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灰色的青春轨迹>21章 罪恶

21章 罪恶

作品名称:灰色的青春轨迹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21-02-21 15:01:40      字数:3736

  1993年5月20日
  早饭过后不久,梁玉被提了出去。
  顿时,号房里有关梁玉的议论热闹起来。
  “他这回真的是死定了!”
  “早上外劳号的犯人过来打扫外面的卫生时说,今天高院的要下来了,估计就是对梁玉这个案子下终审裁定。”
  “没看见他这几天魂都没了吗?人死之前,魂都会被无常鬼先带走,他的魂几天前就被无常鬼带走了,看他这几天在活着,其实他的魂已经不在他身上了。也怪不得别人,怪只能怪他自己太恶了,奸过人家姊妹两个不就算了吗,还用刀子捅人家的那东西。捅一个,还算你梁玉没有恶到家,结果姊妹俩都给捅了。就是他不把人家姐妹俩最后给杀死,就单凭他用刀捅人家的那东西,就这样恶劣的情节,让谁判,谁都会判他死刑!太没有一点儿人性了,留着他就是祸害!”有人这样咬牙切齿地说。
  “今夜你们站岗的要注意了,终审裁定一下来,他就是死定了的人了。已经要死的人了,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万一他心里记恨谁,三更半夜地把谁掐死了,咬死了,那就是咱们这个号里的大事儿了。”号头很严肃地警告夜间轮到站岗值班的人,说,“不是我牛刚做得绝,夜间咱们还得加岗,每班岗要有四个人就站在他旁边。这次他回来要是不戴背铐,我打报告也要让所里给他戴上背铐,这样对我们号里的安全有好处。你们也知道,梁玉原先好斗,自从他接了中院的判决之后,大伙儿都在让着他,也就相安无事儿了。不然,不知道他又会跟我们这些人斗了多少回呢。这高院的终审裁定一下来,他是一丁点儿活的希望也没有了,万一他穷凶极恶起来,那可真是了不得的事儿了,我们不得不防着些。他活不成了,我们得活着,咱绝不能让他对咱们有一点儿的伤害。”
  我不知道一个已经失去魂魄的人还会不会穷凶极恶,也不知道几天来一直像软面条一样的梁玉还能不能穷凶极恶。即使他会穷凶极恶,看不出几乎已经没有力气的梁玉还能做出什么来。再说了,梁玉两个脚脖子套着一副大铁镣,稍有动静就会哗哗啦啦地响,再加上夜间值班站岗的人员,他梁玉还能做出什么?号头是不是亏心与梁玉了现在心虚了?怕梁玉这个时候报复他?号头做事儿也真的太绝了,对一个将死的人,心里还是这样残忍。
  “我可以肯定,这次梁玉一定会戴着背铐回来,因为以前所里都知道他好斗,所里的干警这个时候对他也不会放心的。”丸子很肯定地说,“谁要是不相信,我可以跟他打赌。”
  “肯定会戴着背铐回来,他是什么品种的人啊?十足的一个愣头青,二百五的脾气一上来,老天爷一都敢日个窟窿。戴前铐,管教干部还怕他用铐子砸伤人呢。”牛鼻子顺着丸子的话,他转头看了一眼号头,眉开眼笑地接着说,“今夜站岗的真得注意了,这个时候还是多加小心些好。万一他梁玉有啥动静,咱们也有个对付的法子。”
  尽管牛鼻子眉开眼笑地讨好号头,但我从他的眼神深处还是看到了他心中的恐惧,他应该很清楚,梁玉的今天就是他的明天,只是早与晚的事儿。虽然牛鼻子老谋深算,很少与别人谈及他的案情,但是,由于他蹲得时间太久了,他的同案犯在来回的调号中早已把他们的案情透露出来了。虽然我进来的时间还比较短,但从别人的口中多少我也知道些牛鼻子他们这一案的情况。尽管我不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就他牛鼻子被关了这么久,要放,也早该放了。要判的话,也早该判了。被关了这么多年没有结果,一准是案情重大而且复杂。即使说负责牛鼻子他们这一案的大爷敢斗胆枉法,他们也不敢平白无故地把牛鼻子他们一伙几十个人送进来关上五年多的时间。
  牛鼻子一阵附合之后,便收住了媚笑。他冲孙小伟招了招手,然后与孙小伟小声嘀咕了一阵。那样嘀咕了一阵之后,他紧盯着孙小伟,似乎要从孙小伟那里得到什么答案。
  “你来这里也这么多年了,心里对你们这一案也该有个八九不离十的判断了。就从我的判断来说,你们这一案悬着呢,光你们交待出来的就有七十四起轮奸案,就这七十四起轮奸案,至少也要崩了你们这一案的十个脑袋,最末被告也要判十年以上。你们这一案有二、三十个人,这算上是一个犯罪集团了。集团犯罪,量刑更重。何况你们交待的还有五、六十起抢劫案,二、三十起特大盗窃案,你们这个集团,保不住几个。你们的恶迹大,影响大,就是你们这一案的人家里都开银行,恐怕也没有哪个警察敢为你们说话,即使家里花了钱,他们也只能把你们的案子往后拖些日子,让你们这一案多活几天,最终还是要判的。”孙小伟瞪着两眼,很吃惊地看着牛鼻子,或许以往他也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案子,几十个人组成一个集团,这很像港台电影里的黑社会了。
  牛鼻子再也没有往日的那份傲气与神气了,他的脸色耷拉下来。
  牛鼻子,号头的第二军师,在号房里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了,谁也不敢得罪的人物,居然也会有这个时候!我不禁在心里有些嘲讽。
  “你们的案子到哪儿了?”孙小伟问。
  “听说已经递到中级人民检察院了,只是还没有提审。”牛鼻子蔫了。
  “再提审就是中级人民检察院起诉科提审了?”孙小伟寻思了一下说,“这就快了。”
  牛鼻子一惊,错愕的神色里现出了极度的恐惧。
  这个时候梁玉回来了,果真又戴上了背铐,不用说了,高级人民法院对他的复审结果已经很明显了。他机械地被推进了号房,嘴里噙着高级人民法院的终审裁定书。在他的身后是跟进来的C管教。C管教招呼了一声号头,提醒号头几天要注意加岗,然后就退身走了。
  梁玉木然地站在铺板间的过道上,待号房的门“咣”地给锁上之后,他吐掉了嘴里噙着的终审裁定书,把整个号房看了一遍。泪水开始从他的眼中流了下来。
  怎么了?怎么接到终审裁定书,梁玉倒比前两天显精神了?是不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难道人都会这样吗?在临死之前还能精神精神?
  尽管梁玉的泪水已经顺着脸颊滴落到地面上,他还是强装着笑脸跟大家讲了几句话。
  “各位弟兄,我梁玉明天就走了。以前有对不住的地方,弟兄们也别放到心上去,在这儿我给对不住的弟兄赔礼了。”说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待抬起头,他又仔细地把整个号房看了一遍,这个地方,毕竟他呆了一段时间,不管这是个地方,这也算是他生命的最后的一个客栈了。看过整个号房之后,他接着刚才的话说,“来到这个地方,弟兄们聚到一起,也是一种缘分,不管这是什么样的缘分,恶缘也好,孽缘也罢。有这样一份缘分,也算是弟兄们前世修来的。怎么说呢,我梁玉落到今天这一步,也是自作自受。弟兄们以后回到社会上,都要好好的,别再像以前那样自己搬砖往自己的脚上砸了,也不要自己掘坟埋自己。如今咱们落到这一步,上对不起爹娘,下对不起老婆孩子,中间对不起亲戚朋友,也对不起自己。咱们弟兄们聚到这儿了,临走我也没有什么能留给弟兄们,就留几句话吧,只愿弟兄们都能早一天回到社会上去,好好做人!”
  虽然梁玉平日里跟大伙儿的关系处得不怎么样,他这几句话却是发自他的肺腑,没有人会怀疑这是他在跟大伙儿演一场戏说的都是戏文里的对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质本洁来还洁去”,“人之初,性本善”,善良是人的本性,人是带着善良的本性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最终还是要带着善良的本性离开这个世界,即使在生与死之间,这种善良的本性被自己践踏了,被自己蹂躏了,被自己泯灭了。换句老百姓常说的那句话——良心被狗吃了,在临死之前,人还是会把自己的良心从狗嘴里夺回来,重新安进自己的灵魂,即便这样做已经晚了,即便这样做已经改变不了自己没良心时犯下的错,即便这样做已经换不回自己曾经做下的恶。说不清这是因为什么,在佛教里有一种说法叫“醍醐灌顶”,也许这也是一种醍醐灌顶,生的智慧,死的智慧,在这一刻全都明白了。只是这样的醍醐灌顶,代价太重了。
  梁玉说完了这几句话,泪水倒渐渐地干了,似乎变得对死很释然了,拖着大镣哗哗啦啦地回到自己的铺位上去了。但我还是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他对生命的留恋与绝望,看到了他对死亡的恐惧和无力。这就是一个生命,一个曾经让父母心花怒放的生命,一个曾经生机勃勃的生命,一个曾经可以笑颜如花的生命。转眼之间,这个生命就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永远地消失了。人的生命原来竟然如此脆弱,脆弱得连自己的恶行都承受不了。我不敢想象,这个生命的消失会带走父母的什么,这个生命的消失会给亲戚朋友带来什么,这个生命的消失又能让世人警觉到什么。我不敢想象,待到这个生命的躯体被腐蚀风化之后,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什么印迹可以证明这个生命曾经来过一趟。有人说,人的身体是纯洁的,心灵的丑恶否定不了身体的纯洁。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丑恶的灵魂死去,让纯洁的身体还活着?
  梁玉的铺位被安排在了四号铺板的最里侧,人躺下来之后,两面贴着墙,只有脚和另一侧可以与别人接触,而脚的那一端是铺板间的走道,虽然走道上也睡着人,但梁玉要想起身在脚的那一端有什么动静不大可能,因为这不单是距离的问题,还有他脚脖子上的套住大镣,稍微一动就会哗哗啦啦地响,不光值班站岗的能听见,就是睡熟的人,也会给哗哗啦啦的声音吵醒。
  梁玉是侧身躺着,可梁玉在戴着背铐,除了整个身子同时挪动,就是头可以左右转动了,这样他还能对这个号房构成什么威胁?尽管说嘴巴可以咬人,但整个身子在限制着他的嘴巴,可以这么说,梁玉躺下来之后,就是一堆会喘气的肉。即使是这样,号头还是私下里吩咐了今夜要加人加岗,每班岗六个人,四个负责看守梁玉,谨防着梁玉别万一闹出什么事故来,另外的两个负责整个号房里的动静。这样的安排可真算得上十二分妥当了!
  从梁玉接到终审裁定书回来之后,我的心一直是沉沉寂寂的、空空荡荡的。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