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重逢（1）

　　钱彩让我代替骆金，管理镇抚司侦缉之事，心中确实不想，固然骆金受伤，但他可以指派他的部属代为执行千户职责，我接手了，总有一些乘人之危，何况骆金刚刚帮了我的忙，难免有些踌躇，忽然灵机一动，道：“大人，按说您的好意，属下是不该拒绝，只是属下负责治安司，已经有些手忙脚乱，再接手骆大人的事，怕管不过来呀！”钱彩已经开口道：“你有所不知，这镇抚司大小也是一个衙门，多少人惦记着呢，如果没有人尽早代替骆金，只怕别人就会进来，你有所不知，多少离开镇抚司的锦衣卫，都想着回来，若是他们以锦衣卫身份回来，我也不会多虑，关键他们是东西厂的人，明着是锦衣卫，其实都是东西厂的暗探，说白了，双重身份，你想想，天天有这么一个人盯着你，你能好受吗?所以，我想到了你，估计石大人和慕容大人都会同意的，毕竟，你是有能力的。至于人手，我可以配给你嚒！比如刘通刘百户，我可以配给你，做你的副手。”
　　一旁刘通听了，赶紧拱手施礼，昔日，他在我上面，奉命截杀牟斌，不想被人救走，一直被冷落。如今，让他听命于我，我有些不习惯，同时，我也觉得，这个刘通必是钱彩放的眼线。只是钱彩的话，倒也有些道理，我不好再推却，只得应允道：“蒙大人看得起，信任属下，属下遵命便是了。待骆大人身体康复，属下再归还于他。”
　　“这就对了嚒！张英，我们相处日子不短，虽然你在外面，我还是了解你的，我说过，你好好干，机会还是多的是。”钱彩笑容满面，继而又道，“叶成大是骆金的属下，你们也是老相识，很好管理的。即日起，你就代理那边事务，至于办公之地，你愿意在哪边，就在哪边吧，我是无为而治，不需要天天过来报到。”这钱彩把骆氏叔侄折腾够呛，其中一条就是天天让他们来听涛阁汇报行踪，如今给我这么大的方便，我如何能信？当下忙道：“这可使不得，若说治安司负责地方事务，不敢轻易打扰大人，但镇抚司的事情，可是大事，属下再忙，也一定过来讨扰大人。您让属下怎么做，属下便怎么做！”
　　“哈哈，张英，你果然有见识！”钱彩不由得眉开眼笑，道，“我就知道，你能从校尉升到千户，必有过人之处。如今看来，单单说话，就让人爱听，和你那大哥，截然不同！”
　　我一愣，若说能言善辩，宁博阳数一数二的，钱彩也一直喜欢他。如今换了口风，我不觉哑言，只是宁博阳连日未见，心中亦有些惦念，不觉问道：“大人，最近怎么没有见到宁大人？”
　　钱彩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默默无语站起身来，走了几步，看着窗外，刘通见状，道：“不瞒张大人，宁大人出事了！”我腾地站起身来，道：“他怎么了？”
　　刘通吓了一跳，过来拍拍我，道：“张大人，切莫着急，事情是这样，我们也是刚刚得知，他被武定侯抓起来了。”
　　我脑袋“嗡”地一声，道：“武定侯可有什么话说？”“嗯，武定侯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刘通小心翼翼道。
　　我额头见汗，道：“没有别的办法吗？”这时，钱彩缓缓转过身，道：“宁博阳确实倒霉，本是公事，偏偏出了这样一个乱子。那武定侯脾气暴躁，武人出身，公开传话来，宁博阳就押在巨龙镇，有本事便来救，救走了这事也就过去。救不走，一天之后，便开膛破肚，替游击将军母亲报仇。”
　　又是巨龙镇，那里究竟有什么秘密？白莲教赵公子捎话让我去，应该也是明天，这武定侯也在那里设下法场，传话也是意味着我们派人过去，而薛申也说过，木师古同样押在那里，乖乖，乱套了。
　　无论如何，我都得去一趟巨龙镇，虽然那里万分风险，诸事不明，但我不能不去，正当心思不定时，钱彩道：“张大人，你可有胆量前往！”
　　我把心一横，道：“属下别无选择，必须过去！”钱彩大喜，刘通亦是松了一口气，钱彩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推辞，你们是结义兄弟嚒！”
　　
　　“什么结义兄弟？他有大哥的样嚒？”治安司内，哈代听了我的话，马上说了一句。
　　我没有说话，王衡打着哈欠，道：“不仅如此，那里一定是机关重重，我们去了，太过凶险，而且，我觉得，镇抚使不想管这种差事，找到了您，您和宁大人是结义兄弟，他给你挂了职，于公于私，您还不能不去！”
　　“奶奶的，这种人太可恶了，我们办了多少差事，还给我们下圈套！”朱化气哼哼道。
　　谈升更是气怒，道：“我一向不济事，原指望立些功劳，给兄弟们添些彩，总是被人家抢去，什么事呢！”哈代听了，笑道：“你怎么不去找你的远房叔叔，他一句话，可是没人不遵守的。”
　　我忙摆摆手，道：“虽然如此，我们还得去，就算巨龙镇是刀山火海，我们也要去闯一闯。你们谁愿意和我去？”
　　众人异口同声道：“我们愿随大人一同前往！”我笑了笑，道：“谢谢大家了，不过，治安司也需要留人，这样，王衡，谈升，韦氏兄弟你们在家里，处理大小事务，我和哈代、朱化，一起去巨龙镇。”
　　谈升还要嚷嚷，我道：“我们刚刚把彩云轩端了，虽说功劳被人家抢走，但这仇恨可算在我们头上，治安司是我们的家，不看好不行。你们担子也很重，不要太过大意。”
　　王衡点点头，道：“大人，您多带些人马前去！”我呵呵一笑，道：“你难道忘了？武定侯手下千军万马，我带多少是多呀！”
　　王衡一笑，道：“大人胆略过人，不过，属下还是觉得，您应该找个帮手。”“武定侯那个火药桶子，哪个人敢得罪他呀？就连他哥哥，对他都是敬而远之。”朱化一旁说道。
　　王衡若有所思，道：“大人在京城也是很久了，结交那么多官员，该用的，一定要用上。”
　　我点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回来之前，和叶百户打了招呼，明天他会领人接应我。让我再想想，还该找谁帮忙！”
　　我又问起顺天府，特别是夏雨春的伤势，朱化说人是醒了，身上的伤并不严重，倒像是惊吓过度，人有些疯疯癫癫的。一会说自己是神佛护体，一会说自己是锦衣卫，刀枪不入，邪魔靠后。总之，正在用些汤药。
　　我不觉苦笑，道：“锦衣卫如果刀枪不入，我们何必如此辛苦？”王衡道：“此人想来对锦衣卫羡慕已久，以至于是心魔了。”我想着锦衣卫的苦衷和无奈，默默看看大家，深吸一口气，道：“我们一起努力，好自为之！另外，大家外出一定注意，既然有人敢公开杀害顺天府的人，那么他们也不会对我们手软。骆大人受伤，可见这些人心狠手辣。我不在治安司的时候，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
　　众人称是，我接着处理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心中却一直期望薛申或者张忠派人过来，毕竟，我接手处理彩云轩的事情，他们是参与的。可事情很是奇怪，一点消息都没有。
　　眼见得天到午后，我不觉睡意朦胧。哈代一直陪着我，见状便让我睡会，他在外面值勤。我点点头，到了后堂，躺在榻上，四周静悄悄的，我却没了睡意。忍不住把那本《拾掇集》拿了出来，细细翻看，里面记载的达官显贵之多，让人瞠目结舌。我合上册子，不觉轻叹，这大明的江山，究竟怎么了？想着这本册子很重要，便把它和包松那本册子一起收起来。谈升装潢治安司的时候，我特意让工匠给我在床榻上设计了一个密阁，我把一些重要的东西都放了进去。
　　收拾妥当，我双手抱头，躺在那里，默默想着心事，王衡建议我找帮手是对的，只是京城里，什么人可以帮我？林生不在京中，仪銮司吉茂通虽然是廖建忠的嫡系，但我轻易进不了宫。薛申倒是我期望的，只是他竟然没了动静，这让我大为吃惊。想来我办了多少不了了之的事情，神刀门、周缜、安定王府，以及高家，还有这彩云轩，天知道我做了什么，竟然没有人管我，嗨，我这个千户，真是没人在意呀！
　　廖建忠和我说过，一定要靠近刘瑾，这样，做为一粒棋子，就可以成为张永公公的卧底，在适当的时候出击，重新获取原来的地位。可我并没有想那么多，也不是不想，而是我无从下手。谈升和我开了一个大玩笑，张忠目前也是消息不明。我一直在边缘游走，究竟该走向哪里？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外面有人来，哈代低声和他说了几句，继而哈代走到门口，轻声道：“二哥！”
　　我应了一声，哈代推门进来，道：“二哥，你还没有睡，有人来看你了！”
　　“什么人？”我勉强坐了起来，哈代笑道：“我们都认识的，殷华！”
　　一身白衣的殷华，站在窗边，饶有兴趣地看着庭院里的花卉，我们笑着疾步过来，脚步声还是惊动了她，她转过身来，一双明亮的眼睛，惊喜地看着我，嘴角微微上翘，白皙的脸上，竟然泛起一层红润来。我更是激动万分，虽然到了近前，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心里一直再想着，当初在居庸关外的事情。
　　殷华微微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齿：“怎么？不认识我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怎么会不认识，只是，只是有些激动，没想到你能来！快些请坐。”
　　殷华道：“你做大官了，我就不能看你啦？”我急忙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觉得，你能来，让我很惊讶，更是高兴！”
　　殷华瞧瞧我，道：“这还差不多，不妄我们相识一场，怎么样，过得很好吧？我去过你的府邸，富丽堂皇，还有两位美女陪伴，日子过得舒坦吧！”
　　我一惊，道：“你亲自去的呀？”殷华道：“我一个塞外之人，到了京城，满眼都是繁华，走着走着，就走的你这里来了。细想你已经从总旗做到了千户，便来讨扰，喝杯茶水，不想你还不在家。”
　　殷华说话间，神采飞扬，举手投足，带着一股英气，我笑道：“既然知道我做什么，就该来治安司找我！我几乎每天都在这里，那个家，有时候是不回来的。”
　　“果然是大忙人！我这不是来了吗？”殷华浅浅一笑，哈代忙着安排茶水，我心中虽是兴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问：“你不在塞外，怎么进京来了？办事吗？”
　　殷华收敛笑容，道：“嗯，来这里办事。”瞧着她脸色沉重，我心生爱惜，道：“需要我帮忙吗？”
　　殷华恢复笑容，道：“果然是官大一品，说话底气十足。我听说，你可是越级提拔，差点做到正四品的镇抚使大人。”
　　我一愣，道：“我的事情，你是怎么都知道的？”殷华忽然有些害羞，低下头，又抬起头来，道：“你忘了，我认识的人，可比你的官职，大许多！”
　　一句话可谓一语双关，既拒绝了我的好心帮忙，又告诉我，有人对我了如指掌，而且是个大官，我不觉悻悻然，殷华忽然一笑，道：“我们日子长着呢，该请你帮忙的时候，我肯定会找你的。”
　　我脸忽然一热，目光热切地看着殷华，用力点点头。殷华脸色红润，却没有再说，而是站起身来，道：“你这里蛮不错的，带我走走如何？”
　　我自然应允，领着殷华把整个治安司看个遍，也许是我殷勤的态度，引得治安司的弟兄们瞧着我，偷偷发笑。殷华倒是坦然，款款而行，不时称赞这里装璜漂亮，特别是花卉，更是惹得她流连忘返。
　　而后，殷华又随我到后堂坐下，天气已经有些热，她额头见汗，我忙让于嫂端来清水和毛巾，又让她到一处静室，殷华不觉笑道：“你果然心细！”说着倒也不客气，和于嫂径直去了那里。
　　我亦拿过毛巾，擦擦汗，门外哈代等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不时偷看这里，我知道他们说的就是我们，心中并不在意，暗想殷华还需要一些时候，便走了出来。
　　果然，谈升开口道：“大人，您果然有福，这么美丽的女子……”他话还没说完，早被朱化打断，道：“休得胡说，小心找打！”众人大笑，我虽觉脸上发热，却也心中高兴，道：“朱化说得对，别乱说话，没影的事情，说多了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