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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难忘的军旅生涯

作品名称:男大当婚      作者:芦棚学子      发布时间:2021-04-09 23:49:42      字数:3658

  这是钟毅第一次单独去见孙老师。路是熟悉的路,心情却全然没有了以往的轻松。父亲的来信使得他与孙老师的关系陡然变得复杂了,他想见他又怕见他,因为要说的话题太沉重,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父亲交代让他转交给孙老师的照片,如揣在胸前的一枚火炭,灼烤着他的肌肤。
  到鬼门关溜达了一圈的孙老师依然虚弱,但精神尚好。见到钟毅异常兴奋:“哎呀!总算大驾光临了。咦,怎么就你一人,小李没来?闹矛盾了?”
  “没有啊!”钟毅故作镇静。
  “不可能。小年轻嘛,有什么难解的矛盾跟我说,我替你出出点子。”孙老师一副师长加长辈的口气。
  “真的没有。县里成立了写作班子,专写批判文章,李慧娟被抽去帮忙了。”
  “啊?小李去之前怎么不问问我?我要知道了,肯定会阻止她。”孙老师颇为埋怨。
  钟毅心想,这又是为什么?全县一共就抽调了六人,多大的荣幸!换谁都得争着去。连姚专政都逢人便说,阿娟是滂水镇的骄傲呢。他嘴动了动,没说出来。
  “说真的,一直想谢谢你,总不见你来。”
  “谢我?为什么?”
  “你忘了?我的血管里现在可是流着你的血,我们之间已经是血浓于水的关系了,不管走到哪儿,想分也分不开啰。”孙老师保持着一如既往的风趣。
  孙老师越是轻松,钟毅心里越是煎熬。他尴尬地裂了下嘴,象笑又不象笑。他突然觉得面前这个人陌生了,从来不认识似的。
  细微的反常表情被孙老师敏锐地捕捉到:“有心事?”
  钟毅一狠心,索性不饶圈子,不做说明了,干脆直奔主题。掏出照片递过去:“我父亲叫把这个给你。”
  孙老师接过照片,捧在手掌中,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突然把脸埋进手掌,喃喃地:“太好了!太好了!”抬起头,眼睛里噙着晶莹的泪光。对钟毅激动地说:“小钟,你知道这份礼物对我有多珍贵!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
  钟毅为不辱使命长舒一口气,同时也为孙老师高兴。现在他终于明白孙老师在吟诵苏轼的“江城子”时为什么那样动情了,苏轼的词句句都是孙老师心境的真实写照,怎能不“一吟双泪流”呢?
  孙老师恢复了平静,问钟毅:“这照片为何在你手里啊?……哦,对了,你说是你父亲给你的,你父亲?……是不是叫钟一帆?”
  见钟毅颔首,他惊喜地:“难怪!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觉得你跟钟教员有关联。你的眼角眉梢,动作举止,甚至说话时的神态都太象他!钟教员还好吗?”
  “早两年就靠边站了,现在赋闲在家,不过身体还好。”钟毅向孙老师转达了父亲送他的话。
  孙老师叹道:“还是钟教员了解我啊!他在拿苏轼‘定风波’的这句词开导我呢。回信时替我谢谢他,请他放心,怎么着咱也是当过兵上过战场的人,那么艰难的处境都挺住了,眼下这点磨难打不垮我。”
  这次会面彻底改变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定位。一个不再是接受监督的“黑五类”,另一个也不再是身负改造使命的军宣队员,而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交。钟毅仿佛是一个特殊的软件,激活了孙老师脑海深处沉睡多年的存储功能,一个个历史的片段被打开了,展现出五彩缤纷的画面。
  他给钟毅讲述难忘的战斗生活,自己仿佛也回到那个艰苦并快乐着的峥嵘岁月。他说,文工队是特殊的战斗集体,大部分由青年学生组成,也有部分从部队抽调来的文艺骨干和工农干部。青年学生有热情有文化,但保留着散漫,软弱,骄傲自负等小知识分子的陋习。为了把他们锻造成一个真正的革命战士,队里的领导可没少花心血。
  印象最深的是他们的副队长,一个老八路,原先是战斗部队的副营长。离开了战场,风风火火的作风不改,对他们要求极严,不放过任何一件小事。比如队里集合,几个女兵事儿多,总喜欢拖拖拉拉,批评了几次也没用。他发起狠来,半夜里突然吹哨集合,尖利的哨声吓得大家一激灵,以为出现了敌情,慌不迭地跑出来。他掐着闹钟算时间,等最后一个人到齐了,满意地说,不是很好吗?说明是可以做到的。今后谁集合再拖拖拉拉,咱们就半夜练集合!气得大家骂骂咧咧,但从那以后,集合再没人迟到。
  他表面严苛得不近人情,其实内心还是很会关心人的。有一次,早操时孙修远故意不起床。他找到宿舍问为什么不出早操。孙修远说请假,请什么假?请饿假。什么叫饿假?他不解。孙修远说,昨晚上的“军用馒头”无法下咽,到现在还饿着呢,没力气出操。他听明白了,原来昨天晚饭时,炊事班新来的战士没经验,蒸馒头时碱放得太多,蒸出的馒头土黄土黄的,吃在嘴里发涩。因为这批馒头的颜色跟军装很像,大家调侃说应该叫“军用馒头”。
  听是听明白了,可他并不通融,说虽然馒头没做好,但不是不能吃,别人都能克服,为什么偏偏你特殊啊?孙修远不服,炊事班的错,你不批评炊事班,凭什么不许我们有情绪?索性装病装下去,一整天没起来。
  半夜里,轮到孙修远站岗。数九寒天,滴水成冰的季节,钻出热被窝,到刺骨的冷风里站两小时,是件很痛苦的事。头班岗的战士摸到孙修远床铺,刚想叫他起来,睡在旁边炕上的副队长制止了他,悄声说,他一天没吃饭,让他休息吧,这班岗我去站。孙修远并没睡着,闭着眼睛把整个过程听在耳里,心里一热,颇为自己的任性懊悔,泪水顺着眼角直流。碰到这样的领导,想不被感化都难。
  副队长是湖北通城人,说话口音难懂。第一次在全队讲话,他就开诚布公地说,我是湖北佬,讲话你们可能听不懂,听不懂也要听!这是战争时期,我说的每一句话可能都会关系到你们的生死,所以不仅要听,还必须努力听懂!
  毫不讲理,但不无道理。后来确实因为他的口音问题引起过不小的误会。有一次夜行军,他向后传递口令:“加快速度”。后面的战士硬是把“加快速度”听成“捡块石头”,也不细辨,以讹传讹。口令一个个传下去,接到口令的人都好生奇怪,行军走路,捡块石头干嘛?但既是命令也只能遵照执行,人人遍地找石头。中途休息,副队长见全队每人抱一块大大小小的石头。既莫名其妙又大光其火,等弄清楚缘由,大伙儿笑得捂着肚子直不起腰。
  玩笑归玩笑,事故的隐患却不容忽视。任何军事行动,误传命令都是致命的失误,幸亏只是一般的行军,若真是战斗行动,那得付出多大代价!事后副队长就拜了一位河北籍的队员为师,努力学习普通话。无奈乡音难改,学的四不像。解放后他从部队转业到文化厅当领导,据说做报告时越发难听懂,还不如原先纯正的湖北腔呢。
  打下广州后,文工队随大部队进城,被分配住宿一栋资本家遗弃的法式小洋楼。资本家逃得仓促,别墅内陈设都还保持原样,又厚又软的羊毛地毯,晶莹剔透的水晶吊灯,见所未见的外国家具,大家觉得象到了传说中的宫殿,站在门口不知道怎么迈步。副队长见状批评道,你们呐,一个个号称知识分子,见过世面,这就被吓到了?当年在太行山,多大的地主老财家我都敢随便进出。说完率先昂首挺胸踏进去,客厅中央摆着一只硕大的红色皮沙发,他大大咧咧一屁股跌坐下去,立马针扎了似地蹦起来,悄悄凑着孙修远耳朵说,坏的!
  回忆起这些军中趣事,孙老师蜡黄的脸上喝了酒似地洇出两片红晕,好几次忘情地笑出了声。相识怎么久,从没见他这样高兴。钟毅静静地听,父亲也爱回忆战争年代的事,讲起来不厌其烦,很多事明明讲过了,下一次又讲,听多了钟毅已经几乎可以背下来。人生漫长,可以让人永志不忘的时段并不多。军旅生涯跌宕起伏,浓彩重墨。战友间在危险降临时的生死相托,艰难困苦中的休戚与共,处事待人时的坦诚无私,能培养出一种不同寻常的信任和深情,刻骨铭心伴随一生。这恐怕是有过从军经历的人的共同感受。
  有一次,钟毅问起他对自己父亲的印象。“对钟教员嘛……”孙老师抬头望着顶棚,似乎在寻找合适的用词,然后不无赞扬地说:“两个字------敬佩!老实说,第一眼见到他我就惊叹不已。没想到被政府宣传成愚昧落后一帮泥腿子的军队里竟有如此儒雅的军人。一身简单的黄军装熨帖整洁,被他穿出礼服的风度。给我们上政治课讲革命道理,深入浅出,旁征博引。而且生动幽默,趣味盎然。真正称得上是一位内外皆修的人才。我只听了他三天的课,就不顾家人反对,偷跑出来参了军。”
  “哦!这些事父亲从没给我讲过。”
  “那是他低调。在当时的文工队,钟教员绝对是最有魅力的。专管政治教育,也负责队里的编剧。写的几个反映战斗生活的小话剧在部队很受欢迎。不过,他可不是个传统意义上只会舞文弄墨的文人,关键时刻也不失为英勇无畏的战士,曾经舍身救过战友的生命。我们虽然是文艺团体,但毕竟是战士,经常随部队行动,基本的军事技能还是得掌握。只要驻扎下来,有时间队里就组织军事训练。一次搞手榴弹实弹投掷,我们这些学生兵平时谁都没摸过手榴弹,一旦把真家伙拿在手里,慌得都不敢用力,生怕一不留神惹得这个黑乎乎的铁家伙发起脾气来,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个女兵本来胆小,手榴弹在手里象抓了条蛇,巴不得赶紧扔出去。心一急手一滑,手榴弹没往前去,落到她身后一米远的地方,滋滋地冒烟。她整个人被吓傻了,呆呆地看着一动不动。手榴弹拉了弦,只有五六秒延迟时间,眼看着她就要被炸上天。千钧一发之际,只见现场负责组织指挥的钟教员闪电一般冲上去,一把抓起手榴弹奋力丢出去,顺势抱着女兵就地一滚,几乎就在同时听到了手榴弹的爆炸声,前后相差也就一秒钟。钟教员这么做冒着极大的生命危险,手榴弹随时可能在手里爆炸,他当时那奋不顾身的一扑,多少年来定格在我脑海里,成为激励我的精神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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