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斜阳深处 雾朝烟暮

　　蒲伟开着新买不久的高档中华牌轿车去机场接蓟阳和茹爱莲。回到酒店，蔡格凡安排他们住在最好的房间。晚上，战友三个在老肥饭店请蓟阳和茹爱莲吃饭。禤翔没回来，蓟阳和茹爱莲商量着，既然来了，就多等两天，一定要见到禤翔一面。
　　听说蔡格凡不仅是老肥饭店的经理，也是天外天酒店的经理，蓟阳很是赞叹，蒲伟和艾鸿斌的事业也做得顺风顺水；当得知禤翔已进入本市富商商会，跻身豪绅贾巨圈内，蓟阳更是震惊不已。
　　两天后，禤翔与姥爷回到家。两人被海边的太阳晒得皮肤通红，卿卿免不了一番调侃：“真是惬意的人生，坐着快艇好玩吗？海胆的味道怎么样？潜海的感觉怎么样？”
　　禤翔讶异地看着卿卿：“你怎么知道我们坐快艇？还吃海胆、潜海了？”
　　卿卿翻了个白眼，不以为然地说：“姥爷曾经说过，他的人生还有一部分过得不惬意。”
　　禤翔愕然地转头看着姥爷，姥爷不好意思地笑说：“卿卿考上大学时，我们去过一次香港，她素来晕船也不会游泳，说什么都不肯陪我去海上游玩钓鱼。我说买快艇做什么？买来又不用，人生过得不惬意。”
　　姥姥笑说：“平时去香港，也就两三天的时间，现在要五六天，你们不打电话，我们也知道你们出海玩了。姥爷做梦都想出海玩，可是总是有这个那个的原因一直没办法做到。现在和姑爷在一起，了了心愿了吧？”
　　姥爷被说中心思，乐滋滋地笑起来。
　　瑞瑞吵着问：“上次为什么不带我们出海？”
　　卿卿不等姥爷说话，抢着说：“姥爷嫌我们烦，不想带我们出去。他和他的姑爷现在是臭味相投，两人玩得开心。”
　　禤翔被卿卿说得答不上话来，姥爷也被驳得无话可说。
　　瑞瑞看着姐夫和姥爷，满脸不悦地说：“竟然嫌我们烦，两个老基友偷着乐去了。”
　　卿卿和姥姥大笑，连禤翔也笑开了。
　　姥爷被瑞瑞呛得脸红一阵又白一阵，半晌才说：“出海危险，又不是乡下的小河。”
　　瑞瑞顶嘴道：“有姐夫在，怕什么？”
　　姥爷投降地答应瑞瑞：“好，好，下次带你去。”
　　夜幕降临，禤翔给康康洗了澡，抱着孩子回屋里。卿卿坐在床边整理收下的干衣服，在蚊帐上喷洒花露水，从禤翔手中接过儿子，放在床上。
　　“自从你进了这个家，姥爷整个人都变了。”卿卿边给康康穿衣服边说。
　　禤翔不解地问：“姥爷怎么变了？”
　　“你看不出来？姥爷变得充满了活力，对生活也更向往了。”
　　禤翔笑了，说：“想不到姥爷也是一个爱玩的人。”
　　卿卿说：“姥姥说，没生我妈时，姥爷常和姥姥的父亲喝早茶，工作累了就去喝晚茶，有时间就去钓鱼看戏听曲赏花，日子过得可惬意了。文化大革命以后，美好的生活一去不复返。姥姥的父亲过世之后，姥爷觉得天空的颜色始终是灰色的；妈妈走了以后，如果不是因为姥姥和我们的存在，姥爷早就不想活了。姥爷爱家里人，爱生活，爱院子里的每一棵花草，可他的心也很大，他想到处走一走，领略世间的美景，可找不到志趣相投的人。现在好了，他找到了你。”卿卿抬头凝视着他说，“姥姥说，姥爷又回到了他年轻的时代。”
　　禤翔把穿好衣服的康康抱在怀里说：“这次出海，姥爷玩得好开心。我带着他潜海，他看到海底的每一样生物，都兴奋地像个孩子，像瑞瑞一样。如果不是担心心脏，他还不想上岸呢。”
　　放在书桌上的手机响了，禤翔拿过手机，“喂”了一声。
　　“刚回到家，我二十分钟后过去。”
　　卿卿把儿子接过来，抱在怀里，问：“是蒲伟？”
　　“蓟阳打来的，问我回来了吗。”禤翔说。
　　“你那个前女友也来看你了。”卿卿不冷不热地说。
　　“什么前女友？不是的。”禤翔说。
　　卿卿说：“真的不是？如果你不出事，她现在就是你老婆了。”
　　禤翔听出卿卿话里一阵阵的醋意，他微笑说，“我没出事时，也没有和她走在一起，大家不过是点头之交而已。”
　　卿卿讶然地说：“你为什么不和她走到一起？我听说她是女兵里很出类拔萃的一枝花。”
　　禤翔淡淡地说：“我们没有缘份，部队也不给谈恋爱。”
　　“你出来之后为什么不给你们制造机会？”卿卿追问。
　　禤翔笑了，说：“我出来之后更没有那个机会了。谁会看上一个在外四处漂泊，靠打零工为生的农民工？”
　　“哦？是吗？真的没人看上你？”卿卿问。
　　禤翔捏着卿卿粉嫩的脸蛋，亲昵地说：“有一个，她就是我的宝贝，我孩子的母亲。”说到动情处，他一把抱起卿卿，连孩子也抱在身上，他坐在沙发上，紧搂着卿卿母子说，“我一眼就看中了你，你就是我想要的女人。”
　　卿卿抿着嘴甜甜地笑着：“一个农民工，胆子真不小。”
　　“还说呢，是谁追到乡下的？是谁投怀送抱的？”
　　卿卿的脸被烧得一片通红，她撒娇地说：“人家喜欢你，你不许取笑人家。”
　　禤翔深情地吻着她，在她耳边说：“宝贝，我不会取笑你，我心疼你都来不及，正因为你追到乡下，我这辈子就是你卿卿一个人的。”
　　卿卿开心地笑了，用力地吻着他，两人当着儿子的面肆无忌惮地深吻着。情到浓时，卿卿把孩子放在一边，整个人坐在他身上，两人忘情地拥吻。偏在这时，手机又响了，禤翔挣扎着看了手机一眼，是蓟阳打来的。天，他差点忘记蓟阳了。
　　“你这家伙，我差点忘事了。”他吻着卿卿说。
　　卿卿吃吃地笑说：“早点回来。”
　　禤翔吻了吻儿子，又吻了吻卿卿，这才出门。
　　天外天酒店位于新城区的江边，酒店高达二十八层；外表气派辉煌，霓虹灯交相辉映；酒店外是一块很大的停车场。试业期间，停车场上泊满了小车。禤翔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专属的车库里，乘电梯直上酒店三楼的咖啡厅雅座。
　　蓟阳、茹爱莲与蒲伟、艾鸿斌、蔡格凡在等着他。再次见到禤翔，茹爱莲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禤翔气宇轩昂、仪表不凡，浑身散发着一种雍容华贵的气度和豪迈威然气场。
　　禤翔和蓟阳热烈地拥抱着，两人见面仍和过去一样相互拍着对方的肩，摸着对方的头。
　　“你小子变化太大，我都不敢认你了。”蓟阳说。
　　“老战友，别说这话。”禤翔搂着蓟阳的肩说。
　　“怎么不带你那位出来？”蓟阳问。
　　“她在家带孩子。”
　　“听说又有了，你小子生活过得真是滋润惬意啊。”蓟阳笑说。
　　禤翔笑了笑，他转身与茹爱莲握着手，两人久别重逢，竟一时不知说什么。
　　“你好吗？”禤翔先问，茹爱莲眼角添了两条皱纹，脸上眼里透着职业所特有的干练。
　　“我很好。”茹爱莲两眼注视着禤翔的脸孔。
　　禤翔在茹爱莲紧迫的目光中显得有点不自然，他转头对蔡格凡低声说了两句，蔡格凡叫来服务员，上最好的咖啡和点心。
　　“听说宋英祖是你岳父？你结婚时没看到他。”咖啡端上来，蓟阳一开口便问。
　　禤翔一怔，小心地说：“他出差了，他老婆来了。怎么了？”
　　“宋英祖手里有待批的工业园授权书，工业园开发和策划也是他……”
　　不等蓟阳把话说完，禤翔做了个手势，打住了蓟阳的话。
　　“兄弟，我和岳父从来不谈工作上的事。”禤翔说。
　　“你们关系怎么样？走得近吗？”蓟阳说。
　　“还行。”禤翔看着蓟阳说，“你这次来有事不妨直说。”
　　蓟阳笑了：“我有一朋友，想在工业园区拿下一块地开个工厂。”
　　禤翔说：“让你的朋友走正常的渠道，别找我。我家人，尤其是我老婆最反感这种套路。”
　　“你可以和你岳父打个招呼。”
　　“不行，兄弟，不是我不肯帮，是我不能帮。”禤翔说。
　　蒲伟这时也说话了：“禤翔的家事我们也清楚，他老婆和他姥爷是最不愿意与宋英祖有任何不良的瓜葛。蓟阳，别为难禤翔。”
　　蓟阳想了想，又说：“好吧，不为难禤翔，可有一事，兄弟可得帮忙。”
　　“不触及底线，可以帮忙。”禤翔说。
　　“我的亲侄子前年大学毕业，土木工程系的，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有一只耳朵是聋的，现在一直找不到工作。”蓟阳看着禤翔说。
　　禤翔想了想说：“这事我和祝实荣、祝禛说一声，大哥手里正好有一个大工程，祝禛也拿下一个上亿元的高速公路工程。”说完，他掏出手机拨通祝实荣的号码，走到阳台和祝实荣通话。
　　看着禤翔挺拔的背影，蓟阳问其他的战友：“禤翔能帮得上这个忙吗？”
　　艾鸿斌说：“只要不是与宋英祖有瓜葛，没有什么事是禤翔办不到的。”
　　蔡格凡说：“禤翔已今非昔比，实力和能力都是不一般的。就拿这天外天说吧，祝实荣一听禤翔要打造一个全市最好的六星酒店，二话不说，提供装修队和充足的材料，用最快的速度装修最好的楼。禤翔炒股也炒得风生水起，酒店一完工，货款一分不少打给了祝实荣，没有拖欠也不耍赖。只要禤翔出声，这里商界的人士一定帮他。”
　　大家正说着话，禤翔从阳台走回来，对蓟阳说：“搞定了，祝实荣同意让你侄子过来在他的建筑工程公司工作，试用期两个月，一旦合格，正式录用。”
　　蓟阳激动地握住禤翔的手说：“兄弟，你可解决了我们全家的一个老大难问题了。”
　　禤翔微微笑说：“你侄子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茹爱莲说：“你们知道吗？荣沣回家休养了。”
　　蒲伟说：“他不是刚荣立了一个二等功吗？”
　　“是啊，但是那次的负伤子弹把他的一颗肾给打坏了。”茹爱莲说。
　　这消息听了让人难受，大家低着头喝咖啡。
　　茹爱莲又说：“还记得荀峰吗？”
　　“噢！荀峰？当然记得了，那小子去了维和部队。”艾鸿斌说。
　　“那家伙可是个摔跤高手，我和他过招十次有九次是输的。”蔡格凡笑说。
　　茹爱莲看着禤翔说：“你和他不是经常比射击吗？”
　　禤翔点头说：“没错，不分上下。他怎么了？”
　　“他回来了，但是他残疾了。”茹爱莲说。
　　大家一怔，全定住了。
　　“怎么回事？”禤翔问。
　　“他在一次执行任务中，遇到了导弹袭击，他为了救当地的一对母子被炸断了双腿，回来后分在残联单位工作。荀峰不喜欢一潭死水的工作环境，于是辞职在四处找工作。”茹爱莲说。
　　大家沉默着，场面一时变得冷场。
　　禤翔说：“荀峰是个喜欢接受挑战的军人，虽然残疾了，但身残志不残。”
　　艾鸿斌问茹爱莲：“荀峰结婚了吗？”
　　茹爱莲说：“原先谈过一个，是户籍警，荀峰回来后，不想拖累女方，分手了。”
　　蓟阳却说：“我听说那个女人跟同单位的一个男的走得很近，关系暧昧得很，荀峰听说这回事才分手的。”
　　蒲伟问蓟阳：“荀峰还有那方面的能力吗？”
　　蓟阳笑了：“不清楚，我没见到荀峰，茹爱莲见过。”
　　茹爱莲说：“当然有了，他不过是小腿没有了，大腿以上还是完好的。”
　　禤翔问茹爱莲：“荀峰装假肢了吗？”
　　“装了，行走和正常人一样。”
　　禤翔说：“你和他商量一下，愿不愿意到这里来工作？我可以安排他进纸业公司或是商场超市工作，让他担任主管。”
　　茹爱莲惊愕地瞪着禤翔：“这两家单位都是你的？”
　　禤翔点点头：“是我的。”
　　“蒲伟说葵阳市场和璧湖农场也是你的？”茹爱莲瞪着禤翔，一脸的惊愕。
　　禤翔说：“是我在管理。”
　　蒲伟和蔡格凡、艾鸿斌三人大笑起来。
　　“禤翔真的好谦虚。”蒲伟笑着说。
　　艾鸿斌说：“正因为禤翔谦虚务实，姥爷喜欢他。”
　　茹爱莲看着禤翔说：“禤翔，你当时出事时，我没去看你，没和你说一句话，你离开后我也没去找过你，你心里不会在埋怨我无情无义吧？”
　　禤翔一愣，淡淡地说：“没有，我没想那么多。”
　　“我知道那是你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你过的不是人过的生活，我，我好难过。”茹爱莲愧疚难当地说。
　　禤翔却轻描淡写地说：“你不用自责。我是山里娃，是农村出来的，吃苦耐劳是我们农民的本色，农民工那段日子对我来说是我人生一段最宝贵的精神财富，我从来就不后悔有过那段经历。它让我懂得人生的哲理、生活的意义、做人的真谛。”
　　咖啡雅座里一时显得很宁静，只有咖啡的浓香在静静地飘散。
　　“辗转来到这座古城，遇到了我生命中的亲人，姥爷、姥姥、卿卿和瑞瑞，他们对我这个农民工恩重如山，这辈子我都会用生命去爱他们，守着他们。”禤翔感慨万千地说，“还有祝实荣、印毅强、费广山，他们的心像这座古城一样，博大宽厚赤诚，我一样会好好对待他们。”
　　艾鸿斌握着禤翔的手说：“我何尝不是一样！”
　　蒲伟、蔡格凡也把手伸过来，紧紧握着禤翔的手：“兄弟，我们这辈子永远是兄弟。”
　　看着眼前四位情深义重的兄弟，蓟阳与茹爱莲也深受感动，他们也把手伸过来，大家的手紧紧相互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