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水是眼波

　　暑假又到了。阮瑾放假，琨仔不用去幼儿园。白天，隋炜带上琨仔到海边玩，有空时就开渔船出海，教琨仔游泳，带他钓鱼，学撒网，琨仔玩得乐此不疲。晚上又带琨仔到海堤边散步，喝糖水，品果汁，吃鲜蚝。随着相处的时间增长，隋炜越发爱这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孩子是他与阮瑾的感情纽带，他当亲生一样的喜爱。
　　疍家的夏季夜晚，星朗风清，街道熙攘热闹，小吃排满一条街，疍家特有的曲调飘绕疍水河面，疍寮镇的客家独特风韵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人来小镇游玩。隋炜牵着琨仔的手走进一家阁楼式茶室，一帮兄弟在喝茶等着他。人群中有陈筱青和阮璐，两人和隋炜打着招呼。
　　隋炜也和她们打招呼：“放假了，有什么打算？”
　　“过两天和陈江去张家界旅游。”陈筱青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
　　陈江正沉浸在甜蜜的感情里，一只手始终揽着陈筱青的肩头，爱情在两人眼中浓浓地流淌着。
　　阮璐笑容是淡淡的，她告诉隋炜：“阿烺跟珂叔说，他愿意出钱把我爸转给珂叔的房产买下来，送给我们。”
　　隋炜问：“珂叔同意了？”
　　“嗯。阿烺当着珂叔的面承诺和我一起照顾阿珖，珂叔说阿烺能做到这点很不容易。”
　　隋炜说：“珂叔是好人。”
　　“我从来就知道珂叔是好人，爸爸事后也很后悔，可是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吃的。爸爸临死时说他从不怨恨珂叔，怪自己不听劝，把我们全家人都害惨了。”
　　阮璐的善解人意让隋炜很欣慰。
　　“瑾姐怎么不出来？”阮璐问。
　　“她今天和她妈妈去看外婆，老人不记事了。”隋炜说。
　　服务员端上几个点心，隋烺为琨仔点了一杯冰冻槐花粉，喜得琨仔拿起调羹大口地吃起来。
　　不久，阮琮也来玩，他还带来他的妻子，妻子是华侨，两人在读大学时认识并结婚，因阮琮在一次滑雪时不慎摔伤，造成腿部受伤，医治多年，两腿落下后遗症，不能走路。
　　陈江关切地问阮琮：“还有生育能力吗？”
　　阮琮如实说：“有点影响，我一直在做康复治疗。到了年底，我们去加州医科大学，做人工受精。”
　　陈江说：“还好，你娶到一个好女人。”
　　阮琮的妻子微笑说：“阮琮是个好男人，好丈夫。将来一定是个好父亲。”
　　阮琮说：“我的命还好啦，可是我一个堂弟的命就多舛了。”
　　茶室里一时变得极安静。
　　阮琮说他的堂弟阮玿酷爱玩赛车，在东京留学时，参加一次赛车比赛时出了事故，脊椎瘫痪，腰以下部位不能动弹，未婚妻离他而去，现在家里养病，处境比阮琮还惨。
　　隋烺脱口而出说道：“这就是你们阮家太有钱，男丁稀少的缘故。”
　　大家发出哄然大笑，阮琮也不好意思地跟着笑。
　　“这话我阿爷说过，找龙阿爷算风水，龙阿爷说，我们原来住的阮屋村面前有一个大池塘，不流动的水把阮屋村的人气都吸走了。人是群居的，有了人气人丁才会旺。于是阿爷把家迁回下寮。迁回下寮，家里确实有了生气。阮屋村现在搞成花卉大棚，我老婆用她的知识把切花卖到日本和美国，生意做得非常好。”
　　隋炜说道：“怪不得，你们阮家爱种花，种得花我一样不认得。”
　　隋烺也说：“种花都能赚大钱，你们阮家确实厉害，我们隋家只有羡慕的份。”
　　大家气氛和谐地聊天，说着家里的趣事和街头巷尾的的见闻。这时，陈江的手机响了，一接听，眉头皱了起来，他起身走到阳台外，压低声音，用普通话说了几句。
　　兄弟们挺敏感，问陈江：“是谁？电话里竟然说普通话？”
　　“还有谁。”陈江没好气地说。
　　陈瀚看着陈江说：“是不是郈洛怡？”陈瀚已出院，但额头上手臂上还有明显的烧伤痕迹，陈浩还在家休养。
　　陈江不吭声。一说到那个郈湖怡，兄弟们都同仇敌忾，恨得牙痒痒。
　　“还有脸打电话来找你。”
　　“知道错了，也没用。”
　　兄弟七嘴八舌地骂着，陈江的手机又响了，陈瀚一把夺过来，看了眼来电显示，接通，用客家话骂了一通，然后把来电删除，不让郈洛怡再找到陈江。
　　陈筱青不解地看着陈江，问他是怎么回事？陈江也不想隐瞒她，告诉她，是他曾经喜欢的一个“前女友”来找他，两人分手了，“前女友”现在后悔了，又返回来找他。
　　大家分析，郈洛怡返回来找陈江，说不准是被打了，才知陈江的好。果不出所料，大家喝了茶，走出茶楼，迎面跑来一个女子，扑进陈江怀里。
　　陈江吓了一跳，推开郈洛怡，发现她被打得双眼瘀青，嘴唇红肿，右脸肿大如斗。郈洛怡一个劲地流泪，握着陈江的双手，恳求他原谅。隋熠一把扯开郈洛怡，不让她与陈江有肢体上的接触。
　　郈洛怡哭着哀求，要求和好如初。陈江不为所动，冷冷地拒绝了她，揽着陈筱青上车，开着小车绝然离去。
　　
　　阮瑾装裱好画框，听到楼下的摩托车声，隋炜和琨仔回来了。父子俩边说话边上楼，阮瑾站在楼道口，看着琨仔吃得圆鼓鼓的小肚子，微笑地摇头，劝隋炜下次别带琨仔出去了，每次都吃得饱饱的。琨仔不干了，说只是喝了一碗糖水。
　　隋炜给琨仔洗了澡后，吃得太饱，睡不了觉，恰逢阮瑾来月经，不能做，他便在客厅的地上练俯卧撑，一口气做五百个，然后又做五百个仰卧起坐，那紧致结实的胸肌和腹肌挂着一颗颗油亮晶莹的汗珠子，把阮瑾和琨仔当场惊呆傻掉了。那一身厚实的肌肉，让琨仔忍不住上前摸了一把。
　　“爸爸，你好棒哦！”琨仔说，“我跟我的老师和小朋友说，我爸爸曾在军舰上服役，专门做‘走起’的，他们好羡慕我。”
　　隋炜哈哈笑着，把琨仔抱在腿上，语气颇为惋惜地说：“认识琨仔太迟了，早两年就好了，爸爸那时还没退役，可以带琨仔到军舰上看一看。”
　　“爸爸。”琨仔感动地抱着隋炜，“你还有战友在军舰上吗？”
　　“有啊。琨仔提醒我了，我的领导上星期还打电话给我，他准备转业了。下个星期，我带你上去，看一看领导，也顺便看一看我曾服役的军舰和琨仔说的‘神器’，好不好？”
　　“太好了！”琨仔兴奋地欢呼雀跃着。
　　听说隋炜要去看望他的领导，也要让琨仔看一看军舰上的‘神器’，阮文璋心动了。吃饭时，他用小心翼翼的语气询问隋炜，可不可以也带他上去，学校放假，他在家没事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再说了，他一贯来都敬仰军人，年轻时，若不是心脏有点问题，他早就去当兵了。阮瑾看着父亲眼巴巴地望着女婿，像个孩子似的，忍不住抿嘴偷笑。隋炜爽快地答应了岳父，把阮文璋给乐得又找来一瓶二锅头，和隋炜浅斟慢酌起来。
　　听说隋炜要带阮文璋和琨仔北上看神器，阮琛也心动了。阮琛原来也想当飞行员，但体检不过关，当兵成了一个很大的遗憾。他跑来找隋炜，恳请隋炜带上他，圆他的梦想，隋炜一口答应了他，把阮琛给乐得跳起来。
　　北上的日期转眼就到，阮文璋和琨仔兴奋地收拾行李，隋炜准备了两大袋的海味干货，要送给领导和战友。陈江开着他的皇冠送隋炜阮文璋、阮琛和琨仔到市里坐高铁北上。
　　阮文璋、阮琛和琨仔跟隋炜坐了整整一天的特快火车，然后再转车直奔东北方向。一路上，隋炜悉心照顾岳父和儿子，让他们在旅途上感到无比的开心。
　　当他们走下出租车，站在军事码头上，迎面吹来的海风与家乡的不一样，风里带着一种令人神往的气息。眺望着耸立在岸边的庞然大物——航母，阮文璋、阮琛和琨仔完全是震惊住了，航空母舰磅礴雄伟的浩大气势让他们深深感到震撼，冲天翱翔的歼击机、舰载机在万里长空划过一道道云迹，呼啸降落的舰载机那超强的旋风强大的气流吹得他们睁不开眼，身体都要被风吹倒，震撼的场面让他们是异常的激动和兴奋。
　　隋炜和他的领导见上面，也与并肩共事的老战友见了面，大家热情地拥抱着。征得领导的同意，隋炜带着阮文璋、阮琛和琨仔登上军舰，在军舰上合影。隋炜甚至借来战友的制服，郑重地穿上，再次体验过去的感觉。
　　琨仔爬上歼击机，抚摸心目中的神器，与隋炜在军舰上一起做着那个经典难忘的“走起”动作留影；阮文璋、阮琛和神往已久的各种舰载机、歼击机合影，也拉飞行员与他们合影。
　　这次和隋炜来旅游，参观了航空母舰和各种神器，阮文璋阮琛和琨仔感到平生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快乐，此生有这一次太值得了，死也瞑目了。隋炜和领导战友依依不舍地告别后，带阮文璋、阮琛和琨仔继续游玩，到承德避暑山庄看一看，又登北京的八达岭长城走一走，游颐和园，观故宫，在卢沟桥驻足，隋炜生性喜挑战，拉着阮琛玩悬崖荡秋千，把阮琛吓得菊花裂开，屁滚尿流，破碎的魂魄飘散在祟山峻岭间……琨仔与阮琛却不一样，跟隋炜玩得合拍，什么刺激玩什么，玩得十足尽兴，他是深深地爱着隋炜，为有这样的一个父亲感到无比的骄傲。
　　四人走遍北京，吃遍北京名小吃。正值秋天，阮文璋慕名去观看那令他神往的帝王树，满地的金黄让人感叹岁月的悠远与沧桑。四人从北京、上海、苏州一路往南游玩，玩了三十多天才回到家，阮文璋阮琛回来后逢人便夸隋炜，阮文璋把照的相全部晒出来，有纪念意义地放大做成相框挂在客厅的墙上。
　　阮瑾陪着父亲站在相框前欣赏着相片，阮文璋久久端详着相片，仍沉浸在激动中。
　　“值了，这辈子值了。”阮文璋一个劲地说。
　　阮瑾把父亲的心情跟隋炜说了，隋炜也颇有感触地说：“你爸爸是感性的人，我爸爸还没想过跟我去看航空母舰，当兵十几年，我妈从没到部队看过我。你爸爸和琨仔却不同，做梦都想看。阮琛更夸张，蹲在军舰上直接亲吻甲板。他们见到航空母舰时的那个表情我永远都忘不了。”
　　“你拍下来了吗？”阮瑾问。
　　隋炜取出手机递给阮瑾，她一页页地翻看，一边看一边笑，阮文璋和琨仔震撼的表情完全可以做成表情包。她把相片全部导出来，放入电脑里保存，也备份刻入光盘做永久的保存。
　　应琨仔的要求，隋炜有空就带他到车行做各种飞机模型。阮文璋也带着一份好奇，到车行看隋炜用车行的废弃材料做模型。隋炜随意地操用各种工具切割铁片并打磨抛光，阮文璋和琨仔都看呆了。
　　当琨仔拿着一个缩小版的战斗机，对隋炜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抱着隋炜，自豪无比地说：“爸爸，你好棒啊！”
　　“了不起！难怪阿瑾爱上你。珂叔听说阿瑾喜欢你，当时就震惊了。”阮文璋微笑地说。
　　隋炜微笑说：“珂叔是不是还带着遗憾，阿瑾不能嫁给那个秘书？”
　　“对呀，挺可惜的。但阿瑾说她不喜欢那个人，公务员又怎样，她更喜欢让她心动的你。”阮文璋说着话时，接到阮琛的电话，叫他们全家到阮琛家吃饭。
　　隋炜的手机也响了，是阮琛打来的，叫他今晚一定到阮家吃饭。
　　“今天是阮琛生日，送他什么礼物好呢？”隋炜有点犯难。
　　琨仔说，阮琛最喜欢搜集成套的仿真玩具，他是个玩具控。隋炜一听便笑了，他有主意了，做一套歼击机的模型送给阮琛。
　　当隋炜把一套逼真的歼击机玩具送给阮琛，后者当场眼睛一亮，高兴得不得了。
　　在阮琛的生日宴上，隋炜见到了那个深居简出的阮玿。他的处境真得好凄凉，不仅下肢瘫痪，连动手的能力都很辛苦，吃东西相当费劲。但阮玿性格乐观，见到隋炜，仿佛见到一位老朋友，有说有笑。
　　“我天天听阮琛、阮琮谈到你，琨仔更是开口闭口说‘我爸爸’，我就在心里想，你一定是非常了不起的人，隋家出了一个你，他们的脸上争到光了。”阮玿笑说。
　　隋炜谦虚地说：“哪里，我就是一大老粗。你们一个二个都是大学毕业，出过国留过洋的人。”
　　阮玿却说：“那又怎样？到头来一事无成，被局限于此。不像你，做得每样事都能光宗耀祖。”
　　隋炜不好意思地笑了，阮玿太会说话，说得他都觉得好惭愧。
　　这一晚，阮琛、阮琮、阮玿与隋炜聊了一晚上，大家谈话非常投机，像自家兄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