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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十九章

作品名称:乡村变奏曲      作者:王第纳      发布时间:2021-04-16 15:18:32      字数:7845

  皎洁的月光给大地镀上了一层银白的色光,给大自然的万物撒上一层荧粉,清辉明晰;群星镶嵌在湖兰色天幕上,闪烁着晶亮的眼睛;湿热的东南风徐徐拂来,稻禾、树叶、天竺沙沙槭槭,细语喃喃;蛙声阵阵,蝉蜎长鸣,蟋蟀在尖厉地聒噪……
  这个夏夜,也就是林长发被朱艾奇没收用来劁猪、阉猪、骟牛的油布工具包不久后的一个初秋的夜晚,林长发倚靠在南头那丘傍近南塘水库、靠东边山丘的稻田的一隅的一棵枝条袅袅的柳树的树身上。此时的林长发右手执着一柄锃亮而锋利的钢钗,目光四注警惕地搜索着周围地面的动静,时刻准备着去猎物。
  这是一座天然而成的微小型水库,它的东西两侧是连绵起伏的山丘,山丘傍近水库的边缘生长着参差交错的各种树木、天竺及攀缘植物;它的北头是拦水坝,南头是自然递高延伸的稻田。一般地说,与它延伸部分相邻的田陇是不种稻谷的,因一旦蓄水量超高时,稻田往往被淹没,故空出一片广阔的地带。
  晶亮的繁星倒映在波光粼粼轻轻摇动的碧水中扑朔迷离般晃晃荡荡,偶尔有鲅鲅打浑的鱼儿鳞光闪闪翩翩起舞,倏然澎咚落入水中,霎时形成一圈开花的水涡,水花向下涡外急速地扩张开去,瞬间又浑然一体……
  林长发来此地已多时了。
  自从他被戴上“投机倒把分子”那顶新奇别致的帽子后,他并没有被吓倒,并没有收敛他所从事的特殊的一般人不敢企及的副业。他虽然在精神上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时常怨天尤人,暗自诅咒这荒诞的时世。怨天尤人归怨天尤人,暗自咀咒归暗自咀咒。他依旧喝他那只葫芦壶中的酒,抽他装在猪尿脬中的旱烟丝。不过,他白天确实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去干他的营生,他明白那将会惹来很多麻烦甚至祸险。“是那样去跟他们磨阳寿,扯皮筋,犯不着,好汉不呷眼前亏”。他时常这样想。于是,他重新调整其战略佈署:夏秋两季,夜脕出击;冬春两季,瞅准机会游击一回祘一回。所谓瞅准机会,是指在冬天出集体工遇到罱塘泥的时候他就带上钢钗乘午间休息的时候去钗冬眠的龟、鳖以及善于钻沼泥的鲇鱼、鲤鱼之类的水中生物。春天,遇上湘江汛期时他就像打游击似地去扳上几罾。夏秋两季的夜脕,他便出没于水中罾虾子,钗鳖龟。“挖一锄头犯土煞,挖多锄头也是犯土煞。”林长发常想。“怕得老虎喂不得猪。”当然,这犯土煞的营生全靠夜晚,大白天林长发是犯不着去冒这个风险的。他不愿让儿子们来帮他一把,不愿让儿子们去跟着他去担祸险。“万一拐了场,老子也算得上一副老骨头了,怕他一个卵!”他通常像一个夜游神形单影只往来于周围10数里地域的水中猎活物捞票子。
  今天夜晚,林长发将师傅“宝脚魚”传授于他的另一套绝话施展出来。
  这就是“引蛇诱鳖”不二法门。
  此门“法术”,林长发还未曾施展过。
  前些天,林长发特意到省城的一个表姨妹家去了一趟。他是个大忙人,平常串亲戚门极为稀罕,他若去亲戚家,必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那天,他清早起床搭乘去省城的头班轮船。到达表姨妹家的时候巳接近中午了。他还没落坐便直截了当对表姨妹说:“满姨,(他按儿子的辈份称呼)你屋里的计划豆豉勻一点出来给我唦!‘’他不待表姨妹赐烟,自己掏出一支香烟抽上。他去省城出一趟“差”不容易,为不在亲戚面前扫脸,他必定要买上一包比较高档的香烟撑面子。
  表姨妹很热情,她即从抽屉中拿出一本绿色封皮的购买计划物资的购货册子,招呼一声表姨姐夫后即去买计划豆豉去了。
  没多久,表姨妹买回两包计划豆豉给林长发并很客气地留林长发吃午饭。
  “满姨,豆豉我都收下,劳为你了!”林长发感激道。“中饭就不在你屋里呷了,我的工夫忙不赢。”
  “硬不呷中饭,那就带几片香干子把桂香姐姐尝尝鲜。”她说着便去厨屋拿香干。
  “……乡里人来了,横直是香干啊豆豉的。咯计划物资自己都少了。你还留他呷中饭,乡里人一餐呷得斤把米,冇得那么多的时背……‘’从厨屋里传来姨妹夫的声音。
  “讲得蒜唦,你怕老子是大肚户呃?”林长发站在前房门口听得清楚,他欲嚷出声来。“君子不跟小人斗。”他终于忍住了。“老子不是搞点豆豉做用场,你就是八轿抬,老子都不会登你的门,小人!”他在心里嘀咕着,不待表姨妹露面气咻咻不辞而别。
  “发哥又不是来揩你的油的,你冇看见蓝子里那条鲤鱼怕莫有三、四斤吧,咯还不是发哥送来的!小气鬼……”表姨妹数落着男人,当她拿着香干走出来时却不见了表姐夫的踪影,很是懊怅。于是,夫妻俩干了一场小仗。
  林长发从省城回家后即去生产队蓄粪池旁捉了两只肥硕的癞皮蛙。他将癞皮蛙的腹部剖开,把预先准备好的豆豉、菜枯塞进去后再撒上适量的烧酒药子的粉末,然后用针线将剖口缝合好放置在一口小陶瓮内并在盖口的缝隙的边缘捻上捣熟的黏土密封好。数日后,他小心翼翼在小陶瓮盖口边缘的捻黏土处划开一个小口子,顿时,一股熏人欲昏的腥腐的气味从瓮口的缝隙处溢出,他赶紧捻上一团黏泥将划开的缝隙重新密封好。
  林长发扛起锄头到数里外的山野中挖回来几种中草药,放在一只铁瓢内捣成绿色的浆汁倒入一只小玻璃瓶子里。此中草药是用来防治各种毒蛇对人的咬伤。一切安排就绪,吃罢晚饭,林长发整装待发去进行游击猎物。
  林长发执着钢钗,斜背着竹扁篓,(竹扁篓内藏着那口小陶瓮和一只麻袋。)悄悄地走出家门,踏月色,绕小道,一路上四面环顾,踽踽来到他预先勘察好的邻近大队的一座称之为南塘水库所在地。
  ……这时候,那口装着两只癞皮蛙的小陶瓮巳橫臥在傍近水库延伸部分的一条被荒弃的稻田的田塍上,瓮口朝向水库的水面。湿热的东南风阵阵拂来,将小陶瓮内散发出来的那种浓郁的具有特殊引诱的气味飘溢在水面上弥浸开去。林长发屏息凝神,他的心像兔子似地蹦跳着,他的身子像只张满弹力的弹簧,随时准备弹跳。这当儿究竞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形,他不能预料,想像不出来。他听过师傅给他讲述过可能会出现的情形,可他毕竟还没亲身经历过。这是他有生以来首次施展这样的“法术”,既新奇欣欣然又惴惴不安惶惶然。
  在溶溶月色中,林长发的视网膜内出现了这样的情形:在小水库偏东头的泥沼地延伸的地方,一只鳖鱼身体的前半部分巳爬上了浅水带的边缘,颠动颠动着橄揽色的甲背,时而缩头缩脑左右窥探,时而仰翘起龟头贪婪地嗅着不可抗拒的具有巨大诱惑力的特殊气味。与此同时在对面的树丛、天竺交错的林带中几条粗壮的银灰色的蛇毫无顾忌地爬游出来,蜿蜒地扭摆着长长的圆圆的身子直取小陶瓮。林长发见状,感觉到有些眼花瞭乱惶然悚然。“何是搞呢?是先捉蛇?还是先捉脚鱼呢?”他在思忖、权衡。他没捉过蛇,并且这是他有生以来见到过的几条同时出现的粗壮凶猛的蛇。尽管他身子上塗了防避、抗御蛇咬伤的药汁,但他仍然感到有所惶悚。
  那只肥硕的鳖鱼经过一番窥探后,它自信没有危险存在,终于经受不住这奇特的引诱物的引诱叉开四脚奋不顾身朝放置小陶瓮的地方急匆匆地爬搔而来,在它的后面紧跟着一只只橄榄色的乌溜溜光亮亮瓢底状甲壳的鳌鱼――大的小的宽甲壳的窄甲壳的列成纵队颠动着身子奋力向放置小陶瓮的地方急匆匆爬搔而来。
  “啊!”林长发暗自惊呼走来。“是脚鱼,都是脚鱼呐!灵了,咯个法灵验了!”他钗过成百上千只鳖鱼,但像今夜排着一长列队伍的情形,是他生平第一次见到。
  那只为首的鳖鱼头子在前面充当开路先锋,后面紧跟着其徒子徒孙亲朋戚友左邻右舍们爬搔爬搔地逼近小陶瓮,越是逼近,爬搔的速度越是加快。近了,近了……
  “何是搞才好呢?”林长发紧紧地盯住那一长溜鳖鱼,为首的那只已快接近小陶瓮了。与此同时,十多条银灰色的莱瓜色的笋壳色的蛇已游爬到了小陶瓮附近。见此情形,林长发既欣喜又惶然,既兴奋不已又踌躇不决。“干脆用钗子把蛇拨开,把陶瓮子再向前移远些,好让脚鱼多爬些到岸上来,好生开一回洋荤,过一回足瘾,赚一回大票子……”他想。“那只怕不行,假如是那样的话,会惊动脚鱼跑回到水里去的…人不能太贪心了,今日总算学了见识,下次再把陶瓮子放远点就是了。”他反复思忖,左右权衡后终于打定了主意。“把爬上岸的脚鱼捉了算了,下回……”于是,他当机立断迅速地从一只口袋中掏出了一团蘸着防御蛇咬伤的中草药浆汁的棉花又一次塗抹在身子上。“再搽些药着,我咯条命要紧,我还想望好日子过呢。”他一边塗抹着中药浆汁一边喃喃自语。塗抹完毕后,他一手执着钢钗,一手拎着竹扁篓,猫下身子从东头的一侧插向出现鳖鱼的那片浅水区。
  林长发把钢钗穿在竹扁篓的背带上提在一只手中,他趟着水迅疾地弯下腰从水中抓起一只尚未爬上岸的鳖鱼,扔进扁篓中。相跟其后的鳖鱼发现同类被擒,迅疾地将这个不幸的消息以它们所使用的特殊的信息符号依次传递下去,顷间,浮在水面上的龟头全都潜入水下逃之夭夭,他见到这种情形惋惜不巳!他果断截断水边前面鳖鱼的退路,当爬行在最后面的鳖鱼听到唏哩哗啦的泥水声笨拙地扭过头来还未来得及发觉是怎么回事时巳被扔进了篾扁篓。林长发两脚在泥沼中一陷一拔,捉呀抓的,将一只只肥硕的凉浸浸鳖鱼先后扔进竹扁篓中。末了,剩余的几只鳖鱼见同类们被一一擒获,拚命四处逃窜,乌溜溜的甲壳在月晖下闪闪亮亮地剧烈地颠动爬行,别有一番情趣。他无心无趣去欣赏,操起钢钗轮番向猎物戳去,将其一一命中,全部猎获之。
  蛇们听到响声,见到人影,纷纷咝咝地扭动长圆的身躯急惶惶四处逃遁。唯有一条银环蛇仍在贪婪地绕着小陶瓮爬游不息,久久不肯离去。林长发操起钢钗将它钗住高高抛起,银环蛇在月晖下划出一道长长的优美的弧线嗖嗖落入小水库西侧的树林间。他终究没有斗胆去捉蛇的勇气。尽管他身上塗抹了防御毒蛇咬伤的中草药浆汁仍不敢去冒这个险。“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咯条命要紧,我还想望好日子过呢……”他想。随后,他用钢钗往泥土里挖了一个坑,倒出小陶瓮内那两只仍在散发出剩余特殊异味的癞皮蛙掩埋好。
  林长发走至水边洗濯腿脚上的泥巴后从篾扁篓里倒入一半左右的鳖鱼于麻袋中,小陶瓮亦收入其内,扎紧麻袋的口子,将竹扁篓、麻袋分别吊挂在钢钗的两端挑在肩上。“怕莫有七、八十斤重哩,又赚了一把票子。”临走,他取下坠在后臀上的葫芦酒壶仰脖美美地喝了一通之后,惬意地点上一支正牌子货儿的香烟怡然自得地吸了几口。“老子是投机倒把分子……”他自我解嘲,在畸形的压制下去获取精神上的胜利。他踏着月色,迎着时強时弱的阵阵湿热的东南风凯旋返家。他仍旧绕走小道,其神态,既悠哉悠哉又提心吊胆,既四面环顾又神釆飞扬!
  林长发回到家时巳是夤夜了。他盏上灯,悄悄地将竹扁篓和麻袋里的鳖鱼倒入扮桶内,拣出那几只被他用钢钗戳击的巳死亡或接近死亡的鳖鱼开膛剖肚清洗好后即扔进铁锅里烹煮。他坐在灶旮旯里及时地往灶膛里添柴草,红彤彤的火光映着他汗涔涔的面庞。他一边抽着旱烟一边美滋滋地想:“脚鱼咯东西呷了补哩,明日一屋人放肆尽量饱一回。”他露出欣喜的笑容。忽然,欣喜的笑脸转換为阴云的脸,他沉思:“咯么多的脚鱼,三、五天也不见得卖得完呀,日子久了,会出罗唣的,何是搞呢?何是搞才好呢?……哦,对了,办法有了,干脆卖给镇上供销社好了。咯是卖给国家呐,朱艾奇抓不到我投机倒把的辫子。卖给供销社,价钱是要便宜蛮多,要少赚一笔钱…真还舍不得哩!算了,少赚一些就少赚一些罢!少呷咸鱼少口干,省得惹罗唣事,图个了别。好,就咯样定了算了……”主意打定了,脸上也就睛朗开了。他把灶膛的火熄灭后匆匆地冲了一个澡便一头倒在床上酣然入睡了。
  翌日早晨,林长发挑起两只装着鳖鱼的沉甸甸的篾扁篓大摇大摆地走向回龙镇供销社……
  
  两天后的上午,林长发与几个年长的农民在生产队的晒谷坪上晒稻谷。他头戴一顶圆锥形的周围均有细小孔的且塗过桐油的麦苙帽。阳光滤过麦苙帽周围的细小孔在他的脸上投上闪烁的斑班驳驳的花影,他双手执握着一只竹耙子在徘徊地翻耙黄澄澄的新谷粒。在初秋的骄阳的烤炙下新稻谷散发出淡淡怡人的清香。
  “发嗲,谷子巳耙过三、四道了,歇歇气吧。”一个年长的农民感到疲劳了,便招呼林长发一道去歇息歇息。
  随着岁月的流逝,劳作的艰辛,林长发的脸庞上巳刻下了多条皱摺。依乡规习俗,凡年逾五十的乡村男人,一律约定俗成地尊称为“嗲”或“嗲嗲‘’。而其堂客,无论比丈夫的年龄或大或小,一律被尊称为“娭毑”。近年来,林长发巳被乡亲们尊称为嗲了。有的带上其姓氏尊称他“林发嗲”,有的则省去其姓氏,尊称他“发嗲”。随着林长发被冠以嗲字号,其堂客余桂香也就顺理成章地冠以“娭毑”字号,被乡亲们尊称为“林发娭毑”或“发娭毑”。从此,余桂香的名字将自然而然地被人们逐渐淡忘而以林发娭毑替代之。可见,自然规律是不可抗拒或不可逆转的。
  “歇歇气也好,咯秋老虎有蛮厉害,连一口风也冇刮。”林长发撩起衣襟擦着脸上颈脖上淋漓的汗水,顺手把竹耙子斜搁在稻草垛子上,然后走向生产队晒谷坪旁边的保管室兼牛栏的稻草屋的屋檐下歇息。他摘下麦苙帽顺手放在一张长条櫈子旁边后从瓦壶里倒了一大瓷缸茶连连地咕嘟起来。“欵――”他用衣袖抹着嘴唇坐下来习惯性地掏出猪尿脬烟荷包熟练地捲上一支喇叭筒旱烟有滋有味地抽着。“喂,你们随便呷吧。”他把烟荷包递给近身边的一同晒谷的社员。
  “荷呀,咯旱烟好香呐!”一个社员吸了一口后紧接着又贪婪地连连吸了几口,赞美道。
  “只有林发嗲才有咯样又香又有劲又过瘾的好旱烟。”另一个社员跟着赞美起来。
  “荷哟,好味道,真过瘾!””又一个社员在赞美。
  “嘿嘿,”林长发看到大家那副陶然然的神态,笑了笑,“其实,烟都差不多,我只是在里面加了两样东西而巳。”他有些神秘地打住话,自鸣得意地大口大口地吸着喇叭筒,暗红的烟头一闪一闪的。
  “那加了哪两样东西呢?”一个社员问林长发。
  “一样是白酒,一斤旱烟丝喷一两白酒;”林长发毫不保守地介绍。“另一样是当归,一斤旱烟丝掺一两当归,当归要碾碎,越碎越好,最好是碾成粉末;你们几位不妨也试试,包你是咯一样的好呷。”
  “莫说了,几个抠鸡屁股的钱都掌在堂客手里要买油盐酱醋茶,又何是去试得喽。”一个社员打消了这奢望的念头。
  另几个社员同感地应和着说着类似的话。
  “今后只要我们同一起出工,”林长发慷慨道。“歇气的时候,你们几位呷我的就是了。”
  “林发嗲,”从晒谷坪的西南角传来黄交贵的声音。“找你半天了,原来在咯里。”
  林长发循声望去:黄交贵领着朱艾奇已走进晒谷坪径直冲他而来。
  “发老倌,谷子还冇晒干,就歇气了?”朱艾奇反背着手,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朱组委,我们几个都是老里手,晓得要何什样把谷子晒好。”林长发顶着朱艾奇。“咯事就用不着你朱组委操心了,我保证不让一粒潮谷子进生产队的仓。”
  “嗯,那好,那好,”朱艾奇打着官腔,这时他已走到林长发的面前。“发老倌,听说你最近发了财嘞!”
  社员们纷纷腾让櫈子给朱艾奇、黄交贵坐。
  朱艾奇摆着手没有接受,他变换了另一种姿式:双手扠腰望着林长发。
  “发了么子财喽,如今咯年月,哪个呷了豹子胆敢去发财?”林长发自顾自地抽着烟,连眼皮也没有朝朱艾奇抬一下。“那不是去找死!”
  “发老倌,”朱艾奇腆着肚腩。“我说你呷了豹子胆,不但冇死,还活得蛮好。你莫装蒜,你早两天干的歪门邪道,已有觉悟高的社员报告我了,咯就看你老实不老实,坦白不坦白了。”
  林长发听罢,心里愣咚了几下。他回想起前天早晨挑着鳖鱼去回龙镇供销社的时候确实看到了本大队的几个社员有送毒蛇来卖的,有送青蛙来卖的,而这些社员都看到了他来卖鳖鱼。当他们看到他捉了如此多的鳖鱼个个惊羡不已。“咯里面肯定有人报告朱艾奇了,咯个烂嘴巴的图假积极的人真可恥!”他在惴度的同时惦量着。“咯事既然瞞不住了,是祸躲不脱,那就坦白半把子吧,老子冇偷冇抢,冇做亏心事,怕他个卵!”于是他抬起头来冲朱艾奇问:“失组委,我冇偷冇抢,冇做亏心事,你要我坦白么子呐?
  “坦白么子?你装蒜倒装得蛮像哩!”朱艾奇睁着猩红的眼睛直逼林长发:“前天早上你到回龙镇供销社做么子?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朱组委,你问我前天早上到镇上供销社做么子?”林长发与朱艾奇互相对视。“哦,我是到那里去卖脚鱼呐。不瞒你朱组委说,大前天晚上‘秋老虎’热死人,蚊子也咬死人,我到河滩上去走走,吹吹河风,歇歇凉,无意中看到一些脚鱼从大河里爬到河滩上来歇涼。看到咯样的好运气,哪个会让它白白溜掉呢!我连忙跑回屋里拿了一个渔网子跟两只渔扁篓去捉那些王八。捉是捉了一些,可惜跑了好多只。就咯样,第二天早上,我就把脚鱼卖给了镇上供销社。嘿嘿,朱组委,不瞒你说,进了些票子放在口袋里了,供销社的邓经理还表扬了我,他说我热爱社会主义,冇去卖黑市搞投倒把活动。‘’
  “按你咯么样说,都卖给镇上供销社啦?”朱艾奇悠悠地抽着香烟,不紧不慢地问道。
  “我都卖给镇上供销社了。冇卖给任何人一只。”林长发扔掉手中燃尽了的香烟,熟练地捲上一支喇叭筒旱烟后把烟荷包递给站在旁边黄交贵。“你郎家朱组委教育我们不要搞投机倒把,我咯点觉悟还是有的。‘’
  “那你得了好多钱呢?”朱艾奇问。
  “镇上供销社按国家牌价收购,六角四分钱一斤,”林长发如实道来。“总共给了我四十九块六角钱。”
  “咯钱不少呀,”朱艾奇扎了扎脑袋。“是我咯样的革命干部一个多月的工资呐!而你到河边去歇凉就得了咯么多。‘’
  “朱组委,像咯样的运气,恐怕一辈子难得碰上一回!”林长发笑道。“嘿嘿,要不是我去大河边歇歇凉,也就碰不到脚鱼爬上河滩歇凉哩‘’
  “你说脚鱼爬到河滩上歇凉?”朱艾奇沉吟道。“脚鱼是水里的东西,它会歇凉吗?”
  “嘿嘿,朱组委,在天气最燠热的时候,你也到河滩上去歇歇凉就晓得了,说不定会碰上更多的脚鱼呃!”林长发笑着说。“那王八在水里横行霸道,它也有怕热的时候。”
  “发老倌,你骂我是王八?”朱艾奇愀然作色,咄咄地向林长发逼过来。
  “嘿嘿,朱组委咯可是你自已说的。”林长发仍然笑着。“你郎家朱组委是革命干部,我就是呷了豹子胆,也不敢骂你郎家朱组委是王八喽!再说,你郎家朱组委是两只脚,哪个见过世上长着两只脚的王八?朱组委,我就是骂自己是长着四只脚的王八,也不敢骂你郎家是长着两只脚的王八呐!‘
  “哼,谅你也不敢!”’朱艾奇自讨没趣被林长发奚落了一番,,不便发作。于是打起官腔:“发老倌,咯次总算你识时务,把脚鱼卖给了国家,就不追究了。但是,下不为例!‘’说到此,他转向黄交贵:“黄交贵同志,从今天脕上起,由你负责组织基干民兵到河滩上去巡逻,看到脚鱼就捉起来送到大队部统一处理!”说着他领着黄交贵扬长而去。
  “我看咯个朱组委他要是在地上爬,蛮像只脚鱼。”挨着林长发坐着的那个年长的社员悄悄的说。
  “满嗲,你郎家刚才何是不说呢?”林长发微笑道。“事后放空砲!”
  “发嗲,连你郎家也说就是呷了豹子胆也不敢去骂朱组委是脚鱼、王八,何况是我呢!要骂,也只能暗在心里骂啦。”满嗲坦然道。
  林长发嘿嘿地高声笑起来。
  其他几个社员全都憨厚地笑起来。
  “发嗲,满嗲一本正经地问道。“你郎家说交电灯今日脕上带民兵去河滩上,能捉到脚鱼吗?”
  “我敢说,交电灯他连一只脚鱼的影子都看不到!”林长发十分肯定道。
  “那是何解呢?”满嗲问。
  林长发狡黠地睞着眼睛,故作神秘说:“不瞒你们几位说,那天我坐在河滩边歇凉,心里烦闷,怕莫呷了半荷包烟,呷到最后的时候,看到脚鱼从河里爬到沙滩上来了。我运神呀,脚鱼不是爬上岸来歇凉,而是闻到了我咯号喷了酒,掺了当归的旱烟气味才爬到沙滩上来的。你们想想看,水里肯定要比岸上凉快些,那脚鱼何是会爬到岸上来歇凉呢?那当然是闻了我的烟香气味才爬上岸来的唦!”
  经林长发这么一番鼓噪,该几位年长的农民信服了。争着说要伴发嗲的福去河滩捉脚鱼赚几个活放钱,也过过喷酒掺当归的香气芬芳的旱烟瘾。
  林长发满口答应了下来。他说:“不过,要等交电灯从河滩上撤了民兵以后才能去。请各位耐心等待机会。”
  几位年长的农民抱着希望等待机会,连连说听从发嗲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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