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水色连波

　　鱼市里，正常运转，隋炜出海之后，他的工作由隋炯顶上。这份工不是白做的，阮瑾每天都给三十元，当天现结；陈如慧那边也给三十，隋炯一天收六十，乐坏了，工作有使不完的劲。
　　阮瑃到文化馆工作后，她在鱼市的工作交给母亲，但阮瑃和阮瑾一样，凌晨照样和阮瑾一起去拿货，到了七点，母亲吃了早餐才过来交接班。
　　陈明娇目光不时瞅着阮瑾，自隋炜和阮瑾登记之后，隋炜那帮兄弟对阮瑾也是青眼有加，事先都预留好鱼给她，阮瑾忙不过来时，兄弟们都会亲自把鱼送到鱼市里。连带阮瑃也受到照顾，一个电话的事，兄弟们都会过来帮忙。
　　陈明娇心里不平衡，收工回到家，把心里的怨气向陈如慧倒出来。陈如慧一脸的无奈，劝大儿媳：“我也没办法，阿炜那帮兄弟只听阿炜的，我多问他们两句‘过去是不是你们经常留货给阿瑾’他们却说，你卖你的活鱼，问那么多干什么。他们不给我面子，当然也不会给你面子。你就别跟阿瑾计较了，现在都是一家人了，你再斤斤计较，家族的人会恨死你的。”
　　“阿炜买别墅的钱要还你们吗？”陈明娇问。
　　一说到钱，这是最敏感的问题。陈如慧对陈明娇是非常了解的，陈明娇自从嫁入隋家，什么事跟婆家都分得很清楚，锱铢必较，小器吝啬，而且口无遮拦，喜欢挑拨离间，婆媳多年，从不买一件衣服给过她，买到好东西自己偷偷躲在自己屋里吃。陈明娇与郃艳秋就是同一个货色。陈明娇是陈如慧自己相中的，当时陈明娇给人的印象是勤劳朴实，谁知这是表面的，生了两个孩子之后，尤其是生了小儿子之后，人就开始膨胀起来，隋家什么事都要过问，甚至过问起陈如慧的经济大权。这是陈如慧的底线，陈明娇平时想怎样都行，就是不能过问陈如慧的账本，动了她在家中的经济大权的地位。
　　“你问这个干什么？”陈如慧脸色开始沉下来。
　　“我现在算是看清楚了，大儿子在家中是没有地位的，小儿子才是父母的心头肉。我当初嫁过来的时候，彩礼才给了八万，现在阿瑾还没娶过门，你们就出资几十万买房子，到时给阿瑾的彩礼肯定不少于六十万。”
　　陈如慧恼火了，她扔下在水槽清洗的的两条鱼，训斥起陈明娇：“当时给你家的那八万彩礼，已经让我们差不多倾家荡产。政府放宽渔民贷款政策之后，阿爷抵押祖屋，跟兄弟们东拼西凑，借了二十多万，才有了渔船出海，通过关系把厚柏弄进市场管理处，我和奶奶在鱼市拿了摊位做生意，全家拚死拚活地干，我们家才慢慢好起来，还清兄弟的钱，才有钱建起这两栋楼，才有钱换一条更大的渔船，但还欠银行一百多万。别墅的钱有一半是阿炜的退伍费，阿瑾也出了不少，我们出一部分是天经地义的。你只管卖你的鱼，其他的事你少管。”
　　陈如慧不给陈明娇面子，语气是相当的不客气。
　　“我的鱼都没有阿瑾的好，怎么好卖？阿海一入学，我要送他去踢足球，费用很高，我想过了，从这个月起，我就不交伙食费了。”
　　陈明娇说完离开厨房，陈如慧瞟了眼陈明娇的背影，肠子开始悔青，她气不过，自顾自扇了自己一巴掌。
　　
　　天气愈加酷热，阮瑾买来几台轻便吊扇挂在陈如慧和几个姐妹的摊位上，陈如慧没料到阮瑾如此贤惠大方，且平时来看陶琳时买各种甜品糕点饮料她也有份，碰上交管理费，她帮陶琳交时也顺便帮陈如慧交，事后从不讨要，非常娴淑明理，她慢慢打心里喜欢上阮瑾。陈明娇看不顺阮瑾，话里夹带着暗刺，陈如慧一个眼神丢过去，陈明娇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嘴，看得出来，陈如慧对阮瑾有好感了。
　　又是一个清晨，阮瑾忙着搬运海鲜，整齐地摆货。她忙完一拨生意，拿着一个塑料袋走到陈如慧活鱼摊前。塑料袋里是一套新买的不锈钢剪子、不锈钢刨鳞器，和一件防水围裙。陈如慧惊呆住了，她用的剪子是铁质的，虽然锋利，但是会生锈，使用时间久了，她的右手起了厚厚的老茧，到了冬天，手指爆裂是常有的事。刨鳞器其实就是一把塑料多齿梳，一块钱一把，掉齿了她是用了又用。围裙也用了多年，烂了贴上一块透明胶，接着用。
　　阮瑾常常在细微之处做出暖人之举，让陈如慧更是看出阮瑾的细心与大方，对这个有教养的小儿媳是越来越喜欢。
　　人上了年纪，两眼就开始犯老花。对杆秤上的斤两，陈如慧是经常看错，少收到钱不算，动作慢了，还招来客人的埋怨。
　　这天一大早，陈如慧把一桶鱼倒在鱼池里，一抬头，看到摊位上摆放着一台新的电子秤。
　　陈如慧震惊得全身在发抖，她转过头，远处的阮瑾在忙着做生意，她的摊位上也摆放着一台新的电子秤，与陈如慧这款一模一样。
　　客人买了一条大鱼，陈如慧把鱼往电子秤上一放，摁了一下数字，上面即刻显示出重量与价格，方便之极，又快又好，效率提高了几十倍。
　　一波客人流走后，阮瑃在对面跟阮瑾说：“阿瑾，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市医院看一看陈浩。”
　　阮瑾不解，问道：“昨天刚见过陈浩，他好好的，身体壮得像头牛，怎么一下子就住进了医院？生什么病了？”
　　阮瑃大笑，阮瑾说话真是风趣又可爱。她收敛了笑容，说：“昨晚十二点他的渔船突然着大火，在叫来消防车扑火时，他就被烧伤了。什么原因我不清楚，问阿炯就知道了。”
　　隋炯抬着两大桶活鱼在陈如慧摊位上忙碌着，阮瑾趁着空闲叫住隋炯，问陈浩的事。隋炯告诉阮瑾，这几天天气严热，陈浩的弟弟陈瀚在船上安装了空调，因为渔船上的线路老化，他们不懂改装新线路，陈浩的意思先叫陈瀚等隋炜回来再安装，谁知陈瀚等不及了，买了空调直接装上，果然不出所料，空调才装两天，线路短路着火，当时陈浩兄弟几个在船上开着煤气烧烤，线路砰然作响，煤气罐一下子发生了爆炸，整条渔船陷入熊熊大火之中，消防车来时，陈浩陈瀚两兄弟被烧伤，连带一起吃烧烤的隋灿隋焕都不同程度地被烧伤。
　　阮瑾惋惜地说：“这顿烧烤太贵了，一顿搭上两百多万的渔船。”
　　隋炯忍俊不禁，阮瑾说话有趣，难怪隋炜逢人便说，他超爱阮瑾，跟她在一起每天心情舒畅，每天都有新感觉。
　　中午放学，阮瑾和阮瑃结伴到市大医院烧伤科病房看望陈浩兄弟四个，陈浩烧得最严重，全身大面积烧伤，陈瀚次之，隋灿隋焕仅仅是背部和手臂。这次教训深刻，陈浩全身包扎纱布，躺在床上不住地唉声叹气。
　　阮瑾与陈浩的老婆谈话中得知，大渔船是货款买下的，两百三十万，去年刚还完货款，没想到一场大火烧得所剩无及，又得从头再来。
　　陈浩烧伤得这么严重，不知以后还能不能从事水上作业？全家人愁坏了。
　　隋炜回来后立即赶到医院探望陈浩，陈浩从入院时没掉过一滴泪，可是一见到隋炜，抱着好兄弟就是放声大哭，在他心里，隋炜的份量重过亲兄弟，隋炜的稳重沉毅和机智果决在同辈兄弟中口碑中最好的，赢得了所有人的敬重。隋炜轻轻拍着兄弟的肩，好声安慰，答应到时帮他们想办法。
　　“先治好伤再说。”隋炜对陈浩说。
　　一同前来的还有隋熠，两人走出医院时，隋熠问隋炜：“你哪有钱借给陈浩？你的退伍费和积蓄全投在了那幢别墅里，阿瑾也出了一部份，装修大伯垫付二十万。你家那条大渔船还没还清货款，蛇大窿大，伯母每天早起摸黑，辛辛苦苦省吃俭用，也刚够渔船的维护工人的工资和全家的温饱。阿瑾她家也不用说，她妈一分当做两分用，说要攒够养老钱，阿瑾的积蓄全给你当红包发给我们了，现在根本拿不出钱。”隋炜的家底隋熠是了解得一清二楚。
　　隋炜说：“等陈浩的伤好了再说。”
　　陈浩的渔船在大火中付之一炬，在渔民当中被当做活教材，引起了警惕。隋炜一边装修未完的别墅，一边给渔民的船只安装新的电线。
　　
　　阮文璋约隋厚桦出来喝茶，坐下来好好商量儿女的嫁娶婚宴。当阮文璋表示不要隋家的一分彩礼，隋厚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瑾这么好的姑娘，怎么能一分不要？”隋厚桦难以置信地说。
　　阮文璋说：“阿瑾和我商量过了，你们已经买下了那幢别墅，她不能再要你们的一分钱，做人要懂得知足。”
　　隋厚桦看着阮文璋的眼睛，半晌，慢慢地说：“你们不会是想让阿炜做上门女婿吧？”
　　阮文璋一愣，笑说：“哪里，你想多了。孩子们结婚后想怎么舒服地过日子由他们决定，我们不干涉也不阻拦。不过，说心里话，我那里房宽人少，我希望他们能跟我们住在一起，一来为他们减少生活压力，二来可以共享天伦。”
　　“将来他们有了孩子，孙子孙女跟谁姓？”隋厚桦不放心，因为琨仔就姓阮。
　　阮文璋笑说：“当然随你们姓啦。阿炜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的外孙姓隋，我也感到高兴，脸上有光。”
　　隋厚桦说不出话来，阮文璋会说话，让他这个嘴拙的大老粗只有佩服的份。
　　陈如慧在灯下敲算盘，一笔一笔地计算着开支。隋厚桦把一条名贵的中华香烟放在桌上，找换洗的内衣裤进卫生间洗澡。
　　等隋厚桦出来，陈如慧不冷不热地说：“现在生意好做了，抽得烟也是越来越贵了。”
　　隋厚桦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缓缓在说：“我哪里舍得买这么贵的烟？这条烟是阮文璋送给我的。”
　　陈如慧惊愕地瞪大眼睛：“阮文璋好像不抽烟。”
　　隋厚桦喝了杯水，说：“不抽烟就不能买烟了？阮文璋是个讲究品味的人，不论买什么用什么，都是最好的。他送我的那些酒，不是茅台就是五粮液。阮文璋会做人，唉，可惜了这大半辈子。”
　　“现在才知别人的好，也算不晚。”陈如慧低头算数。
　　“你在算什么？”隋厚桦不解地问。
　　陈如慧说：“阿炜要结婚了，我再算婚礼用的开支。这个月还了贷款，三本存折的数加起来还不够五十万，跟书香门第的人家结亲，彩礼肯定不能低于八十万。我的头开始痛了。”
　　隋厚桦说：“阮文璋说了，他们不要彩礼，婚礼的费用两家一起开支。”
　　陈如慧一惊，睁大眼睛，满脸的愕然。
　　“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刚刚阮文璋约我去喝茶，谈得就是这件事。”
　　“怎么可能一分钱都不要？”陈如慧难以置信。
　　“阿瑾说结婚是为了过上幸福的日子，结婚的幸福不是过给别人看的。她和阿炜心心相印，阿炜为了她倾尽所有，把生命都给了她，要不要彩礼已经不重要。”
　　陈如慧彻底惊呆住，为阮瑾的深明大义知书达理而深深地感动。
　　听说阮家不要彩礼，陈明娇立马算计房子的事。她跟陈如慧说，阮瑾肯定也不会要骑楼，不如把一幢骑楼过户到隋烽和她的名下。
　　陈如慧一听，惊得心脏差点抽不过气来。她当场跟陈明娇吵起来，骂她一门心思在算计家产。
　　两幢骑楼是隋宗祥的名下财产，老人家口头上说将来是给隋厚桦的，老爷子还健在，陈明娇就打起了骑楼的主意，这可把隋厚桦给气坏了。
　　“想都别想，等我死了以后再说这事！”隋厚桦在餐桌上色厉内荏地说。
　　陈明娇被狠狠地训了一顿，头也不敢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