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章 起诉

　　1994年6月27日
　　一个月来，我一直潜心为自己设计着将来许多艰辛的故事，我真的感觉不到自己现在置身于这个空间这个地方，除了每天的三顿饭提醒我之外，除了休息哨子和起床哨子提醒我之外，对于号房里的人来人往我已经不在意了，谁来和谁走都与我没有任何的关系，我只关心我的《而立之年》，包括我的案子现在到哪儿了，我也不十分介意了，反正早晚都是要判刑了，反正在这里面一天就算一天的刑期。在这里面已经喝了一年多的糊涂了，我绝不能把自己真的喝糊涂了。
　　天气再度炎热起来，如果今天不是中级人民检察院提审，我只知道季节又一个轮回，真的不知道今天具体是什么日子什么日期了。看来我与二十七号这个日期真的有着说不清的渊源，这样算来我进来已经一年零两个月了，整整十四个月案子才进中级人民检察院，这案子真的有些像蜗牛拉大车了。
　　“你有什么要求还可以向我们提出来，我们会在允许的范围内，尽量满足你们的合理要求。”中级人民检察院的公诉人在讯问完我的案情之后，补充问我。
　　从他们的态度上来看，绝对不像我们县里的那些警察那样板着脸。
　　“在这里关得时间太长了，我没有什么要求，只求你们能把我们的案子办得快一点。另外，这一年多来我对自己当初的行为认真反思，写了一份《悔罪书》。”我能有什么要求？我拿出时刻准备着的《悔罪书》递了过去。
　　“关得时间长，责任并不在我们，我们接到你们的案子不到一个礼拜就过来对你们进行讯问了。要知道我们手里的案子也不少，全市有多少个县？何况我们手里接过来的都是大案子。不过，请你们放心，我们查清你们的犯罪事实之后，会马上向法院提起诉讼的。”公诉人接过我的《悔罪书》看了一遍，然后连同笔录放到了卷宗里。他抬起头十分可惜的样子看着我说，“我为你感到惋惜和遗憾，非常欣赏你的才华。可我们也没有办法，法律是无情的。你能坦白自己的罪行，这一点自然会受到宽大的。以后就好好的，踏实地认罪悔罪，争取早日回到社会上去。”
　　听到公诉人这样的话，我心里宽慰多了。回到号房之后，我依然十分的兴奋和激动，仿佛马上就可以接到《起诉书》一样,马上就会开庭一样，马上就可以接到《刑事判决书》一样。
　　“起诉科提审的？”有人见我这样的兴奋，试探着问。
　　“是，市中级人民检察院下来人了，我们这一案快了！”我抑制不住心里的兴奋。
　　“你们这一案还真快！一年多就能结束了。”又有人对我们这一案的进展速度表现出了羡慕，“我们这一案都三年多了，还没有进检察院呢。”
　　“这还叫快？按照法律的规定早就超出了羁押期限！”我苦笑了一下。
　　“那也比我们快多了呀！”别人还是这样羡慕着说。
　　在世人看来，可能这样的心理不可思议，还有嫌自己被判刑慢的？可这里面的人大都在盼着自己的案子早一天结束，除了那些估计着自己会被判死刑的人，才不会这样盼着案子能快一点儿结束了，因为案子早一天结束，他们就会早一天去那个世界。人，在作恶的时候恐怕没有想到这一步吧？如果想到了，也就不敢作这样的恶了。这才叫理智吧，在很多的时候，一个人的理智是被事情的后果吓出来的！
　　“我估摸着我们这一案是要不了几天就该结束了，公诉人说案子到他们手里还不到一个礼拜，他们就把整个卷宗仔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就下来讯问了。”我也感觉出了这段时间案子比年前那阵儿快了一些。
　　“案子进了中级人民检察院就快多了，以往的案子都是这样，慢就慢在我们县这个地方，他们就是伸着劲儿让我们家人请他们，给他们送礼，等他们吃够了拿够了，就把案子往上交了。”有人很不满意我们县这一级的司法工作者，尽管绝大多数的司法工作者并不会像传言的那样，但是一粒老鼠屎就能坏了一锅粥啊！
　　不管咋的吧，案子终于马上就可以看到尽头了呀！
　　是不是今天我应该庆祝一下自己的案子进了市中级人民检察院起诉科？为的是自己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案子马上就可以结束了，为的是自己似乎很快就能离开这个房间了，为的是自己似乎很快就能被送出这个看守所去监狱开始自己的改造生活。
　　有人或许是因为看到我们的案子进了市中级人民检察院起诉科联想到了自己的案子，长吁短叹地发着些牢骚。
　　或许“人逢喜事精神爽”也适合这里面的人们，轻快起来的心情让我无暇顾及这样的长吁短叹背后的心理，心里在不由自己地想象着接下来会是在什么样的情境下接市中级人民检察院的起诉书，会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走进法庭接受市中级人民法院对我们这一案开庭审理，合议庭又会是怎样合议我们这一案依法给出我们这一案的判决。
　　
　　1994年7月20日
　　《而立之年》已经完成了近十五万字了，可这两天我又沉不下心了，心里一直惦记着能快一点儿接到《起诉书》，心思再也不能完全放到《而立之年》里了。
　　要说啊，还真像孙小伟说的那样，上面的司法机关办案还真的按着法定的程序，不拖不拉的。今天上午我接到了市中级人民法院发下来的市中级人民检察院的《起诉书》，这样就预示着我们这一案的案子已经递到了市中级人民法院了，要不了几天就会开庭了。
　　我拿着《起诉书》回到监舍，我仍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如果我的同案不请律师的话，一个礼拜之后市中级人民法院就会对我们这一案进行开庭审理了。从今天接《起诉书》这件事儿上，我又清楚了一道司法程序，法院在决定对人民检察院公诉的刑事案件决定开庭审理时，应当将人民检察院的起诉书副本至迟在开庭前的七日前送达被告人。真的是经验大死学问，对于一个社会上的人来讲，很难把这样的司法程序讲得清楚的，一会儿检察院，一会儿法院，准能把人给讲迷糊了。经历了这件事儿就不一样，不用谁讲解，自己就完全明白了。
　　“法院没有问你请不请律师？”有人这样问我。
　　“问了呀。”
　　“你说请没？”
　　“没有。”我摇了摇头。
　　“你不请律师了？”有人感到了不解。
　　“不请了。请律师也不会有多大的用处的。”
　　“从你们的《起诉书》上来看，你们这一卷的第一被告恐怕保不住了，盗窃价值五万余元，这可是一个特别巨大的数字。《关于严惩破坏经济的罪犯的决定》补充了《刑法》中盗窃罪没有死刑的规定，在我们这个地方，盗窃价值达到三万两千元人民币的罪犯，一般都会被判处死刑的，这样一来你们这一卷的第一被告就很难保得住了。何况你们这也算是一个盗窃集团了，尽管你们中间几个人只是结伙作案，没有整体出动过，三个人就是团伙，三个以上的人就为犯罪集团了。你们《起诉书》上被起诉的就六个人，再加上三个在逃的，一卷就有九个人了呀。”孙小伟看过我的《起诉书》之后，这样琢磨着分析说。
　　在我们这一卷被起诉的六个人当中，我只认识卷毛和阿军，在我们的《起诉书》上，公诉人只向法庭公诉了我与阿军的一起案子和与卷毛的两起小案件。至于卷毛和阿军之外的第一被告袁铁和其他的两个人，虽然我与他们有过一面之缘，但具体都叫什么名字也都不大清楚，今天从起诉书上知道了他们的名字，但时隔几年了，他们的名字和人，我已经联系不到一起去了。
　　“从你们的《起诉书》上来看，你排在第四被告，参与盗窃的价值六千八百余元，《起诉书》中也肯定了你的认罪态度较好，依我推断，你的判刑最多超不过八年，最少少不过六年。”孙小伟看着我的《起诉书》琢磨着说。
　　“那就是七年了？”我的心里猛地一惊，七年，尽管这个刑期还不确定，但我的心已经凉了，虽说在今天以前自己也根据人们的议论在心里琢磨着会是七年的刑期，自己也觉得无所谓，可眼看这样的刑期马上就被确定了，自己倒觉得接受不了了，再也不敢想象这样的期限了。六年也好，七年也好，八年也罢，这不是三、两年那么短暂啊！人的一生又能有多少个六年，多少个七年，多少个八年？！
　　“六年、六年半、七年、七年半、八年这都有可能，具体是几年我说不准，但绝对会在这几个期限之内，很有可能就是七年，如果你后面没有两个被告顶着你，五年也有可能，但是你后面有这两个被告，五年就不可能了，因为要是判你五年的话，后面两个被告就没法判了，你们这一卷的被告单人参与的盗窃价值都很大，起步就是五年。所以你后面有这两个被告，你就不可能会被判五年的。”孙小伟琢磨着向我解释说。
　　听到孙小伟有理有据的分析，我的心更觉得凉了，我多么希望自己像孙小伟说的这样只被判了六年的刑期，或者更少一些，那样的话，自己就可以尽早回到社会上去呀！在社会上时，那句“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的格言时时会响在耳边，震耳发聩，也没有能让自己真正懂得光阴的珍贵，在这个地方一年多的时间，一年多的光阴就是这样从身边溜走了，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有时也会沉下心仔细地想想，还真的觉得可惜了。虽然说自己现在并不能保证自己已经学会了珍惜时间，但是，对于时间的认识，要比原来深刻得多了。我不愿意再这样空耗自己的日月了，但是，如果以后的几年时间里自己呆在监狱里，我也保证不了自己还会像这过去的一年多的时间这样，无奈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时间一分一秒地从自己的身旁滑过去。我也幻想着自己能够抓住时间，但这也只能是幻想，失去了自由，也就连自己也失去了！但愿法庭慈悲吧，但愿上天眷怜吧，此时我只能在心里这样祈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