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灰色的青春轨迹>19章 清监

19章 清监

作品名称:灰色的青春轨迹      作者:王子文      发布时间:2021-02-19 16:48:39      字数:6011

  1993年5月17日
  昨天是十六号,今天大概应该是十七号了吧?
  二十天了,日子过得真慢,像老牛拉破车让人心急如焚。二十天了,想必我该签逮捕证了吧?也该签逮捕证了!
  二十天过去了,外面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众芳闹春的景色是不是已经演绎成了群蝉鸣夏的繁荣?是不是农人门已经磨好了镰刀准备收割这个季节的收成?
  有人在用手指头“咚咙哒啦哒”地弹着铺板,那节奏就像爵士鼓打出来的爵士乐。这样的节奏顿时让我顿时有一种控制不住的激动,这是什么节奏?是青春的节奏,是我一直向往的节奏,也是我一直追随的节奏。可真正的这样的节奏已经是那么遥远了,这里面响起的只是类似于爵士乐的浮躁的节奏。我的心已经飞离了眼前的这个现实,飞出了这个高墙电网围固的现实。自由,仅与我有着一墙之隔,我走进了这样的大墙,我的梦、我的灵魂却仍留在大墙之外,在这样的世界里,在这样的空间里,我只是一个没有灵魂,没有梦的尸人。尽管心情时时在动,尽管感受时时在动。可毕竟心情和感受已经被死死地困住了,心情在慢慢地变得枯萎,感受在慢慢地憔悴。无望和无奈时时占据着我的心思,我已经无力与这种悲哀的现实,虽然我的心里仍有感慨,虽然我的心里仍有余梦,这些对于我眼下这样的窘境和悲哀都无济于事。二十天来,每天我都会在心里不止一次地追问自己,现在我还能做什么?除了感受悲伤和悲哀之外,我真的不知所措,也真的无可奈何。尽管我在时时鼓励自己要走出这种无奈,走出这种悲哀,真正走出自己原来的风采。然而,原来的自己在哪儿?自己原来的风采有是什么样子?连模糊的印象也没有了!
  窗外的阳光显得比以往更富有热情了,明明朗朗的清亮耀眼起来,透过窗子我仿佛听到了蝉鸣。该不会就是蝉鸣吧?!我希望会是蝉鸣!
  正在这时外面放风场上的门响了,顿时整个号房里安静下来。该不是要放风了吧?如果这个时候能够放风,单是放风场上清新的阳光,就足以给我已近绝望的心情进行一次很好的晾晒。
  号房的门开了,H所长走了进来。他反复把整个号房看了几遍,然后极为严肃地下了命令:“都出去!”
  人们走出号房,这才发现号房门外也站着几个管教干部和几个外劳号里的犯人。
  “这个时候怎么会突然清监搜号了呢?肯定是有谁呼马逼打报告了!”有人在轻声这样疑问和推断。
  小小的放风场一下子被五十多人给塞满了,尽管这五十多人整整齐齐地排成了六排,人与人之间也没了什么缝隙,但放风场上空下来的地方几乎也没什么了。
  H所长又一声令下“蹲下!”,五十多人一下子全都抱头蹲下了,整个放风场也一下子给填满了。
  H所长退到了门下的走道上,开始给我们这些人训话:“听说现在整个所里的号房里香烟不断,编绣球打蛤蟆的成风。你们到了这个地方只有一个选择,就是认罪悔罪!哪有心思编绣球打蛤蟆?号房里搓火抽烟是火灾的隐患,你们这些人意识不到。我也知道你们在这里面心情不好,但是万一因为搓火抽烟引起了火灾,后果你们这些人想过没有?那不是一般的严重,是相当严重!今天利用这个时间,对所有的号房进行清监,目的就是要给你们创造一个良好的、安全的认罪悔罪的环境环境。”
  这个时候号房里已经响起了扑扑通通的声音,每个人都知道这是进到号房里的管教已经在搜查包裹垛和食品台了。我没有经过清监搜号,自然对清监搜号里的种种还不了解,他们经过清监搜号的人倒不在乎,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们的小声议论在告诉我,他们每天都在准备着对付突然的清监搜号,至于H所长和这些管教干部能不能从号房里搜出什么,我心里已经说不准了。别看号房只有这么大的一个地方,这么多人每个人都有很多的心眼儿,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打算,看起来号房是不大的地方,是一个设施很简单的地方,其实它表面显得平静,私下里却是一个九曲回肠的地方,是一个外人永远也看不清的地方。
  号房里传出了很响的六声“嗵嗵”的声响,他们小声说这是在清查完了铺板下面往地上放铺板了。铺板下面,平日里是临时对付管教干部的好地方,一旦外面有了声响,不管什么,都会顺着铺板缝儿往下塞,待响声平静了,再把塞进去的东西拿出来。但是真正会危及号房里的安全的东西是不会放到铺板下面的,像香烟,他们早就把它装进方便面袋里伪装成方便面了。
  几个管教干部在号房里折腾了好一段时间,只拎出来两个编好的绣球和一个没有编好的蛤蟆,其它的什么也没有了。或许H所长和这几个管教干部一直不会想到,号发里明明是有香烟的,怎么会清不出搜不到呢?也难怪了,和方便面块儿大小差不多的香烟放在方便面包装袋里,再经过稍稍加工,外观上真的不易觉察出来,只有亲自用手摸了,方可辨出真伪。H所长让管教做监工,让外劳号里动手清查,外劳号里的犯人都是从号房里走出去的,这里面的弯弯绕当然很明白,只是装作不知,敷衍过去也就交差了,自然也就清不出什么东西来了。号房里的这些人只是虚惊了一场!
  H所长让我们抬起头,把那两个绣球和那个没有编好的蛤蟆拎起来让我们看了看,然后追问这是谁的绣球和蛤蟆,当然没有人承认是自己的,更没有人说出来这是谁的。H所长见问不出什么门道儿,整着脸色把我们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见实在没有人承认,就转过脸去对着外劳号的犯人说了话:“你们给我记好了,今天上午这个号房扣一桶饭!”说完,他就招呼着几个管教和几个外劳号的犯人把放风场的门锁上走了。一直站在上面钢筋网子上的武警战士见H所长和管教干部走了,很是讥讽地对我们笑了一下,把手里的枪往肩上一挎,转身就离开了上面的钢筋网子,去别的监舍巡逻了。
  号房里中午要扣一桶饭,这在整个号房里引起了不小的埋怨,居然有人开始骂娘了,说谁的绣球谁就应该站出来承认了,不应该连累大家,本来每天上午两桶饭都吃不饱,这要是再扣去一桶饭,那就更吃不饱了。尽管号房里怨声迭起骂声不绝,还是没有人承认那两个绣球和那只蛤蟆是自己的。这里真是个“大丈夫能屈能伸”的地方,尽管大家心里都明白那两个绣球是谁的,那个没编完的蛤蟆是谁的,可主人就是不承认,也不吱声,这让整个号房里的人都很窝火,但号头好像没这回事儿似的。
  号里的人见号头没有什么反应,也都窝着气儿不再骂娘了,但心里的气儿仍在窝着。窝着气儿总归是窝着气儿,但被清监查号翻乱的东西要归整收拾,人们就这样心里窝着火气在乱糟糟的号房里找着自己的东西。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归整收拾,就这样看着他们忙来忙去。
  原本对《监规》中的规定并不十分了解,今天我似乎明白了一些。编绣球编虾子用的绳子很长,这就很有可能给这个号房带来危险,万一有谁想不开了,绳子往脖子上一缠,腿一伸,那就是事故了。再说了,编好的绣球是要往里面填棉花的,这中间就有可能把案情填进去,绣球送出去了,案情也就送出去了,这就给办案的警察带来了麻烦。尽管很多人编绣球并不是为了这样向外传递案情,但看守所为防止万一,还是三令五申地不允许编这些玩意儿。可在押人员还是屡禁不止地编绣球,编虾子,尤其是绣球,编成之后,红彤彤的,再配上几个金光闪闪字,着实让人喜爱。所以,不管看守所怎样禁止,却是禁而不止。即便是像今天上午要被扣饭这样的惩罚,都止不住人们拆衣服搓线编绣球、虾子之类的东西,因为这些人实在是太无聊了,借助手里不停地忙来忙去编织这些,时间会打发得踏实一些。
  “其实,这只是其中的部分原因,清监搜号还有很多的原因。”马力一面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一边跟我介绍着他的见闻,“还有比这更危险的事儿呢!去年我来这儿不久,一个家伙不知从哪儿带进来一个铁片,也不知道啥时候他把它磨成了刀片,有天夜里他用那个磨成的刀片把手脖子割了,要不是值班站岗的人发现了就出大祸了。还有一次,一个家伙吞了一个指甲刀,是带着钥匙环吞下去的。谁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带进来的,也不知道是咋样带进来的,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带进来的。后来他说是在提审时捡的,明明是瞎话,可管教干部也没辙。”
  原来号房里还有这么多我不曾目睹过的事情!
  众人整理好各自的东西之后都在看着号头,我知道,这是人们在让号头找人码包裹,离地面两米多高的一尺来宽的包裹台上,要码上几十条被子和很多的过冬衣服,这不但要求两个码包裹的人要懂得重心原理,还要有十足的经验,几十条被子码起来有一人多高,再加上几十个人的过冬衣服,不但要码得稳,并且还要码得有角有楞,这活儿看起来似乎很简单,其实里面有很多的巧儿,就像很多的事情一样,我们看起来应该很简单,真的要亲自做起来就不是那么简单了。人都有这样的毛病,眼高手低,但心里还不服气。就拿这往包裹台上码东西来说吧,前几天于海旺他们走的时候,因为要带他们的东西出去,包裹连同被子都给拽了下来,等于海旺他们走后,为了争着上去码被子和包裹,好几个人都在心里较上了劲儿,当然,他们较劲并不是要为号房里做件好事,码包裹是要多吃一碗饭的,为了这碗饭那可真是明争暗斗了。不过,大家的意思还是要有经验的人上去码,这次也是。没经验的人当然也可以码,但是,码好后容易倒下来。高高在上的包裹垛要是倒下来重新码上去倒在其次,反正这里面的人也没有什么事儿干,这样折腾着玩倒也可以,但是这里面就有安全隐患,别看包裹架上码的都是被子和衣服,万一倒下来分量也不轻,一旦下面有谁不小心被砸了,可能会是胳膊腿折了,或者会被砸得岔气,更严重一点儿,可能小命儿都会被砸没了,据说前不久十六号房里就有这么一个倒霉的家伙,一下子给包裹垛砸释放了,家里人又是哭又是闹的愣是没有感动索命无常,看守所也赔了一口棺材和一笔丧葬费。打那儿之后,看守所也强调过这方面要注意了,不能谁都可以上去码包裹。
  孙小伟这个时候倒热心了,自荐说他可以码包裹。其实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能多吃一碗面条。众人对他也表示出了怀疑,一个刚进来不久的家伙能有这样的经验?孙小伟却不卑不亢地说这活儿他以前干过的多了,并且向众人保证,如果他码的包裹垛要是没人碰就自己倒下来了,他愿意拿出十袋方便面来赔偿。
  新来的家伙哪儿去弄方便面做保证?尽管说他以前真的进来过,即使他真的能码出稳稳当当的包裹垛来,可谁也没有见过,自然也就没有人相信他会码包裹。虽说他也拍着胸脯向大家保证,但这样有油水的差使能落到他的手里?
  丸子和牛鼻子没经得号头说话,两人已经爬到了包裹台上,并且一直在瞅着号头。站在包裹台子下面的两个号头旁边的人也在瞅着号头,只要号头点一下头,他们就递的递,码的码,立马就能干起来。
  尽管孙小伟的承诺掷地有声,但还是让丸子和牛鼻子给争去了。其实大家心里也知道,孙小伟是争不过丸子和牛鼻子的,不光因为孙小伟是刚进来的新号,人们怀疑他是打肿脸充胖子。再说了,他孙小伟现在还没有方便面,十袋方便面的保证没有个准成,这里面无论什么事儿,都讲究兑现的。更何况号头也不可能让这几碗面条便宜一个刚进来的新号,就是在这里面已经呆了很久的人,即便是你真有这种码包裹的经验,只要与号头不够亲近,也一样轮不到你去多吃这一碗面条。
  孙小伟显得有些失落了,他瞅着丸子和牛鼻子在包裹台上忙着码包裹,嘴里却闲不住地在下面啰嗦着咋样码最合适最安全。他的啰嗦让上面的丸子和牛鼻子不耐烦了,两人瞪着两眼瞅着孙小伟,嗵隆嗵隆扔下几句骂人的话来。顿时孙小伟闭上了那张嘴,很是灰溜地躲到旁边去了。可能孙小伟带进来的香烟还没有抽完,可能丸子和牛鼻子的咽喉里还有着孙小伟带进来的烟味,可是到这个时候,因为一碗面条,什么也没有了。
  包裹码好之后要在包裹上面蒙上被单子,这不仅是为了挡住灰尘,更主要的是为了美观。也就是这蒙被单子的事情一下子让号头为难了,不管咋的,这样一个包裹垛只能用一条被单子,丸子和牛鼻子各带上去一条,下面又扔上去两条,四条被单子都是号头身边的那些人的,号头亲一个薄一个似乎不大可能,但是四条被单子都用也不大可能。尽管号头在这里说一不二,一条被单子一个礼拜一碗面条或糊涂,要是四条被单子都用上了,全号里的人也会不同意的,即使说不出口,大伙心里也会别扭,四碗面条或四碗糊涂均分了,每个人都可以摊上那么一口两口的,谁愿意把自己的口粮就这样浪费在别人嘴里?更何况是这种半饥饿的地方?号头看了看丸子和牛鼻子又看了看下面往上递东西的两个人,眨巴着两眼好长时间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忽然有人建议抓阄,这样就显得公平了。听起来是公平,真的公平吗?全号五十多人一起参与抓阄才真的公平!
  毕竟丸子与号头捶过背,毕竟丸子与号头打过马,毕竟丸子与号头从新号身上诈过不少东西,毕竟丸子与号头出过不少的主意。这就理所当然地号头会偏向于丸子一些。丸子满意了,瘦小的脸上像开了一朵鸡冠花。
  牛鼻子他们三个人虽然心里不大快活,但脸上都在装模作样地微笑着,嘴里的话也说得很有风格——“用谁的都一样,我们几个又不是外人”。这样的风格只在他们几个中间,对于别人他们就绝不会说出这样高调的话来,更做不出高调的事儿来。或许这样的话能掩遮住他们彼此心里的疙瘩,但我听起这样的话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了,他们这样堂皇的话实际上是在向我们这些人炫示他们狼狈为奸的威风,他们几个都不是外人,别人就是他们的外人,他们抱成一团这个号房里谁还能翻起浪来!我不禁在心里轻蔑地一笑,吓鬼去吧!
  巡逻的武警战士在上面的走道上不停地来回转悠着,嘴里的口哨轻快地吹着周华健的《最真的梦》,口哨吹到高兴出,他会停下口哨,有滋有味地唱上那么几句。
  听到这支曲子我的心一下子慌乱起来,多少感受多少联想都被这支曲子唤醒了。我不由得来到茅池旁的这个窗口,独自伫立着面对窗外被铁栅栏分割的天空,一股强大的委屈骤然间把我的整个人都溢满了。想对自己说些什么,可又能说些什么呢?真心的话知心的话都因为这四围的高墙而变得不再真心,变得不再知心。
  曾经的心情曾经的岁月都已经被拦挡在那个遥远的世界,曾经的感受曾经的喜悦都已经被无情的现实撕扯得支离破碎,曾经的真实曾经的梦想都已经被淹熄在自己的这段历史中。只有有关的记忆还残留在心底的深处,用淡淡的幽香和浓浓的歉疚嘲笑着自己的荒唐,嘲笑着自己的无知。
  认真面对记忆中的一切,仔细审视记忆中的一切,酸涩与喜悦同在,清新与迷茫同在,可是年轻的喜悦总是遮不住那莫名的酸涩,幼稚的清新总是无缘无故地被迷惑所迷惑。走过自己这段年轻的历程,太多的酸涩太多的失望太多的无奈太多的迷惑伴着自己的步子反复颠簸,只有那份尚还温热的梦在洪暖着被风蚀的心情。尽管自己现在已经是焦头烂额,尽管自己现在已经失去了对生命的期待。但是我还是欺骗不了自己,初衷仍在心灵深处灼热地痛,努力在我的记忆深处激烈地向我作着怂恿。多想能够推辞那份执着的梦,但一个声音一直在生命的深处向我发出警告:不能!原来自己的生命早已情有独钟,在只有错过许多的机缘之后,才慢慢看清自己的来程。是青春的冲动毁了自己,还是自己毁了青春的冲动?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紊乱的脚步是否还能走出自己最真的去路,已经浑浊的心愿是否还能看清自己当初最真的梦。
  武警战士在上面反复重复着《最真的梦》,我的心越来越沉了,沉得像能滴出水来的乌云。我真正认识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失落,我也真正体会到真正的失落会是什么滋味!!!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