家前天刚割完地里那点谷子,昨天,镇公所的几个家伙来到村子里,挨家挨户收缴比往年又多好多的谷子。说是战事急需,每家都要尽快交上来,不得有误,否则就把人带走,样子那个凶啊。没办法,我们全家只得连夜打谷,整整搞了一宿,才算凑齐数。现在我的手还酸痛地很呢。”
  栗津听完林向平的讲述,心里充满了对镇公所的愤恨。这帮家伙,她狠狠的在心里骂着,把小拳头握起来。同时也对自己错怪了同学而感到内疚,她仿佛听到了乡丁们那龇牙咧嘴的咆哮,以及村民们无奈的嗨声。足足好几分钟,她一言不发,心中翻腾着怒火。
  这时,不远处传来喊声:“小津、小津,你在哪里,快回家吃饭啦!”栗津听到喊声,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她听出是妈妈的声音,急忙扭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果然是妈妈正找寻自己。她这才想起自己也没有吃饭哪,肚里也已经开始咕咕叫了,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对林向平说道:“嗯,你也一定还没吃饭呢,走,和我一起回家吃饭!”林向平唯唯诺诺地说道:“家里也没有什么可拿的干粮了,我就什么也没拿,就上这来啦……”
  “唉,你怎么不早说呢,走,正好,咱们一起吃饭去!”
  “这、这……”小向平不好意思的嘟哝着,“这多不好意思呀。我、我不去了,你快回去吧。”他摸着后脑勺踟蹰地说着。
  话未说完,立刻被栗津打断了:“不吃饭哪行,快别想那么多啦,和我一起走吧!”说完不由分说地拉起向平的手,向家中的方向跑去。边跑边扬起胳臂,向找寻自己的妈妈喊道,“我在这!”
  二十九
  “唉,栗老板,来坐会儿吧,今天讲《水浒》的哪个段子呀?”静静的月夜,在一棵茂密的大柳树下,十几个劳作了一天的人们盘坐在下面,一个老者也踱着步往这边走来,树下的人们招呼着走过来的老者。
  来人正是栗达观,此刻他答应着,加快了脚步走过来。多日来,栗达观的所作所为,已经深深感染了乡亲们,消除了那种对城里来的有钱经商人的特有的戒备和防范之心,老实的庄稼人是有着朴实、善良、重情、笃义的纯朴之情的。多日的接触使他们改变了对栗达观的看法,对栗达观又有了新的认识,觉得他也是他们之中不可或缺的一员了,对他可以说是愈来愈景仰了。尽管个中的情由乡亲们并不了解,但乡亲们看重的是摆在眼前的事实,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说明问题了。于是他们和栗达观渐趋熟识,彼此之间更加随和了,都亲切的称他“老板”——一个他们认为最合适的字眼。栗达观的所作所为已经在他们心中产生了潜移默化的效果,占据了重要的地位。“人家老板说……”几乎已经成了他们认为某事的正确性时所带的附加语。
  如此,每晚纳凉的地方成了他们谈天说地、谈古论今的场所。在这里,通过栗达观对外面事情的讲述,他们无形中大大增长了见识,知道了许多闻所未闻的事情。
  古典小说的讲述,经过民间的润色和补充,已变得更加完美和富有地方特色。通过类似评书的讲述,书中那些好汉相聚、杀富济贫、重情重义的故事,在他们心中也激起了波澜,传统的观念在潜移默化的在发生改变,也开始思索自己祖祖辈辈受穷的原因,以及如何改变这种状况的问题。栗达观的到来和加入,加剧了这种情绪的滋生和蔓延,并变得愈加强烈。
  栗达观对此深有感触,临别时杨修武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他知道自己的责任和肩上的担子,在欣喜的同时,也深感责任的重大和对未来情况的希冀和担忧。
  形势一天天在发生变化,来自北方的革命浪潮在风起云涌。“国统区”内,日渐增多的“暴动”在如春笋般涌出,整个大地似乎也在改变着颜色。
  所有这些,使得统治者不得不以最后的气力来维护摇摇欲坠、岌岌可危的统治,但苟延残喘的行动也势必变得更加急躁和残酷。栗达观对此深为熟知,他胸中的火花重又燃烧,心底里久违的希冀愈发变得清晰和明朗起来。他和广大的劳苦大众的紧密接触,使他更加了解了劳动人民的疾苦和渴望改变这种生活的强烈愿望;同时,也想到了为实现这种伟大目标而不懈奋斗的人们,如杨修武、自己的儿子栗顾争等等。尽管现在他们的去处甚至生死都无从知道,但他始终觉得他们就在自己身边,就在自己左右,在支持着自己所做的一切。
  秋庄稼成熟在即,一年几次的重重税赋和变本加厉的横征暴敛又将落到“国统区”劳苦大众的头上。乡丁们挨家挨户、土匪般的掠夺,农民们的愁眉和哭喊、无奈和激愤都深深印在了栗达观的脑海中,留下难以抹灭的记忆。孙女栗津以及林向平的述说,更加深了他对这种情境的进一步的认识,使他产生一种日渐强烈的“抗争”意识。先前的“遭遇”以及经受的打击早已被他抛却脑后,只有一种强烈的愿望在胸中激荡。连日来,他带着这些念头和想法,出入田间地头,街头巷尾,信念坚定地一步步实施自己的“计划”。
  习习凉风吹走了人们满身的倦意,《水浒》故事的侧面例证,现实的生动“故事”,逐渐驱散了人们的迷茫和困惑,变得越来越清晰和明朗起来。月亮渐渐升上了中天,月光透过婆娑的叶隙,洒在大地上,洒在人们的身上,映衬出他们激昂和兴奋的面庞。
  三十
  上方镇是一个不算小的镇子,一条东西大街横贯其中,把它分成了南北两部分。街道两旁是一些经营日用百货和五金日杂的店铺和摊点,往常尤其是恰逢集日,倒也有几分热闹。
  而今,小镇却异常的冷清,大街上空空荡荡。街道南北两边的墙上,写着一些诸如“戡乱救国”之类的已模糊不清的标语。整个一切显得肃穆和萧条,有一种让人感到窒息的氛围。
  而有一处却与此景大相径庭,车马喧哗、人声鼎沸,甚是繁乱。这就是位于镇中心的一座有着青砖大院结构的镇公所所在地。
  此刻,一些农民们正赶着马车、驴车,近一些的用手推车,一个个气喘吁吁,愁眉苦脸,自己辛勤劳作得来的、赖以养家糊口的粮食就这样眼看着被倒进不属于自己的大粮仓中。辛苦与汗水全都化为乌有,每个人心中都感到阵阵酸楚和惆怅,眼里皱巴巴的,却已是欲哭无泪了。
  作为庄稼人、普通的老百姓,除了哭丧着个脸外,似乎再也没有什么办法了。到各村催粮的乡丁们一个个如狼似虎,咆哮的声音至今仍在耳边回响;况且还用了政治名词“戡乱剿匪”,不交粮的按“通匪罪”论处,这罪名谁担的起呀!万般无奈之下,只有乖乖地交上去,以求得暂时的平安,至于接下来一家老小怎么生活,则只有从长计议、再做考虑吧。但今天的情况,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感到有些意外。
  往常,此时正是交粮高峰,人们应该正“争先恐后”地抓住镇公所刚开门办公的空闲时节,赶紧缴了完事,还有好多农事和家务事在等着做呢。可现在,虽然镇公所门口也有大车小辆、进进出出的,但明显的比平时少许多。人们看到这些情况又都纷纷私下里议论起来。
  “喂,老兄,今天这是咋的了?怎么人这么少呀!”
  “嗯,还真是的,听邻村的老张头儿讲……”
  话未说完,只见一个人从镇公所走出来,身材肥胖,蓄着“八字须”、扭着公鸭步、一拽一拽地走过来,此人正是镇公所所长,绰号“王胡子”。
  此时,王胡子从设在镇公所旁的粮库里走出来,议论的人们霎时停止了七嘴八舌的声音,都打了个眼色,向自己的粮车跟前儿走过去。
  王胡子从粮库走过来,在院子里转了几遭,肥胖的、圆圆的额头不禁皱了起来,嘴角也微微抽动起来,八字须也跟着抖动起来,露出凶神恶煞的样子。随后,便气呼呼地踱着脚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处,推开门,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椅子在他的重压下发出“吱呀呀”的响声。他稳稳神,从衣兜里掏出一支烟,用火柴点燃后,狠狠地吸了几口,随即吐出几个大大的烟圈,
  “他妈的。”他自言自语地骂着,“怎么回事,交粮的越来越少,收上来的还没有一半,上头又死命的催,真他妈急死人!”“刘会计。”他扭了一下头,向邻桌一个戴圆眼睛的、正低着头记账的人喊道,“一早出去催粮的还没有回来呀?”
  被称作刘会计的人听到喊声,忙停下手里的笔,往上推了推眼镜,说道:“是的,王所长,情况好像不太好。前些日子,在一些村子发现了一些反动的课本,到现在还没来得及查处呢;现在,收粮食又出了这样的事,我看这里面必有文章。听说最近上面要派人来检查工作,真是火烧眉毛呀!王所长,我们切不可大意!等乡丁们一回来,事情就会有所明白。我看,他们也应该快回来了,已经这么长时间了嘛!”
  刘会计话音刚落,院门外便想起了马蹄声和吆喝声。屋内的两个人,听到这些,急忙立起身。说话间,院内冲进几个骑马的人,青一色的黑布绸衫,宽大的腰带上别着崭亮的手枪。几个人进的院来,纷纷跳下马来,其中一个小头目的样子的人招呼大家把马拴在桩子上,然后,一个人急匆匆向屋内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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