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灰色的青春轨迹>25章 毒瘾

25章 毒瘾

作品名称:灰色的青春轨迹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21-02-25 15:52:34      字数:5560

  1993年6月1日
  或许注定了自己与今天这个日子有缘,今天是我的生日。在二十年前的一个今天,我来到了这个世上,带着家人的喜悦和骄傲,我慢慢地长大了,长到了今天,长到了可以立事立业的今天。我却没有立出什么事儿来,更没有立出什么业,却立下了一根耻辱柱。原来以为国际民主妇女联合会确定这个节日的目的是在尊重儿童的同时,希望世人都能保持一颗天真无邪的童心,让这个世界变得和童心一样美丽。后来才知道,这是一个灾难的日子,二战期间,德国法西斯曾在这一天屠杀了一个村子里16岁以上的所有男性公民和全部的婴儿,并把这个村子里的妇女和90名儿童全部赶进了集中营。我是在和平年代里的这一天出生的,屠杀的惨剧早已被封存进了历史的记忆,我的童年虽然没有与外面的世界接轨,乡村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是国际儿童节,但童年的幸福还是让我感受到了成长的快乐。可是,今天这个日子,我却像当年的法西斯一样把自己从童年成长起来的梦和希望屠杀了,囚禁了。这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惨剧?这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悲哀?
  以往,每当看到别人为各自的某些纪念日热火朝天地忙来忙去的时候,心里总有一种抑制不住的羡慕。仔细想过,自己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和自豪的日子值得炫耀和纪念,自己活得多么可怜呀!一天,一个朋友邀请自己去参加一个生日晚会,这时候自己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也有这样一个日子值得庆贺和纪念,庆贺自己在这个日子来到了这个世上,纪念这一天自己开始与这个世界发生各种关系。后来,回去问了父亲。父亲是个粗人,竟然忘了第一天做父亲是哪个日子了。记性较差的母亲告诉我,我来这个世上是在一个天气晴朗的夏天中午。那一年的夏天,晴朗的日子肯定很多,具体我是在哪一个晴朗的日子来到这个世上的,父亲和母亲给不了我一个确切的答案,为了能把自己来这个世上的日子给准确了,我查过当地的气象记录,走访了亲邻,最后还是我一个堂伯伯告诉我准确的日子,因为我比堂伯伯家的女儿整整小了两岁,并且一天不多,一天也不少,正因为这个,堂伯伯记住了我的生日。只是堂伯伯记住的是农历,我又查了一本《万年历》,对照出了我在公历中的出生日子。去年的今天,我给自己第一次过了生日,由于老天忽然下起了雨,只好把宴会后的郊游改成了音乐欣赏,几个朋友还风趣地说要让理查德▪克莱德曼为我的生日举办一场钢琴演奏会,于是,录音机里就响起了《献给爱丽丝》,响起了《罗密欧与朱丽叶》,响起了《秋日私语》,响起了《水边的阿迪娜》,还响起了咱们的民族经典《茉莉花》和《梁祝》。自己第一次过生日虽然因为天气的原因过得不是十分圆满,但也相当有情趣了。日子慢慢流逝过去,本来计划今年的这一天过一个别开生面的生日。可是,一切盘算与计划都因为这场灾难化成了泡影。今年的这个生日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不敢想。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不敢想象这个日子,也不敢面对这个日子。因为我不敢想象在这样的日子里,家人在承受着什么,尽管家人记不起我的生日是在哪一天,但我相信,母亲一定记得在我降临这个世界时她蒙难在生与死的边缘,父亲一定记得他见到我的第一眼时的那份激动的心情,父母一定记得他们为我的成长所付出的心血,父母一定记得他们为我的成长所付出的关爱,他们一定还记得是怎样抚育我怎样从童年走向少年,又是怎样从少年走向青年。当他们以为我的成长可以放手的时候,我却辜负了他们的心血,辜负了他们的关爱,辜负了他们的希望和期待,我践踏的不仅仅是自己的人生啊!此时,我已经看到了父母隔着千层阻障遥望我的泪眼,那两双泪眼透过泪光闪动着担心和牵挂,闪动着恐惧和心痛。羊能跪乳,鸦能反哺,我给了父母什么?除了伤害,什么也没有。如果父母此时站在自己的身旁,我不知道该向他们说些什么。正如马力说的那样,一千个一万个对不起,都补偿不了给家人带来的打击,都补偿不了对家人的亏欠。此时,哪怕能跪在父母面前,让他们痛痛快快地扇上一顿耳光,让他们痛痛快快地一阵拳打脚踢。尽管我知道父母不可能这样对待我,也舍不得这样对待我,但我希望他们能这样对待我,这样对待我,最起码他们心里也会宣泄出一些对我的失望。我的这个希望只能是一种愿望,我被监禁着,此时我跪不到父母的面前。我不敢再往下想象家人此时会在做什么,我的喉咙已经在发硬了,再往下想,我会禁不住放声痛哭,我不能哭。但愿父母在今天这个日子能够感受到,我没有忘记他们。但愿父母能够感受得到我对他们的愧疚和歉意。
  不管怎样,生日毕竟是一个值得庆贺和纪念的日子,午饭时,我一下子拿出了四代方便面,算是给自己的生日办个宴会,我让马力和我一起过这个生日。
  马力很真诚地向我道了一声祝福,不是祝我生日快乐,在这个地方,已经没有快乐可言了。马力祝福我的案子能会出现什么奇迹。
  接到马力的祝福,我的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这是我第二次给自己过生日,这个生日,我过得心里很沉很重。
  
  1993年6月5日
  这几天,号房里的人数在剧烈地增长,一下子人数又涨到了五十六。是不是外面又有什么运动了?人们推测着,该不会是又拉网了吧?不管是不是外面有了运动,这么大的一个地方,一下子挤了五十六人,跟蜂箱几乎没有什么两样了。终于,今天早上所里向劳改队和劳教所送人了,打火机走了,放风也走了,另外还有十来个人。这些人被送走了,号房里一下子空旷了许多,但绝不是梁玉走后的那种空旷,梁玉走后的那种空旷有些恐怖,有些沉郁。今天这种空旷,只是空旷,号房里虽然空旷了,但埋怨声和咒骂声一下子填满了这个空间,整个号房变得浮躁烦乱起来。也难怪,人都被关得太久了,都被关得敏感和急躁起来,别人的案子结束了,该判的判了,该送走的送走了,而自己的案子该逮捕还没有逮捕,该起诉的还没有起诉,一关就是一年、两年、三年,甚至更长时间。人,毕竟不是畜生,可以被关得服帖。人,因为有思想,有牵挂,有记忆中社会上的诱惑。如果人在走进这个空间的同时,让思想、牵挂和记忆都死去了,或许就不会越关越敏感,越关越浮躁了。
  打火机被送走了,放风被送走了,没了这两个家伙,号房里再有什么监规禁止的事儿要做的话,就没有那么安全便捷了,保不齐就会给管教抓个现场。为了确保号房里做事儿的安全和便捷,自然要重新物色打火机和放风的人选。也别说,这里的人做这种事情还真的很积极,十几个人毛遂自荐,争着要做这样打火机和放风。说穿了,打火机和放风不用担心没有烟抽,只要号房里有那么一丁点儿的烟可以抽,就少不得他们两口,自然他们就不用担心烟的来路,凭着这样的“手艺”,他们尽可以坐享其成。
  号头吩咐这些毛遂自荐各自卷上一个搓火的棉捻子。这时有人建议先选拔放风的人物,放风的人物定下来了,再进行搓火的比赛,以比赛定输赢,这样免得这个时候有管教干部过来巡视。号头倒不以为然,说今天所里没几个管教了,大部分的管教都押车送人了,尽管放心先选拔打火机。
  十几个竞争打火机的人听到号头的吩咐之后,便忙着找鞋底儿,揪棉絮,找洗衣粉。准备停当了,号头一声“开始”,十几个人便争先恐后地把手里的棉絮纷纷扯成薄薄的长条儿,再往这样的长条儿上撒了一点儿洗衣粉,然后擀炮仗似的把这个棉絮条儿卷起来,鞋底子赶了赶,接着就是鞋底子哧哧啦啦的搓火声。刹那间,整个号房里便溢满了棉絮的焦糊味儿,最先搓出火星儿的竟然是一个刚入监的小不点儿,这有点儿出乎人们的意料,但又不能不服,事实在说话,不服也不行。于是,这个小不点儿成了新一代的打火机。新一代的打火机被免去了打扫卫生的义务,但他必须要做到时刻准备着搓火,一有吩咐,不能耽误。新一代的打火机人小,但脑子机灵,为了能做到随叫随生火,他开始坐下来准备火捻子,不大的工夫,他的面前已经摆出了二十几个火捻子。
  “你小子机灵过头了,卷那么多干啥?万一搜号清监给管教搜出来你小子不脱层皮呀!”号头见新一代打火机很认真地准备火捻子,提醒他说,“以后什么时候需要搓火,你就什么时间再卷,把这些卷好的都扔到茅池里去。”
  新一代打火机被提醒得悟了,他停下手中没有卷好的火捻子,仔细地把卷好的火捻子收起来,十分舍不得地扔进了茅池里。
  我想不出,为什么打火机的差使总是落到这些小不点儿的身上,是他们身子轻便?手比较灵活?或者比较用心?更或者他们没有什么心事儿和牵挂?只要有吃有睡有烟屁股抽,什么事儿都不想了?什么事儿都不计较了?再者,可能搓火本身就比较好玩,一点儿棉絮,一点儿洗衣粉,就那么来回搓上几下,就能搓出火来,这似乎很适合他们这些小不点儿童稚尚未褪尽的心理,所以,他们就会很用心。
  打火机给定下来了,下面就是要确定放风的人了。可惜的是号房里四十多人中间没有一个人长得跟送走了的放风一样斜眼,换句话说,没有谁像送走的放风一样天生就是看守所里放风的料子,要想再选出像送走的放风那样放风看得远看得准的人,真的有点儿难度了。何况放风的重要性远远要高于搓火,自然选拔这样的人更要慎重了。四十多个人中间没有天生是看守所放风的料子,这就要着重从经验上考虑了。新号的经验不足,自然就被列在考虑的范围之外了,只有那些来的时间比较长,放风次数多的人经验可靠一些。放风的人选也就定在那些毛遂自荐的老号中间了,于是,几个报名竞选放风这个职位的老号开始比较自己放风时看到的距离。
  “我可以看到五号监舍。”一个很自以为是的声音很骄傲地炫耀着说。
  “只看到五号监舍呀?”一个不屑一顾的声音嘲笑着说,“我比你可以远看两个监舍,到七号监舍。你能看到五号监舍还敢争放风这个位置?”
  “你以为你看到七号监舍就是最远的了呀!八号监舍旁边的武警岗楼我都能看得很清楚,每次他们换岗上下岗楼子我都能看得见。”宋强稳操胜券地撇嘴看了一眼能看到七号监舍的家伙,“不是跟你吹,就送走的放风也比我少看到半个监舍。”
  我没有想到宋强会与他们争着去放风,他可是被我拉到过一个战车上的战友啊。
  宋强被定下来放风了。
  老号都没有打扫卫生的事情,只有夜间站岗值班的任务。夜间值班站岗也确实有些烦人,睡得正香被人摇醒接岗,心里恨不得骂娘,可又没有办法。宋强被定下来放风了,自然就免去了夜间值班站岗的。原来全号四十多人,除去号头和两个负责接饭的,再加上新一代打火机和宋强不值班站岗之外,这样每夜五班岗,每班岗三个人,值班站岗的人四、五天就能轮上一次,连续值班站岗五个夜晚,只能踏实地休息四、五个夜晚。如果有谁不愿意夜里被人摇醒,一班岗一袋方便面,有人乐意吃这一袋方便面替你值这一班岗。放风和打火机这两个差使虽然夜间不需要起来值班站岗了,但也保不齐三更半夜会被喊起来。
  我不知道宋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人啊,真的是琢磨不透!
  打火机和放风被定下来之后,顿时整个号房里烟雾缭绕起来。
  不知道马力从哪儿为我弄了几根烟,他见整个号房里的人大多都抽起大炮,就拿出一根让我也节省着抽几口。但我此时不想抽烟,我现在最关心的是什么时候才能签逮捕证,什么时候才能被判刑走出这个地方。这是一个我永远都看不透的地方,这是一个我永远都不能理解的地方,这是一个我永远都感到荒唐的地方。
  忽然,我看到前天那位因为贩毒进来的新号在两眼无神地流泪,脸色黑苍苍的显不出半点儿精神。在他连续打过几个哈欠之后,整个身子像抽去了筋骨永远瘫软下来,并且好像还在隐隐地抖。我立刻想起了老人们传说的大烟瘾,他是不是犯了毒瘾了?他终于还是支持不住了,两只手开始哆哆嗦嗦地解裤子,在短裤穿缩筋带的地方,他抠出了一个非常小的包儿,打开了那个小包儿,是一丁点儿黄颜色的粉末。接着,他又从短裤里变戏法似的弄出一张很小的锡箔纸来。他先是把那黄色的粉末纸包儿放小心地放到铺板上,又把手里的锡箔纸捋成了一个小槽,这才小心地把铺板上的的黄色粉末拿起来均匀地撒进锡箔纸的小槽里,尽管他的手在哆嗦,但这一切他做得很小心,也很熟练。这些做得妥当了,他恳求别人要了烟火,用要来的烟火在锡箔纸的小槽下面慢慢地烤。待锡箔纸的小槽里渐渐起了烟雾的时候,他把鼻子凑上去,两眼一闭,很深地那么一吸。锡箔纸的小槽里起来的烟雾全给他吸了进去,顿时他一个机灵,一下子精神起来。在他连续吸了那么几下之后,脸上也慢慢舒展出一种十分满足的笑容来。这样满足之后,他又把锡箔纸的小槽里没有被烤透的粉末小心地包起来,再一次藏进了他的短裤里。
  虽然在生活中未曾见过瘾君子吸毒,但在香港影视剧里看到过这样的镜头,这个家伙就是在吸毒!据说,贩毒的人一般都会吸毒,这也应了那句话,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有人开始问这个贩毒的家伙那点儿黄色粉末是什么玩意儿。开始,他支支吾吾地说是什么药粉,但人们不信,几番追问他见搪塞不过,这才告诉人们,那点儿黄色的粉末只要再经过一道工序,就是白粉了。因为他们不会这道工序,只能加工到到这个程序。这种黄粉在黑市上价格不如白粉贵,但也很好出手,碰到有人烟瘾上来了,又弄不到白粉,一样可以高出白粉的价格卖出去,就他刚才那一丁点儿黄粉,至少可以卖出一百块钱。
  天哪,怪不得人们说毒品比黄金还要金贵!
  这个家伙很是内行,在他过了毒瘾之后,开始给人们讲什么吗啡、杜冷丁、冰毒等。尽管这里面的人在社会上都不是什么好货色,这个家伙的行业还是把很多人听得瞪着两眼一愣一愣的,谁也没有听说过这么多毒品。
  由于这个家伙扯到了毒品,号房里便议论开了,老偷子谈到了他的迷魂药,牛鼻子说起了春药,等等,等等。他们还赌咒发誓地说这些东西他们百用百灵。尽管他们没有把配方说出来,但是,人们开始相信这些东西了。我想象不出,如果这些东西有早一日在社会上泛滥了,那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啊?有时候坐下来仔细想一想,真的发现我们这个民族太聪明了,就那么一些花花草草,不同的花花草草放到一起一煎一煮,竟然会有不同的效力治疗不同的疾病。可是,正是这样的聪明,也聪明出许多像迷魂散、春药之类的东西。可以这么直言不讳地说,我们这个民族的许多聪明是在损人利己的前提下发挥出来的。这样的聪明是不是我们的一种悲哀呀???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