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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十六章

作品名称:乡村变奏曲      作者:王第纳      发布时间:2021-04-13 13:43:25      字数:4522

  波及全中国批判“三家村”的浪潮紧接着以“雷霆万钧之力,暴风骤雨之势”席卷神州,急转直上扩升为“炮打九级”,“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政治运动。
  南泽湖大队党支部书记龙正谷是地道的第九级,在这个地区首当其中遭到了炮打。龙正谷没有被“三家村”拖到伪政府、旧社会去重新作牛作马,吃二遍苦,遭二茬罪,却被公社造反派拖到了湘江中。林长发等人用划钓将龙正谷的遗体从湘江中打捞上来时已膨胀腐烂了。
  那天,南泽湖公社贫下中农红流纵队革命造反司令部的几个造反派头目来到南泽湖大队“借枪”。大队民兵营长黄交贵这个无论是在什么时候风行的政治运动的来临、兴起的时候,他的那盏“交电灯”无论是在何种何时的气候下,无论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中都要亮亮相闪闪光。他见公社造反派的到来即庄严宣誓:坚决革命造反!坚决打倒走资派!并且立竿见影拱手交出了大队民兵营仅有的五条大套筒七九式步枪去打“走资派”,去武斗。
  龙正谷闻讯后立即只身一人踏着泥泞的小路往南泽湖公社贫下中农红流纵队革命造反司令部去追回那五条大套筒七九式步枪。当他赶到公社所在地时已是薄暮时分,他径直闯进贫下中农红流纵队革命造反司令部办公室,理直气壮地说:‘’咯些枪我要背回去,不能去搞武斗……‘’
  几个造反派头目在嘲笑,其中一个道:“你咯个老东西,保皇派!还不快滾出去?”
  “我保么子皇,光绪皇帝在位时,我还冇到阳世上来。我保的是共产党,保的是人民政府。”他指着搁在造反派办公桌上的那五条大套筒说:“我还要保咯几条枪,不能落到坏人手里去伤老百姓。”他朝搁枪的地方走去,打算把枪收拢一起背回大队部去。
  “你咯个老东西想死?”一个造反派头目蹿上来揪住龙正谷的胸领,凶神恶煞般道;“你也是走资派!”
  龙正谷竭尽全力去夺枪,他刚从拼打的对手的手中挣脱出来,气喘吁吁扑咚在桌旁,正待伸手去抓枪时,砰地一声沉闷的枪响,龙正谷颓然倒地,饮弹身亡。(搁在桌上的枪膛内早已上好了子弹,公社造反派头目们正待出发去追捕公社党委郭书记)。
  ……造反派的头目们将龙正谷的尸体在黑夜如磐之中拖向湘江中沉尸灭迹,怆惶中将龙正谷穿的一只油钉鞋遗落在沿河的一处沙滩上。这只油钉鞋有一个显著的标志――鞋后襻上用麻线衲有龙正谷的姓名。当人们在江滩上发现这只油钉鞋的时候,已预感到龙正谷遭灭顶之灾不祥之兆了。
  林长发怀着悲愤的心情协同龙家掩埋好与他同一条藤上的瓜同一根土改根子龙正谷的遗体后的一个阴阴沉沉细雨霏霏的早晨,他刚从湘冮中捕鱼回来,扛着农具正要去生产队出集体工时,朱艾奇领着贫下中农红流纵队革命造反司令部的斗士们专程来拜请了。
  朱艾奇四十出头年纪,五短身材,罐状脑袋,圆脸,塌鼻梁,一对骨碌碌的眼睛,其眼眶内的边缘镶了一圈猩红色丝络网。朱艾奇原系本公社的一个生产大队的党文部委员。在“四清”运动中,他被抽调到公社四清工作队,不久即由公社抽调到县四清工作队。他作为四清工作队的一名骨干分子,被分配到一个地处山区的公社搞四清。由于朱艾奇阶级立场坚定,政治运动旗帜鲜明,鹦鹉学舌能说会道,很快被擢升为一个四清工作组组长。此后,凭他自身的政治见解,窥测政治风向随风倒的本领以及自身的文化程度,在经由他办案的重点打击的怀疑对象中,以莫须有的罪名划定几个“四不清”的公社干部,一个被划定为“反党反社会主义分子,‘’一个被划定为“漏网地主分子””,一个被划定为“阶级异己分子”。其后,一个“四不清”者悬梁自缢,一个“四不清”者患上精神被害妄想症,整日疯疯癫鸣冤叫屈。另一个“四不凊”者被“双开遣送回家,“漏网地主的帽子拿在群众手里,监督劳动改造!””这样,朱艾奇功勋卓著,从一个拿工分的大队干部转为吃商品粮拿国家工资的政治干部并破格擢升为南泽湖公社党委组织委员,并且在这个组织委员的职务上持续横行10数年之久……文革运动初期,朱艾奇亦受到了冲击,但他脑瓜子灵活,摇身一变亮了相,堂而皇之进入了“三结合”的公社临时革命领导小组;尔后,他又被结合为红极一时的公社革命委员会。“林长友,咯么晏了,你还冇去出集体工?”朱艾奇刚跨进林长发家门,就嚷开了。他转动着一双骨碌碌的眼睛左右睃巡,双手扠腰,俨然一个革命派。
  “噢,是朱组委,你郎家是稀客,请坐。”林长发卸下扛在肩上的锄头柱在地上。“队上刚打出工钟,我正动身出工去,有么子事找我呢?”他问朱艾奇。
  “咳咳,”朱艾奇漱着喉咙:“你今日不要出工了,我已经跟你们队长打了招呼,要他记你今日10分工。”他充满权威的口气。
  “请坐,各位都请坐。”林长发将锄头傍靠在墙壁上,招呼着随同朱艾奇一道来的公社革命造反派。其实,林长发认识其中的两个人,但他看到来者的左胳膊上均佩戴着红底黄字的造反派袖箍,个个威风凜凛不可一世的样子时,他止住了欲呼其名的意念,可又不晓得其官衔,故而只好这么笼统而客套地称呼之。
  朱艾奇响当当硬梆梆红彤彤一行人,有的拣了张条櫈坐下,有的仍站着,有的不请自拿捲起林长发放在小四方桌子上的猪尿脬制成的烟荷包里的旱烟。
  “桂香呃,‘’林长发朝厨房对他的堂客喊道。“来客了,快泡茶。”
  余桂香应声而至,她一手执着盛着熬茶的陶罐的鋬手,一手端着一摞瓷茶碗,她筛上茶,笑吟吟地依次端给各位来客后车转身子去忙她那忙不完的家务活去了。“
  “老林,”朱艾奇露出笑容,很客气地称呼道。“你咯向钱财蛮兴旺吧。”
  “勉勉強強,”林长发搭讪道。“自从龙谷嗲走后,总是冇得心思做事,好人呐!”他无限伤感。
  “是呀,像龙谷嗲咯样的老积扱分子,实在死得可惜。”朱艾奇沉下脸。前些日子他曾为龙正谷的死追查过凶手,可是至今仍无着落。龙正谷出事的那天晚上,朱艾奇正在设立在省城的红流革命造反总司令部的机关内进行革命串联活动。“前几天,有革命群众向公社革命领导小组报告了一个案情:那天晚上从大河里的一条船上走下来几个青年伢子,向龙谷嗲开了一枪。后来把他拖到河里沉尸灭迹。‘’他沉吟有顿大彻大悟道:“据我们的革命的判断,肯定是咯一带在外面工作的地富反坏右分子的子弟搞阶级报复。昨天,公社革命领导小组巳勒令各大队,包括回龙镇上所有的地富反坏右分子、牛鬼蛇神统统到公社去集训,不交出凶手,关死咯帮忘八蛋!‘’他的眼眶内充满血丝。
  “朱组委,抓到了那个丧尽天良的傢伙,”林长发愤恨道。“一定要他偿命!”
  “对,老林,你说得对!”朱艾奇说。“现目前阶级斗争非常的最最的激烈,除了地富反坏右分子破坏外,还有走资派要复辟资本主义,阶级斗争一刻也不能放松呐!”他耸了耸肩膀。
  “今日我们就是来请你老林,”一个戴着红袖箍的青年造反派插进话来,他刚说了这么一句,朱艾奇暗示性地咳了一声,说话者嘎然打住了后面的话。
  其他几个造反派面面相觑。
  林长发睁着一双疑惑的眼睛望着这一帮打上门来的响当当硬梆梆红彤彤的汉子们。
  “老林,”朱艾奇独自吸着香烟,以一个农村领导干部的特有的姿式夹着那支正牌货儿的精神食粮,既炫耀又显出领导者的尊贵身份。“打开窗户说亮话,我今日特事来请你当武术教练的。”
  “朱组委,我咯个三不才的人当得了么子教练喽。”林长发仍然感到疑惑,不知朱艾奇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哈哈,”朱艾奇裂开嘴笑道:“笑话罢,你是远近闻名的拳架子,你当不了武术教练,那哪个当得了?哈……”
  “朱组委,”林长发推诿道。“我如今年纪大了,骨头硬梆了,开不活了,拳架子功夫早巳丢光了。”
  “林长发,你不要推来推去的。”朱艾奇打着手势,耍起官腔,搬出了他那套时髦的革命理论。“现目前阶级斗争激烈,革命形势大好,越来越好。为了保卫革命的大好形势,捍卫无产阶级革命路线,我们公社马上要成立文攻武卫指挥部……”
  文攻武卫指挥部这个最新的机构名称,是朱艾奇去县委机关大院进行革命大串联后得知的。回公社后,他在革命领导小组的扩大会议上进行了传达和介绍,并推广了邻近公社的经验。于是,这次会议决定成立南泽湖公社文攻武卫指挥部。指挥部的一个成员推荐了一位老朽不堪的私塾先生。因这位私塾先生能写一手楷书毛笔字,因此将他作为“文攻”时的一根写语录写最新最高指示写革命口号写纷至沓来的时髦的花样翻新的各种名词儿的大椽。朱艾奇则推荐了林长发,请林长发去当“武卫”的教官,以便训练出一帮敢冲敢闯敢干敢造反敢斗争敢革命敢不干农活仍然拿满工分的芵雄好汉们去搞打砸抢。
  “朱组委,咯号事我搞不得,搞不得!”林长发连连摆着手,磕着老父亲遗传给他的白玉石嘴旱烟杆烟锅中的烟灰。
  朱艾奇鼓着突出眼眶的红眼珠瞪着林长发。他一边在绞尽脑汁思谋对策,一边在竭力搜索枯肠,挖掘革命词汇。
  “林长发革命的老同志,”朱艾奇终于从灵魂深处爆发出革命词汇。“你应该像土改时保卫胜利果实那样保卫新生的红色政权,你应该像土改时斗地主那样来斗争走资派,嗯――”
  林长发埋着头,不理也不语。
  “至于你的工分问题,”朱艾奇走近林长发,关切道。“除了同全劳力挂档外,每天再由公社拨10分工,咯应该差不多了吧。”
  “朱组委,”林长发抬起头。“我说都去瞎胡闹,那田里工夫哪个来作?再说,新社会天下太平了,何解还要去动武?”
  朱艾奇厌恶地瞥了林长发一眼,迈着粗短的腿,笨拙地踱着步子。“反正一条,革命不搞好,生产上不去。咯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也是阶级斗争问题,更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问题。……他仰起头,旁若无人般背诵着拼凑而成的流行语言。
  林长发茫然木然惑然地望着朱艾奇,他全然听不懂弄不明这些话。
  造反先锋们近乎崇拜地望着朱艾奇,聆听着他高超的革命理论。
  “林长发,”朱艾奇停住脚,双手扠在腰间,“我们现在都要赶快抓革命、促生产,促文攻武卫……革命造反派响当当,硬梆梆。话莫讲散了,你说,你到底想干不想千?!”他咄咄地逼着林长发,下了最后的通谍。
  “咯个差事我干不了!”林长发从矮櫈子上站起来,剀切地回答朱艾奇。说着他捏着一撮旱烟丝装在烟锅里,嚓地一声划燃火柴连连地叭嗒起来,喷出一团浓烈呛人的烟雾。
  “好,很好!”朱艾奇恼怒起来:“你咯个阶级异己分子,好的,好的…”
  “你说我利己就利已。”林长发拔下噙在嘴中的白玉石烟嘴,一本正经地回答朱艾奇。
  朱艾奇朝那几个戴红袖箍的造反派挥着粗短的手,示意回公社文攻武卫指挥部去。他走至门外又踅了回来冲林长发道:“林长发,从现在起,我要对你进行革命的人道主义教育,限你三天时间作出答复,啍!”他莫名其妙地胡诌一气,在戴红袖箍的斗士们前呼后拥下悻悻而去。
  朱艾奇一帮人刚走出屋,余桂香匆匆从厨房里走到丈夫林长发跟前无不担忧地向:“咯个朱组委,会把你何是搞?”她刚才听到了林长发同朱艾奇之间的对话,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堂客们少管些闲事!‘’林长友似乎要把怨愤发泄在他的堂客身上。“他们能把我何是搞?你怕我是地主、富农?我怕他一个卵!”
  余桂香委屈地睚眦着丈夫,使劲地拍着系在身上的腰围裙……
  三天后,林长发在一帮左胳膊戴红袖箍,肩扛步枪、土铳、梭标的人的挟持下,被扣上”阶级异己分子‘’帽子,强行关进公社对牛鬼蛇神专政的集训班。
  那叶被林长友寄托着发家致富希望的捕鱼舟连同被关押在公社大院内的‘’牛鬼蛇神‘’们家中抄出的“浮财”一道被当作胜利果实而瓜分了。在瓜分“浮财”和“胜利果实”中,朱艾奇近水楼台先得月,他瓜分到了两枚金戒指“浮财”和一个宋代出窑的青瓷花瓶“胜利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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