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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来自重症监护室的照片

作品名称:熬过寒冬的蝶      作者:沁淼手记      发布时间:2021-03-29 09:07:10      字数:4021

  至今回忆起东东又一次在重症监护室里的三天三夜,我的心都是有些不忍的。
  就在第二天上午,我已经实在站不住,只是在硬撑着的时候,褚珺教授带着东东的管床医生,来到重症监护室查房。
  我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煎熬地等待查房结果。
  这个结果是未知的,它有可能让我的儿子今天就转出重症监护室。
  当然,也有可能是东东要继续在重症监护室里,住一段时间。
  我无法左右医生的判断,能做的事情,唯有等待而已!
  半个小时的查房时间,已经明显超出了正常查房的时间。
  而等候在外的我,也是分外不安!
  希望,在脑海里划过无数糟糕可能的想法中,差点消失!
  我死盯着那条门缝,能够看到,褚珺教授在护士台交代着什么。
  而我一个字都听不到!
  “冷静!”孟林似是看出了我的状态,只用两个字,安慰我焦灼的心。
  是啊!
  冷静!
  此刻的焦灼解决不了问题!
  我能够做的,仅仅是根据医生的话,做出最冷静的选择!
  这很难!
  毕竟里面是我唯一的孩子!
  可在这个时刻,我必须做到!
  对妈妈的考验,何尝不是对心态的考验?
  终于,我等到了褚珺教授出来。
  我努力平稳心情,迈着坚定有力的步伐,走到褚珺教授面前。
  盯着她看的那刻,我还在努力告诉自己:没事的!真的没事的!
  “郭豫东发烧了,这是正常的,人体在经过术后创伤之后,很自然地产生防御性的炎症。重症监护室已经给孩子打了退烧针。”褚珺医生交代得很仔细。
  我想,我的紧张情绪,也让这个医生感受到了。
  “仅仅是术后发烧吗?药物过敏好些了吗?”我太想知道儿子的一切。
  看不到儿子,让我无法做到放心!
  外加上是儿子曾经怕了的重症监护室!
  “郭豫东妈妈,你别着急。”褚珺教授先安慰我的情绪?
  医生通常不会这么做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皱眉看着褚珺教授,心里也在暗暗给自己做着心理准备。
  未知的恐惧,让我用尽了全力,保持自己冷静的外表。
  “郭豫东很抵触重症监护室,缝合的伤口,被他挣裂了。失血过多,现在已经在输血。昨天晚上,重症监护室的医生,做了紧急缝合,刚才我又去缝合了一次。现在,孩子被绑在病床上。我的意见是给孩子注射镇静剂。”
  被绑着!
  挣扎到伤口裂开!
  又要被注射镇静剂!
  孩子的这些苦,是隔着一道门的我,无法在身边安慰的。
  “能让我进去看他一次吗?东东只是怕了这个病房,他并不是不听话。镇静剂,我不希望给孩子使用。如果我的劝说没用,再用镇静剂也不迟。”我憋着眼泪说道。
  镇静剂带来的伤害太大!
  他还是个孩子!
  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允许给孩子注射镇静剂的。
  我相信,我的儿子懂事,他会配合治疗。
  “我陪你进去一趟。”褚珺教授最终叹了口气。
  而我做好了心理准备,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让我的儿子稳定下来!
  这是必须做到的!
  否则光是捆绑,也会让儿子情绪崩溃!
  换上无菌服,戴了口罩、帽子,穿上脚套,除了眼睛之外,儿子已经无法从别的地方辨认我。
  走进最里面的病房,我听到了儿子嘶哑又无力地喊声:“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听到这样地呼喊,看到儿子腹部的血迹,我也是心碎的。
  但这一刻,我必须坚强!
  “东东,是妈妈。”我尽力平静地说道。
  儿子一下子安静下来,但很快,他开始流泪,求助我这个母亲。
  “妈妈,你跟医生说,我不住在这里。这里昨天刚死了一个小朋友,东东不想死!”儿子带着哭泣的声音,流着泪对我恳求。
  是那个不幸的小女孩,吓到了我的儿子。
  可这在所难免。
  这个病房本就是救命的。
  生和死只在一线之间。
  “听我说,你和别的孩子不一样。这个病房里,其他的孩子,都是危重症。而东东只不过是药物过敏,起了疹子而已。”我努力平静地说道。
  一样,或是不一样,在这个病房没有任何区别。
  医生护士还是一样地对待。
  区别仅仅在于,用什么心态,面对这个病房。
  “东东,是你自己乱动,才会让护士阿姨把你绑起来。东东如果想活着,就不能再乱动。你看,因为东东乱动,伤口都裂开了。都已经开始输血了,这不是东东想要的,对吗?妈妈特意进来告诉你,再乱动下去,东东可能真的会死掉。”我把后果扩大化,因为我无法接受镇静剂。
  儿子因为害怕那个后果,停止了挣扎。
  但他的目光中,充满恐惧。
  我取下了绑头发的发圈,套在儿子的手腕上。
  “东东,妈妈与你同在!请为了妈妈,听医生和护士的话,让守候在门外的妈妈,可以尽快等到东东出来。”我不知道,一个发圈,能不能让儿子安静下来。
  可我只能给他一个发圈,因为我根本带不进来其他东西。
  “妈妈,是不是东东不乱动,就能把这些绳子解开?”儿子无助地看着我。
  那些用旧床单做成的绑带,牢牢把儿子绑在病床上,那四仰八叉的姿势,一看就知道很不舒服。
  “东东,不乱动,不挠身上的疹子,护士阿姨看到东东听话了,自然会给东东解开。这需要东东自己证明给护士阿姨看。”我清楚,即便我去提出这个要求,孩子的不配合,也不会让重症监护室的护士和医生,取下这些绑带。
  唯一能让医生和护士这么做的方法,只有孩子自己证明:他听话!会好好配合治疗!
  “妈妈,我想出去。我不要在这里。”儿子依旧在哭。
  周围有很多孩子用着呼吸机。
  这很容易让儿子没有安全感,他们是在一个病房的。
  “东东也是知道的,只有病情稳定了,才能从这里面出去。妈妈只想告诉东东,你和他们真的不一样,你只是起了疹子而已。并不危及生命,观察一下,东东就能出来。但东东不听话,可能会在这里住很长时间。东东能出来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配合治疗。”多想去求褚珺教授,让她把儿子挪出来。
  可现在风险未知,最理智的做法,就是让儿子继续留在这个病房。
  儿子渐渐不哭了,他也知道,妈妈有的时候并不是万能的,眼神里流露出失望。
  “妈妈依旧站在那个墙角,妈妈和东东同在,我们只是隔了一道门。别怕,东东和这里其他的小朋友,真的不一样!想妈妈的时候,东东看看自己的手腕,就能看到妈妈。”一个发圈,成了寄托。
  儿子看到发圈的时候,会不会就像我看着那条门缝的感觉?
  儿子最终瘪着嘴点头。
  而时间有限,我无法跟他说太多。
  “东东,你是最棒的!妈妈为你感到骄傲!妈妈会一直在那个墙角,等到你出来!”褚珺教授已经在催促我离开,而我能够给儿子最后的安全感,也只是那个墙角,有他的妈妈在那里站着!
  离开重症监护室,褚珺教授又告诉我一件事情:“郭豫东现在住重症监护室,普外的病床无法再为他保留,你们去收拾一下东西,还有别的患儿等着住进来。”
  无法给东东保留病床,也就意味着,东东至少要在这里面住三天!
  三天啊!
  孩子会在恐惧中,把事情想到最糟糕!
  “褚珺教授,我还是希望,郭豫东能早点出来。我不希望因为病床的原因,让孩子住在重症监护室。”一个妈妈的请求,在这个医院是这么苍白。
  来到了这个医院,就等于什么都要遵守医院了。
  就连医院保安,看我们的目光,都带着他自己的高傲。
  “请放心,我一定尽力!”褚珺教授安慰了我一下,然后离开了这里。
  而我已经不知道,这份一定尽力,是不是只为说给我听的?
  “淼淼,去租个合租房吧?你的身体,真的不能再熬下去了。”孟林皱着眉头,披头散发的我,可能看上去很狼狈吧?
  “我答应了孩子,会一直在这里等他出来,我要做个说话算数的妈妈。我相信,东东一定感觉得到,我是守在这里的。”也只能守着一条门缝而已。
  可我觉得,作为妈妈,没有任何理由,在这个时候,不守着这条门缝!
  “我们的行李也拿下来吗?”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病床不再保留,床头柜和行李柜,也就都不会为我们保留。
  行李带得那么全,此刻成了累赘!
  “把我们用不着的东西,都放进旅行箱,再把旅行箱放进车的后备箱。那些小件的东西,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寄存在普外病房。”光是那些小件,也会占据很大的空间,真担心普外病房不给我们寄存。
  孟林点了点头,回了普外病房。
  而我再也没有力气站着。
  脱下脚下的拖鞋,我又一次坐在这个墙角,只专注盯着那条门缝。
  中午的时候,孟林才买了饭过来。
  “普外病房不给我们寄存,我商量了一下天使之家(一个福利院)在普外住院的那个小女孩的陪护,她愿意寄存我们的行李。”孟林叹气说道。
  天使之家,那些被遗弃的孩子,最后的家。
  他们大多有先天性疾病,上海儿童医学中心是给他们看病的地方,那个福利院,就在上海儿童医学中心的院子里。
  普外病房,就有那么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因为还无法确定手术方案,所以住院好几天了,也没有得到治疗。
  “但愿东东能早点出来。”这种时刻,怕也只有福利院的护工,愿意对我们伸出援手了。
  而我一直很担心,即便是东东听话,难道重症监护室,就愿意承担风险,解开东东的手脚绑带了吗?
  
  直到晚上,值班的东东管床医生,再次进入了重症监护室。
  我再一次站在门口。
  因为这个男医生进去的时候,对我点了一下头。
  我想,进去看东东,或许并不是他的工作,他只是替我进去看看的。
  过了十几分钟,这个医生出来了。
  我赶紧凑上去,很多问题想问,一时间却紧张到不知该怎么去问。
  医生拿出了他的手机,让我看上面的一张照片。
  是东东!
  他在侧躺着睡觉,一只手腕上套着我的发圈,另一只手紧紧抓着这个发圈。
  “没有注射镇静剂,孩子也退烧了。我仔细问过里面的护士了,在你出来后两个小时,她们就解开了孩子的绑带。孩子的情绪很稳定。得脑肿瘤的时候,我没见过这个孩子,在重症监护室睡觉,他今天睡得很香。”医生详细地对我说着。
  我摸着手机屏幕上,儿子的小手,充满心疼。
  一个发圈,成了儿子所有的精神寄托。
  “很感激您,特意去拍这张照片给我看。谢谢您!”我努力平复心中的情绪,不让眼泪掉下来。
  可我真的很想哭。
  在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孩子只能依靠自己。
  父母就算是再心疼,也根本无法看到自己的孩子,更无法给他任何一句鼓励或者安慰。
  “没事,举手之劳。病房那边我问过了,后天有个手术放置化疗泵的小男孩出院,你们就可以转回普外病房了。别担心,孩子的状况一切稳定。”医生笑了一下,大步离开了这里。
  在他嘴里的举手之劳,却是等待在这里的父母,求之不得的!
  我感激这个医生,他为我的儿子做了太多。
  在这个医院,一个普通医生的权利有限,尤其是病床,都是归科主任分配的。
  而这个医生,还是尽力打听了。
  他不仅为我带来了儿子的照片,更是为我带来了儿子转病房的希望!
  这让我的等待,开始充满期待。
  后天!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就能守在儿子身边。
  而不是隔着一道门,看着一条门缝,却看不到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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