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瘸腿的赵老师

　　从小米家回去的第二天，癞豆娘和癞豆一起去看了癞豆的那个瘸腿老师。
　　癞豆的那个瘸腿老师姓赵，还戴着一副破眼镜，眼镜边子宽宽厚厚的，一根眼镜腿还没了，用一根线绳子拴住眼镜挂在耳朵上。
　　赵老师见癞豆让娘陪着去看他，感动得不时地从耳朵上拽下自己的眼镜，拽着衣袖来回擦拭着眼镜片子，嘴里哆嗦着不停地向癞豆娘说：“癞豆这孩子懂事儿，念书知道用功，咋的也要好好培养他。”
　　癞豆不时地问着这些日子老师咋样咋样。
　　赵老师又是眼眶子里眼泪晃晃的，一手不停地抚摸着癞豆的头，不停地交代着癞豆说：“癞豆，你要好好念书，你娘一个人支撑一个家很不容易。你好好念书，将来有出息了，你就能让你娘心宽了。”
　　癞豆在赵老师面前不停地点着头。
　　“赵老师，你看癞豆这孩子，这些天老是跟我说想你了，说赵老师人好，对他也好。说你已经好些日子不去学堂里教书了，好些回他都想过来看看你了。”癞豆娘看着癞豆和赵老师，忽然，她觉得看到了一对父子的模样。
　　“癞豆这孩子脑子反应快，有潜力，只要家里能供得上，这孩子以后会有出息的。”赵老师又摸了摸癞豆的头，看着癞豆娘说。
　　癞豆娘不明白赵老师说的“潜力”是个啥东西，但她听得明白赵老师的后半句话，只要家里能供得起癞豆念书识字儿，癞豆以后会有出息的。可是，自己一个女人，支撑起那个家就已经够吃力的了，以后哪儿还有能力供养癞豆念书识字儿念出出息来啊。
　　就在这时，赵老师的女儿玲子背着一筐柴草从外面回来了，这一筐柴草压在她的肩上，几乎看不见她那瘦小的身子。
　　赵老师慌忙起身从玲子的肩上接下来那筐柴草，心疼地说：“玲子，你这傻孩子！”
　　玲子用衣袖一膏脸上的汗，仰脸看着赵老师，笑了。
　　癞豆娘看着赵老师的女儿，心里一下子给啥子猛地揪了一下一样。她真的不知道同样都是女人，为啥赵老师的女人就能狠下心来抛开这样一个懂事儿的闺女就走了呢？她不由得向赵老师的女儿伸开手，招呼着要赵老师的女儿到她的身旁。
　　玲子先是抬头看了看赵老师。
　　“过去吧，让阿姨看看。”赵老师用手扶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笑着向玲子说。
　　玲子得到了赵老师的允许，就慢步来到了癞豆娘的身旁。她抬起自己的手放到癞豆娘的手里，有些怯生生地顺着癞豆娘的手依到了癞豆娘的怀里。
　　癞豆娘腾出一只手抚摸着玲子的头，长长地叹了一声说：“你叫玲子是吧，找把木梳来我帮你梳梳头，这头发有几天没梳了吧。”
　　玲子从癞豆娘的怀里起了身，依着癞豆娘的话去找木梳了。
　　癞豆娘瞅着玲子瘦小的身影看了一阵，回头向赵老师问：“玲子今年多大了？”
　　赵老师把玲子背回来的柴草在院子里晾开了，听到癞豆娘的问，他又扶了一下鼻梁子上的眼镜，琢磨了一下说：“九岁了，好像跟癞豆同一年的人。”
　　“可怜的闺女！”癞豆娘叹了一声说。
　　玲子找来了一把木梳递给了癞豆娘。
　　癞豆娘接过木梳看了看，她不知道这把木梳有多长时间没有用过了，也不知道这把木梳有多长时间没有刷洗过了，木梳的齿子上积着厚厚的黑色的脑油灰。
　　玲子站在癞豆娘面前，一脸期待地等着癞豆娘为她梳头。
　　癞豆娘起身问了赵老师鞋刷子和脸盆，就起身进了灶房。
　　灶房里又脏又乱，灶门前的柴草铺满了整个地面，没洗的饭碗泡在一个盆里，灶台上积着厚厚的灰土，案板上凌乱地堆放一些破盘子破碗。这样的灶房咋的能下脚做饭啊！
　　癞豆娘先是往洗脸盆里舀了一瓢水，用那把已经掉了不少毛的鞋刷子把木梳刷了个干净，然后这才给玲子梳头。
　　玲子依在癞豆娘的面前，幸福的微笑像花儿一样。
　　“玲子，这头发要天天梳经常洗。”癞豆娘一边给玲子梳头，一边跟玲子说着话，“头发长，要是一天不梳就乱了脏了，时间长了不梳不洗还会打结儿，还会生虱子。”
　　玲子点了点头。
　　“你爹一个人，腿又不方便，忙里忙外可能有时候就顾不上你了，每天的洗漱要自己记得，早起洗脸梳头，晚上洗脸洗脚。等会儿我再跟你爹说说，让他给你买个小盆儿。买条干净的毛巾。”癞豆娘见玲子懂事儿地点头，很心酸也很心疼。
　　赵老师收拾着把玲子背回来的柴草晾上之后，摸了摸一直跟着他忙活的癞豆的头。
　　“老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癞豆这个时候抬起头看着赵老师。
　　赵老师很好奇地低下头看着癞豆。
　　“为啥你不回学校教书了呢？”癞豆问。
　　赵老师叹了一声，满院子里看了看，没有回答癞豆。
　　“赵老师，你咋了？”癞豆见赵老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仰脸盯着赵老师。
　　赵老师苦笑了一下，说：“不说这个了，马上我收拾着准备做饭，好好招待一下我的一个小学生。”
　　癞豆一脸迷茫地看着赵老师。
　　赵老师见癞豆一脸的迷茫，心里也是一阵的痛。他慌忙躲开癞豆不解的眼神径直奔进了灶房，但他没有在意在癞豆娘给玲子梳好头之后，已经在灶房里开始帮他洗刷那些泡在水盆里的饭碗，帮他整理那些摆放凌乱的物件。玲子也紧紧地依在癞豆娘的身旁，两眼始终没有离开癞豆娘。
　　癞豆娘见赵老师进了灶房，抬头看了一眼赵老师，继续低下头来收拾着手里的物件儿。
　　赵老师很难为情地笑了笑，说：“灶房里这么乱，让你收拾多不合适。”
　　“一个家，没有个女人还真的不行！你看你这里里外外啊……还真不像是做饭过日子的模样。”癞豆娘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抬头。
　　赵老师给癞豆娘的这句话说得又是一阵的难为情，抬起手来在头皮上刺啦刺啦地挠了一阵儿，说：“这……这……这……”
　　“玲子，你爹里里外外的也太忙，以后啊，要学着帮你爹收拾这些。这些活儿不算累，你还小，外面太重的活儿不要咬着牙去干，那样会耽误你长身体，屋里的这些小活帮着你爹做好了就成！”癞豆娘忙着手里的活儿，向身旁的玲子说，“一个女孩子，娘不在身旁了，要学着干净。”
　　玲子点了点头，两眼依旧在紧盯着癞豆娘。
　　癞豆娘清理了案板上的那些凌乱的物件儿之后，又转过身去开始清扫灶台。
　　赵老师见癞豆娘这样忙活，难为情得有些不知所措。
　　癞豆这个时候也进了灶房，他瞅了瞅赵老师，又瞅了瞅娘，没有说话。
　　“你这是当先生的人家，虽说眼下不去学堂教书了，可是在人们心里你仍是个先生的身份。先生的身份就应该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不能让人看着觉得你邋遢。”癞豆娘清扫了灶台之后，往锅里添了些水，又忙活着开始刷洗锅盖，“虽说女人不跟咱过日子了，可咱的日子还要像模像样地过下去，不能让人说咱没了女人就不知道日子该咋过了。再说了，你又不是一个人，一个人的日子咋的都能过，可你跟前还有玲子这闺女，你总不能不顾玲子了吧！你要是就这样过下去，玲子这闺女也就给你耽误了，她一准会学着跟你一样邋遢。一个闺女家学得邋遢了，你让她长大后咋的去见人？”
　　赵老师给癞豆娘的话说得更难为情了。
　　“你呀，也别计较我这个人直肠子爱说话，第一次来你们家就这么多话，我是瞅着玲子这闺女觉得心疼，才说了这些，我说的这些你琢磨琢磨是不是个理儿？”癞豆娘看了一眼赵老师，接着吩咐玲子说，“玲子啊，你把灶门前的柴草收拾收拾。以后呀，灶门前别一下子放这么多柴草。灶门前一下放这么多的柴草，不光是容易铺摆得满屋子都是，还招火，万一火星子砰到柴草里了，当时又没有发觉，这样就容易着火。”
　　玲子依着癞豆娘的吩咐把灶门前的柴草拢成了一堆，又把落下的柴草捡拾了一下。
　　“今儿真是太麻烦你了！”赵老师很难为情地笑着挠着头向癞豆娘说。
　　“也没啥子麻烦，就是顺手儿的事儿。”癞豆娘一边忙活着一边回着赵老师的话说，“这事儿也累不着，每顿饭之后多一道儿手，这灶房里就利索了。”
　　“那是，那是。以前就是没那个心情，这以后我就知道了。”赵老师马上笑着说。
　　就这样，癞豆娘帮着赵老师收拾了灶房之后，又动手做了一顿午饭。这顿饭吃得玲子很开心，说癞豆娘做的饭很好吃，有她妈妈做的饭的味道。玲子的这话让癞豆娘很心酸，也让赵老师心里有说不清的滋味儿。
　　从赵老师家回来之后，癞豆娘的心里就不踏实了，一个男人瘸了一条腿，还带着一个闺女，里里外外的顾头不顾腚了，整个家里乱得跟老母猪围窝似的。
　　“这男人啊，本来就心里毛糙，女人跑了，就没心思过日子了，委屈就委屈他那个闺女了！”癞豆奶奶听癞豆娘回来说了赵老师家里的情况，叹了一声说。
　　“那也怪难为他的，腿又不好使，里里外外的也没个帮衬。”癞豆爷很为赵老师心酸地说，“他那身子骨，本来就干不了重活儿，田地里几天一折腾，还不把他折腾得散了架儿，哪还有心思收拾屋里的那些活儿。”
　　“就是，他就是一个先生的材料，让他土里泥里的折腾，日子也折腾不出啥子眉目来。”癞豆奶奶接过癞豆爷的话说，“他要是有个帮衬帮着收拾家里的里里外外，他还是回到学堂里当先生合适。”
　　“老话都说了，百无一用是书生，赵老师又是那样的身子骨儿，搁在田地里就揉持坏了，可咱也帮补了他啥子啊！”癞豆爷有些喉咙管子里发痒无法挠的无奈。
　　“爹，娘。”癞豆娘看了看癞豆爷和癞豆奶，试探着说，“赵老师他们家的麦地还没有犁起来，我看是不是能让望秋先去帮他们家把地给翻整了，这样不耽误他们家种秋庄稼，至于说翻地整地的钱，咱在中间说个话儿，让望秋他们等到秋收后再找赵老师收账？”
　　“这麦茬地要是还没翻整，一场雨下来就误了秋庄稼。”癞豆爷琢磨着说，“要是这样的话你去问问望秋和二筢子，想着说这事儿不是个事儿，二筢子他们爷儿俩的为人在那儿明摆着呢，也一准会帮赵老师这个忙儿。”
　　“这赵老师也说了，以后要是假期里癞豆帮不上家里啥忙儿，就让癞豆去他赵老师那儿去，他趁着假期给癞豆上新课，让癞豆也能跟玉米一样跳级念书。”癞豆娘见癞豆爷答应了自己的意思，看着癞豆爷说，“赵老师对咱家癞豆还真上心了，就是他眼下不能进学堂了。”
　　“也难为他赵老师了！”癞豆爷叹了一口气说，“你就去二筢子他们家看看吧，别的咱们也帮不了他啥子，中间说句话儿还是应该的。”
　　癞豆娘依着癞豆爷的话就去了小米他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