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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千里之水

作品名称:水长流      作者:云青水澹      发布时间:2021-03-19 10:46:41      字数:3763

  傍晚六点,细雨纷飞。
  阮瑾接到陶碧晨电话,叫她去见个人。碍于小婶的面子,阮瑾推着摩托车准备出门,阮琨在和七八个小朋友靠着墙壁玩“挤油炸”,也就是“取暖”,见到阮瑾要出门,跑过来吵着要阮瑾带上他。
  “乖,在家跟外公外婆。”阮瑾亲切地对琨仔说。
  “外公跟大外公出去了,外婆去祠堂了。”
  “你在家等外公外婆,好吗?”阮瑾把车推到路边。
  “妈妈,你是不是嫌我烦,不肯带我出去?”
  阮瑾一愣,抬头看着琨仔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孩子着实敏感聪明,她心一软,叫琨仔关好房门,让琨仔上车,她决定了,带琨仔最后一次去相亲,这样一来事情就好办多了。
  几分钟后,阮瑾来到位于一巷的疍家大饭店。这家大饭店在镇上是规模最大最豪华的饭店。今天是周末,客人相当多。阮瑾牵着琨仔走进饭店,一眼看到坐在靠窗边的陶碧晨。
  陶碧晨起身把对面坐着的一位中年妇女介绍给阮瑾。
  “这位是酃阿姨,卫生局副局长。”陶碧晨给双方介绍,“阮瑾,在镇中学教书。”
  “酃阿姨好。”阮瑾落落大方地向中年妇女问好。
  陶碧晨一看到琨仔,愣了一下,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
  “琨仔,你怎么也来了?”陶碧晨轻声问。
  琨仔紧挨着阮瑾,认真地回答陶碧晨:“我一个人在家,妈妈就带我来了。”
  酃阿姨表情一怔,凌厉的眼神顿时浮上一抹阴郁:“不是说阮瑾未婚吗?”
  陶碧晨连忙圆场:“琨仔是阿瑾妹妹的孩子。”
  “妹妹的孩子,怎么叫阮瑾‘妈妈’?”
  阮瑾说:“我妹妹因病过世,我把孩子带在身边抚养。”
  “那也不能叫你‘妈妈’,你又没结婚。”酃阿姨目光严厉地说。
  阮瑾说:“孩子是我一手带大的,他叫我‘妈妈’是应该的。”
  “这孩子眼睛长得很像你,说不定是你未婚先孕的吧,你拿你妹妹打掩护太说不过去了。”酃阿姨说话尖刻,官腔十足。
  阮瑾和陶碧晨面面相觑,气氛显得有些尴尬。陶碧晨看着阮瑾,眼里带着些许埋怨,责怪她不该带琨仔出来,坏了事情。
  服务员端茶上来,陶碧晨点菜,她把菜谱递给酃阿姨,后者一脸的不耐,叫陶碧晨随便点菜。五菜一汤很快上来,琨仔肚子饿了,他看着一大盘香喷喷的盐焗鸡,吞了一口口水,但阮瑾没动筷,他不敢动,眼巴巴地望着阮瑾。
  阮瑾盛了碗螺汤端放在酃阿姨面前:“阿姨,请用汤。”
  酃阿姨态度漠然地说:“我不饿,你们用餐吧。”说完自顾看手机。
  这话让阮瑾和陶碧晨不知所以,左右为难。
  琨仔饿得肚子咕咕叫,却不敢动筷,他渴求地望着阮瑾,轻声叫着:“妈妈。”
  陶碧晨受不了,撕下一条鸡腿放在琨仔碗里,柔声对琨仔说:“琨仔,吃吧。”
  阮瑾给陶碧晨也盛了碗汤,她慢慢地吃饭。
  一个人影走过来,阮瑾抬头看去,表情一呆,是邵先海!她错愕地看了眼陶碧晨,后者笑了笑,原来陶碧晨认识邵先海的母亲,阮文珂和陶碧晨觉得阮瑾和邵先海是很般配的一对,错过了太可惜,夫妇二人极力撮合他们。
  斜对面的角落里,两双眼睛一刻不停地冷眼观望。其中一男子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隋炜到市里的酒店结账,接到陈江的电话,一时急火攻心,匆匆跳上皮卡车,风驰电掣地赶回去。
  邵先海挨着阮瑾而坐,阮瑾客气地与邵先海寒暄着。
  酃阿姨目光落在阮瑾脸上,仿佛在审视手下的工作人员。
  “听先海说,你的朋友什么样的都有,连打渔的都有。”
  阮瑾不卑不亢地看着邵先海的母亲,不疾不徐地说:“我母亲是卖鱼的,我结交打渔的朋友是理所应该的。”
  “渔家妹是可以交往,但是跟渔夫最好离得远一些,那些出海打渔的男人一回来饥饿得像头狼。你们走得太近,会招来闲言碎语,人言可畏,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得。”
  阮瑾低着头不吭声,但是心里已经充满了愤怒。初次见面,这个女人仗着身份和地位对阮瑾进行说教,以后的情景更可想而知。
  陶碧晨微笑地对酃阿姨说:“这小镇的人多是以打渔为生,认识打渔人不足为奇。”
  “问题是,阮瑾跟一个渔夫走得相当近。姑且不说阮瑾未婚先孕,一个文化这么高的教师居然跟一个打渔的走得那么近,就不应该。说句不好听的,先海是堂堂的国家干部,他绝不能找人家玩剩的。”酃阿姨言词犀利地说。
  阮瑾再也受不了对方尖酸刻薄的指责,她交友谨慎,岂能容忍他人随意中伤,诋毁诽谤。她让琨仔吃饱饭,然后站起身,牵着琨仔的手,对陶碧晨、酃阿姨和邵先海说:“对不起,我有交朋友的权利,容不得局外人说三道四,恶意诽谤。做人要善良,讲良心。琨仔是我抱在怀里,一把屎一把尿一点点带大的,他的存在比任何一个人都要重要。我宁愿孤独终身,也不会放弃他。你们请便吧。”说完不再理会那对母子俩,带着琨仔从容地离开饭店。
  
  阮瑾前脚刚走,隋炜后脚赶到。
  “人呢?”隋炜气喘吁吁地问陈江和陈浩。
  陈江瞟了眼斜对面:“喏,就那桌人。阿瑾带着一个小男孩刚走。”
  隋炜转头看去,脸色一变。
  “你没事吧?”陈江看到隋炜脸色不太好。
  隋炜咬着嘴唇,倒茶的手不听使唤,颤抖个不停,茶水甚至倒不中茶杯里。隋炜重重地放下茶壶,恼怒地长吁短叹。
  他不能这样畏畏缩缩遮遮掩掩的,他要光明正大地与阮瑾走在一起。离过年还有十几天,许多渔船纷纷冒着刺骨的寒风冰冷的大浪出海,为的是有足够的钱过好这个年。隋厚桦也在这两天准备,隋炜给渔船做好一切补给,他望着半空中翻涌的厚厚云层,心里做了个破斧沉舟的决定。
  入夜,阮瑾给阮琨洗了澡,冲一杯热牛奶给孩子喝,在孩子临睡前,读故事给孩子听。陶琳走进屋里,对阮瑾说:“你小婶说,酃美华太不会做人,仗着自己是个副局长,就颐指气使,指手划脚,对事情断章取义,恶意中伤,真是太过份了。有那种霸权主义的母亲,儿子就是一个妈宝男,完全没主见。算了,为了琨仔,你的放弃是正确的。
  楼下大门突然传来砰砰的敲门声,阮瑾下意识地看了看书桌上的闹钟,九点半,这个时候外面风大雨大,会是谁上门来?她不做理会,继续读书给琨仔听。
  外面的敲门声还在继续,阮文璋下楼开门。他打开一扇门,门外站着一个身型挺拔的身影,来人头盔和皮衣上淌着串串水滴,两眼镇定平静地看着阮文璋。
  “璋叔,是我,隋炜。阿瑾在家吗?我要见她。”
  隋炜不顾一切地上门拜访,足见其强大的内心,他已经把世俗的一切抛掷脑后,正大光明地见长辈。
  阮文璋正想说话,陶琳走下楼,见到了隋炜。乍一见到隋炜,满脸的震惊,她没见过他。
  “你是,你是……”陶琳心中有疑惑,但还不敢确定。
  “阿姨,我是隋炜。”隋炜摘下头盔,大大方方地与陶琳打着招呼。
  陶琳大吃一惊,隋炜上门,说明女儿与他保持着联系。
  “你来做什么?”陶琳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这么晚了,别给别人留下话柄,请你马上离开。”
  陶琳说话还是客气的,比陈如慧有涵养多了。
  见不到阮瑾,隋炜没有要走的意思。
  “阿姨,璋叔,我就想见一见阿瑾,有话问她。请你们给我一个见她的机会。”
  陶琳不等阮文璋开口,马上说:“有什么话,你跟我们说。”陶琳不想让女儿与仇家的儿子见面,意图很明了。
  隋炜心里焦虑万分,见阮瑾的念头像汹涌的海浪一样急切。但他在她父母面前得极力克制着,保持着他的风度和修养:“有些话必须当面跟她说,说完就走。”
  陶琳毫不相让,说话的语气威严森然:“她已经睡了,请你不要打扰她。”
  隋炜不好反驳陶琳,他的心开始在颤抖,见不到阮瑾,简直比要他的命还难受。
  “这时候她应该给琨仔讲故事,还没有睡。”
  陶琳大吃一惊,阮瑾的生活习惯隋炜居然如此了解,这么说他们的关系不是一般的那么简单。她不再客气了,态度强硬地拒绝了:“不管她睡没睡,你都没必要再见她。阿瑾和你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没有必要认识。你有你的生活,她有她的生活,你们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相安无事。”
  “阿姨,我和阿瑾虽然是两个世界的人,但是感情是同一个世界的。”隋炜态度谦卑柔和,用词委婉。
  此时在楼上,阮瑾听到楼下不一样的喧语,她放下手中的书,走到门边,聆听着楼下的动静。隋炜上门找她,可见思念倍受煎熬。母亲义正词严的话语传上来,她能感受到隋炜受伤的心情,她的心如刀割一样地疼痛,眼泪簌簌掉下来。
  “你知道什么叫仇恨吗?什么叫不共戴天吗?”陶琳怒火满面地说,“你能叫陈如慧避而不谈仇恨,天下一家亲,我就服你!”
  隋炜的心如刀绞一般的难受,他强忍着悲痛,缓缓地说:“阿姨,请你上楼和阿瑾说一声,尊重她的意见,若她还想见我,就下楼见个面,若是不想见,我以后都不会再烦她。”
  陶琳语气冷漠,态度决绝:“没必要。对于你那次的出手相救,我们全家都很感激你,但是儿女之情、婚姻之事就免谈了。相关两个家族的关系,上百年水火不容,几十年势不两立、不共戴天,不可能因为你们冰消雪化。你请回吧。”
  阮文璋从隋炜的态度看出了他与女儿的深厚感情,隋炜喜欢阮瑾,尊重她父母,也懂得克制礼让。他与他父母是完全不一样的。他转身正欲走,被陶琳抓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要干什么?”陶琳问。
  “跟阿瑾说一声。”
  “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陶琳凶巴巴地对阮文璋说,“你不知道陈如慧有多厉害,她的每句话都像刀子,能把人割得体无完肤鲜血淋漓。你叫阿瑾下来就是害了她,她以后还怎么做人?怎么嫁人?”
  阮文璋软了下来,转身看着隋炜,平心静气地说:“阿炜,对不起。咱们两家的恩怨你是清楚的。你就是喜欢阿瑾,也没办法。你们两人不能见面,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你们两个好。你请回吧。”
  隋炜的心已经彻底碎完了,化成一片片的碎片掉得一地都是。他转过身,迈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地走出了巷子,走进风雨交加的黑夜里。
  阮瑾捂着嘴巴,拚命地抑制着痛苦的心情,眼泪如开闸的洪水汹涌地流着,她转身阖上门,抵着门后,呜咽声脱口飞出,她难过地扑倒在床上,把脸埋在被子里,放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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