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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四章

作品名称:乡村变奏曲      作者:王第纳      发布时间:2021-04-22 15:42:43      字数:12282

  “朱组委,”林新伍循着嘎斯轿车的喇叭声音望去,看到走在最前头的朱艾奇领着一行人径直朝宅屋的坪院走来,便脱口而出道。他撇下机井的摇柄兴冲冲迎了上去。
  “嗯――,五伢子,你爹在屋里吗?县里的领导来找他了!”朱艾奇依旧打着官腔,有些气喘。
  “那不是我爹爹嘛!”林新伍朝坐在两个侄儿摇蓝旁正在修理农具的父亲指了指。闲不住的林长发不知什么时候搜寻来各种农具正在修理着,此刻他正在修补一只箢箕。
  “胡部长,他就是你要找的那个林、典型。”朱艾奇指着林长发向胡部长介绍道。他欲说出“他就是你要找的那个林长发。”他顿了顿,转而将林长发改称为林典型。“哼!”他朝林长发瞅了一眼,发出一声阴沉的挑衅般的威胁性的鼻音。
  林长发看到客人来了连忙将手中的箢箕撂下,拍拍系在身上的腰围裙,笑容可掬地招呼道:“稀客,稀客,请到屋里坐。”他掏出香烟,逐个敬上一支后便领着客人走进堂屋内,他吩咐二儿媳妇沏茶招待客人。
  “发老倌,我来告诉你,”朱艾奇点燃香烟吸了一口,“咯位是县里的胡部长。”他朝胡部长俯了俯身子,“咯位是宋干事。”他指着随同而来的县委宣传部宋干事,宋干事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咯位是为县里的领导开车的司机同志。”他指着司机,司机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今日到你屋里,是来落实你的经济问题的,希望你如实地交待清楚!”朱艾奇对着林长发一副甚气凌人的神气。
  林长发不卑不亢地望着朱艾奇,心中掠过一团不祥的阴云。
  林新伍与宋干事在一旁交谈着,两个年轻人一见面就谈得很投机。
  司机在一旁浏览林长发这栋刚落成一年时间的引人瞩目的屋宇。
  胡部长皱着眉头,似在沉吟着什么。“林发嗲,今天我们是来核实你郎家屋里的经济数字的。”他谦逊和蔼而又不失农村大干部的风度,“你郎家请坐下。”他看到林长发疑惑地愣着站在原地,于是反客为主恳请林长发坐下。
  “爹,胡部长要你郎家坐下。”林新伍与宋干事暂停了交谈,他对父亲说。
  “朱组委,请呷茶。”林长发二儿媳妇托着茶盘走进来。她把茶盘托到各位客人面前请他们喝茶,接着她从托盘中端起一杯茶递给林长发:“爹爹,你郎家呷茶。”二儿媳妇体态丰盈,声音圆润,待人彬彬有礼又不失矜持。
  “噢,芝蔴豆子姜盐茶。”胡部长品尝着茶,“味道不错,味道不错。”他赞赏道。“来,来,”他在摆在堂屋中央的八仙桌旁拣了一个座位坐下。“坐,坐,都坐下。”接着他招呼大家都坐下,他要抓紧时间核实好经济数字。
  大家围拢过来坐在八仙桌四周。
  林长发等大家都入坐了便在近旁拣了一个位子坐下,他的手掌捂着茶杯口,绷着脸,一言不发。
  朱艾奇别有用心地瞅瞅林长发,耸着肩,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阳怪气的冷笑。
  宋干事傍着胡部长与林长发正面隔着桌子坐下,他把一只黑漆皮手提式公文包搁在桌上,咝地拉开拉链从包内拿出一叠办公纸笺摆在面前,随即从胸口袋中取出自来水笔作好记录的准备。
  林长发默默地瞧着这一切。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他忐忑不安地惴测:“政策又变啦?何解变得咯么快呢?朱艾奇出马,肯定凶多吉少……唉!”他有些发怵了。“咯位县里的大脑壳(指胡部长)和倒是蛮和气的,哪个担保他不杀软刀子?”他担忧地想着。他担心他这栋刚建一年时间的四缝三间、东西两头厢房两层楼房的红砖青瓦的房屋又会来一次“共产风。”
  林新伍很兴奋且荣耀,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
  胡部长见林长发这般神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欲戳破刚才朱艾奇所说的不正常的混账糊塗话,他想向林长发说明这个朱组委因患中度精神分裂症已病退,请林长发不去计较这个精神分裂症患者所说的非正常人说的话。但他看到朱艾奇在场,不便贸然说出来。他踌躇起来,一时竟没了主意,不知该怎样打破由朱艾奇造成的僵局。“老朱精神不正常,他不能参加这个座谈会。”胡部长终于有了主意。“应当让老朱回避。”他侧过身子倾向朱艾奇欲对他耳语让他回避。
  “啊荷!是朱组委哟,如今发哒福呀!”就在胡部长欲对朱艾奇耳语让他回避的当儿,林长发的老伴双手端着满满一大瓷碟什锦糖果和堆起高高的一大瓷盆金黄色的油炸糯米薯糕走进堂屋里。“各位干部莫嫌弃,呷点粗货子。”她说着把瓷碟和瓷盆摆在桌子的中央。
  “林发娭毑,你郎家健旺!”胡部长欲向朱艾奇耳语让他回避座谈会却被林发娭毑闯进来而打断了。他即转过头和蔼地朝林发娭毑问候道。
  “不敢担,托干部的福,还健哩。干部健旺啊!”林发娭毑回敬道。“我早先把客留住,都在我屋里呷中饭喽。干部有口福,今日我屋里三喜车鱼塘,呷活鲜鱼哩!”她笑盈盈转身忙厨去了。
  “来,林发嗲,呷几颗糖。”胡部长再次反客为主请闷头闷脑愁眉不展的林长发吃糖果。说着拣起几颗糖递给林长发。“噢,咯薯糕好香哩!”他拿起一块薯糕兴致勃勃地吃起来。
  林长发看着胡部长“贪吃”的样子,眉头舒展开来,他微笑道:“粗货子有粗货子的味道。咯薯糕里面掺了糯米、黑芝蔴、八角茴,用新鲜菜油炸的。胡部长,莫讲客气,你喜欢呷就多呷点吧,屋里多的是呢!”
  “不讲客气,不讲客气,”胡部长津津有味地吃着薯糕笑道,“多呷点,多呷点。”他见林长发的眉头舒展开了,气氛缓和了下来,于是,把握机会将话锋转到正题上:“林发嗲,你郎家的基本情况我们已掌握了,现在想进一步落实一下,请你郎家把今年家庭的各项经济收入向我们介绍介绍,实际收入是多少?”
  一触及到这方面,林长发的眉头又拧紧了,他不假思索,绷着脸,回答得很剀切:“我搞不清楚!”
  “小林,那就请你代你爹向我们介绍介绍。”胡部长见林长发处于此情绪中即转向林新伍。
  “好!”林新伍欣然答应。“其实,早几天公社唐书记已问过我跟我三哥,数字早就登记好了。”
  “再麻烦你们一下。”宋干事说,这时候他已握好了钢笔。
  林新伍很荣耀,他睞了睞眼睛说开了。
  “小数字我记不蛮清了,我只记得大数字。”林新伍说,“今年我爹爹承包了大队部旁边的几丘甩亩田,(被南泽湖湖水淹没的不能收获稻谷的田称为甩亩田)他跟我大哥一起种了藕。藕跟莲子共计得纯利两千八百块。我咯里要说清楚的是,数字的零头尾数都抹掉了。”他凑近正在作记录的宋干事。
  林长发朝五儿子横眉竖眼,暗示他不要再往下报了。可是,林新伍全然装着没看见。他见宋干事已记录上了,又说开来。“由于莲子质量好,又超了产,供销社奖给了一部蜜蜂牌缝纫机的指标。大哥刚才到回龙镇供销社提货去了。
  “我爹爹规定,去年屋里养的鸭,今年由我二哥负责包养,鸭蛋卖给回龙镇肉食站,共得纯利一千六百块。”
  林长发见使眼色给五儿子没有领会,这时他吭吭地咳着嗽,想引起五儿子注意。
  林新伍早已明白了父亲的意图,并且他已看出了朱艾奇的心怀叵测以及胡部长、宋干事来登门拜访的真实目的。早几天公社党委书记唐国栋亲自登门来落实过他家今年的经济収入情况并告之县委、县政府在年终将召开表彰大会。那天恰逢父亲不在家,是他与三哥一同向唐国栋汇报情况的。唐国栋临走时请他们兄弟俩转告其父亲林长发,要他作好去出席参加县里的表彰大会的准备。林长发回家后兄弟俩把这个消息告知了他。林长发听后十分欣喜,他说在三十年前他去县里参加了劳模代表大会,冇想到三十年后还会去县里开比票子的大会,真是三生有幸……“我三哥跟黄交嗲合伙承包了生产队两口塘养鱼。”林新伍望了一眼父亲,坦然地继续说。“中秋节的时候把养大了的非州鲫鱼网上来送到县里水产站卖了,两人咯分了一千三百块。另一口塘养的是鲤、草、鲢、鳙鱼,现在正在车水。去年我三哥一个人承包时,纯收入是一千六百块;今年他跟黄交嗲合伙承包,收入当然也会平半分,据我三哥说,今年这口鱼塘的收入估计比去年的略高些。胡部长,水里的东西估不准,要等车干塘里的水把鱼网上来变成实实在在的票子才好说话。昨天抽了一天,今天抽一天,明天再抽一天。后天,到后天就会把鱼卖到县里水产站了,那时候票子的数子就出来了。胡部长,你看是咯样好不好?后天我同三哥、黄交嗲一路送鱼去卖给县里的水产站,等得到卖的票子的数字后我立马骑单车去县委向你报告。‘’
  胡部长沉吟少顷:“小林,前几天唐书记来你们家落实情况的时候,是怎么处理这个亊的?”
  “早几天向唐书记汇报的时候,我也提到了咯件事。唐书记说时间很紧迫,等不及了,不是说咯口鱼塘的收入比去年还要略高吗,那就按去年的收入水平算吧……‘’
  “哦,是这样。”胡部长赞赏道:“唐书记对这事处理得很好。现在时间更紧迫,那就按唐书记说的办吧。即算有些出入也八九不离十,问题不大。”
  “刚才说过了。我三哥去年包的咯口鱼塘的纯收入是一千六百块,今年跟黄交嗲平半分,今年得八百块。一千三再加上八百等于二千一百块。胡部长同意的话,那我三哥今年赚的就是咯个数字。”
  胡部长点着头表示完全同意。
  朱艾奇已悄悄地掏出一个笔计本,别有用心地在记着林新伍所报出的各项经济收入数目。他记得很认真,很仔细。
  林长发的脑袋懵了。他在心里抱怨甚至咒骂着五伢子看不清形势,自已几次制止都冇制止得了,竟连咯种咳嗽的特种信号五伢子居然也冇听懂,甚至连睬都不睬他一眼。“唉,冇想到政策变得咯么快,咯场祸五伢子惹定了。”他抱恨地想。
  胡部长亦在工作笔计本上记着这些经济收入数目。他一直在微笑着,为林新伍所报的经济收入数目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司机在抽着烟,露出很关切,很感兴趣的神情。
  “我四哥在公社建筑队当泥工,今年建筑队也实行了承包制。四哥已交了一千块钱给了爹爹。肯定不止咯么多钱,因为他今日一清早就带着他那还冇过门的堂客到省城买高级货去了。我估计他自已口袋里起码装了三、四百块票子,就算我四哥他今年赚了一千三百块吧。”
  “还报,还报!五伢子咯个败家子!”林长发咬着牙在暗暗地怒骂着五伢子。
  “我也不示弱。我在公社矽砂矿当洗砂工,今年也承包了,我今年已交了一千三百块钱给了我爹爹。”林新伍说到这里加重了语气:“我爹爹说好了,十二月份的收入归我自己零花,我爹爹他说话从来是算数的,他郎家不会变卦!”他生怕今年最后一个月的收入他爹不让他自己留着零花。
  胡部长朝林新伍一个鼓舞式的笑。
  “五伢子咯个败家子,老子不变你的卦,朱艾奇带来的咯个县里的人会变你的卦!你咯副烂嘴巴还不封住?败家子!”林长发在心里愤愤地骂道。
  “算上十二月份的收入,我今年赚了一千四百块票子。”林新伍洋洋自得。“我妈妈跟我大嫂子在屋里喂猪,我爹爹也帮忙喂。早几天我爹爹把算盘一拨,他说今年喂猪赚了一千五百块左右的票子。我屋里是养猪大户,在全大队排名第一。今天一清早我二哥带着牲猪销售奖券到县城买永久牌自行车去了。其实我爹爹还冇算得严缝,因为过端午节的时候宰了一头猪,还有一头留在过年再宰。爹爹,咯两头猪你郎家是冇折算成票子的。”林新伍望了望父亲。“我看咯两头猪算纯利两百块钱并不过火。”
  “那差不多。”一直未能有机会说话的司机这时候插进话来。他家住农村,熟悉一头猪大概能赚时价多少钱。
  “嗯,”朱艾奇朝林新伍点着头夸奖道:“五伢子,表现不错,表现不错嘛!‘’他耸动着身子,精神煞是亢奋。
  胡部长偏过头来瞥了一眼朱艾奇,随后又一本正经地在他的工作笔计本上写写画画。
  宋干事一直在埋头专心致志地记录着林新伍报告的各项经济收入指数。
  林长发如坐针毡,他的心如火烧火燎,欲坐不能,欲走难舍。他本想离开桌子去缓和一下懊怅、怨恚、烦躁的情绪。然而他不能这样做,他惟恐五伢子夸大家庭的各项经济收入数字,那就会更加火上添油越烧越旺了。不过,按五伢子所报的票子的数目来看,还是冇夸大,可五伢子也做得太过分了,你就不要说那些还冇到手的跟冇变成票子的么子工钱猪钱的。反正已经拐了大场了,是祸躲不脱,躲脱的不是祸。要督住五伢子两块嘴皮子莫乱说。林长发思量着。他烦躁不安,一支接一支地吸着香烟,烟盒内最后一支香烟被他连吸猛抽已烟飞灰灭。他站起来,跨过长条凳俯身去抓老父亲遗留下来的此时倚在墙壁旁的那扞白玉石嘴旱烟袋。
  “呃――你跑甚么哪?”朱艾奇一抓拽住林长发的衣襟。
  “我在我自己屋里,我跑到哪里去?”林长发扭过头来瞅着朱艾奇愤愤地说:“我去拿烟袋!”
  “喂喂喂!”胡部长撂下笔,连连敲着桌子。“老朱同志,你这是干什么?!”他严肃道。他想训斥朱艾奇一顿,却克制住了。胡部长最近由县委组织部副部长调任为县委宣传部部长。在此之前,朱艾奇的病退报告以及疾病证明书均经由胡部长审查批准的。他想起来了,朱艾奇是“冠心病心衰竭伴中度精神分裂症。”正如此,才让其退休的。今天早晨正当他为难之时,碰上朱艾奇毛遂自荐为他带路来林长发家,他很感激。朱艾奇作为一个已退休且患有比较严重的疾病的同志能这样做也就难能可贵了。尽管朱艾奇在县委宣传部讲“继续革命嘛!”至刚才来林长发家时所说的不合时宜的话,他感到气恼。可他认为这是朱艾奇的理论修养差和说话水平低的问题。胡部长见过不少类似朱艾奇这样的干部,且在当前仍不乏其人。这些在胡部长看来,认为这是可以理解的,可以迁就的。然而朱艾奇刚才的行为已大大超过了常规。“可能老朱的病咯时候又犯了。”胡部长想。他真想叱责朱艾奇,但又担心会刺激他的情绪,加重病情病态。加重病情病态会更加添乱。胡部长确乎被这位“患冠心病心衰竭伴中度精神分裂症”的朱艾奇困扰了。为了妥善收拾和挽回刚才被朱艾奇造成的令人难堪的局面,胡部长大脑神经中的智慧的光芒倏然迸射,想出了一个最佳解决的办法,他当机立断对朱艾奇说:“老朱同志,你有病,累了,先去休息休息一会吧。”他不容朱艾奇说话,旋即对林新伍说:“小林,请你扶老朱去你的床上躺一躺。”他说话的语气不容推辞。
  “好!”林新伍很爽快地答应,他敏捷地跨过条櫈走过来。
  “胡部长,我能坚持,我能坚持…”朱艾奇站起来连忙摆动着双手,晃动着臃肿的身体。“我失眠很严重,确实很严重,就是躺在床上也会睡不着,不用,不用…‘’他橫生出理由。
  大家面面相觑。除朱艾奇外。
  胡部长抬腕瞅着手表:10时20分。时间紧迫,公务在身,南泽湖公社还有两家万元户的经济收入数子尚待去核实,并且他还打算待会去实地考察林长发的三儿子与黄交贵在车水捞鱼的情形。农村实行联产承包生产责任制初始时,胡部长对这个新鲜事物的出现在思想上亦曾徘徊观望过。通过短短三年时间的实践赢来的新格局,教育着他鼓舞着他激励着他,使他感慨不已!他思想上的那个“弯”彻底转过来了。今天,县委宣传部长的兴致很高,他要亲自目睹农民在收获生产责任制的劳动成果时的愉悦的精神面貌。宣传部长嘛,或多或少要观察些实际生活的情形和场景。若朱艾奇仍在官位上的话,他可能会使用另一种方法,上级权威或组织措施。但朱艾奇已退位退休了,况且又是一个伴中度精神分裂症者。这位具有现代科学思维头脑和工作方法的县委宣传部长随机应变,在这现实生活的矛盾面前,灵活地运用了他曾在党校学习时关于“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具体情况具体对待”这一马克思主义的活的灵魂。于是,他很快地釆取了相应的策略方针:“好,既然这样,那就不勉强你了。”胡部长对朱艾奇说,“但是,你必须冷静下来!”他转过头对林新伍说:“小林,还是请你坐到原位上去。”接着,他向前伸出两只手,连连做作往下压的动作,示意大家重新坐下:“坐下,坐下,请各位都坐下来。”他抑制不住烦恼之色。
  各位依原位置重新坐下来。
  惟有林长发没有坐下来。他的左腿跨在长条凳上,右腿撑在地上,左胳膊肘搁在屈着的左腿上,嘴里噙着白玉石烟嘴。此刻,他对任何人都不屑一顾,闷着头叭哒叭哒地抽着旱烟。烟丝中掺着当归的碎屑喷吐出好闻的香味儿。一团一团地烟雾在八仙桌周围飘旋缭绕,在坐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来了个深呼吸。
  “小林,请你继续往下讲吧。”宋干事已重新握起了笔,他见这场小风波已平息,幽怨地瞥了朱艾奇一眼后对林新伍催促道。
  “我的二嫂刺湘绣,”林新伍继续说。“咯是她从娘屋里带来的手艺。每绣完一批货,二嫂就托我去兑票子,然后再接一批新业务回来绣。我二嫂的技术是数一数二的,我每次送绣品去,省湘绣研究所的专家众口皆碑,赞赏不已……我今年共帮我二嫂送了6次,至于每次换回来好多票子,我记不清楚了。但是,总数字我记得,统共算起来是一千零八十块。我爹爹说,如今的青年堂客们都喜欢赶时髦,爱摩登,要花一点钱来梳妆打扮。二嫂交钱给爹的时候,我爹只收下一千块整数。那八十块钱的尾数就把二嫂子去买香皂啦,烫卷卷头的卷发器啦,电梳子啦,冷烫精啦,还有么子珍珠霜啦,美加净洗发膏啦,洗面奶啦,花露水啦,还有一些货我记不清牌子了。……早几天,我二嫂托我去县城里买了一双高底跟皮鞋,花了二十块零八角。买回来后被我爹爹晓得了,他责怪我二嫂不应该买。‘’他暂停下来,兴头上点上一支香烟不太自然地吸了一口,吭咳几声。“我爹爹说,”他继续说,“屋里呷的穿的用的,他跟我妈妈都有划算,都会安排得熨熨贴贴。哪能要我二嫂自己抠票子去买皮鞋呢!我爹爹向我打听了买皮鞋的价钱后,硬是塞给了我二嫂二十块零八角钱……昨日,我爹爹特意打发我再去县城买了一双同一个样式的高底跟皮鞋给了我大嫂子。我爹爹他一碗水端得很平,给我两个嫂子的零花钱都是一样的。大嫂子学着二嫂子样,又是么子皂啦器啦梳啦膏啦霜啦露啦精啦,搞得滿屋满房都是香气熏熏,熏得我爹爹喷啾喧天!‘’
  “五伢于,老子磕死你咯只龟崽子!”林长发逢上了惩罚五伢子的机会,他举起旱烟杆朝五伢子砸下来。“五伢子,你一副烂嘴巴!”他板起面孔瞪着眼睛,愤愤地斥骂道。
  司机眼疾手捷,横抓住旱烟杆。“林嗲嗲,你郎家坐下,咯都是好事哒,你郎家发么子火喽。”司机说。
  “好事?哼!”林长发余怒未消,他仍在与司机在争抢着那杆旱烟袋,看来,不砸五伢子一烟锅是不足平其怨愤的。他怨愤什么?他决不是怨愤五伢子刚才说他被香气熏得喷啾喧天,而是怨愤五伢子报的一个接一个的票子的数字会招来大祸。朱艾奇亲自出马领着一个叫胡部长的大脑壳来了。朱艾奇的登门造访,不是凶,就是祸!其惨痛的历史的教训,他林长发是饱尝够了的,他不能不防。凭朱艾奇的神态,已是凶祸来临的前兆;凭朱艾奇说话的语气,已放出了整人的口风。“作田码子莫想有长久的好日子过。”林长发愤懑而忧郁的面孔绷得紧紧的。
  林新伍疑惑而敬畏地望着父亲。他稍踌躇了一下,说道:“爹爹,咯是好事。早几天我同三哥向公社的唐书记也是咯样说的。我们又冇弄虚作假,是实实在在的数字。唐书记还夸奖了我跟三哥哩!”
  “五伢子咯只败家子,他还要一口咬定不是假的……我屋里惟独五伢子最生事,今日又独只碰了他在屋里…唉!”林长发黯然忧虑不已。
  “小林,不错,不错。我代表县委感谢你!”胡部长鼓励着林新伍。
  “五伢子,你的立场是非常坚定的。我会向你们大队党支部建议,要重点培养你!”朱艾奇紧随着胡部长说道。
  “林发嗲,咯是好事嘛!你郎家用不着担心,当前党的经济政策是会兑现的……”胡部长恭敬地望着林长发,和蔼地阐释道。他是一位具有一定修养的干部,不是三担牛屎六箢箕那种粗俗而强橫的语言来表达其思想。然而,如果此时胡部长釆用三担牛屎六箢箕的方式,那么,林长发一切都会释然。他现在不但没有释然,反而更添一团迷雾。
  朱艾奇用挑衅的目光望着林长发。他耸了耸肩膀,露出既尚存淫威又得意的笑容,虽然笑得很牵強、阴沉。因为他听到了并且牢牢地记住了胡部长刚才说的那句“当前党的经济政策是会兑现的‘’的话。朱艾奇由于近段时间一直上蹿下跳奔走于‘’病退”,极少去公社。(上级党委已为南泽湖公社党委配备了一名新的组织委员。现任组织委员不再称组委,而是改称组织部长。)故而朱艾奇全然不清楚公社党委决定在全公社范围内首推林长发出席全县农村家庭联产承包先进表彰大会,只是凭着他的本能的嗅觉和那根特殊的中抠神经支配他想要做的离奇事。
  林长发心绪缱绻郁闷地看着听着刚才司机、五伢子、胡部长、宋干事、朱艾奇各具姿态和各种话语,他确乎难以琢磨出其中或隐或现,似真似假,似是似非的东西。他感到扑朔迷离了。他重新往烟锅里装上一撮旱烟丝,仍旧对谁也不屑一顾,吧哒吧哒地吞云吐雾般抽着。他不能离开这个地方,不能离开这张八仙桌。他要监督住五伢子不能虚报票子,他想弄出个究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林,还是请你继续说完吧。”胡部长扭过头对林新伍说。“看来,还有几笔大数字喽。””他欣悦地笑道。
  “是的,还有几笔数字。”林新伍说。“我们屋里的责任田,连续三年获得了大丰收。我爹爹说,土改分的那几丘田现在收获的稻谷比那个时候收的还要多。因为现在有了化肥。适当地施些化肥,既催苗,又壮籽。我爹爹说,如今科学种田,凡是化肥上的学问,全家都听我五伢子的。”他一副得意、自负的样子。“今年’双抢’后,我们全家向国家交售公粮四千二百斤。每百斤公粮国家收购价九块五,收入是四百块。今年的晚稻比去年的还要好。搞完秋收后,我们屋里砌的那座囤谷的仓装不下了。后来,我爹爹去回龙镇粮站交涉了一下,又卖给国家三千五百斤晚稻谷。咯次稻谷是按每百斤二十块计价的。我不说大家也晓得,咯是公粮之外国家向农民收购的议价粮。咯次稻谷收入七百块整。咯样把今年早稻交公粮的收入算在一起,统共是一千一百块。胡部长,我在咯里顺便向你反映一个情况:今年回龙镇粮站的粮仓里装不下稻谷了。开始还能看到湘江河里泊了不少的大驳船装稻谷往省城运,不久就冇看到大驳船了。回龙镇粮站贴出告示说省城的国家粮库已装不下稻谷了,停止收购农民的余粮。急得好多作田码子唉声叹气,因为好多户人家的谷仓已囤不下了。我们屋里要不是我爹爹想办法,找门路的解决的话,多余的稻谷堆在外面会霉烂掉的。我爹爹看到粮站不收稻谷了,那天上午,他买来一条大黑狗吊死了,我对我爹爹说自己屋里喂了狗,还买狗做么子?他瞪着眼睛说,自己屋里的狗喂亲了,下得手吗?你莫管,我买狗当然有我的用途。……我爹爹配上桂皮、八角茴、老姜、干辣椒炖了一大锅狗肉。晚上,他把回龙镇粮站的人请来大饱了一顿狗肉宴……第二天清早,我们兄弟几个就挑了三千五百斤稻谷去粮站卖了。我爹爹从粮站领了七百块票子放进了口袋里。我爹爹说,粮站的同志帮了大忙,到过年的时候还要请他们来我们屋里呷酒。胡部长,我认为国家粮食仓库要建大些,还要抓紧时间再建一批新粮食仓库……”
  
  “发嗲,”黄交贵兴冲冲一头闯了进来。他对任何人都不理睬,不屑一顾,专呼林长发。“塘快车干了,鱼都打浑了。围在塘基上看热闹的人说足足超过三千斤鱼,原来估计的三千斤鱼咯下炸箍了!”他兴高釆烈地报告着鱼丰收的喜讯。
  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兴冲冲闯进来的黄交贵。
  黄交贵脚蹬一双新的橙色高统靴子,满身溅着斑斑渍渍的泥浆,其头上戴一顶崭新的藏青色呢帽,呢帽上亦溅着星星点点的泥浆。他的右指间夹着半截香烟,这是他刚才说话时拔下来的。他的皲皱的面庞微微泛起红晕,呼吸器官不时地粗重地呼出一股一股香醇的酒气味。这是黄交贵在林长发的传授下自家酿造的谷酒,今天用来御寒舒筋活络激奋精神了。他的整个神态呈现出踌躇满志,荣耀非凡!他曾在历史上有过多次的精神上的荣耀,然而,今天的黄交贵却是从物质到精神煥然一新的荣耀非凡,非凡的荣耀!
  “三喜他自已还在那里车水,他叫我来拿尼纶网去捕鱼。”黄交贵望着林长发。“还要带两担箩筐去。”
  林长发不语。他只是用旱烟袋杆朝堂屋那用钢筋水泥预制构件架设的阁楼上指了指,示意黄交贵上去取尼纶渔网、箩筐。
  黄交贵明白。他从堂屋的后门搬来一架木楼梯倚靠在阁楼的边缘上一步一步跨上楼梯桄子登上阁楼取下尼纶渔网、箩筐后又顺着楼梯桄子一步一步踏下来。
  “黄交贵,你如今还蛮不错嘛!哼一一”朱艾奇站起来,手中捏着钢笔,他朝黄交贵揶揄道。
  “么子错不错啰,”黄交贵一边将梯子放回原处,一边答讪朱艾奇。“我是寡妇养崽一一搭帮众人抬举!”他俯下身子将两担箩筐套成一担用扁担挑在肩上,右手拎起尼纶渔网,嘴上叼着那支还留有小半截长的香烟精神昂奋地走出堂屋,高统长靴发出刚劲的咚咚声。
  朱艾奇转过头,朝黄交贵匆匆离去的身影发出一声阴阳怪气的冷笑。
  ‘’小林,等会带我们去你三哥他们那里参观捕鱼啰。‘’胡部长及时地收拢刚才被黄交贵进来冲散的座谈的圈子,他对林新伍说。“看来你还冇讲完你们家的全部经济收入呢。”话语中在暗暗催促林新伍抓紧时间报说经济收入的数目,急欲亲临现场观摩一番农民实行生产承包责任制后收获的丰硕成果。
  “实际上換成现金的只有一笔数字了。”林新伍讲述又一笔经济收入。“今年年初,大嫂子的爹爹帮我爹爹从省城运来了两卡车煤炭,亲家爹在省城的一家煤碳公司当干部,他对我爹爹说,他马上就要退休了,趁现在手中还有点权力,搞10来吨煤炭指标还是冇得蛮大问题的。他说,不帮我爹爹咯个亲家一点忙,他会对不住我爹爹的。咯样,他就运来了两卡车煤炭到了我屋里。煤碳是按国家牌价付的钱。我爹爹喜欢得不得了,他说咯下有了赚钱的靠山了。于是,我爹爹决定烧一窑红砖卖……我们几个兄弟利用早晨、中午、傍晚的一些时间打砖坯,做煤块,我爹爹负责装窑。咯样,烧制成了一窑八万块的红砖。砖刚从窑上卸下来,有的还烫手,回龙镇粮站就派车运去了。粮站的同志说,上头已拨了基建款,决定再建一座大粮仓,尽量多多收购农民的余粮,尽量解决农民卖粮难的问题。那天晚上,我爹爹叫我帮他拨算盘。除掉本钱外,纯赚三千三百五十块票子……那天,我爹爹挑了几十斤腊鱼腊肉去感谢亲家爹的时候,我爹爹请他再帮忙买两车牌价煤炭,打算明年再烧一窑红砖。亲家爹说,他已退休了,连一斤煤炭指标也搞不到手了……我爹爹听了亲家爹咯样说,半天冇说出话来。‘’
  大家禁不住哄然笑起来。
  朱艾奇笑得牵強、阴沉。
  林长发苦涩而窘迫地露出了一下笑,但随即敛住了。“财不外露呀,咯下都被五伢子咯只龟崽子抖出来了,真是前世造了孽,生了咯只龟崽子。”他忧虑着担心着暗暗地怨骂五伢子。
  “还有一笔钱只是冇到手。”林新伍兴致更高了,他看到了他爹的笑容,虽然他并没有理解那笑容中包含着多种有形无形的莫可名状的痛苦,他也不晓得他每报出一笔票子的数字,他的爹的心肌就要加速一次痉挛。“就是我六弟去当兵补贴的那笔钱。大队上已研究决定,对全大队每个现役军人每年从大队积累的资金中提取三百块钱作为补贴。按规定,咯笔钱要到年底才能发给。我爹爹说,咯笔钱有给冇给都无所谓。送我六弟去当兵的时候。我爹爹不是为了咯笔补贴。我爹爹说,天时地利,还要世界太平,好日子才会过得安宁!我看咯笔三百块钱是不会变卦的。如果大队上有困难,我可以担保:我爹爹决不会允许屋里去领的。我只是顺便提一提咯笔数字而已。”
  宋干亊停下手中的笔,他用请示的目光望着胡部长,意即这三百块钱的数目是否写上去?
  “应当写上。”胡部长说。
  朱艾奇比宋干事的动作要先捷些,宋干事尚在措词的当儿,他已记下了这笔三百块钱的数字,并且又耸耸肩膀。
  “咯些数字是我们屋里的主要经济收入。”林新伍继续道。“至于那些鸡啦鸭啦鹅啦,自留地里生产的蔬菜、土产啦,那是无法统计的,我的账本上也冇得咯些零碎数字。”
  “小林,你还立了账本,咯些经济数目都写在账本上了?”宋干事很感兴趣地朝林新伍问道。
  “我是我们屋里的核算员,计账员,算盘跟账本咯两样东西当然是少不了的。”林新伍很炫耀。“咯样,在我们屋里的经济账本上的现金收入是一万五千四百三十块。咯个数字我已背得滚瓜烂熟了。你们算一算,看是不是咯个数字。加上我三哥即将到手的八百块钱,我只算它八百块,实际上不止咯么多。刚才你们都听黄交爹说了。等会我可以带你们去捕捞鱼的现场参观。再加上今年年底大队补贴给我六弟的三百块钱,那么,一九八二年我们全家的现金收入是一万六千五百三十块。实际上还不止咯么个数字,大家都晓得,自己屋里宰的猪,鸡、鸭、鹅都冇算在里面,都舍去了。”
  朱艾奇郑重其事、别有用心地写上了这笔巨额经济数字。
  “小林,冇错,你演算得很精确。”宋干事愉快地笑道。“跟我算的完全相符,是一万六千五百三十块。还冇把自己屋里宰杀的猪,鸡、鸭、鵝算在内,对不对?小林,你在你屋里的权力蛮大喽!”他冲林新伍友好地笑道。
  “权力都在我爹爹手里。”林新伍说。“我爹爹说,呷饭的一屋人,主事的只一人。家归我爹爹当,我只是我爹爹的秘书。”
  “小林,你很不错,谢谢你!”胡部长站起来,情绪很高昂,他赞扬着林新伍。他抬腕瞅表。“小林,带我们去参观参观你三哥跟那个黄交嗲合伙承包养的鱼,行吗?”
  “行啦!”林新伍欣然答应。
  “林发嗲,我们就不陪你郎家了,过几天,县里见!”胡部长很礼貌很激昂地对林长发说。
  林长发应付似地点着头:“好走。”
  “胡部长,那我就不陪你去了。”朱艾奇谄媚地笑道。“我再做一做他的思想工作。”他所指的是林长发。
  胡部长皱着眉头,沉吟道:“不,不要搞这一套。老朱,你也辛苦了,回家去好好休息,要注意好身体,不要多想问题……你患的不是一般的病,一定要好好休息。”他既对朱艾奇反感,同时又对他宽量并且关心他的身体。
  “好,好,”朱艾奇一副卑谦相。“我先在咯里休息一阵,我的头有点昏…”他装模作样摸着脑瓜,煞有介事地按了按太阳穴。
  “也好。”胡部长说。
  司机、林新伍已钻进了嘎斯轿车内;宋干事腋下掖着黑漆皮公文包在一旁等候胡部长。
  林长发俯着头坐在条櫈上磨磨蹭蹭磕烟锅灰排遣郁结而困惑的心绪。
  “林发嗲,暂不陪了,县里见!”胡部长临走再次彬彬有礼向林长发告辞。
  “干部,好走。”林长发停歇早已磕得很干净的烟锅中的烟灰,抬起头,不冷不热地说了这句话。
  嘎斯轿车的引擎在轰鸣。
  “干部呃,呷了中饭再走不迟唦!”林长发的老伴余桂香出现在厨房的宇檐下,诚心诚意地留胡部长等一行吃饭。“杀哒一只肥阉鸡哩!”
  “干部呃,如今饭尽量呷,莫看不起我们作田人家唦!”林长发的大儿媳妇翠华跟着公婆留客人。
  “别个的饭菜要比我们屋里的高级些,别个当大干部的何是会在我们屋里呷饭喽!‘’林长发的伶牙俐齿的二儿媳杏云亦在一旁用特殊的方式挽留客人,她试图用这种方式把已上了嘎嘶轿车的客人挽留住。”
  婆媳三人露出诚心诚意的然而又掺杂着失望的面容伫立在东厢房的宇檐下。
  胡部长打开车门,跳下嘎斯轿车。
  宋干事跟着跳下嘎斯轿车。
  “林发娭毑,麻烦你郎家了,领情,领情了。”胡部长站在车旁,朝东厢房方向频频招手。“两位嫂子,领情,领情,实在是忙不过来,改日一定来,改日一定来呷饭……”
  “改日来,那就冇得鸡呷哒!”二儿媳妇俏皮地说,她抿着嘴笑,狡狯、妩媚、热情大方。
  “随便呷么子都行!”胡部长有点窘迫,但他仍应付裕如回答。“到那天,我们一定尝尝嫂子的烹调手艺。”
  “干部实在忙不羸,那就不霸蛮留喽,”林发娭毑说。“莫耽误了干部的大事。”
  宋干事在一旁笑着,无容他插话的机会。
  “少陪了,林发娭毑!”胡部长加快节奏招手话别。“少陪了,两位嫂子。”
  “干部好走喽!”林发娭毑笑容可掬。
  “欢迎干部再来喽!”大儿媳妇翠华热情道。
  “大干部咧,下次再来还是有鸡呷喽!”二儿媳妇杏云俏皮地抿嘴嘻笑。
  叭叭!轰然一声,嘎斯轿车启动了,驰上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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