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晚上，轩辕带我到酒店去住，还是原来那家酒店。他让我先睡，他不放心他爸爸，他和史咏轮流陪床，守着病人。
　　两天后，家公醒了，说话有点不流利。
　　警察来找轩辕，告诉轩辕家的人，由于小镇和县城十字路口和交通要道都没有安装摄像头，农用车刹制失灵的事不能怀疑到人为的事上，而且事发的那段时间，丁开雄没有离开菜市场，周围的人都可以为他证明，也就是说排除他作案的嫌疑。
　　这消息让轩辕很失望，但他始终坚信，这件事一定是丁开雄在后面搞鬼。警察不得力，他自己来调查。
　　被撞死的死者家属找轩辕家索赔，经过交警从中调解，轩辕家赔付五十万。史咏找来房产中介，因房子急卖，价格低，卖车卖房加上轩辕家积攒的老本和轩辕昶的积蓄，刚好凑足这笔数。
　　家公听说房子车子卖了，顿时痛心地失声哭泣。死者家属连日来带着一群人上门讨要赔偿款，轩辕家逼不得已，只好尽快交付房子。再过半个月，轩辕昶一走，轩辕家顿时陷入风雨飘摇的凄惨境地。家公的医院费还没着落，家人不知上哪里筹钱，全家人一筹莫展，房子过几天就属于别人家的了，家婆和大姐悲痛欲绝地暗自垂泪。
　　史咏从外面回来，说在水果市场旁边找到一套两房一厅出租房，租金不贵，三百块一个月。两家人从此要蜗居在又狭又小的租用的房子里，真是令人痛苦不堪。灯光暗淡的屋子更陷入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轩辕说要调查丁开雄，却一直没时间，家里一大摊的事让他脱不开身，医院在催交医药费，家里还有许多的烦心事没解决，他痛苦得不行，双手捧着头呆坐在一张小凳上。
　　大姐抹掉眼泪，拉着盼盼，母女俩起身收拾细软，打包衣服，一边又掉眼泪。
　　天色很晚了，轩辕没有走的意思。我走到轩辕身边，拉着他的手，说：“轩辕，时候不早了，十一点了，我们回酒店吧。”
　　轩辕抬起头，我蓦然看到他两眼哀凄，脸上挂着悲痛而无奈的泪水。
　　“囡囡，我想过了，我还是退伍了吧，退伍能领到一笔退伍费，这样可以按揭买新的房子给爸爸妈妈住。”
　　我惊愕地看着他：“可是你还没到退伍的时间，你还有晋升的机会，你那么热爱你的工作，你一旦退伍，你会后悔的，你一辈子都不安心。
　　“没办法，爸爸的医疗费没着落，妈妈身体有风湿病，还有腰椎劳损，姐姐身体也不好，盼盼要读书，卖水果只能填饱三餐，爸爸妈妈都老了，他们不可能像年轻的时候那样起早贪黑的工作，光靠姐夫怎么行？他长年出车，顾不上家。我有责任有义务帮家里人度过难关。”
　　我握住轩辕的手，安慰他：“你不能退伍，你要安心地留在部队里。你别难过，不是还有我吗？你怎么把我给忘了？爸爸的医疗费由我来解决。”
　　“囡囡？你刚参加工作没多久。”轩辕困惑地看着我。
　　我说：“谁说的，我读书时就已经是乐团的正式演奏员了。乐团出国演出，有很高的奖金和补贴的，还有，我经常参加比赛拿大奖，大奖都有丰厚的奖金。”
　　“毕竟是杯水车薪。”轩辕说。
　　“你的工资还没有我的奖金高呢。我这几年参加工作，手上有十多万的存款，爸爸买的是居民医保，医疗费对我来说没有问题，你们放心。至于住的地方，我还有个主意，你听不听？”
　　轩辕精神一振，两眼盯着我，家婆和大姐史咏走过来，大家围在我身边，听我要说什么。
　　“至于爸爸妈妈住哪里，我想了想，不如搬到蒟蕖，我家在那里不是有套四合院吗？房子多的是，丢空在那里也不好，我妈还有一块林地，种菜种果都可以，爸爸和妈妈可以住在那里颐养天年。姐姐如果愿意，可以到我妈的旅行社工作，姐夫也可以在城里随便找份司机的工作，他们一家三口可以住在乐团的宿舍。你们看，我这个主意怎么样？”我忐忑不安地看着大家。
　　“囡囡！”轩辕激动地低叫一声，一把抱住我，紧紧地抱在怀里。
　　“囡囡。”大姐也是欣喜若狂地抱着我。
　　我被姐弟俩抱得快喘不气来。我的主意被轩辕家接受和采纳，家公听到这个消息，病情一下子好了一大半。我到医院给家公办理出院手续，接家公回家。这个住了二十多年的家过两天就换新房主，大家拍照留影后，各自在收拾打包行李，托物流公司把老物件寄往蒟蕖。轩辕和史咏马不停蹄地查找证据，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菜市场后面，轩辕发现一家药店装着一个摄像头，那个摄像头装得隐蔽，镜头正好对准马路。轩辕找到药店老板，沟通了一番，调出视频，终于看到了丁开雄事发那天那个时间段离开的身影。
　　在我们准备离开的前一天，丁开雄被警方带走，经过长达十个小时的攻心战，丁开雄松口了，他因记恨轩辕家出尔反尔，并承认，农用车的刹制是他叫人搞坏的。至此，冤情大白，家婆对我的态度一百八十度的改变。
　　新房主一大早来收房，大姐把钥匙交给对方，一家人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住了半辈子的老房子。
　　大件包裹已交给物流公司，小件的行李我们一人拿三四件，连盼盼也背着一个大书包，提着一布袋。
　　轩辕没想到这次的婚假探亲，发生了这么多事，连累到父亲住院，房子被卖，全家人得跟着他迁移，搬到南方落户。但是否极泰来，父母在南方养老定居，生活居住有了着落，父母不用在为生计奔波了。
　　为了赶时间，我们坐飞机赶回南方。我们商量好，轩辕的父亲病情还没彻底康复，得和我们住在小区的家里，大姐一家三口住在乐团的宿舍。下了飞机，我们先回乐团宿舍，大姐一家放了行李，而后跟我们回生活小区，回到家，盼盼环顾着大屋子，眼里脸上挂着无比的震惊，她从没见过那么豪华气派的漂亮房子。晚上到了饭点，我们到餐厅吃饭。望着外面川流不息的行人和车水马龙的街景，盼盼欢喜地叫着：“妈妈爸爸，这里好漂亮，我好喜欢这里。”
　　大姐微笑说：“这里是大城市。”
　　“西安也是大城市，可是那里的天没有这里的蓝，空气也没有这里的好。”
　　轩辕说：“那当然，这里是海滨旅游城市，没有工厂的污染，负离子是很高的。”
　　盼盼又说：“我们的新家比老家漂亮多了，舅妈的家好豪华，我从来没见过那么气派的家。”
　　轩辕含笑不语，大姐抚摸着女儿的小鬏鬏，说：“舅妈的家很有实力的。”说完抬头问我，“囡囡，你跟你妈说了吗？我工作的事？”
　　“我在微信上跟她说了，她说你不用做导游，她的助理秘书要跟老公去澳大利亚，助理的工作由你来接替，她说你是自己人，希望你能做得更长久，不要像那些女孩子，刚做熟手就跳槽，害她尽培养新人。”
　　大姐笑说：“难得你妈这么看得起我。”
　　“我妈对自己人都很好的。”
　　我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有遮遮掩掩，这句话触动了什么，大姐和家婆相视着，许久说不上话来。
　　轩辕打破冷场说：“成少全的妹妹和老婆在旅行社干得非常好，每个月最少能领一万多奖金。姐，你进去以后，要好好工作，做出成绩来。”
　　史咏也说：“这份工作很体面，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的。我在门卫室那里拿到几份信息报，市里有几家出租汽车公司在招司机，我打了几个电话询问，有一家公司时间安排挺合理，我明天就去面试。以后盼盼上学放学由我来接送。”
　　一家人为即将迎来的新生活感到开心，九个菜上齐，全家人有说有笑地吃着，心头的阴霾随着新生活的开始而消散。
　　
　　第二天大清早，我做好早餐，家婆没想到我会做早餐，是营养早餐哦。吃过早餐，我带家婆出门认路，搭公共汽车到两站外的菜市场买菜，时间尚早，菜市场里却早已是人头涌涌，摩肩接踵。
　　从菜市场回来，已是八点半。轩辕陪着父亲在楼下散步，在健身场地锻炼身体。我回家换下身上的牛仔装，穿上长裙，在指定的公共汽车站等轩辕旭，带她去旅行社。
　　在旅行社，叶芷蓁把轩辕旭带进另一间办公室，与准备离开的小毛秘书做交接工作。我在一旁整理办公台上有些零乱的资料。
　　“囡囡，”叶芷蓁走进文秘办公室，对我说，“你今天上午没事吧？”
　　“没事。”
　　“什么时候去上班？”
　　“过两天就去乐团报到。”
　　“小乐家里有事，请了一天的假，你今天在服务台帮着照理。我要赶去航空公司办些业务。”
　　我点了点头。叶芷蓁走后，我坐进服务台，应付各种各样的电话咨询，也接待前来恰谈事宜的客人。平时耳闻目染，潜移默化之中，我游刃有余处理着各种业务。送走几位客人，我抬头见轩辕旭抱着一打资料靠在门边，面带微笑地注视着我。
　　“交接清楚了？”我上前问。
　　轩辕旭点着头：“以前在工会做过一年的时间。”
　　“这份工作适合你。”
　　“囡囡，小弟说你平时很调皮的，我看不出你调皮在哪里？相反，我觉得你特别文静，跟客人说话头头是道的。”
　　刚进门的谷圆圆听到这话，顿时笑开了，她对轩辕旭说：“囡囡文静？恐怕你跟她接触时间不久，不了解她。她是我见过的最调皮最会惹事的人。”
　　轩辕旭愕然：“真的？”
　　“不会有假。”谷圆圆是老员工，对我说话是相当的不客气，“不过，囡囡又是我见过的最可爱最善良的女孩子，没有之一。”
　　毛秘书从财务室出来，手里拿着一迭钞票放进手袋里，一边和同事们告别。门外又走进一个时髦面熟的女子。
　　“小卜，你怎么来了？”谷圆圆讶异地看着走进来的卜琦纹。
　　“囡囡，叶总在吗？”卜琦纹见到我就问。
　　我抬头说：“我妈不在，她去办事了。”
　　“跟你说也行。”卜琦纹走到服务台边，对我说，“我想回来接着做，可以吗？”
　　圆圆诧异地说：“小卜，当初叶总好言挽留你，你说什么都要走，怎么这次要回来了？”
　　卜琦纹说：“我在的那家旅行社真他妈不是个事儿！韦邡当初跟我说好了，只要我带满团出全勤，薪水就出二字头。谁知不是这样的，待遇和各种补助费比在这里还低！而且韦邡特不好说话，表面一套，背地又是一套。上个月我在海口机场遇到曲玉梅，跟她一聊，气到我肺要炸。曲玉梅才来多久？她的薪水居然比我的还多出两千！他妈那个巴字！韦邡真他妈就是个心机婊！”卜琦纹越说越气，连爆粗口。
　　谷圆圆说：“我当初怎么跟你说来着？你一旦辞职，后悔的是你。叶总真的是个好人，好老板。对每个员工都是以诚待人，哪家有困难，她都会尽全力帮助。你离开了她，你不会再找到比她更好的老板了。我是不会辞职的，即使别家的旅行社出高薪请我，我也不去。那些人都是两面三刀的人，没一个比得上叶总。我在这里工作心情很愉快，员工之间没有勾心斗角。叶总一开始就说了，谁要是在这里玩花样，耍花枪，落井下石，谁就滚蛋。”
　　卜琦纹对我说：“囡囡，你妈妈回来，跟她说一声，我错了，我想重新回来工作，她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我说：“现在公司都满员了。”
　　“囡囡，你就跟你妈说一声，好吗？”卜琦纹哀求道。
　　“好吧，到时我跟她说一声。”
　　圆圆望着卜琦纹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说道：“早知现在，又何必当初？她的心都不在这里，总想着跳槽。”
　　易会计走到服务台边对我说：“俗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囡囡，你别跟你妈说这事，最近她很烦，市里有三家同行在挤兑咱们的公司，我担心卜琦纹是来探风的。”
　　谷圆圆愕然地说：“卜琦纹不会是无间道吧？”
　　几个员工讶然地围上来。
　　“一天到晚就想着跳槽的员工有几个是好的？”易会计小声说，“咱们公司的服务是最好的，口碑也好，咱们公司员工的工资奖金都是同行中最高的，如果用人不当，一粒老鼠屎搞坏整锅汤，败坏咱们公司的声誉就不好了。囡囡，听易阿姨的话，这事别跟你妈说。”
　　其他员工也在悄声跟我说最近的行情。
　　“听说四海的工资比原来少了一半。”
　　“欧洲那条线的只有咱们做得起，其他旅行社的做的全是东南亚那一带的。”
　　“叶总不做东南亚那片区域的生意，就走朝鲜韩国日本这条短线的。”
　　“不走东南亚线路，我们的生意照样旺过其他旅行社。”
　　叶芷蓁中午回到旅行社，我没跟她说卜琦纹来找她的事。叶芷蓁脸色不太好，在她的办公室忙着她的工作。
　　我在服务台忙着，尽量不去烦叶芷蓁。
　　第二天，我和辛歆来到旅行社。逢月底，公司的员工全都回来了。叶芷蓁招集全体员工在大厅开了个会议。
　　“公司效益好，员工就可以领高工薪。工作稳定，家庭就稳定。我就不明白了，有些员工就想着跳槽，频繁跳槽对你有什么好处？在外工作不满意，又想回来，我这里不是收容所，不是救济处。”叶芷蓁严厉地说，“五年前，我有一个员工，在这里做了三年，辞职后自己办了家旅行社，她的价格几乎搞坏整个市场运行机制，我秉持原来的作风，提高服务质量，坚绝不调价，但也不哄抬价格。五年下来，我的公司正常运转，可那个员工的公司已经倒闭了。她找过我，我不理她。要想领到高工薪，让家里人生活得更好，大家就要团结一致，众志成城，提高服务质量，提高服务热忱。今年底，公司将评比年度优秀员工奖，考核过关，奖金一万元，同时提高员工各项待遇。如果现在想跳槽的马上走人，我叶芷蓁绝不挽留。”
　　在会上，叶芷蓁很生气，说她培养的员工说走就走，为什么又做白眼狼？搞得市场的旅行项目起来越难做，有两家航空公司合同期到期，拒绝与她合作，现在又有三家公司在联合排斥打压，无奈她再找另一家航空公司合作，那家公司的老总曾是张颉予的病人，因感恩，顶住压力，与她签了合同。
　　“做人不要吃在碗里的，看在锅里的，这山望着那山高。公司培养一名优秀的导游不容易，做人要懂得感恩。公司好，你们就好。离开了团队，单枪匹马是很难做得成功的。”叶芷蓁从易会计手中拿过一份合同，跟员工说，有意向留下来的，重新签合同，养老基金按最高的基率买。
　　会议开到最后，叶芷蓁做了人事调整，任命曲玉梅为新的业务主管。
　　曲玉梅以为自己听错了：“啥？蓁姐？我一个乡下人，做业务主管？”
　　叶芷蓁说：“乡下人怎么了？你的工作能力，工作态度，业务水平我都看在眼里的。原来那个主管做人不地道，跟同行暗渡陈仓，我一生气就把她给辞退了。现在这个职位由你来接任。”
　　热烈的掌声响起，曲玉梅激动得热泪盈眶，站起身，向叶芷蓁和同事们鞠躬致意。
　　“还有，我的秘书助理也换人了，由轩辕旭担任。”
　　叶芷蓁话音一落，轩辕旭从人群中站起身，谦和有礼落落大方地地向大家微笑致意。
　　会议结束，全体员工没有一个辞工，与公司重新签了合同。
　　叶芷蓁忙完手头上的工作，叫上全体员工，请大家去吃牛肉面。
　　“蓁姐，心情好了？”谷圆圆笑说。
　　叶芷蓁笑说：“你们跟着我，我高兴。”
　　不久，史咏找到了一份出租司机的工作，与一个合伙人合伙开一辆出租车，他是早班，合伙人是晚班，时间合适，史咏可以接送盼盼上学放学。全家人的生活渐入轨道，不急也不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