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乡村变奏曲>第一部 第六章

第一部 第六章

作品名称:乡村变奏曲      作者:王第纳      发布时间:2021-03-30 14:34:43      字数:6565

  翌日上午,一帮提着斧头、锯子,拿着绳索的人,在大队长米仓箩的带领下乱哄供地来到林宅的坪院中。
  昨天,秦干部从林长发家悻悻然扔长而去后,感到很懊恼。他觉得有失其尊严、威信。他这次到南泽湖公社蹲点赋有两个使命:一是大办公共食堂,二是大炼钢铁。这既是双管齐下的政治任务,也是他仕途更进一步发迹的好机遇。他决定大显身手干一场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壮举,创造人间奇迹。在回南泽湖生产大队部蹲点工作组驻地的途中,他对大队党支部书记龙正谷说,老龙你明日派一个得力的人去把林长发屋门口前边的大樟树砍了。龙正谷问砍大樟树做什么用途?秦干部说,砍樟树做什么你都搞不清楚,你这个支部书记是怎么当的?把樟树砍去炼钢呀!炼钢炉巳砌好了,废钢废铁收集了一大堆,我看可以开炉炼钢了。龙正谷说,这是一棵古樟树,砍去烧掉太可惜了,秦干部请你高抬贵手,留着它吧。秦干部瞪着龙正谷说,你咯是什么政冶态度?工作组巳经决定,从明日起的中心任务就是砍树,把砍下的树集中到炼钢炉那里去。龙正谷说,秦干部,要砍就砍小树吧。秦干部说,小树都是些枝枝叶叶,能炼钢吗?炼钢专家说了,必须用火力旺的大树,烧起来才能达到炼钢的温度。我看你是对这场运动有抵触,你不想干,我叫米大队长去干。同志啊,你这种思想危险呐!龙正谷沉默不语低着头径直往家里去了。当天下午,秦干部叫人把大队长米仓箩找来向他下达了首先砍伐林宅前的那棵古樟树的指示。米仓箩唯命是从,他说民兵营长黄交贵到县武装部集训去了,由他带领民兵去砍树。
  米仓箩三十多岁年纪,五大三粗,剃着瓦片平头,黄黑牙齿。他带领一帮人的到来惊得栖息在古香樟树上的一群鸟儿振翅飞遁,在宅前庭院觅食的一群家鸡咯咯地叫着四处奔逃。
  余桂香正端着一碗米粥给公爹送去,在经过堂屋门口时见米仓箩一帮人到来,赶忙将端在手上的米粥放在桌子上,笑着脸迎出门来。
  “林长发呢?”米仓箩劈头粗声问余桂香。
  “爹爹病了,林长发到镇上请郎中去了。”余桂香回答。“米大队长,你是稀客,难得来一回,请到屋里坐。”她笑容满面。
  “坐就不坐了,你安顿茶水到坪里就得了。”米仓箩以吩咐的口吻道。
  余桂香给每人敬了一支烟后转身安排茶水去了。
  砍树的人们叼着香烟,在米仓箩的指挥下蛮干开来:一个瘦猴样的青年农民的肘弯处挽着一串绳索敏捷地攀爬上古香樟树,坐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捆绑树主杆,捆绑完毕后敏捷地溜下地;随即两个彪形大汉拉开了锯树的架势。
  余桂香手托茶盘走至阶矶上看到眼前的阵势,惊愕得茶盘从手中跌落下来,烫热的茶水泼溅在她的腿脚上,她全然顾不了这些。“米大队长,咯是做么子?”她质问米仓箩。
  “做么子?砍树炼钢。”米仓箩大咧咧地回答。
  “你们砍我屋的树,林长发晓不晓得?”余桂香愤然地问。
  “林长发晓得也要砍,不晓得也要砍!”米仓箩趾高气扬露出黄黑的门牙。
  “咯是镇屋的古树,万万砍不得!”余桂香冲过来欲夺下锯子。
  “唐二生,上去拦住她!”米仓箩喝令道。
  米仓箩的话音刚落,人丛中蹿出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此人即唐二生,浑名唐二猫公。他瘦高个子,佝背,猩红色颧骨,后脑勺上长着一个气疱,一只裤筒卷至大腿露出黑绒绒卷毛,另一只裤筒则垂至脚踝处。此猫公其家族赤贫,赤贫到他成年时仍孑然一身,连一间父辈遗留给他栖身的破草屋也被他换成了几斤红薯酒灌进了肠胃。从此,好逸恶劳的他转换到土地庙内栖身,尽干些偷鸡摸狗之勾当。后来,他加入了当地土匪组织竹杠队,干上了敲诈勒索明偷暗抢的营生。1O年前的一天傍晚,唐二生伙同另一名竹杠队成员去杨姓地主家“借钱。”杨姓地主惹不起这些土匪,给了唐二猫公及其同伙各一块银元。银元“借”到手后唐二猫公又提出要在杨家吃晚饭。杨姓地主无奈,只得应允之。那天,林长发同黄交贵正好在杨家打短工。临吃饭的时候林长发向雇主提出不准唐二生及其同伙同桌吃饭。黃交贵说装两碗饭让唐二猫公等二人站在门口外阶矶上吃。这话被唐二猫公听到了,他怒气冲冲地朝黄交贵说:咯不是打发叫化子吗?说着他挥起了威胁的拳头。林长发奋身挺在黄交贵前面冲唐二猫公道:你不是叫化子又是什么东西?倒是叫化子来了,我不会嫌他同桌呷饭。唐二猫公恼羞成怒:你发大汉不也在别个屋里呷饭吗?那你也是叫化子。林长发更火了,冲唐二猫公吼道:呸!老子凭力气堂堂正正赚饭呷!唐二猫公欲动武,但他看到林长发凛然高大的身躯不敢贸然行凶。他恼怒地丢下话:发大汉,留点神!说罢气咻咻地拉着同伙去敲诈另家了。站在一旁的黄交贵对林长发说:我最恨咯帮竹杠队了。发哥,要是刚才唐二猫公动武,我会出手帮你。林长发以胜者的姿态笑道:就凭唐二猫公咯两傢伙,我还真冇把他们放在眼里,要是真动起手来,你交仔子一边呷饭一边看热闹好了……两年之后,在土改运动中,唐二猫公愤怒地控诉杨姓地主瞧不起穷人欺压穷人。说有一次他唐二生的肚皮饿得贴了背到杨姓地主家去,狼心狗肺的杨姓地主冇给他一粒饭呷。他強烈要求土改工作队枪毙杨姓地主。后来他又向土改工作队检举揭发林长发勾结杨姓地主欺压他这个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的真正的赤贫者。土改工作队把林长发找来谈话。正好那天黄交贵在村农会,他把当时的情况如实地向土改工作队作了说明。黄交贵义愤地说,应当马上把唐二生咯个横行乡里的竹杠队抓起来法办!土改工作队负责人说,下个月将开展清匪反霸工作,到时候再说。后来查明杨姓地主没有血债,民愤也不大。他以吝啬而闻名乡里。正因为吝啬极大地促成他当上了土地主。杨姓地主当然没被枪毙。土改工作队依土地法将他占有的土地和多余的房屋分给了贫苦农民。唐二猫公这个偷鸡摸狗敲诈勒索劣迹斑斑的流氓赤贫者亦分了一份田地及房屋。清匪反霸运动开始后,唐二生向土改工作队和农会检举揭发了竹杠队头目的种种罪行,他称自己是被竹杠队头目逼着走上那条黑道的。虽然他所检举揭发的竹杠队头目的种种罪行在农民的心里都有一本账,但唐二生他这个“协从者”因检举揭发有功,从而逃过被追究和惩办。竹杠队头目因欠下血债民愤极大被枪毙了。唐二生在广众面前高兴得像猫公一样跳起来,他说他被解放了,他死皮赖脸要加入民兵组织。然而,被农会主席林长发、民兵队长黄交贵断然拒绝。成立农业合作社时,唐二生所在的合作社主任米仓箩让他当上了民兵。人民公社成立后,米仓箩当上了大队长。火红的年代造就火红的干部,火红的干部创造火红的人间奇迹:水稻每亩单产6000斤;红薯亩产1OOO0斤;高梁亩产5O00斤。人造卫星的特大喜讯被米仓箩放到了秦干部那里,秦干部把它放到了县里,县里把它放到了行署,行署又将它放到了省里,省里又将它放到北京!后来又通过黄交贵领呼冲入云霄的大跃进口号游行庆祝,锣鼓喧天鞭炮炸响。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物资空前丰富了,人们的精神空前亢奋,条件空前成熟,全民大炼钢,大办人民公社大食堂!唐二生像当年对竹杠队头目那样对米仓箩俯首贴耳唯命是从冲锋陷阵。听说马上就要大办人民公社大食堂了,他真是喜出望外。对于这个迄今仍然是根光棍的游手好闲者来说,真乃天大的福音。……昨天下午,米仓箩遵秦干部之命,精心挑选了唐二生等一干民兵来砍树。因黄交贵到县人民武装部进行民兵营长集训去了,米仓箩临时指定唐二生为这次行动的民兵负责人。
  唐二生犹似一头贪馋的公猫,窜上去拦腰抱住余桂香。他涎着脸,嘻笑着。一边将余桂香往阶矶上拖一边将嘴凑近她。
  余桂香气愤至极,娥眉倒竖,满脸涨得紫红,反手啪地一声狠狠地搧了唐二猫公一记耳光。“臭流氓!”她厉声怒骂。
  唐二生被这闪电式的耳光搧慒了,狭长的脸上印现出几道猩红的指痕,他松开余桂香本能地捂着被打得扭曲的脸。他不明白自己此刻该怎么对付余桂香,用求教的眼光望着米仓箩。
  米仓箩怔住了。
  前来砍伐香樟树的民兵全怔住了。
  “拿绳子把咯个泼妇捆起来!”一时怔住的米仓箩很快复原了常态,他对旁边的两个民兵发号施令。“还望着干么子,赶快锯树呀!”随即他又催促两个锯树的民兵。
  两个彪形大汉甩开膀了开始锯树,锋利的锯齿疯狂地咬啮着古香樟树的身子,顿时木屑迸溅。
  另两个青年民兵踟蹰不前。
  “你娘的:,捆个堂客们都不敢,打起仗来看你何是搞?”米仓箩朝一个青年民兵的后臀上踢了一脚,恼怒地骂道,“唐二生,还是你去捆!”他喝令唐二生。
  唐二猫公精神为之一振,此刻他顾不得脸上热辣辣的余痛,乜着眼睛寻找绳索。
  “哪个敢捆桂香,老子咯条老命跟他拼了!”林百嗲出现在堂屋门口,他右手提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铡刀,拼足丹气之气,苍老的声音狂吼道。昨天他被秦干部冲撞解不开心中的郁结躺在床上直到今天上午还没起来。宅外的喧哗骚动声惊动了他。他撑支着身子踱到窗棂旁目击了刚才发生的一幕。“桂香,你进屋里来。”他看到站在阶矶上不屈不挠余怒未消头发蓬乱的儿媳妇,悄悄地劝说道。
  余桂香顺从地迈入堂屋。
  林百嗲佝着背站立在堂屋的门楣下怒目圆睁,双手高高擎起寒光内闪的铡刀,虽然双腿微微颤抖,但犹似一尊身负重伤余威尚存的“老战神”。“来呀,唐二猫公;来呀,米仓箩;老子跟你拼了!老子跟你拼了!〞声音苍老、愤怒、震慑。
  唐二生畏惧地连连后退。
  米仓箩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位“老战神〞,感到束手无策。
  砍伐古樟树的众民兵怔怔地敬畏地望着这位“老战神”。
  米仓箩见状,即把目标转移到锯树上来。他见锯齿巳咬啮进古樟树的身子里了,于是粗声吼道:“莫理咯个老东西,先把树锯了再说。”接着,他对两个大汗淋漓的锯树的民兵下令:“再加把劲,快点把它锯倒!”
  两个锯树的民兵索性脱掉上衣赤膊上阵使劲地拉锯。
  米仓箩指挥着民兵开始拉绳索。“齐便用力把树往西边拉,莫把屋压垮了。”他说。
  东边是房屋,西边是坪院。
  十多个民兵抓住长长的绳索朝西边延伸开去,摆开了拉倒古樟树的架式。
  哐浪一声震响一一林百嗲高高擎起的铡刀跌落在地。“老战神”抖索着双腿,身子后倾,揺摇欲倒。
  余桂香赶忙扶住公爹,慌惶地呼唤;“爹爹,爹爹…〞
  林百嗲双唇发绀,眼睛紧闭,额头上渗满冷汗昏厥在儿媳妇的怀中。
  余桂香小心翼翼地将公爹搂抱到堂屋的一张竹制靠背椅上,她一边呼唤着爹爹,一边掐着公爹的人中。
  小二禾牵着走路蹒跚的小弟弟三喜走进堂屋。小兄弟俩正在房里玩耍,听到母亲凄厉地呼唤爷爷的声音惊惶地走来。“嗲嗲……”小二禾哭泣着大声呼唤爷爷;小三喜跟着小二禾哭泣着呼唤:“嗲嗲……”
  “欸唷,”林百嗲渐渐苏醒过来……
  改伐古樟树的民兵听到铡刀坠地声响朝堂屋门口望去。一个青年民兵丢下手中的绳索欲奔过去扶林百嗲。
  “回来!树快倒了,拉住绳子!“米仓箩对青年民兵厉声吼道。
  青年民兵见余桂香扶抱住了林百嗲即回转身去拉绳索。
  古香樟树开始摇晃起来。
  民兵们双手拉着绳索,身子时而前倾时而后倾,双目注视着摇摇晃晃的古樟树,听候着在一旁指挥的米仓箩的口令。
  此时,林长发的满叔双脚卷起高高的裤筒,肩膀上搁着一根青竹扁担挑着两筐湖草从西边的菜地软悠软悠地朝家中走来。自从公社化后林长发天天都要出集体工。因此打猪草只能利用清晨未出工前及收工后的傍晚这段有限的时间。对于他这个养猪大户来说显然是力不遂心了。加之胞妹灵芝巳出嫁家里少了一个好帮手,更加应付不过来。他只得把以前养的数十头牲猪减至十来头。满叔是一个与世无争沉默寡言任劳任怨憨厚质朴的人。他除了担负起伺候菜地活儿外,还要帮侄儿侄媳养猪。虽然是个终身末娶的老鳏夫,他却始终把自己当作这个家庭的一员。闲暇时在古樟树下乘凉、抽烟、喝茶,俩老兄弟聊聊天,弄弄侄孙,怡然自得其乐。这几年来,这个家庭勤劳奋发,丰衣足食,和谐有致。堪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期中国南方农村提前步入小康的农户。满叔看到长发天天出集工朝出晚归很辛苦,便悄悄地去南泽湖打猪草。被长发发觉后多次劝阻他再不要去打猪草。满叔总是嘿嘿地憨笑。有次长发动了脾气说:满叔,屋里十来头猪的青饲料我完全能打足,你郎家咯么一大把年纪了,再不要去湖里打猪草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何得了喽!你郎家是长辈,再莫让我作侄儿的担心。林长发嘱咐堂客盯住满叔不准他下湖打猪草。可是,劝不胜劝,防不胜防,满叔今日吃罢早饭后又悄悄地去南泽湖打猪草……
  满叔抬头望见有不少的人头在自家的古香樟树下攒动,心里明白情况糟糕,他以为这些人是来強占房屋。(昨天秦干部到屋里来的时候,他正在铡猪草。满叔虽然耳背,默不作声,但秦干部说话的调门很高,满叔听到了个大概,感觉到是怎么回事。秦干部走后,林长发向父亲、满叔传达了秦干部跟他谈话的实际内容:秦干部说了咯屋子暂时平调借用一、两年办人民公社大食堂。等两年进入到共产主义后就会有高楼大厦住,而且家家户户会实现电灯电话,。秦干部特别強调,林长发同志你是党员,要起带头作用。听完长发的话后,林百嗲则说:高楼大厦,那是洋人住的,电灯电话,那也是洋人用的,我住咯屋子蛮好。长发你是党员,我晓得。那个秦干部肯定也是党员,还是干部,那他更要起带头作用,那他住的屋也要腾出来办食堂。长发你去跟秦干部讲,如果他秦干部也把屋腾出来了,我冇二话讲,明日就腾屋。满叔极力赞同他的老哥意见,他这个沉默寡言的人只说了一句话:哥讲得在理。……)满叔扔下挑猪草的担子赤着双脚急慌慌向坪院奔跑,他试图去阻止这些人強占自家的房屋
  十多个民兵在协力拉着绷得紧紧的绳索。
  古香樟树摇晃着身子,枝叶发出瑟瑟的痛苦的呻吟。
  满叔在加快脚步向前奔跑。
  桂香出现在堂屋门口一眼瞥见了满叔,她在惊慌地摇晃着双手的同时大声疾呼:“满叔,停下!满叔,危险!满叔,树要倒了!满叔叔呐,快停下啊!……”
  满叔耳背,满叔全然没理睬,赤着双脚继续朝前奔跑。
  古樟树朝南倾斜着身子剧烈地摆动着,摇摇欲倒,瑟瑟的痛苦的呻吟更大了。
  听到余桂香的疾呼声,拉绳索的民兵不由自主地扭头往一旁望去:满叔赤着双脚气喘吁吁地从池塘旁的一条小道跑进了拉绳索的地带。
  民兵们连声惊呼:满叔停下,滿叔停下啊!……
  满叔听到了背后一片嘈杂的声音,他的心念系着房屋,他要去保护它不被别人強占,他要以自已最快的速度冲进屋子。满叔没有停步,他埋着头气喘吁吁直奔屋宅。
  余桂香惊恐得声嘶力竭了,她剧烈地摇晃着高高举起的双手,放声呼喊着满叔。她焦急地盼望满叔抬头望一眼前方。然而,滿叔没有抬头望一眼前方,埋着头不顾一切地朝宅屋狂奔。
  米仓箩站在一旁傻着眼,束手无策。
  两个锯树的彪形大汉巳扔下锯子,躲避到老远的地方。
  民兵们双手离开了绳索,他们试图以此来延缓古樟树倒地的时间。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
  咔嚓嚓一一,古香樟树粗壮的身子断了,紧接着是一阵哗啦哗啦坠地的声响。
  坠倒的古香樟树一根粗大的枝杆砸压在满叔的身体上。
  余桂香捶胸顿足呼天抢地奔向压在古香樟树枝杆下的满叔。
  民兵们急慌慌奔向坠地的古香樟树七手八脚移开压在满叔身体上的粗大的枝杆。
  满叔脑浆迸地满脸血污,气绝身亡。·
  余桂香抚在满叔的遗体上,撕心裂肺般恸哭不巳。
  民兵们以各种各样的眼光望着米仓箩。
  米仓箩垂立在满叔的遗体旁,唉叹不巳。
  唐二生露出一条赤裸的腿,蹲在一旁漠无表情自顾自地抽着烟。
  林百嗲踉跄地走出堂屋,走至半途,颤抖着身子昏昏欲厥。一个青年民兵赶忙快步走上去将他扶住。
  林长发领着为老父亲医病的邓医生姗姗来迟。
  邓医生先看看满叔,惋叹无回天之力,转而去救治林百嗲。
  林长发被这突如飞来的横祸弄懵了,大颗大颗的眼泪如串珠般下滚,他屈下双膝跪在满叔的遗体旁用颤抖的双手抹闭满叔睁得圆圆的仰问苍天的眼睛。须臾,他站起身子,铁青着脸,双拳紧攥,厉声喝问:“是哪个王八崽子搞的?是哪个王八崽子搞的?!老子肏他屋里祖宗!”
  民兵们默不作声将目光投向米仓箩。
  米仓箩沉着脸嗫嚅道:“是、是秦干部要咯样搞的。”
  林长发怒不可遏,抬手啪啪搧了米仓箩两个清脆的耳光。
  米仓箩没反抗,也没有耍大队长淫威,默默地承受着林长发搧给他的两记清脆的耳光。
  大队支书龙正谷、蹲点工作组的两名干部闻讯赶来了。
  “造孽、造孽,造孽啊!”龙正谷走到满叔的遗体旁潸然泪下喃喃自语。
  两名蹲点工作组干部肃立在满叔的遗体旁默然无语。
  几个青年民兵搬来门板将滿叔抬进堂屋……
  林长发率堂客余桂香及三个未成年的儿子为满叔披麻戴孝。依乡俗,为满叔做了三天道场超度灵魂。出殡那天,邻里乡亲燃起鞭炮为满叔送行去天国。
  在高压政治气流的威逼下,林宅被人民公社大食堂所占据。林家被強行搬迁入大队部一栋作仓庫用的草屋栖身。
  林百嗲气病交加,倒下去永远爬不起来了。临终时老人家回光返照,呓语喃喃:“……李县长、瓦屋,…李县长,你分给我的、青砖瓦屋…李县长,你到哪里去了啊……“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