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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妈妈变了(3)

作品名称:血案迷离      作者:李卫荣      发布时间:2021-03-31 16:39:23      字数:5186

  姗姗的卧室通着阳台小院儿,小院儿里卧着小白;或者说小院儿是小白的卧室家里没人的时候,狗儿小白都卧在小院儿正中间那块瓷砖上,或者呜呜叫唤,或者用两只前爪挠地,挠累了也叫累了,就趴在那儿睡觉。小院儿下半截是围墙,上半截是窗户,顶上有一层有机玻璃遮挡,很封闭,也很阳光。怕贼进来,家里没人的时候小院儿的窗户永远关着,所以刮风下雨对小院儿没一点儿影响。但是无风六月太阳特别毒的时候,小院儿可就遭了殃,比蒸馒头的笼屉还热。每逢这样的天,姗姗上学之前都对小白千叮咛万嘱咐,让它在屋子里待着,千万别再去小院儿卧着,会被热死的。可是小白不听小主人的,仍卧在小院儿。姗姗中午放学回家,第一眼就看见卧在小院儿里的狗儿,长长的小舌头耷拉着,一口一口捯着气儿,好像马上就要死了。吓得姗姗赶紧把小白抱进屋,从冰箱里拿出一袋儿冰淇淋捣碎放在狗食盆里,又从暖壶里倒点儿开水,用勺子把冰淇淋和水搅和匀净让小白吃,她坐旁边轻轻地给小白扇着扇子。小白把冰淇淋吃完了,姗姗的肚子也呱呱叫起来:“白,就在餐厅里卧着别动,这里最凉快。我到厨房给你做饭去。”
  姗姗前脚进厨房,不听话的小白后脚摇着小尾巴就跟进来。姗姗本打算叫一份外卖和小白一起吃,但是对门高奶奶告诉她外卖油水太大也不卫生,老吃对身体没好处。高奶奶让姗姗到自己家里吃,说“你和高瞻远瞩两个好朋友中午在一起吃饭多好啊”!高奶奶是大作家,她写的书尽是警察抓坏蛋的,姗姗特爱看。她又是好朋友高瞻远瞩的奶奶,姗姗特别崇拜高奶奶,她说什么话姗姗都听,就不再叫外卖了。虽然不叫外卖了,可是每次要不是高奶奶死乞白赖拉着她去她家吃午饭,她还是愿意做一点儿简单的饭食和小白在自己家里吃。小白就像她的弟弟或妹妹,她放心不下小白,怕小白渴着又怕小白饿着,怕小白冻着又怕小白热着。
  姗姗知道冰箱里有面条,就先烧上水,水开了把面条下进锅,又卧了几个鸡蛋。煮熟了又往锅里倒上些酱油香油醋,先给小白盛一盘,余下的盛进自己碗里。又从冰箱里拿出一根青岛火腿肠,一切两半,给小白扔进狗食盆子一半,自己吃一半。然后姗姗便坐在小白身边,两个好朋友开始一顿美美的午餐。
  小白把盆里的面条鸡蛋吃完了,却没吃火腿肠。像往常一样把火腿肠叼到小院儿正中,两只后爪站立起来,前爪冲着放火腿肠的地方作揖,又呜呜叫了几声。仪式完成了,再跑回屋里卧到还没吃完的姗姗身边。姗姗吃完面条刷干净碗,把小白抱怀里坐到沙发上,瘦长的小手儿轻轻地抚摸小白背上的毛儿。她知道,一会儿好朋友高瞻远瞩该找她上学了。果然没多大会儿,就响起敲门声。姗姗刚一开门,小白立刻就迎过去冲高瞻远瞩摇着白菊花一样的小尾巴,两只前爪不停地扒着高瞻远瞩的腿,直到把它抱怀里,亲它抚摸它。
  俩孩子在上学路上的话题,永远是小白……
  窝在阳台院儿里的小白见姗姗进屋,很想迎上去让姗姗抱抱。可是它却合着眼佯装睡觉,趴那儿一动不动。聪明的小白知道,姗姗扔下书包就会来小院儿抱它。它是在等小主人的抱呢!但是狗儿小白美妙的愿望落空了,没等到小主人的抱,却看到小主人趴床上悲伤地哭了。小白不淡定了,赶紧跑进屋蹿到床上,卧在姗姗的身边,两只前爪放在姗姗头上,嘴里呜呜叫着。
  姗姗的卧室与餐厅之间有一道上半截是玻璃的隔墙,小狗儿和姗姗的亲昵让坐在餐厅生女儿气的蔡水娇看得一清二楚。这个女人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愧疚:我还是姗姗的亲生母亲呢,可是我对姗姗的感情连小狗儿都不如啊!姗姗今天所以哭得这么伤心,还不是由于自己不小心把马飞说成了她的爸爸?虽然实际就是这么回事,可是姗姗并不知道实际呀。从她一生下来,马凤祥就是她爸爸,而且是一个非常疼爱女儿的爸爸。听马飞给她讲,每次父女俩一同坐他开的车,马凤祥都把姗姗抱怀里,给她讲故事,给她学大老虎学狗熊,学猫叫学狗叫,一路上马凤祥没有住嘴的时候,姗姗被逗得老是咯咯笑个不停。有一回抱着姗姗坐副驾驶位上的马凤祥正给姗姗讲故事,突然一个外地的乡下人横穿马路。马飞一个急刹车,马凤祥的额头“咚”的一声磕在挡风玻璃下方的台面上,立刻起一个鸡蛋大的包。马飞说:“遇到急刹车,车里的人都本能地伸手护住头部,您咋就不知道哇?”马凤祥说:“我护住脑袋了,谁护住我怀里的姗姗呀?姗姗不就掉脚底下了?”马飞说:“车上都铺着脚垫呢,摔一下没多疼,咋也比您脑袋上磕个大包强吧?这么大的包,得好几天才能消下去,回家您爱人又该训我开车不专心专意,尽胡思乱想。您说我得多委屈呀?”马凤祥说:“只要我闺女没事,你一个大老爷们,受点儿委屈怕啥?”
  人怕掉个儿树怕剥皮,假如你是姗姗,自己父亲刚死不到半年,妈妈就和家里的司机结婚,还一口一声你爸长你爸短的,你高兴吗?姗姗的心里,那个死去的马凤祥,才是她亲爱的爸爸,永远在她心里占着特别重要的位置,神圣不可侵犯。谁要是侵犯了这位置,她就视谁为仇人。所以,本来一直和马叔叔关系特别好的姗姗,当马叔叔和她结婚代替了爸爸的位置,姗姗就跟他不好了,甚至还恨上了他。当然捎带着也恨上了她这个妈妈。假如妈妈对死去的爸爸像她一样忠诚,一样爱,她就不会嫁给马叔叔了。不嫁给马叔叔,他就永远是家里的一名司机,一名跟保姆地位差不多的臭车夫。还能人五人六地充当她的爸爸?
  “唉,”蔡水娇叹口气,都怪自己,把这事想得太简单了,把姗姗想得也太简单了。总觉得亲爹亲妈亲闺女,理所当然的一家人,理所当然应该亲近。哪儿想到亲生女儿和自己这么生分呀!现在怎么办?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从今天起,自己必须彻底杜绝麻将。马飞不是说姗姗最爱吃蒸肉包子熬红豆粥吗?好,我明天一早就给做。不,说干就干,现在就进厨房做包子熬豆粥。
  蔡水娇先把和好的面用起子发起来,肉馅儿化了,葱姜蒜切得碎碎的放进里边,又倒进不少香油,然后搅拌均匀。馅儿弄好了,面也发了,蔡水娇开始做包子。
  十二点整,蔡水娇推开姗姗卧室的门,看见姗姗搂着小狗睡着了,粉白的小脸蛋儿上还挂着泪珠。
  “都是妈妈不好,让我亲亲的女儿受委屈了。”蔡水娇说,俯下身亲着女儿的脸蛋儿,“姗姗,醒醒,妈做了你最爱吃的猪肉包子和红豆粥。吃完了,妈陪你逛商店,今天是你的节日,要什么妈都给你买。”
  姗姗的眼睛仍然闭着,小白从姗姗的身边跳起来,冲着蔡水娇汪汪叫,连脊背上的毛都戗起来了。
  “小白,妈妈以前对你不好,妈妈错了。”要搁往日,蔡水娇的脚丫子早上去了。今天没有,这倒不是因为小白在床上没法踢,是因为她明白了,要想俘获女儿的心,小白是关键。她对小白的态度不转变,休想姗姗对她的态度转变。蔡水娇匆匆来到厨房,拿了一只刚出笼屉的小包子,吹着包子的热气走进姗姗卧室,从写字台上拿一张旧报纸垫在床上,把包子掰成两半放在报纸上。立刻,香喷喷的包子味就散发出来。“小白,妈妈知道你饿了,快来吃包子吧,别烫着啊!”刚刚还对蔡水娇充满敌意的小白,叼着半个包子就跳下床跑进阳台小院儿。蔡水娇拿着剩下的半个包子,紧随其后也来到小院儿,“小白呀,慢慢吃,妈妈还要给你拿呢!小院儿里热,妈妈给你把窗子打开。”
  “妈妈!”蔡水娇再次进屋的时候,姗姗已经从床上下来,一下子扑进蔡水娇怀里。
  姗姗压根儿就没睡,只是哭累了,搂着小白闭会儿眼。再说,肚子一直在向姗姗提强烈抗议,她哪儿睡得着哇!妈妈的话,妈妈对小白的态度,她都听见看见了,没想到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妈妈一下子就变回了从前。其实妈妈还是原来的妈妈,根本没有变,变的是我马姗姗。我太不懂事了,只因为妈妈和马叔叔结了婚,我就恨上了妈妈。姗姗看过好多电视剧,知道女人死了丈夫都得再找一个一个男人做丈夫,那是为了让那个男人帮她把孩子养大。妈妈呢?她和马叔叔结婚,也是为了让马叔叔帮助她把我养大啊!再说,马叔叔本来对我就像爸爸一样好。小的时候,马叔叔只要在家,总喜欢带我出去和小朋友一块玩儿。有一次和男孩子们玩小车拉土,一个大男孩儿把我的汽车抢跑,我追过去夺,大男孩用小铲儿把我的手指头砍破流血了。我立刻大哭,马叔叔走过来,先把汽车从大男孩儿手里夺过来,一双眼睛瞪着大男孩儿:“你再欺负姗姗我打死你!”马叔叔的样子好可怕啊!说完小男孩儿,马叔叔蹲下身,把她的小手儿放进自己嘴里,说,“姗姗别哭,叔叔把你手指上的血舔干净就不疼了。”姗姗把手从马叔叔嘴里拿出来,发现刚刚又是土又是血的小手,白白的可干净了,伤口也一点儿疼了。“我的好闺女!”马叔叔抱紧姗姗,使劲儿亲着她的小脸蛋儿。“马叔叔,您为啥也叫我闺女呢?我不是您闺女,是爸爸妈妈的闺女呀!”姗姗说这话的时候,看见马叔叔流泪了。马叔叔为什么哭呢?四岁多的姗姗想了很多天也没明白。现在姗姗明白了,马叔叔是把她当成自个儿亲闺女一样疼啊!“妈妈,我也对不住马叔叔,他从小就把我当成闺女啊!”
  “不说这些,姗姗,快来吃饭,吃完饭妈妈还要带你上街买你喜欢的东西呢!”
  “我不要上街,只要您带我上舅姥爷家。”
  妈妈的眼神儿一愣,然后就去厨房端来一大盘热腾腾雪白的包子,又给姗姗盛了一碗紫红色的小豆粥。
  娘儿俩吃着,蔡水娇忽然想起什么:“小白的包子吃完了吧?我再给它拿两个去。”说着从盘子里拿两个包子就去阳台小院儿了。
  “姗姗,你在碗里搅合什么呢?粥早不热了。”
  “妈妈,我在找枣子呢!您这回做粥咋没放大甜枣呀?”
  “嗨,妈妈一着急忘了。下次记着提醒妈妈啊!”
  姗姗咬了一口包子,咂闷着滋味仔细嚼,咽了,又咬了一口,嚼嚼,突然就吐了出来。
  “怎么了,闺女?咸了?”
  姗姗痛苦地摇摇头:“妈妈,您为什么要放姜呀?辣死人了,我不吃。”姗姗一推饭碗,“我叫外卖。”
  “别呀,姗姗,大六•一的哪能吃外卖呀!走,妈妈带你到外边大饭店吃去,你想吃啥妈妈就给你点啥。吃完饭,妈妈再带着你逛超市,逛公园。”
  “我叫滴滴打车。”姗姗立刻开心了。
  妈妈是个说话算数的好妈妈,从饭店出来以后,妈妈先带她去了公园,和很多小朋友一起坐海盗船,坐过天车。海盗船荡来荡去,最高的时候比旁边的树梢还高。姗姗有点儿害怕,妈妈就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别怕,妈的好闺女。”坐过山车就更害怕了,姗姗老怕自己掉下去,要不就害怕正赶上自己脑瓜朝下在最高处时,过山车突然坏了,停住不转了,自己怎么下去呀?妈妈似乎看出了女儿的担心,一直搂着姗姗,鼓励她别怕,过山车真的坏了不能转了,妈妈就把她背在背上爬下去。妈妈说她打小就爬山砍柴,悬崖峭壁都上去过,比猴子还灵活呢!“是吗,妈妈?我看过高瞻远瞩借给我的书《最后一头战象》,书里说大象就生长在南方的大山里。妈妈见过大象吗?”
  “见过呀!大象还到我们寨子里来过呢!”然后,妈妈就给姗姗讲大象的故事。过山车突然停下来,姗姗看见小朋友们一个个都走下来,原来十五分钟的时间已经到了。
  “妈妈,刚才我怎么一点儿也不害怕了?”
  “因为你听妈妈讲故事忘记害怕了。”
  姗姗忽然想起什么,瞪着两只圆圆的小眼仰头看着妈妈:“爸爸跟我说过,说我长得特像妈妈小时候。可是爸爸老家在城里,您的老家在南方的大山里,爸爸他怎么能看见过您小时候呢?”
  蔡水娇愣了一会儿:“闺女呀,妈妈刚才是怕你害怕,给你编的故事。妈妈的老家就在离咱家不远的黑水村,都拆迁好几年了,黑水村早没了。妈妈特羡慕居住在南方大山里的人,大山永远不会拆迁,那里的人永远有老家。”
  姗姗冲妈妈伸出大拇指:“妈妈,我给您一个赞。您编的故事真好,您也向高瞻远瞩的奶奶学习,编出很多很多故事,写出很多很厚的书,我就拿到学校里把您写的书给同学们看。告诉他们,这书是我妈妈写的,我妈妈是大作家呢!”
  “好呀,姗姗。”妈妈亲了姗姗一口,又带姗姗去逛超市。
  大概白天太累了,姗姗和妈妈坐床上看电视的时候,上下眼皮老是打架,脑袋一歪,就倒进妈妈怀里。“别睡呀,你爸爸……不,你马叔叔早晨说今儿个过儿童节,要给你买好多新书新衣服,等着你爸爸……不,你马叔叔……”
  妈妈后边还说了什么,姗姗就不知道了……
  姗姗是被渴醒的,嗓子眼干得直冒烟。“妈妈,妈妈,我渴了。”姗姗喊。
  灯亮了,穿着睡衣的马叔叔端着一只白底儿蓝花细瓷小水壶进来:“水来了,姗姗。”马叔叔扶着姗姗坐起来,把壶递到姗姗手里,“姗姗你慢点儿喝,我怕壶里的水凉,刚刚兑了点儿热的,别烫着哇!”
  “不凉不热正合适。”姗姗喝了一口,眼睛看着马叔叔的脸,忽然想起小时候有一回马叔叔领着她逛公园碰见几个不认识的阿姨,她们都把马叔叔当成了她爸爸,还说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这个小姑娘长得太像爸爸了。
  “姗姗,你看昨天马叔叔给你买的裙子好看吗?”什么时候,马叔叔像变戏法似的忽然把一条漂亮的小公主裙变在姗姗面前,“这个裙子是今年流行式,马叔叔排了俩钟头队才买到的呢!”
  “太好看了!我太喜欢了!”姗姗放下水壶,把粉红色的公主裙抱在怀里,小脸蛋儿还不停地亲着裙子,忽然想起从前那位阿姨说的话,问马叔叔,“我是您的小棉袄吗?”
  “当然是爸爸的小棉袄呀!”马飞一把将姗姗抱进怀里。
  “姗姗,你不光是爸爸的小棉袄,还是妈妈的呀!”蔡水娇也过来了。
  “爸爸,妈妈。”姗姗叫,三口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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