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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章 这儿的入监教育

作品名称:灰色的青春轨迹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21-04-12 11:06:00      字数:4141

  1994年11月10日(一)
  迷迷糊糊中,我听到有人喊“起床了!”
  尽管昨晚坐着背诵六项制度背得很晚,尽管夜间被值班犯人三番五次地查人数干扰得没能睡个踏实,尽管我仍有很浓的睡衣,但是,听到这样一声“起床了”,我还是疾快地爬了起来。迅速穿好衣服之后,开始整理自己的床铺搞内务卫生,被子要叠得有角有楞,像快刀切出来的豆腐块儿一样,垫被要抹得平整,要达到木匠师傅用刨子推出来的程度。
  正当我们反复努力整理床铺的时候,小屌李明民抱着一大抱子大半新的床单进来了。他走到黑皮的床铺前,把这一大抱子床单往黑皮的床上一放,嘴里咋咋呼呼地说:“焦亏,你们组的床单子。”
  “就拿这些床单子来糊弄我们组呀!”黑皮焦亏看了看床上的床单,不满意地说,“我们组是新劳改?好糊弄?他们每个人都应该是一条新被单!这半新不新被单子你去糊弄日本鬼子去吧!我们组不要了!就这样让床铺晾着!”
  “你要我有什么办法?大队还没有让我去给他们领新被单。就这些被单还是我从那些旧被单里反复挑选出来的。”小屌李明民叫苦似的向黑皮焦亏说着,忽然压低了声音凑到黑皮焦亏的耳朵跟前问,“昨天我给你点的水怎么样?有一条阿诗玛,还有不少的名牌衣服呢。”
  我听得出来,这个小屌李明民向焦亏点的是我的水。蝇头之利,也值得他们这样用心?
  “去,去,去,告诉你,我们组的东西谁也别想,不然我跟你们着急。”黑皮焦亏有些不耐烦地推着小屌李明民往监舍外面去。
  “我可没骗你!”小屌李明民很无趣地被推走了。
  黑皮焦亏开始为我们发被单子。每人一条,同时向我们强调这被单子只是白天用来罩铺面用的,夜晚睡觉的时候谁也不能把它铺到身子下面去。发完被单子之后,黑皮焦亏开始教我们怎样铺这条被单子,被单子下垂的那一面一定要与铺面成垂直的九十度的角,像正方体的两个相交的平面一样。这样的铺法恐怕神仙也做不到,然而,黑皮焦亏的一句话让我们顿开茅塞豁然开朗了,是的,被单子下面拉一条绷紧细绳子,就可以让两个面垂直了。但这条细绳子不能拉得高出铺面,也不能低于铺面。拉的低了,无法拉出两个面相交的那一条棱的。拉的高了,铺面就会低成像养鱼塘一样的洼地了。只有把这个细绳子拉得和铺面在同一个水平线上,才能让两个相交的面垂直出棱来。于是,我们开始用黑皮焦亏找出来的秧绳子,按照他的示范沿着床面拉紧了这样一条细绳子。还真见效,细绳子拉紧之后,面平棱直的床铺一下子让这个监舍整洁清新起来。
  黑皮焦亏反复检查了我们的床铺之后,再一次向我们强调晚上睡觉的时候一定不能把这条被单子铺在身下,以免压出褶皱。
  尽管我的联想不一定恰当,但我还是联想到了被单子蒙鸡笼。也难怪,这样的被单子还真能遮丑,无论垫被多脏多旧,经这被单子一蒙,赏心悦目了!
  黑皮焦亏对我们的内务卫生基本满意了,只对几个床铺上的被子做了修整。于是:“床铺摆放一条线,被子叠放一条线……”。黑皮焦亏一面背着《内务卫生公约》,一面在监舍里换着位置来回地照着看,同时要求我们把“生活用品摆放一条线”。还未等我们来得及欣赏自己第一次搞出的卫生,值班犯人又在外面喊着“开饭了!”
  早饭是稀粥,比入监大队少了咸菜,单单只是稀粥。或许是因为昨天中午和下午没有吃饭的缘故,今天早晨的这粥,尽管我不习惯吃这样的粥,但吃起来还是觉得很合口。一碗稀米粥没有任何的菜,我还是很香地吃完了。
  黑皮焦亏没有喝粥,而是别人给他送了一碗面条。他用的仍是很女人的碗,几根面条给他来回挑了几下,下面是两个油炸蛋。是不是小伙房专门给他们小组长烧饭的呀?然后把烧好的饭再送过来?
  黑皮焦亏的面条没有吃完,一个大个子头戴着“火车头”帽子进来了。这个大个子不是昨天在大门口为我们开门的那个犯人。
  “这就是我们中队的收方,入监队叫大组长。”黑皮焦亏停下来,向我们介绍这位犯人。
  收方很轻蔑地把我们看了一遍,嘴角往上挑了挑,皮笑肉不笑地在监舍里踱了几踱,然后阴险着脸不动声色地出去了。
  收方?应该是生产队里的生产队长吧?我不敢相信收方也会是犯人,但我还是相信了,事实胜于雄辩,更胜于想象!他的形象让我想起了看守所里的号头。
  “收方在这儿就相当于原来的生产队队长,负责整个中队的生产。每天的分工和监督验收工作质量。在我们中队,收方除了听我们中队队长的,其他干部的话他谁的也不听,什么生产队副,带工干事,在大田里这些干部还要听他收方的。因为咱们中队的这个收方特懂大田里的生产,生产干部都不如他内行,在大田里,他说干什么就干什么。”黑皮焦亏在收方走出这个监舍之后,很为收方骄傲地向我们说着这个收方。
  真的是这样吗?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我开始在心里嘲笑他黑皮焦亏在为收方吹嘘。用他黑皮焦亏对小屌李明民说的话,糊弄日本鬼子去吧!日本鬼子也未必相信。
  “以后你们就相信了,什么季节该干什么,干什么需要多少人,要干多长时间,他在大田里一转,心里就全清楚了。”黑皮焦亏仍在为收方骄傲地说着,“咱们中队有这样一个收方,生产干部省不少心的。”
  如果收方真的像他黑皮焦亏说的那样,他对我们的态度倒无可厚非,因为他有这个能力这个资格轻视别人。但是,如果他因为这个恃才放旷到政府干部也不放在眼里,那他就狂傲到连自己是谁都不认得了。
  “等一会儿他就要带人出工了。不过,你们暂时这两天还不出工,留下来进行军训和接受入监教育。等你们出工之后,就会慢慢知道我们这个收方了。”黑皮焦亏似乎为我们现在还没有被安排出工感到有些遗憾。
  果真有人在大院子里喊了一句“出工”,顿时,我看到院子里有许多的犯人措手不及地慌里慌张地奔跑着去站队。在我昨天看到的《犯人日准则》中,我知道出工应该有干部组织的,可是,我没有看到干部。
  “一组二组包茅沟,每人二十公尺,三组挖田,每人十三公尺。”透过窗子,我看见收方在这样耀武扬威地向面前的犯人分工,“质量要求是老样子,包茅沟要包得七面光。挖田的要挖透了。如果谁不按要求去干,别让我查到就行,要是让我查到了,你们自己也知道会怎么样。”他的口气很明显地蛮横武断。
  收方分完工,犯人们纷纷报数出了大门。顿时,这个大院子里又空落起来。
  我报告一声出了监舍去厕所小便,我发现院子里潮湿的地方结冰了。
  天冷了!也难怪,已经是冬季了。
  在看守所里,我已经听小偷说过,这里所说的茅沟就是北方人所说的水渠。包茅沟是要穿深筒胶鞋或者打赤脚,这样结冰的天气里,如果打赤脚下去包茅沟,该会是什么滋味?!
  从厕所回来之后,不知道黑皮焦亏从哪儿弄来了一桶水要我们洗碗。
  等我们把早上吃过饭的饭碗洗过之后,黑皮焦亏交给我几张信纸,要我把我们这十八个人的姓名、案由、年龄、籍贯、家庭住址、文化程度和技能特长做个登记,因为小屌李明民的造册还没有出来,他黑皮焦亏又急等着要掌握我们这十八个人的情况。
  我依次对十八个人的情况作了登记,正是这样一次登记,让我对其他十七个人的情况有了一个比较清楚的了解。
  做好登记之后,黑皮焦亏又拿出了《五好个人条件》和《文明班组条件》,让我分别抄上五份,以便整个小组进行学习背诵。吩咐我做这个之后,他就带着其他的十七个人去大院子里进行军训了。军训的内容和入监大队一样,从黑皮焦亏在院子里喊出的口号来看,他的水平和入监大队里的刁胜差远了。也就在此时,我听到了黑皮焦亏在外面一遍骂人一边打人的声音,也就是这个时候,我开始相信了人们对劳改队的传言。同时,我也真的相信了这样一个事实,无论在什么地方改造的犯人,一旦手里有了一点儿干部给予的权力,都会变成同一个品种——野蛮跋扈。我感觉到了,以后我们的日子不会好过了。对于改造单位的幻想在渐渐地破灭了。当然,这样的幻想不仅仅只是犯人与犯人之间的,也包括犯人与干部之间的。但我还是在心里提醒自己:要相信法律、政策和正义!
  《五好个人条件》和《文明班组条件》各被抄了两份,外面的军训也没有训几个来回,听说是大队干部进这个大院子了。小屌李明民跑过来告诉黑皮焦亏,说是大队干部来与我们这十八个人上入监教育大课的,要黑皮焦亏抓紧时间组织我们做好准备,然后,小屌李明民又匆匆忙忙地走了。
  黑皮焦亏立即对我们提出了要求,一定要注意礼节,对于刚才他在外面军训打人骂人的事儿,谁也不能在大队干部面前提起。
  我们十八名犯人在黑皮焦亏的带领下走进了很有文化摆设的三课教育室,只是这个三课教育室和入监大队的教育室一样落满了灰土。
  为我们上入监教育大课的是大队教育股的L股长。一切礼节完成之后,这位L股长要我们坐了下来,然后他在前面的黑板上写下了三个课题:《认罪服法,安心服刑》、《队情队史》和《认清形势,加速改造》。三个课题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这个L股长用了很多的事例讲述了认罪服法安心服刑的意义,用一系列的数字阐述了我们这个中队的队情队史,用诸多的道理和事实申明了认清形势加速改造的重要性。最后,这位L股长又补充了一些监规队纪方面的东西。
  或许这样一堂入监教育大课在我今后漫长的刑期中会被逐渐淡忘,但此时我真的又一次被鼓动了:相信政府的改造政策,也就相信自己新的希望,相信自己有光明的前途。
  大队教育股的这位L股长给我们上完入监教育大课还没有离开这个三课教育室,大门口传来了报数的声音,是收工了吧?
  大院子里开始有穿着破旧而肮脏的犯人晃动了,果真是收工了。
  可能是因为这位大队教育股的L股长在这个院子里的缘故,今天收工之后,这个院子里没有昨晚收工后的那种吵嚷,也听不到了骂人耍横的声音了。
  L股长见中队犯人收工了,用几句话把今天上午的授课内容作了总结,然后宣布下课了。
  等我们走出这个三课教育室的时候,这位L股长已经走到大门口了。大院子里又很多的犯人开始拿着饭碗躺在三课教育室前的墙根底下,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像是在等着开饭,还有很多人嘴里吸着大炮。这些人就是我的未来?我不禁在心里冷冷地问,在问谁,我不知道。
  很快就有人在大院子里喊“开饭了”,我们也给黑皮焦亏组织着出门站队等着打饭,值班犯人在站好的队伍面前起唱了一首歌,然后喊了“预备唱”,顿时,站好的队伍开始唱这首歌——《犯罪教训永远要记牢》。
  在队伍唱歌的时候,值班犯人指挥着先让一个组进了饭厅打饭,留在外面的人仍在唱歌。
  午饭不再是稀米粥了,而是干米饭,菜和昨天晚上的菜没多大区别。
  今天中午的饭外面这个组没有倒掉,而是全给吃了。昨天的午饭和晚饭没吃,今天早晨又只是一碗稀米粥,可以想象,他们也会像我一样感到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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