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燎锅底儿

　　经过一家人的商量和望秋舅舅的建议，望秋小两口和牛二筢子分开过日子了，尽管牛二筢子知道这个家迟早是要分开的，但看着望秋和杏花离开这个院子去了新盖的房子，他的心里还是酸酸地难过，毕竟这孩子在自己跟前二十多年啊！这一分开过日子，虽说还在一个村子里过日子，虽说晃来晃去还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但这一分家就是两家人了。两家人就是两家人的日子，不再是一家人在一起有酸吃酸有甜吃甜。
　　望秋和杏花回头看了一眼牛二筢子，见牛二筢子眼里红红的还泛着眼泪，立马两个人转过身给牛二筢子跪下了。
　　牛二筢子咋的也没有想到望秋和杏花这个时候忽然会有这样的举动，两眼的泪水一下子再也把持不住了。他慌忙奔向望秋和杏花，伸出两手去扶望秋和杏花起来。
　　望秋结结实实地给牛二筢子磕了三个头。
　　杏花见望秋磕头，也给牛二筢子磕了三个头。
　　“爹，你心里别难过，就是咱们把家分了，到啥时候我都是你的儿子，杏花都是你的儿媳妇儿。”望秋顺着牛二筢子的手站了起来，眼里湿湿地看着牛二筢子说。
　　牛二筢子抬手抹了一下两眼，笑着向望秋和杏花说：“爹这不是难过，爹这是看着你们要独立门户了，心里高兴。”
　　“爹。”旁边的杏花见牛二筢子抹了眼泪，也抬手抹了一下自己的两眼，看着牛二筢子说，“爹，以后这边和那边都是你的家！”
　　“杏花。”牛二筢子转脸看着杏花笑着说，“以前爹就一个家，这一分家爹就有三个家了。这边一个，你们二哥望夏那儿是一个，你跟望秋那边又是一个，爹这心里该是多高兴啊！”
　　“爹，你心里这样想，我跟杏花的日子才会过得踏实。”望秋听了牛二筢子的话，紧盯着牛二筢子说，“爹你也尽管放心，我跟杏花绝对不会像村子里的很多人那样，家分了就不认爹了，一针一线都跟爹分得清清楚楚。虽说咱们分家你跟着我小米嫂子过日子，不管到啥时候，你都是我爹，你都是杏花的爹。”
　　“爹今儿说句实话吧，眼下爹跟前有你小米嫂子，有你跟杏花你们两个，爹这辈子当爹也就当得值了。”牛二筢子看了看望秋，又看了看杏花，回头向屋里看了看，转回头看着望秋说，“爹再安排你一句，这边你要多过来看看，毕竟你望春哥不在家，我这两腿又吃不了重，家里免不了的重活儿你小米嫂子怕是一个人也会吃力。你经常过来看看，有吃力的活儿你帮把手儿，省得你小米嫂子那个倔性子亏了身子骨儿。”
　　“爹，这个不用你安排，我会经常过来的。”望秋紧看着牛二筢子说。
　　牛二筢子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看了看杏花，说：“你们两个这就过去吧，等会儿我跟你小米嫂子一道过去给你们两个燎锅底儿，也算是我和你小米嫂子给你们两个那个新家第一顿饭的庆贺。还有，你舅舅刚才帮着把家分了之后去驴堆集儿上了，估摸着也是去给你们两个燎锅底儿买上几斤肉啥的。”
　　望秋听了牛二筢子的话，琢磨了一下，就依着牛二筢子的意思和杏花去了他们的新家。
　　看着望秋和杏花去了他们的新家，牛二筢子在他们两个身后还是止不住流下泪来。
　　“爹，你这是咋的了？”这时小米抱着小路生从堂屋走出来，看见牛二筢子站在那儿望着院门口流眼泪，快走了几步来到牛二筢子跟前，顺着牛二筢子的眼光往院门口看了看，回头看着牛二筢子问。
　　牛二筢子给小米问了一惊，忙抬手用衣袖擦了擦两眼，笑着向小米说：“爹没咋，就是瞅着望秋跟杏花两个离开了这个家，心里有点儿难过。”
　　小米一笑，看着牛二筢子说：“爹，你看你这，咋的还觉得难受了啊？虽说望秋他们两个分家出去了，不还是在你跟前吗？每天抬步就能去他们那儿看看，这又不是他们两个走得十里八里了。”
　　“是啊，每天还是在跟前，可这一分家呀，就觉得他们离得远了。”牛二筢子说着，又抬眼向院门口看了看。
　　“爹，你这心思我知道。”小米跟着牛二筢子的话叹了一口气说，“其实望秋他们两个离开这个院子，我也一下子觉得这个院子空落了很多。”
　　牛二筢子回头把整个院子瞅了瞅，叹了一声说：“小鸟长大了，都该出窝儿了！”
　　牛二筢子的话刚落音，癞豆娘手里提着一块猪肉进了院子。
　　“你这是……”小米见癞豆娘手里拎着一块猪肉进了院子，马上紧盯着癞豆娘问。
　　“今儿不是我望秋小叔跟你们分家了嘛，我这是给我小叔小婶子燎个锅底儿。”癞豆娘看了看手里的猪肉，向小米说，“不管多少，这也是我们家的一份儿心情。”
　　“有这份心情就成了，你们那个家，还破费这个干啥！”牛二筢子看了看癞豆娘手里的猪肉，抬眼看着癞豆娘，抱怨着说。
　　“筢子爷，就算我们家再没有，我望秋小叔跟你们分开过日子，也是你们家的一件大事儿，咋的我们家也得有份儿心情吧。”癞豆娘看着牛二筢子说，“本来我想直接去我小叔小婶子的新家过去的，琢磨着你跟我小米嫂子也会过去给我小叔燎锅底儿，就直奔着这儿来了，咱们一块儿过去显得热闹。”
　　“你呀！让我咋的说你好呢？就算你空着手过来为你小叔小婶子燎锅底儿，你小叔小婶子能会计较？”牛二筢子看着癞豆娘说。
　　“空着手不是个道理。”癞豆娘马上回了牛二筢子的话。
　　“成吧！”牛二筢子见癞豆娘的话说得有些道理，只好笑着点了点头，“以后你们家不要这样了，先把你们家的日子操心着过出起色来，到时候你就算是送一头猪过来，我们家也不会有半丝的埋怨。”
　　癞豆娘向牛二筢子一笑说：“等我们家的日子起色了，到时候咋的也要送你们家一头大肥猪。老话说，吃水不忘挖井人，这两年你们家对我们家也没少帮衬。你看吧，刚过去的这个年，我们家卖了一头骟羊就把这个年过得比以前有样儿了。不光是过年的花销，那头骟羊还给癞豆这春上念书识字儿的学费也解决了，还有前几天我下红芋母子用的塑料布，都是那头骟羊换来的。当初要不是我小米婶子送我们家一头母羊，哪会能有这样轻巧？这两年羊的价钱也在上涨，这不，前两天我又卖了一头骟羊，把院子里的羊圈给弄得大了不少，就琢磨着今年那些母羊下的母羊羔子都留种，反正癞豆他爷也干不了重活儿，就让他和癞豆奶奶老两口儿帮着经管那些羊。我琢磨着到今年冬季儿，能卖上十来头骟羊呢。”
　　“这样好，这样好！”牛二筢子听癞豆娘这么说，马上赞同说，“就得想着这样儿往前折腾。你们家没有啥子劳力，就要依着没有劳力的打算，这样下来，估摸着再有两年，你们家的日子就鲜亮了。”
　　“这样是没办法的办法，这也多亏了当时我小米婶子看着我们家没了门路送了一头母羊给我们家。”癞豆娘说着，回头看着小米，“这也得多感恩我小米婶子了。”
　　“看你说的，这是哪里的话，啥子感恩不感恩的，只要你们家的日子能慢慢鲜亮起来，我看着要比听你这些啥子感恩的话心里要滋润。”小米马上向癞豆娘说，“再说了，眼下你们家的日子是比以前好了那么一点儿，这也不是单单我们家的帮衬啊，像牛大锤，也想着从上面给你们家弄点儿救济啥的。”
　　“他呀，不是个好东西，是给我们家弄了点儿救济，可他就有歪心思了。”癞豆娘听小米说道牛大锤，马上一撇嘴说，“我以后也不指望着他给弄的那点儿救济。”
　　癞豆娘的话让小米吃了一惊，也让牛二筢子一个愣怔。
　　“他这个人，在牛大棒子还活着的时候就跟牛大棒子的女人不清不楚的，让人心里挺硌应的。这牛大棒子死后，他就更方便了。”癞豆娘说，“也不知道他是咋想的，把我看成牛大棒子的女人了，给我们家弄了点儿救济就琢磨我的歪心思。当时我就跟他说，他给我们家弄点儿救济我们家感恩他，别的心思就别琢磨。管他以后还会不会给我们家弄那点儿救济，没那点儿救济我们家的日子也能挺得过去。”
　　牛二筢子听了癞豆娘的话，这才明白那天牛大锤在自家见到癞豆娘的那个脸色。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该咋的去说牛大锤这个人，这个人让人真不好说，虽说他这个人招摇显摆，可为人也算热心，要是谁有个事儿找他帮忙儿，只要他能帮得上的，那个热心，跟自家的事儿一样。就是这一点不好，打年轻时就这个毛病，喜好女人这一口儿。
　　“以后躲着他就是了。”小米听了癞豆娘的话，看着癞豆娘说。
　　“这个事儿，哪天我敲打敲打他。”牛二筢子转脸看着癞豆娘，安慰说。
　　“爹，你这样不好吧？你咋的敲打他？你敲打他，说不准会让他有别的心思呢。”小米听了牛二筢子的话，马上看着牛二筢子说，“这事儿你还真不能去敲打他，得想个法子不显山不漏水的提醒他，千万不能去直接敲打他。”
　　牛二筢子给小米的话说得一个愣怔，马上眨巴着两眼琢磨了一阵儿，点了点头说：“还别说，你这个意思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儿。我去敲打他，说不准会让他心里会多想，到时候会惹出别的误会来。”
　　“依我看，这事儿最好还是癞豆娘自己向他说明白了，让他牛大锤死了这份儿心思，别人谁也不好去说这事儿。别人去跟他牛大锤说这件事儿，不管是男是女，谁说都会让他牛大锤挂不住脸色，也可能会让他牛大锤心里产生记恨。必定这事儿不像别的事儿，别的啥事儿都好说，不管是谁，都能在中间说个公道。这事儿，必定是摆不上台面儿的事儿，要是别人去说，就把这儿事儿摆到台面儿上了，就算是私下里去说，他牛大锤也一准以为这事儿不再是他一个人的私事儿了。这样一来，就会让他牛大锤觉得自己在老少爷们儿们中间没有了脸面，有可能他还会因为自己觉得没了脸面把这事儿换个说法儿传出去，到时候癞豆娘在老少爷们儿们中间难堪了。”
　　牛二筢子点了点头，琢磨着说：“是这个理儿。”
　　“癞豆娘，这事儿你也不要再跟别人提起。”小米马上紧盯着癞豆娘说。
　　“这事儿除了我筢子爷和你知道之外，别人我谁也没有说过。”癞豆娘马上说，“这事儿我能向别人说吗？要不是我筢子爷和你打心里没有把我们那一家当成一家人一样，这事儿我也不能跟你和筢子爷说。”
　　“这事儿到这儿就打住，以后就别再放在心里了。”小米看着癞豆娘。
　　“这个我知道了。刚才我听你说的话，以前还真没想那么多。”癞豆娘点了点头说，“反正我也跟他牛大锤说得明白了，让他死了在我身上的心思，要是他还想着给我们家弄点儿救济，我们一家人都记住他的恩情，要是他因为这个就断了我们家的救济，我们也不记恨抱怨。”
　　“救济这事儿就由着他牛大锤吧。细心想想，那点儿救济还真中不了啥子大用，有也是那样儿，没有还是那样儿。”小米说，“以前我们兄妹几个那样的日子，也没见过啥子救济，不也是熬过来了吗？当时我那些黄庄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还让我去大队问问，说每年都有救济，咋的就没有我们兄妹几个的份儿？我也没去问过，知道那些救济都给大队里的干部分给了自家的亲戚，就是去找，也没有啥用。你那样跟牛大锤说了，说不准他也不会去大队了说你们家的长短。没有他去大队说你们家的长短，大队干部看着牛笔的脸面也不敢得罪他牛大锤，估摸着你们家的名字还给挂在救济的名单子里。”
　　“这个不管了，有救济我们家就在心里感激他牛大锤，没有救济我们家也不去讨要。反正我就觉得，身后有你和筢子爷，我们家的日子一准会越来越好。”癞豆娘说。
　　“我们家也没多大的能为，能帮衬你们家就帮衬你们家，没能为帮衬的也没办法。你们那个家，主要就看你这个主心骨儿。只要你咬着牙带着一家人往好日子里奔，早一天晚一天都能把一家人的日子过出鲜亮来。”小米看着癞豆娘说，“主要是你不能看着那个家没光景，破罐子破摔，那样那个家就真的没有光景儿了。”
　　“你小米婶子这话说的有理！”牛二筢子转头看着癞豆娘说，“老话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不管是谁，只要争气，就算是穷得叮叮当当地响，也有光景的那一天。”
　　牛二筢子的话还没说完，望秋的舅舅骑着洋车子就进了院子，洋车子的车把上一边挂着一块猪肉，后面的车座上还绑了几瓶白酒。进得院子，他两腿一叉，刹住了洋车子，看着牛二筢子笑着说：“这洋车子也真是，我学会了骑着走，就是没有学会上车下车，每次都是这样先两腿迈过洋车子的车杠，屁股坐到车座子上，两腿把洋车子划船似的划得能跑了，这才两只脚蹬脚蹬子，下车就是这样两腿一叉开，用鞋底子把洋车子刹住了。”
　　牛二筢子给望秋的舅舅说得哈哈一笑，说：“这个洋玩意儿，别说你这样，不敢骑的人也多了。”
　　“是哟，不如驴车好使。路上赶着驴车，手里的缰绳就是车把，屁股往驴车上一坐，一声吆喝驴车就上路了。就是有一点，驴车没这洋车子跑得快，还没有洋车子方便。”望秋的舅舅迈腿从洋车子上下来，把洋车子一踢后面的支架给支得结实了，这才从车把上取下那两块肉，向牛二筢子说：“我琢磨着你这也不得空儿去集市上，就帮助给你们家也买了一块。后面车座子上的酒是我买的，外甥分家，我这个当舅舅的燎锅底儿，自然少不了要拎着酒肉去庆贺。”
　　“没人跟你争那几瓶酒。”牛二筢子一笑，从望秋舅舅手里接过一块肉说，“今儿你拎的酒送过去咱们也不喝，我这儿还有几斤好酒，是人家送给牛大锤的，牛大锤又拎过来送给这个家了。今儿咱们就喝那几斤好酒。”
　　“喝不喝我都得拎过去，让我望秋外甥知道他这个舅舅有这份心情。”望秋的舅舅接过牛二筢子的话说，“咱们这就过去吧，让外甥媳妇有个时间准备。”
　　“走吧！我这就把那几斤好酒拎上。”牛二筢子应了望秋舅舅的话，马上进屋拎出来四瓶包装盒上烫着金字的地方名酒。
　　望秋的舅舅从洋车子后座上拎下那几瓶酒，瞅了瞅牛二筢子手里的酒，有些难为情地向牛二筢子说：“你拎这酒不合适吧，把我这几斤酒显得寒碜了。”
　　“你哪有那么多的心眼儿，自家的孩子分家，计较这个干啥儿？”牛二筢子笑着说。
　　“那咱们就去吧！”望秋舅舅一笑，招呼一声，就拎着猪肉和几瓶白酒头先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