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癞豆娘有事儿了

　　牛二筢子松了一口气，不管咋的，自家的房子和女婿家的房子收工了，待屋里的湿气去了，就可以进屋住人了。
　　“本来上梁的那天我该过来贺一贺的，可那天给人托了一件大事儿，也就没能抽开身，这个你也别计较。今儿房子落成了，我过来贺一贺，你也别埋怨我来得晚了。”牛大锤把手里拎来的六瓶酒往桌子上一放，然后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五十块钱放到桌子上，“这些是我们家的一份心情，你也别推让。”
　　“你这是……”牛二筢子见牛大锤这样容不得推让地把六瓶酒和五十块钱放到桌子上，让着要牛大锤坐下说话。
　　“这没啥子哟！”牛大锤一笑，拽出桌子旁的一把椅子坐下来，说，“别说咱们两家的这份关系，就是老少爷们儿间，我也得表示一下。”
　　牛二筢子见牛大锤这么说，也就不再说啥子，只是看着牛大锤笑了笑。
　　“望秋的房子盖好了，这辈子你再也没有需要动大心思的事儿了。”牛大锤看着牛二筢子，笑着说，“以后就能腾出心思享点儿福了。”
　　“我跟你可没法儿比哟，有个好儿子牛笔，你的日子清闲自在。”牛二筢子笑了笑，看着牛大锤说，“指靠着几亩地过日子，能腾出啥心思享福。”
　　“话不能这么说，虽然牛笔吃了皇粮拿着俸禄，他官场上的事儿咱也插不上手，可毕竟是自家的孩子，也为他的人情世故官场升迁着急。他们官场上的人情世故可不像咱们老少爷们儿们之间的人情世故。咱们老少爷们儿们中间的人情世故没啥子心眼儿，他们官场上的人情世故，心眼儿套着心眼儿，我就担心这一点，万一哪天咱们牛笔一大意给别人的心眼儿套住了。”牛大锤琢磨着说，“他们官场的人情世故，看着相互间热热和和的挺是那么一回事儿的，其实这中间危险着呢。”
　　“自古官场上都是这样，戏文里也老是这样唱，你把他踩下去了你才能升迁，他把你踩下去了他才能升迁，官场上就是玩心眼儿斗心思的地方。说真的，让咱进了官场，就咱这性情，还真吃不了那碗饭。”牛二筢子笑了笑说，“咱生下来就是这命，指靠着这几亩地奔日月儿，也不指望着吃皇粮拿俸禄混官场儿。”
　　“你这心思，他们肚里有墨水的人咋的一个说法？叫安命立身。”牛大锤一笑，看着牛二筢子说。
　　“我没有啥子心思，就只认命。”牛二筢子说，“老话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有莫强求。啄木鸟一天到晚不闲着，也没见撑着，癞蛤蟆爬爬停停也没见饿死。这人呀，该吃哪碗饭，一辈子该吃多少，都是命里定了的。”
　　牛大锤看着牛二筢子，一笑，没有说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人这辈子会走到哪一步，这中间会有啥样儿的沟坎儿，都是上天给安排好了的。”牛二筢子接着自己的话说，“我这辈子啊，活到这个份儿上，虽说几个孩子中间没能出来一个光耀门庭的，也知足了。”
　　“老话说，知足常乐。”牛大锤笑了笑说，“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啊。你就说牛笔吧，现在混到这个位置上，咱们就得依着他那个位置上的混法儿。你要是在那个位置上觉得知足了，很快你就会被别人挤兑下来。我刚才说了，官场上就是动脑子玩心思的地方，谁会上面巴结好关系，下面维持好人缘，谁就容易升迁。”
　　牛二筢子一笑说：“那是你们爷儿俩要琢磨的事儿哟，我就不用动那个心思。”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哟。”牛大锤笑了笑。
　　“这话说的好，虽然我不太明白是啥意思，你说的这个政就是官位大小吧。”牛二筢子说，“我这呀，不跟你琢磨那些事儿，我也摸不到其中的门道儿，要是参合着跟你琢磨那些门道儿，说不准越参合就会越给你们爷儿俩添乱。这两天我就琢磨着望秋的房子盖好了，挑拣个日子把这个家给分了，望夏已经给分出去了，这个家眼下有望春他们一个小家望秋一个小家，别时间长了这个为这个家做的多了那个为这个家做的少了，闹得他们兄弟间心里不舒坦，就算是他们这几个都很懂事儿，可以后毕竟不是一天两天的日子，保不齐会在哪一天因为一点儿不经眼的小事儿就闹出心里的疙瘩来。”
　　“你这个想法儿也对，不过这是你们家的家事儿，别人也不好插手。不过，这分家前你最好还是跟望秋他们几个坐到一起好好说道说道，看这个家咋的一个分法儿，最好把望秋的舅舅也请过来坐到一起商量。外甥分家找舅舅，这是咱们这儿多少年来的一个做法儿。虽说我断定望秋他们小两口和小米都不会争见分的东西多了少了的，这中间让望秋他舅舅过来主持这个分家，还省得你落得说你心里有偏向。”牛大锤听了牛二筢子的话，看着牛二筢子琢磨着说。
　　“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会有啥子偏向？”牛二筢子笑了笑。
　　“话是这么说，总归他们都有自己的心思，就算儿子不这么想，你敢说儿媳妇就不这么想？”牛大锤说，“这事儿还是让望秋他舅舅过来主持合适，你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理儿？”
　　牛二筢子点了点头，说：“虽然说我知道小米和望秋他们小两口对我不会有啥子成见，这两天我是得把望秋他舅舅请到家里来，把这事儿当着他舅舅的面儿跟他们几个合计合计。”
　　“这样也不算越理儿。”牛大锤说，“总归这做爹娘的也不容易，千万不能让孩子们心里有疙瘩，这样就孩子们心里对咱不舒服了。”
　　“这事儿也不鲜见，以前倒还不多见，你看打土地到户之后的这几年，有的兄弟为了分家闹得整个家里鸡犬不宁，甚至打得头破血流鳖窝里捣了一棍子一样。”牛二筢子眨磨了几下眼，琢磨着说。
　　“以前分家，家里有啥分的呀，都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再争见也争见不到啥子东西哟，所以说以前兄弟们分家很简单，当爹娘的买上两口锅就成了。打土地到户之后，家里的日子慢慢殷实了，兄弟间争见的东西也就慢慢多了，所以说这几年看见兄弟分家闹得脸红脖子粗的人也越来越多了。”牛大锤跟着牛二筢子琢磨着说，“往后看吧，以后一准会有兄弟间为了分家闹得跟仇人似的，并且这样的兄弟还不会是少数。”
　　“这样说，这土地到户是好事儿也是坏事儿。好事儿是人们的日子慢慢殷实了，这坏事儿是人们间的情分越来越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牛二筢子说着，叹了一声。
　　牛二筢子的话刚落音，癞豆娘吆喝“小米婶子”进了院子。
　　“你小米婶子刚抱着小路生出去了。”牛二筢子见了癞豆娘，马上问，“你找你小米婶子有啥子事儿吗？”
　　“事儿倒没啥子要紧的事儿。”癞豆娘回着牛二筢子的话，两眼不由得还是瞄了牛大锤一阵儿，笑着向牛二筢子说，“我就是想问一问你们家的春地是不是整好了。”
　　癞豆娘瞄着牛大锤的那个眼神儿让牛二筢子心里不由得一愣，虽然那只是很让人很不经意的眼神儿，牛二筢子心里还是马上觉出这癞豆娘和牛大锤之间有啥事儿了。他不由得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牛大锤，牛大锤一本正经的模样让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怀疑。自己这怀疑总归是怀疑，没有啥子确切的事儿说明自己的怀疑就是事实。是不是自己多心了，糟践了这两个人？他又转过头去看着癞豆娘，尽管从癞豆娘试图掩饰的眼神里还是能觉出男女间那份摆不上桌面的东西，他还是笑着向癞豆娘说：“这阵子只忙活盖房子的事儿了，你望秋叔还没有把春地翻耕出来。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明儿让你望秋叔先把春地翻耕出来再去给人拉砖。眼看着这春红芋就要下地了，春地是得翻耕出来了。”
　　“再有几天我们家园子里的红芋苗子就能拔着下地了，我们家的春地倒是这些日子给我用钉耙翻了出来，红芋垄子也趁着给整出来了。你们家的春地要是整出来了，到时候你们家就到我们家的园子里拔红芋苗子栽。”癞豆娘极力不再去瞄着牛大锤看，笑着向牛二筢子说，“要是你们家的春地还没有整出来，我们家园子里的红芋苗子能栽了，我们家就先栽了。”
　　“你这就不用操心我们家的春红芋了，先把你们家的春红芋栽上再说。”牛二筢子看着癞豆娘说，“我们家的春地也不多，到时候咋的都能成。”
　　牛大锤一声不响地坐在那儿，牛二筢子还是觉得他牛大锤在用力遮掩着啥子东西。
　　“那我们家就先栽了。”癞豆娘听牛二筢子的话，马上向牛二筢子说，“今年我们家下的红芋母子多，就算是你们家的春地明后天能耕翻出来，也不耽误你们家栽春红芋。”
　　“你先紧着你们家的春地栽吧。”牛二筢子也说不出自己这个时候的心情是咋的了，咋的会觉得癞豆娘不妇道了。不由得他又转头偷偷看了一眼牛大锤，此时的牛大锤仍旧一副啥事儿也没有看到听到的样子，但眼角儿里的光却在盯着癞豆娘。他的心里越发觉得自己的怀疑没有错。
　　“筢子爷，别的我也没有啥事儿，那我就先走了。”癞豆娘马上向牛二筢子说。
　　“成！”牛二筢子马上回着癞豆娘的话说。
　　癞豆娘逃跑似的离开了。
　　牛二筢子瞅了一阵儿癞豆娘的身影，回头看着牛大锤说：“我咋的觉得癞豆娘今儿心里还有别的啥事儿呢？”
　　“她还能有啥事儿！”牛大锤听了牛二筢子的话，脸上的笑像给别人用破鞋底子抽出来的一样，硬硬的。
　　“平日里她来这个家不像今儿这样显得不自然呀。”牛二筢子琢磨似的看着牛大锤。
　　“那就可能她有别的啥事儿，见我在这儿她不方便说出来。”牛大锤顺着牛二筢子的话说，“女人的心思，咱们活到这个份儿上也琢磨不透。”
　　“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可能她心里还真有啥子不方便跟咱们老爷们儿说的事儿。”牛二筢子点着头说，“要是小米在家，可能她就不会显得这样不方便了，毕竟她跟小米都是女人，有啥话都能说得出口。”
　　“癞豆娘这女人挺不容易的，有时候想帮帮她，她又不承这份儿情。”牛大锤叹了一声。
　　牛二筢子马上想到了人们传说的牛大锤和愣头青牛大棒槌女人间的事儿，眨瞪间他觉得自己刚才是自己错想了癞豆娘。牛大锤这个人，虽说跟自己家的走动没啥子弯弯绕儿，可他牛大锤这个人就是有一点儿让人觉得不是那么光彩。打年轻时起，他牛大锤就喜欢往女人堆儿里撺掇，是不是这些日子他牛大锤打了癞豆娘的主意遭了癞豆娘的抢白？所以刚才癞豆娘过来时才会有那样的眼神儿？他又回过神儿来仔细琢磨琢磨刚才癞豆娘的眼神儿，似乎那眼神儿里满是埋怨和记恨，而不是自己刚才琢磨的那样。老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是不是他牛大锤真的有过对癞豆娘不地道的举动？琢磨到这儿，他紧盯着牛大锤，似乎想从牛大锤的脸色里验证自己的想法儿。
　　“她不承情倒也罢了，还会闹得别人脸面上不好看。”牛大锤摇了摇头。
　　牛二筢子马上就在心里断定了，他牛大锤一准是借着要帮着癞豆娘的说道，企图要打癞豆娘的主意。只是遭到癞豆娘的拒绝，才会有他牛大锤想要洗白自己的刚才的这几句说法儿。
　　“以后啊，还真的不能伸手去想法儿帮她了。”牛大锤很丧气地说，“伸手帮她，在她心里还落不得啥子好。”
　　牛二筢子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该咋的向牛大锤说了。
　　“咱们不说她了，说她让人心里堵气。”牛大锤说，“你们家春地整出来之后，要是栽春红芋你就跟我说句话，我一个招呼，方圆这些村子里，你看中谁家的红芋苗子壮实，你就只管去他们家的园子里拔着使。”
　　“我也没打算白用癞豆他们家的红芋苗子，集镇上多少钱一斤，我就给他们家多少钱一斤。”牛二筢子看着牛大锤说。
　　“我招呼的红芋苗子你们家只管可着劲儿用，保证还不需要花一分钱。”牛大锤马上炫耀着向牛二筢子保证说，“我能打招呼的人家，都是帮着他们办过事儿的，咱们用他们的红芋苗子还需要花钱？”
　　“过两天春地整好了再说吧。”牛二筢子马上说。
　　“有的人家咱是帮着他们家保过认命的，一条人命，十斤二十斤的红芋苗子他们还会舍不得？”牛大锤很骄傲地向牛二筢子说，“就算咱们把他们的红芋苗子拔成老和尚的光头，他们还会千恩万谢地感谢咱们！”
　　“等春地整出来再说吧。”牛二筢子笑了笑。
　　“成！这两天我就方圆的村子里跟他们打个招呼。”牛大锤说，“到时候说不准咱们不用自己动手，他们就不声不响地把咱们的春红芋给栽上了呢。”
　　“家里有人当官就是好啊！”牛二筢子看着牛大锤，说不上是逢迎还是挖苦，一笑。
　　“地里这三年的收种我就没动过手儿，赶在季节上，地里的收和种都有人帮忙给摆弄得妥妥当当的。”牛大锤马上又是一脸骄傲。
　　世人大都是如此，攀炎附势，为了能巴结上势力，甘愿低身为奴，伺候权势。
　　小米这个时候抱着小路生回来了，见了牛大锤，她打了声招呼。
　　“来，小路生我来抱着，待会儿你收拾几个菜，这大锤前两天贺梁因为有事儿没有赶过来，今儿这拎着礼物过来了，另外还拿来了五十块钱，说是补着给咱们家贺梁，”牛二筢子见小米回来了，马上伸手要去接小米怀里的小路生。
　　“小路生睡了，我把他放睡，你听着动静就成。”小米向牛二筢子说着，就抱着小路生进了自己的房间。
　　“眼下这个节气，天气还不是多稳当，给小路生盖好了被褥。”牛二筢子向进了里间的小米说。
　　“你这疼孙子，疼得心里都没有自己的空儿了。”牛大锤马上看着牛二筢子笑着说。
　　牛二筢子给牛大锤的话说得一笑，回头看着牛大锤说：“爷爷疼孙子，心里不容空儿。自古都是这样，虽说这做爷爷的以后不可能享到孙子多大的福分，可这是由不得自己的心疼。你身旁也有了孙子，你就没有这个心思？”
　　“我也想孙子能在跟前，可他姥姥姥爷不答应让孙子跟着我，说咱村子里不卫生，教育还跟不上，要是让孙子跟着我，怕耽误了孙子的教育。”牛大锤很眼馋牛二筢子似的说，“咱也觉得他姥姥姥爷说的有道理，就忍着咱们这份想孙子的心思吧。”
　　小米放下小路生之后，就依着牛二筢子的话去了灶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